第50章

「正六品職而已,大學士認為國士當不得?」天盛帝眼神斜睨過來,鳳知微突然覺得那個表情和寧弈很像。

「臣不敢!」姚英立即請罪。

鳳知微也不遲疑:「臣領旨!」

不必矯情,不必假惺惺的推,一來推也推不掉,皇帝砸下來的無論是餡餅還是陷阱,都得受著,你不受,他便要疑你有外心,二來鳳知微不認為有什麼真不能應付,人必須先在其位,才有和這世間一切強權欺壓,平等對話的權利。

她受夠了步步退讓,時時被欺。

哪怕前進一步是嶙峋懸崖,也勝過一直墮於塵埃為人所唾。

從正堂退出來,在堂外等候的眾臣們早已得了消息,都一窩蜂的上前來恭賀新貴。

淡淡陽光下少年新貴氣質雍容,笑意親近而不狎暱,像一株獨自幽芳的玉樹,收穫無數艷羨的目光。

眾人被日光所迷,瞇起眼仰望立在階上的少年,心中盤算著該以何種方式和這位平步青雲的天子近臣拉關係。

鳳知微一一寒暄,迎接著那些或親切或熱絡的言語,突然眼神一閃。

一人湊了過來,笑道:「魏先生真是年少有為,羨甚,羨甚!」

語氣親熱,也故意透著幾分高位者的矜持。

五軍都督秋尚奇,她的舅舅。

真是暌違久矣,思之寤之,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秋世叔!」鳳知微立即輕輕分開圍在身邊的眾人,快步迎上去,深深一揖到地,「一別久矣!您猶自康健,真令小侄歡喜!」

這一句倒聽愣了秋尚奇,他來和這位天子新寵攀交情,怎麼突然就成了人家叔叔了?

「世叔,多年前思波亭一會,您英風俠采,令小侄仰慕無地,牽記至今,此次求學青溟,家父還囑咐侄兒,無論如何要再去拜訪世叔,只是學業繁忙便耽擱了,世叔萬勿介意……」鳳知微滿口胡柴,語氣眼神極其誠懇。

秋尚奇卻已經信了,思波亭是府中後花園觀賞廳,有客都會請至那邊,這位想必是哪位世交之後,多年前跟隨其父進府拜訪過,他秋府一年不知道要接待多少來客,一時想不起也是正常,這麼想著便心花怒放,想不起來也要裝作十分熟稔,立即喜笑顏開做恍然驚喜狀:「哎呀原來是賢侄,多年不見,令尊可好?為叔也是十分牽記,惜乎山高水長相會無期,真是令人扼腕,世侄什麼時候有空,千萬過府一敘……」

「世叔邀約豈敢不從?秋府思波亭景色佳美,多年前一直出現在世侄夢中啊……」鳳知微笑得神往——哎呀,真是想你家夫人丫鬟老婆子們啊……

兩人搖晃著膀子呵呵對笑,相視的眼神裡充滿久別重逢的熱切……

一旁的官員羨煞秋尚奇——本就是武職高官,如今又有了天子近臣的文職侄兒,真是美好啊……

兩人「把臂言歡」,約定常來常往,才「依依不捨」分手,鳳知微好容易從官員群裡脫身,先溜回自己院子裡休息,皇帝陛下比較開恩,給她幾天時間準備接受宅子田地,也好給時間讓吏部準備。

一進門便被淳於猛捶了一拳:「好小子,看不出來嘛!」

燕懷石笑容鬼兮兮:「真是一別半日,君已飛登龍門。」

鳳知微不理他們,急速道:「收拾東西,離開青溟書院,燕兄你在京城皇城附近有宅子麼?咱們先去那裡住,消息也好靈便些……」

眾人愕然,鳳知微又看一眼淳於猛,道:「淳於家想必沒什麼事兒,你還是聽你父親的,暫緩去長纓衛報到便是。」

「你在說些什麼?」淳於猛還不在狀態,燕懷石已經愕然道:「不是刺客已經死了嗎?皇帝要大動干戈?」

鳳知微默然不語,心想只怕想要大動干戈的另有其人,還有今日,眾皇子攻擊寧弈時,皇帝臉上的表情也很是精彩啊,有些事,未必如表面看起來那麼簡單呢。

「別問,相信我就離開。」鳳知微答得簡單,一轉身,看見顧少爺已經抱好了他的寶貝枕頭。

是夜,御駕離開青溟書院之後,帝京亂生。

因為時當庚寅年,史稱「庚寅之變」。

此亂初時不顯,當局者渾然不知,直至多年之後,有心人慢慢回溯推演,才換得恍然大悟「哦」一聲。

先是天盛帝召太子進宮,父子密談,太子出宮後,神情惶惶不安。

當夜,楚王在被軟禁的行宮遇刺,宮女試圖在飲食中下毒,被御林衛發現。

天盛帝一日之內再次急召太子,不知為何發生齟齬,據說殿外宮人,聽見清晰的盤盞碎裂之聲。

次日皇帝命由五皇子暫領長纓衛總管職務。

長纓衛一直負責東宮守衛,當日五皇子以皇宮守衛力量不足,長纓衛不得擅離職守為名,將長纓衛調離東宮,改由自己麾下御林軍守衛。

太子一怒親自尋五皇子問罪,五皇子態度恭敬滿嘴規矩,卻不肯調回長纓衛,並稱長纓與御林同為皇家守軍,太子為何執意取長纓而棄御林,莫非心中有私?太子怒極,以茶盞擲傷五皇子。

此時太子已覺眾叛親離,青溟書院自稱待罪自省,驅逐太子姻親門下學生,楚王總管的九城衙門陰奉陽違,朝中眾臣心寒太子涼薄,雖面上恭迎如故,辦起事來卻諸多阻礙推脫。

只剩下一個十皇子,以往因年幼不被太子看重,如今失去寧弈助力的太子,忍不住便向幼弟訴苦,十皇子勸太子不必忍讓,拿出儲君威儀,也讓那些無視君上者見見顏色,太子遂強力接管九城衙門,在九城衙門巡查司,查得五皇子私下結交邊軍將領,私圈良田,設陷暗害當年開國老臣等隱秘證據若干。

《凰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