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何為猿糞(2)

  程茵說:「大一時我有次感冒,一個人上街吃飯,看到菜單裡有這道菜,憑想像覺得應該是很清淡的東西吧,就要了。結果一端上來差點把我給辣死。」

  桑無焉失笑:「外地人都吃不慣的。」

  「但是一旦迷上了就無辣不歡。」

  桑無焉也是吃慣了家鄉菜,所以口味很重,喜歡又辣又燙的東西,即使吃下去胃都在燒,感覺還是很過癮。

  程茵又嘗了一塊魚,下肚之後很享受地吸了一大口氣。

  桑無焉說:「下午我又見到吳迂了。他真的是個很不錯的人。」

  「可惜你不喜歡。」

  「如果我先遇見吳迂的話一定會喜歡上他的,然後立刻嫁過去,所以說緣分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遇見了一些人就錯過了另外一些人。」

  程茵眨了眨眼:「猿糞?有什麼好奇妙的,不就是一坨猴子屎嘛。」

  桑無焉用了三秒鐘反應,然後一口飯噴了出來。

  (4)

  桑無焉在兒童中心給一些小朋友做輔助的治療工作,無非是在簡單的遊戲中教會他們練習一些精細的動作。休息時,她在鋼琴上彈了兩下,那曲《筷子舞》終於能有點眉目,蘇念衾說得對,有些人一首曲子需要學三年,她就是資質最差的那號人。

  小傑主動走來用食指戳琴鍵。

  桑無焉抱他起來,笑說:「小傑,姐姐教小傑彈琴好不好?」

  正說著,桑無焉看到了門外的余小璐。

  兩人許久不見自然有很多話想說,約在兒童中心對面的咖啡廳見面。

  「你什麼時候來的?」

  「昨天。」她想了想又問,「剛才那個孩子是在這裡治療的?多大了?」

  「四歲。」

  「哦。」余小璐笑,「我還以為是你和念衾生的,結果年齡好像不對。」

  「怎麼可能。」桑無焉有點尷尬。

  「我這人對小孩子一向沒有概念的。你不覺得……」余小璐攪了攪咖啡,「我在外面看了很久,你不覺得他很像念衾?」

  「呃?」

  「舉止、神色,甚至眉目都有點像。」

  桑無焉一怔,在腦子裡想了想。聽余小璐這麼一說居然真的覺得,小傑抿著嘴唇時候的倔強勁兒好像和蘇念衾有些相似。

  「可是小傑有自閉症。舉止要比正常人遲鈍得多。」

  余小璐抬眉:「念衾小時候也差不多,我看長大了也有點後遺症。」

  桑無焉又笑,隨即看到余小璐手上的戒指。

  「你結婚了?」

  「嗯,」余小璐幸福地說,「是個很書獃子的大學老師。」

  「真是恭喜你。」

  「先別說我,你和念衾見面了?」她專程為這事情趕到B城的。

  「嗯。」桑無焉不知道該用什麼樣的表情來回答她。

  「你還愛他嗎?」

  「我愛他有什麼用,也許他並不是真的愛我。」

  余小璐頓了頓:「他們現在真的沒什麼?」

  「不知道。」

  「你們之間的事情別的也不想說了,你見過他,有沒有發現他視力糟糕了很多,現在只剩下微弱的光感了。」

  桑無焉猛然抬頭:「為什麼?」

  「你走了以後他夜夜酗酒,你知道酒精對腦內視神經傷害極大。我們的話他都不聽的。所以,無焉,不要說他不愛你。」

  兩人之間停了停。

  「無焉,你這一年相過多少次親?」

  「三次。」

  「不,加上念衾出現那次應該是四次。」余小璐糾正。

  接著她從手袋裡拿出厚厚的一疊照片放在桌子上:「你難道不覺得奇怪,我怎麼知道你在這裡?為什麼你父親的追悼會辦得那麼隆重?為什麼你父親在學校的辦公室還能保持至今不被人佔用?為什麼你母親能提前一年退休?為什麼你和那個叫什麼吳迂的飯吃到一半念衾就突然出現?你不覺得,過去這三年,雖然辛苦但是事事都順利?」

  然後桑無焉看到那些照片。上面全是一年以來出現在各種場所的自己。

  「你的一舉一動他都知道。他一直知道,但是他不敢來出現在你面前,他怕自己承受不了你不愛他的事實,他先想做好一切給你和你的母親看。你知道他這個人總是嘴上說一套,心裡藏著另一套。」

  桑無焉顫抖著手一張一張地翻閱那些照片。春天,她染了一頭黃頭髮,編個小辮去電台上班。夏天,又把頭髮給染回來,穿著碎花的小裙子……

  余小璐歎了口氣:「這一切只能說明,他愛你。當然……」她喝了口咖啡,「念衾這些瘋狂的舉動還可以歸納成三個字:神經病。完全是個地地道道的瘋子。這方面你是專家。」

  桑無焉卻糾正說:「不,是精神病。」然後隨余小璐一起笑了。桑無焉笑的時候眼眶是濕潤的,眼角掛著淚花。

  她唇角在笑,眼睛在落淚,而胸口的心卻不知道如何是好。有一點痛,好像是心尖上被輕輕地掐了一下。

  那麼余微瀾呢?

  蘇念衾又是以一種什麼方式來對她念情?

  她是個在感情上揉不進一粒沙的人。

  從中心挨到下班時間,桑無焉和李露露一起去吃火鍋。

  桑無焉從調味碟裡舀了一大勺辣椒和在碗裡。

  李露露說:「無焉,你不大對勁哦。」

  桑無焉笑笑不語,繼續吃她的辣椒,然後要了啤酒。

  李露露鄙視地瞥了瞥她:「就你這點能耐也想和我拼酒?」

  「你別拿大學時候的水平衡量我,要不要試試?」桑無焉說著就將酒滿滿地斟了兩杯。

  「祝我們幸福健康。」桑無焉舉杯,不待李露露回應就逕自仰頭將酒灌下去。

  她隨意地用袖子抹了抹嘴,又開始吃菜。

  很辣很辣的東西,見她吃下去也不皺眉頭,胡亂塞了幾口,又與李露露碰杯。

  火鍋店裡很少見到兩個女的一起使勁喝酒的,所以不時有人朝她們張望。

  「有難過的事情,說出來比較好。」李露露說,她平時不太會體貼人,能說到這句已經算做了努力。

  「沒有,就是突然想試試喝酒會不會很有趣。」桑無焉又倒酒。

  「為了蘇念衾吧。也許他不是個好男人。」

  「我不想只是被他排在第二位,或者在他心裡永遠有那麼一個人要我和平起平坐。」

  「那就去把他搶過來。你以前大學時候就是遇到什麼不如意事情就躲,記得大一和我爭獎學金嗎?那個樣子,我想起來就生氣。」

  「後來程茵還為我打抱不平。」

  「程茵她……」李露露一擺手,「唉—我們不說她,免得傷心。你應該慶幸那個女人沒有死,只要她沒有死,就不是蘇念衾心裡的永恆。」她呷了口酒,覺得自己說的有點歹毒。

  「可是最討厭的不是……不是那個女人,而是蘇念衾!」桑無焉氣憤地將杯子狠狠擱在桌上。幾杯下肚,她的舌頭開始打結。

  「誰說不是呢,男人本來就是花心。」李露露看到桑無焉有點醉,只好附和她,然後將酒瓶拿走。

  「吃著嘴裡還看著鍋裡!」桑無焉一把又將瓶子奪過來,「為什麼男人心裡可以放兩個人!不公平不公平!」

  「那你也拉一個男人放心裡。」

  「我做不到。我本來以為我挺在乎魏昊的,可是蘇念衾一出現,我就連魏昊長啥樣都忘了。你說,男的和女的構造是不是……不一樣啊?」她帶著酒氣含含糊糊地說完,自己又喝了一杯。

  「估計是。但是,我要是你,早去罵他了。」李露露再一次試圖把瓶子拿開,卻失敗了。

  「那……」桑無焉主動地放下酒瓶,掏出手機,「我現在就去罵他,不然心裡不爽!」說著就撥電話。

  李露露急了:「喂—你這女人怎麼當真呢。」又去奪她的手機。

  結果電話一撥就通。

  「喂—」蘇念衾接電話少有這麼迅速。

  李露露將手機搶過來,桑無焉又搶回去。

  蘇念衾聽見那邊動靜,又喂了一聲。

  桑無焉隔空對著話筒扯著嗓子喊:「蘇念衾你這個王八蛋!為什麼不騙騙我說你只喜歡我?為什麼要先去愛上別人?既然愛別人為什麼要來找我?蘇念衾是一個王八蛋!你不是人!」

  李露露一臉悲慘地撓後腦勺,這女人酒品真差。

  (5)

  這個時候蘇念衾正在城市的另一頭的一家意大利餐廳請了一干人和彭丹琪吃飯,讓彭丹琪的私人邀請變成了一個公事小會議餐桌。

  桑無焉的大嗓門從聽筒裡傳出來,在座的每一個人都聽的一清二楚。

  她打了一個酒嗝,怒氣變成了一副哭腔繼續說:「你為什麼要那麼花心,蘇念衾,你是個不折不扣的花心大蘿蔔,大壞蛋。」然後她開始對著電話抽噎。

  蘇念衾站起來,離開座位,薄怒道:「你怎麼喝這麼多酒,旁邊有人嗎?」

  「沒有。有……李露露。」桑無焉泣不成聲。

  「你們在哪兒?」蘇念衾努力地保持好耐性。

  「我……我為什麼要告訴你。」桑無焉嘟著嘴,抹了一把鼻涕。

  「李露露呢?讓她接電話。」蘇念衾覺得和她講不通。

  「我……我為什麼……為什麼要讓她和你說話,你要……她接她就接啊。」即使是爛醉,她也不忘記帶著哭腔與他抬槓。

  「桑無焉!」他低叱。

  桑無焉不理他,又開始對著電話哭。

  「桑無焉!我讓你叫李露露聽電話!立刻!馬上!」蘇念衾不出意料地爆發,對著電話吼。頓時餐廳裡所有的人都驚訝地望著這個一臉怒容的英俊男子。

《衾何以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