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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承林喉結滾動了一下,看著她說:「我和你屬於第一種,感情牽扯。」

姜錦年傾身向前,在他耳邊輕吹了一口氣,溫聲細語道:「嗯,是同學友情,我明白。」

*

巨大的禮堂穹頂遮天蔽日,唯獨中央的舞台一片光明。

坐在前排的梁樅專注於校慶表演,身旁的男同學卻拉住了他的袖子,八卦地問:「坐在傅承林旁邊的那個美人是誰?」

梁樅目不斜視,應道:「姜錦年。」

男同學皺眉:「真的?」

梁樅沒理他。

男同學又碎碎念:「我剛聽見他們在說什麼,他們之間只有同學友情……」

梁樅打斷道:「你還沒結婚,所以你不懂。實話跟你說吧,那叫情趣。」

作者有話要說:下集預告【同學聚餐之後,狹路相逢再遇前男友】

第13章 無瑕

男同學聽了梁樅的話,驚訝非常:「他們倆正在談戀愛?不容易啊,終於修成正果了。」

梁樅諱莫如深:「差不多。」

其實梁樅並不瞭解詳細情況。

說來慚愧,梁樅與傅承林相識多年,依然猜不透這位老朋友的心思,但是,他預感姜錦年和傅承林有戲。

想到此處,他回頭看了一眼傅承林。

傅承林的身邊站了一位年輕志願者。那名志願者是本校一位男生,脖子上掛了個牌子,看起來挺正式,他彎腰和傅承林說:「傅學長,請跟我去後台,馬上輪到你演講了。」

傅承林聞言站了起來,從公文包裡掏出一張稿子,再隨手把公文包扔回了座位。

他沿梯向下,漸行漸遠,逐步來到燈火通明的區域,眾多目光都聚焦在他的背影上。即便他沒說一句話,沒做一件事,只是靜靜地立在那裡。

好一個偷心賊。姜錦年腹誹。

她不再刻意挺直腰桿,毫無負擔地靠向了椅背,右手稍微伸向了旁邊……她偶然碰到了那個被傅承林遺忘在座位上的公文包。皮革微涼,工藝考究,但是好像沒怎麼用過。

姜錦年自言自語:「怎麼搞的,忘記帶包……」

前排的梁樅聽見這話,扭過頭來:「你給他送過去唄。」

姜錦年卻道:「他會回來的。」

她默默思考:我幹嘛要給他送東西?多此一舉。

想通了這一點,她安安穩穩待在座位上,旁觀傅承林的演講。演講台上擺著一籃花,放滿了百合、紫葵與馬蹄蓮,集齊了紅白綠三種色調,格外秀致明艷,生機盎然。

傅承林站在花籃之前,攤平了一張演講稿。他把麥克風調到了合適的高度,開場第一句話是:「各位同學、校友、老師們上午好,我是2008級金融系學生傅承林……」

他的聲音迴盪耳際,沉穩有力。

姜錦年卻聽得意興闌珊。

因為她昨天晚上幫他改稿,早就知道了他的演講內容,她能猜到他接下來的每一句話。就像是航行在河道中的一葉扁舟,順風順水地前進,按照既定路線,毫無風險,毫無曲折。

所以姜錦年靜坐不動,腦子裡回憶著早間新聞,揣摩今日的證券市場。她注意到上司羅菡的排名下跌了幾位——他們這一行沒辦法不注重排名,公司內部經常為基金淨值排序。

這種做法,就類似於……念高中時,全校通報成績。

誰能掙錢,誰就牛逼。

其中壓力可想而知。

姜錦年陷入沉思,而附近的觀眾紛紛鼓起掌來,氣氛歡鬧——原是因為傅承林演講完畢,開了個玩笑。他還說,借用他很喜歡的八個字,祝願各位校友前程似錦,年年好運。

所以,他喜歡的八個字是:前程似錦,年年好運。

梁樅率先反應過來,感歎道:「錦年啊錦年。」

姜錦年一口咬定:「巧合而已。」

梁樅語重心長地規勸:「小姜,世上沒有那麼多巧合,只有我們不敢面對的現實。」他低垂著腦袋,單手扶額,面容隱沒在陰影裡,彷彿一位博古通今的哲學家。

周圍的同學們正在討論傅承林,猜測他現在的職業、研究方向、感情狀況。而傅承林本人已經謝幕退場,跟隨另外三位師兄,消失在了禮堂正廳出口。

他要去哪裡?

姜錦年不知道。

她朝著那個方向眺望,視野內空無一人,只有一條冷冷清清的走廊。

她等了一個小時,傅承林依然沒出現……她不禁有些擔心,他不會就這樣回酒店了吧?校慶典禮即將結束,到時候,人山人海,摩肩接踵……

傅承林的公文包還在座位上。

姜錦年選擇了提前離開。

她左手拎著自己的包,右手挎著傅承林的公文包,沿著走廊左顧右盼,像個遠道而來的尋親者。她聽見禮堂內校歌的尾聲,料想再過幾分鐘,出口就要擠滿人群。

傅承林連個影子都沒有。

微信消息也不回。

這位行蹤神秘的優秀青年畢業生,究竟跑到哪兒去了?

姜錦年快要失去耐心時,恰好通過一扇窗戶瞧見了對面的咖啡廳。咖啡廳一樓的某處隔間裡,傅承林正在與一個中年男人談笑風生,氛圍尤其祥和安寧。

*

煙雨霏霏如隔雲霧,院中一片繁花綠樹。

姜錦年沿著一條小路,直奔校內咖啡廳。當她終於來到目的地,她又遲疑了幾秒鐘,心道:貿然打斷別人的談話,會不會顯得她很沒禮貌?

就在這時,傅承林喊了她一聲。

他似乎早有預料。

姜錦年往裡面瞥了一眼,坐在角落的中年男人朝她一笑,問道:「承林,這就是你提過的姜同學?讓人家過來坐坐吧。」

這名中年男子的西服銘牌上寫著「傅容」二字,姜錦年霎時想起來,傅容就是本校的客座教授,某四大行在任高管……換句話說,他是傅承林的父親。難怪成熟之餘,更顯風度卓然,原來他們家這般模樣是遺傳。

姜錦年表明來意:「傅承林把東西落在了禮堂,我帶過來了。」

她拎起公文包,放到了傅承林眼前。

傅承林邀請她坐下,還叫來了服務員,問她想吃點兒什麼——校內咖啡廳提供各種酒水飲料,也有簡易快餐,不過姜錦年只要了一杯檸檬茶。

桌子正中央掛著一盞珊瑚紅的綢罩燈,暗光若隱若現,灑在淡金亞麻桌布上,彷彿黃昏時分的雲影。

因為房間佈置得優雅溫馨,這家咖啡廳一直都是校內情侶約會的常去之地。年輕男女們偏愛這種交流場所,但姜錦年深感不適合。

她穿著短袖連衣裙,手腕擱在桌上,傅承林端一次杯子就會碰到她,她幾乎要懷疑他是不是故意的。

而且吧,傅承林他爸就坐在他們的對面,這種狀況,可真像是傅承林帶著女朋友見家長——這個念頭剛一冒出來,姜錦年就狠狠唾棄自己,又喝了一大口檸檬茶……酸酸的,絲毫不甜。

傅承林正式向她介紹:「這是我父親,他今天剛好路過學校。」

姜錦年看向傅容,打招呼道:「您好,我是姜錦年……傅承林的大學同學。」

傅容年過半百,眉目深邃,鼻樑高挺,不過眼角有皺紋,兩鬢染白霜。他的舉止溫文爾雅,笑起來分外慈和,倘若他是一個商人,想必也會是位「儒商」。

他的教育方法很特殊,幾乎不怎麼管教傅承林,自然也不瞭解兒子的感情經歷。但他曾聽兒子提起過姜錦年,如今又見到了姜錦年本人,就想起了傅承林對姜錦年的評價:用功,上進,挺聰明,偶爾傻乎乎。

「偶爾傻乎乎」這五個字,值得揣摩,意蘊雋永。

只因男人對女人的感情,多半源於欣賞或愛憐。

傅承林察覺傅容的神態變化,解釋道:「姜同學和我認識八年,我們上個月才重逢。正巧,今天一塊兒參加校慶。」

他說著,還端起玻璃茶壺,往姜錦年的杯子裡添水。

《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