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汽車啟動了,天氣尚好。

婆婆把窗戶搖下一條縫,盯著外面,說:「今天不下雨了。」隨後她把窗戶關上,問姜錦年:「你和承林認識九年了?」

姜錦年道:「是的,我和他是大學同學。」

婆婆溫和地笑了:「好,同學有共同話題。」

「我聽說,您喜歡吃甜食,」姜錦年打開一個包裝盒,隔著透明的罩子,展示精緻的奶油蛋糕,「我給您烤了一個,草莓甜橙夾心的蛋糕……」

婆婆說:「謝謝,看著就很好吃的。」

姜錦年雙眼一亮。她提議道:「我可以經常做餅乾和蛋糕,我還喜歡烤披薩餅。」

婆婆竟然十分清楚:「你也喜歡游泳、滑雪、彈鋼琴、下圍棋、打網球、寫毛筆字……這些是承林告訴我的。」她說:「你們有空多出去旅遊,放鬆放鬆。」她看起來比那位繼母老了二十歲。可是姜錦年更願意同她相處。

這一路上,姜錦年發現,婆婆的話不多,點到即止,但她很關心姜錦年。雖然她白髮蒼蒼,但是骨相極好,年輕時,想必是風姿綽約的美人。

依照婆婆的意思,今天不用去飯店,也不用操辦什麼儀式。她惦念著朝陽區的一套房子——房產權在傅承林手中,之前屬於傅承林的父親。但被傅承林從他爸手裡買下來了,重新裝修了一遍。他領著助理、姜錦年、還有他母親,共計四人乘坐電梯,走向房間門口。

第87章 婚紗

早在母親出獄之前,傅承林找人打掃了房子。他們推門進屋時,屋內的一切陳設整潔如新,茶几上擺放著透明的玻璃瓶,裝有一束繁盛似錦的鮮花。

助理開口道:「傅先生安排了家政阿姨照顧您的生活起居。您要是有什麼日常需要……」

姜錦年忽然接話:「聯繫我就行。」她說得很認真。她還從包裡翻出一隻嶄新的智能手機,交給她的婆婆。手機通訊錄裡,已經保存了姜錦年和傅承林的私人號碼。

婆婆客氣地道謝,似乎又笑了一次,眼角皺紋牽動,如同一棵飽經風霜的老松。她見到兒子和兒媳婦,內心是很高興的,但是一家人沒團聚多久,她就催他們離開了。她還說:「你們的工作都忙。有空了,可以和我通電話,不需要特意過來一趟。」

那樣溫柔的語調,幾乎和記憶重疊。

傅承林將蛋糕和點心擱在桌上,又拿出一些準備好的禮物。他的母親不怎麼發言,他的話更少,母子二人的交流貧乏而枯竭,但他們都明顯感到對方變化很大。臨出門前,母親還問到了傅承林的父親。傅承林牽著姜錦年,正往門外走,中途停下腳步,坦然道:「他再婚了,娶了杜女士。前幾年他升職進了總部,官運亨通,生活平靜安穩,倒是不用擔心他。」

屋子裡再沒回音。

傅承林讓母親多保重身體。他隱約猜到了為什麼母親不願被親人探望——當年發生了那些事,她無法釋懷。她和傅承林講話時,經常注視傅承林的左耳,因為他的左耳曾被討債者用剪刀剪過。沒人比她更清楚那時的情況。傅承林淡忘了,而她沒有。

她目送兒子與兒媳婦出門。

雖然她服刑九年,脫離了監獄,但她仍像一位罪人。

她遭遇過什麼?

姜錦年不敢問。

姜錦年跟在傅承林身後,被他握著手腕,隨他一起走向停車場。他和她坐在後排,助理負責駕車。鄰近的街道十分嘈雜,路口壅塞不通,姜錦年犯了一會兒迷糊,倒在傅承林的腿上睡覺。她太睏了,意識呈現飄散的狀態,過了很久,依稀聽見傅承林在打電話。他說:「爸,你沒必要來看她。」

他爸問:「你媽狀態如何?」

傅承林道:「還好。」

父親停頓一秒,吞嚥一口唾沫,才問:「她提到我了嗎?」

傅承林沒撒謊。他坦誠相告:「我介紹了您的情況。包括再婚,升職,和睦的家庭。」

傅承林這句話說完,姜錦年一下子清醒了。她閉著雙眼,偷聽傅承林與他父親聊天。她還往他那邊挪了挪,立刻被他識破。他的左手放肆地搭在她臉上,捏過摸過,弄得她有些憤慨和不滿,決心和他死磕到底,繼續裝睡。

正好他掛斷了通話。

他說:「起來,我們到家了。」

姜錦年卻道:「不起。」

他竟然問:「要我抱你下車?」

姜錦年立馬坐直,打開車鎖,一溜煙跑回家門口。

等待傅承林開門的時間裡,姜錦年還回想了傅承林與他父親的談話內容。可惜她當時心不在焉,沒聽清楚,人又犯困。她吃完午飯就去了臥室休息,懶散地昏睡了很久,錯過了陶學義的來電。她的手機是靜音模式,陶學義給她留下8個未接電話。

醒來後,姜錦年驚呆了。

她問傅承林:「陶學義怎麼回事呀?」

傅承林分析道:「你瞭解內幕,跑得又快,不給他收買你的機會,他怕你掀了泉安基金的老底。張經理沒聯繫你,說明毛助理還沒敗露。李工的辦公室應該沒有攝像頭。」

姜錦年佩服道:「是的,李工很反感辦公室被監視。在這一點上,陶學義還是很人性化的,他尊重李工的私人空間。」

傅承林卻說:「李工為陶學義拉來了國企背景。與其說陶學義人性化,不如說他注重長期利益。」

姜錦年歪頭:「你怎麼連這個都知道呢?」

傅承林不甚在意地低笑:「網上能查到。」

姜錦年拉起他的領帶,扯鬆了一點:「怎麼查,你教教我。」

傅承林饒有興致:「你每次求我都像在撒嬌。」他解開領帶,往旁邊一扔,單手攬著她,又問:「故意的?」姜錦年含糊著點頭。傅承林還沒怎麼碰她,她就貼近他頸窩處,悄聲道:「那天在陶學義辦公室裡,他和我提起了羅菡。我和羅菡好久沒見過面了,我不清楚她現在的狀況。但我發現,基金的排名一直在往下掉,我是說,她曾經掌控的那幾隻基金,每一個的表現都不正常。」

過了一會兒,傅承林答道:「新一任的基金經理在創業板虧損嚴重。」

姜錦年道:「去年夏天,我和羅菡也在創業板栽了跟頭。」

傅承林正要說話,姜錦年的手機又發亮。屏幕顯示一行字:泉安基金陶學義。

姜錦年掂量片刻,記起傅承林曾經教她的方法,按下了免提鍵。她的等待大概持續了兩三秒。短暫的靜默之後,陶學義問她:「姜錦年,你在公司遭到了不公正待遇嗎?我前天去了保險公司談業務,昨天跟幾個朋友商討大宗商品合作,今早出差去了一趟天津,剛回辦公室,行政部說你辭職了。你是公司裡頂好的員工,能力頂出色,突然離崗,沒說是為什麼理由……」

姜錦年打斷道:「我在辭職報告裡寫了,工作任務很重,壓力太大。」

她的耳邊傳來一陣水流聲,陶學義正給自己沏茶。他手掌捂攏了杯子,又說:「做基金的人,哪有不忙的?你多多費神,能者多勞,回報更高。」

姜錦年詞窮。因為她認可陶學義的說法。她一時想不起從何種角度反駁他。

他乘勝追擊:「你對我很有點誤會。我的策略是從公司價值出發,擴展基金規模。我非常遵守公司的規章制度,我們兩人的投資理念匹配。你推薦的股票,我略看一遍報告,一定納入股票池。你選一家公司工作,就像老丈人擇婿,磕磕絆絆,總會有哪裡不舒心。你想想看,你工作期間,同事們待你不錯,團隊配合好,獎金沒少過,還能拿獎章,另尋一家公司能不能保證比現在強?」

姜錦年婉轉道:「我和您的投資理念並不是很匹配。」

她瞥一眼傅承林,在他鼓勵的目光下,她說:「您和張經理的觀念更契合一些。」

陶學義道:「張經理和你,各有各的優點。公司發展離不開你們兩人。」他口風很緊,還念起了同學情:「你是我的小師妹,我真把你當妹妹看待的。」

《錦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