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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林希沒進教室,她跟著蔣正寒下樓了。

高三教學樓共有五層,毗鄰一片小樹林,書是從五樓扔下來的,剛好砸進了樹林裡。

江明市的夏天向來炎熱,自從八月中旬開始,每一天都是高溫橙色預警,小樹林中涼蔭消暑,卻一向鮮有人至。

原因無他,只是這裡蚊子比較多。

蔣正寒低頭找書,雙腿都被蚊子叮了,腫起來幾個大包,非常的癢。但他撓都不撓,一派超然物外的姿態。

直到夏林希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我看到了,在花壇邊。」

蔣正寒轉過身,瞥見了夏林希。

她彎腰撿書,校服的裙擺遮過了膝蓋。

這大概是蔣正寒十八年來,第一次和一個女孩子獨處,尤其這位女生還幫他撿書。他心中十分感激,但不知道說什麼,想了半天就冒出一句:「這裡有蚊子。」

「啊?」夏林希把書遞給他,「你說這個幹什麼?」

蔣正寒接過書,隨手去牽夏林希:「此地不宜久留,我被蚊子咬了幾個包。」

夏林希低頭看著他的手,見他食指的指節上還趴著一隻蚊子,她索性從裙子口袋裡摸出一瓶風油精,二話沒說扔給了他。

蔣正寒接住風油精,覺得自己承了一個人情,俗話說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他尋思著以後要找一個機會,送夏林希一瓶花露水。

夏林希身高一米七,比蔣正寒矮了十幾厘米,為了方便對話,她踩上了台階:「昨天我是值日組長,有人撿到了一本書,我沒當一回事……」

「沒關係,」 蔣正寒說,「這本書我看過很多遍,買來是為了作紀念。」

牆角樹蔭濃密,當空陽光一灑,遍地都是虛浮的光影,他隨手翻了翻破落的書頁,半開玩笑地說:「被班主任這麼一扔,紀念意義更大了。」

他笑起來很好看,帶著一目瞭然的友善,莫名增加別人的好感。

夏林希心想,也許今天早上班主任說得沒錯,蔣正寒將來可以去做一個模特,他這麼一笑,隔著屏幕都很引人注意。

眼保健操奏響尾聲之前,夏林希回到了教室,又過了一會兒,蔣正寒出現在門口。

兩個人相隔一段時間進門,沒人覺得他們剛才在一起。

蔣正寒坐回原位,張懷武還在輪刮眼眶,他從手指的縫隙中偷看書頁,瞧見整本書都摔得稀爛,幾乎想像不出原來的形狀。

蔣正寒掏出膠水,試著拼湊殘缺的紙張,但是毫無懸念地失敗了。

「128塊錢的一本書,就這麼廢了,」張懷武問,「不過這些編程算法,到底有什麼好玩的,讓你這麼喜歡?」

蔣正寒回答:「我也不知道為什麼,就是想學。」

張懷武歎氣:「你小心變成書獃子。」

蔣正寒笑了一聲:「做書獃子也不容易啊。」

「正哥,你起碼要為將來做打算吧,」張懷武彷彿被何老師附體,在這一刻,竟然變得有些苦口婆心,「你在我們班總是墊底,萬一明年考不上大學,你爸媽會讓你復讀嗎?」

「明年的事,明年再說,」蔣正寒拍了拍張懷武的肩膀,「謝謝哥們的提醒。」

「謝什麼?」

有人把語文試卷放在蔣正寒的書桌上,修長的手指點了點分數欄:「滿分150的卷子,總分考不到90,蔣正寒同學的母語,是中文嗎?」

聽到這個聲音,顧曉曼臉頰一紅。

張懷武「嘶」了一聲,抬頭道:「陳亦川,川哥,你好好發卷子不行嗎,怎麼說話還帶刺兒?」

作為一名忙碌的語文課代表,陳亦川還有三十幾份試卷要發,他不應該在這裡停留太多時間,但是他今天心情好,所以就回了一句:「我這不是好奇嗎?真有人能考一個語文不及格。」

夏林希一手撐腮道:「沒什麼好奇怪的,也有人能一直考全班第二。」

張懷武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在高三(三十)班,如果夏林希是萬年第一,那陳亦川就是萬年第二,雷打不動的第二。

想當年文理分科,陳亦川就是以第二名的成績入班,從此他彷彿受了詛咒一般,再沒考過除了第二以外的名次。

於是人送外號老二哥,也有人稱呼他二師兄,總之都不是什麼好聽的諢名,讓他心中憋了一口怒氣。

所以夏林希剛才的話,無異於挑釁了。

夏林希按動圓珠筆,在草稿紙上默寫公式,陳亦川站在她的書桌旁,身影擋住了陽光,他左手抱著語文試卷,另一隻手翻了翻夏林希的習題冊,笑了一聲然後說:「真有毅力,做這麼多題。」

在本班同學的心目中,夏林希和陳亦川分屬兩種不同類型的學霸,他們普遍覺得,夏林希依靠題海戰術和總結題型,而陳亦川靠的是……天賦異稟。

他連作業都不做,純粹高智商,自習課上別人都在刷題,他一個人鑽研量子物理。

每當何老師巡視過來,陳亦川都會掏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擬》,一把蓋在他的《量子物理》上,然後飛快地寫完選擇題,讓一旁的何老師讚賞不已。

陳亦川的同桌總想給他跪下。

他在年級是一個神話。如果僅僅是成績好也就算了,可怕的是他打遊戲也很強,幾乎掌握了全年級男生夢寐以求的技能。

像是為了證明這一點,陳亦川開口問:「這個週末誰有空?上我家打一個排位賽。」

「我有空,我也會玩網絡遊戲!」顧曉曼應道。

陳亦川挑出顧曉曼的試卷,放在她的桌子上:「你還是自己玩吧,我從來不帶女生玩。」

我從來不帶女生玩。

這句話瞬間澆滅了顧曉曼的熱情。

她從書包裡拿出一面小鏡子,做賊一樣偷偷照了臉,然後抬頭尋找陳亦川,卻發現他的人影已經不見了。

「別看了,」夏林希說,「他去另一組發卷子了。」

顧曉曼立刻問:「我們組的試卷發完了嗎,他就走了。」

夏林希語氣沒什麼變化:「應該發完了,不然也不會走。」

顧曉曼雙手抱著書包,湊近了一點又問:「那你覺得,他剛才有沒有看我?」

「好像往這裡瞥了兩眼。」夏林希回答。

那就是看了,顧曉曼心想。

教室裡瀰漫一股空氣清新劑的味道,這味道很淺,混合著茉莉花香,比平常還要甜一點,顧曉曼坐在這樣的教室裡,心底的花也像是生根發芽了一樣。

她側過臉望向夏林希,想和她說一些心事。

但是顧曉曼很早以前就知道,夏林希和陳亦川關係不怎麼好,他們兩個誰也看不起誰,經常面對面相互貶低,話裡都帶著戾氣。

所以顧曉曼的心事,既不能和同桌講,更不能和父母說,她只能自己憋著。

顧曉曼默不作聲,低頭把玩自己的小鏡子。

後排的張懷武捧著試卷,沾沾自喜地問道:「顧曉曼,你語文考了多少分?」

顧曉曼沒好氣地回答:「關你什麼事。」

張懷武不敢再問。

他覺得,女生是這樣一種奇妙的生物,她們會無緣無故的生氣,無緣無故的不開心,在她們不開心的時候,說什麼都是錯的。

顧曉曼的確不開心。她攤開自己的試卷,手握成拳,在卷面上捶了一下。

蔣正寒仗著自己視力好,窺見了顧曉曼的試卷分數,他把這個結果轉告給了張懷武:「顧曉曼的語文成績,好像是132。」

「一百三十二?」張懷武簡直驚呆了,「她怎麼能把語文考得這麼高?」

蔣正寒回答道:「夏林希的分數,應該更高。」

「這可不行,這些女生太囂張了,」張懷武拿起自己的試卷,「下次月考我們要好好發揮,挽回男人的顏面。」

蔣正寒看著自己不及格的成績,內心也泛起了一絲漣漪:「我們還有很大的上升空間。」

張懷武歎了口氣:「我說真的,你不能給自己留這麼大的上升空間。」

《百歲之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