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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僅菜品好,而且完成的很快。

夏林希比平常多喝了一碗粥,她媽媽就很高興,又說她最近變瘦了,要多吃一點東西。

彭阿姨還在廚房收拾殘局,夏林希她爸爸卻問:「哪裡找的人,確定靠譜麼?」

「這個不用你擔心,」媽媽回答,「我找的是我們公司的家政服務。」

爸爸吃了兩口春卷,又端起碗說:「早飯花樣太多,華而不實。」

「你可以只喝粥。」媽媽接話道。

話音落罷,餐桌上沒人再開口,只有筷子碰撞瓷器的輕響,安靜到不像是一個餐廳。

早飯結束以後,夏林希背起書包出門,路過廚房外的走廊時,她有意往裡面瞥了一眼,看見那位彭阿姨正在低頭刷碗,劉海擋住了額頭,兩鬢都是斑白的頭髮。

兩人目光交會,彭阿姨對著她笑了一下。

夏林希有點不好意思,於是也回了一個笑。

窗外天光正好,東方有一輪朝陽初升,遠遠望過去,像是嵌在了高樓大廈之中。

陽光穿透玻璃帷幕,灑下一片淺金色,繁華大道上車來車往,浮塵一樣飄向四方。

寂靜一夜的城市逐漸甦醒,霓虹燈卻緩慢褪色,太陽擔負了照明的責任,把光輝投入大街小巷……此時還不到早上七點,坐在窗邊的同學覺得刺眼,抬手一把拉上了窗簾。

高三教學樓之內,早讀課已然開始,教室內人聲鼎沸,言語嘈雜。

夏林希攤開英語書,低頭背誦作文模板,她背書非常快,而且總是在默讀,一個人靜坐在原位,幾乎不發出任何聲音。

她的同桌顧曉曼還在吃早餐,一邊啃包子一邊喝豆漿,豆漿喝得太急,期間嗆了一下。

「我受不了了,」顧曉曼說,「學校門口那家早餐店,包子餡越來越少,白面越來越多,我感覺自己在吃饅頭。」

她捏緊豆漿的塑料杯,咳了一聲接著說:「而且包子餡太鹹了,就好像鹽不要錢。」

夏林希問:「你不在家裡吃早飯嗎?」

「我早上五點半起床,爸爸媽媽都沒醒,」顧曉曼答道,「家裡沒人做飯,我自己也不會啊。」

後排的張懷武馬上說:「你怎麼不早講,我家早飯吃不完,等明天我給你帶一份。」

顧曉曼並不領情,她咬了一口包子,輕聲回了一句:「誰要吃你們家剩飯。」

張懷武連忙解釋:「誰說是我們家剩飯?我給你提前裝好,帶到學校還是熱的。」

正在此時,蔣正寒拍了他的肩膀。

張懷武「嘖」了一聲,問道:「正哥,你拍我幹什麼?」

言罷,他眼角餘光掃到窗外,立刻明白了蔣正寒的意思。

隔著一層透明的玻璃窗,能看到的不止是明澈的天空,燦爛的朝陽,還有班主任形如鬼魅的身影。

他在教室後方巡邏了一陣,忽然進入了後門。

後排的同學們呼吸一頓。

夏林希埋頭背書,一副事不關己的樣子,但她能明顯感覺到,班主任走路沒有聲音——大概是刻意放緩了腳步,為了不打擾任何同學。

直到班主任走向前方,張懷武才出聲問道:「你們說,牆角的學委在幹什麼呢?」

牆角的學委……正是孟之行同學。

夏林希抬起頭,望了一眼牆角的孟之行。

孟之行的座位靠近牆壁,前後左右都是男生,此時他們正聚在一起,尚不知大難臨頭。

何老師即將走近的這段時間,孟之行後排的同學心中一緊,狠狠踹了他的椅子。

孟學委察覺有異,幾乎是條件反射一樣,他把桌上那本《性學觀止》扔到了座位底下,然後用書包蓋了起來。

他的同桌低聲說:「快把那本髒書踢到後面去。」

孟之行聞言,有一點愣。

沒錯,雖然他的同桌百般懇求想看,但在他同桌的心目中,那還是一本髒書。

婚姻和生育都是頭等大事,而性卻是骯髒而無恥的。

在他們的城市裡,隨處可見無痛人流的廣告,但鮮少有廣告聲明……保護措施的必要。而在《聖經·創世紀》篇,連夫妻行事都被隱秘地描繪為「He knew his wife」,一個動詞knew,奧義無窮。

然而現實無法用一個單詞概括,凡事並非瞭解越多就越通透,也不是一無所知才最快樂。

一時間,孟之行心生很多感慨,更不想面對即將到來的災難。

班上的早讀聲漸漸停了,大部分人的目光都轉移到了孟之行身上,他就像一個被選中的勇士,正在接受全班的注目禮。

「你們剛剛在看什麼?」何老師問道。

「一本英語書。」孟之行回答。

孟之行的同桌,以及前排兩個男生,都附和著點頭道:「英語書。」

夏林希喝了一口水,莫名感到有一些緊張。

她有理由相信那本見不得光的書,正是孟之行昨晚才買的……那一部煌煌巨作。

不過這樣一本難以言傳的書,他怎麼敢帶到學校來?蔣正寒的《算法導論》還是前車之鑒,孟之行卻要義無反顧地衝鋒陷陣。

夏林希不敢細想,班主任發現那一本書以後,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何老師雙手負後,站在原地不動,眼鏡片反光一般,照出他們的影子。

他問:「那為什麼要把英語書扔到座位底下?」

此話一出,全班雅雀無聲。

孟之行血液逆流,覺得自己今天死定了。

他連大氣都不敢喘,面上仍然要維持鎮定——無論遇到什麼狀況,首要的一點就是保持冷靜,這是孟之行的父親教給他的,多年來他一直牢記心間。

於是他沒有回答何老師的話,他推了一把前排的男生。

那男生嚥下一口唾沫,繼續答道:「因為、因為我們剛剛……那個時候,早讀課同學都在背書,然後我們也……」

他說的前言不搭後語,何老師卻微微偏頭,目光落在他身上。

就是現在。

孟之行站在原位,把書包往後踢了一點。

要說全班人緣最好的同學,孟之行必然是其中之一,他雖然很少和人搭訕,但是為人十分仗義。

或許是由於善因結善果,後排的男生雖然緊張,也決定幫他銷毀證據。

片刻過後,那位男同學用腳勾過書冊,飛快地彎腰撿了起來,隨手遞給了後面的女生。

那女生看清書名,整個人為之一驚,她不敢把書留在自己的手裡,也不知道往哪裡傳才是萬無一失的。

她心想,全班最不可能被老師批評的學生是誰?

夏林希。

總分常年第一的夏林希。

於是一來二去,這本書被送到了夏林希手上。

孟之行那幫人還在胡扯,四個人配合默契,每個人都在說話,但都沒講到點子上,似乎在盡力拖延時間。

何老師沒有制止他們,就這麼安靜地傾聽著,很不符合他一貫的作風。

孟之行剛鬆一口氣,何老師卻突然道:「夏林希,你站起來。」

說時遲那時快,他的話音剛落,顧曉曼拿了書,就塞進了自己的書包。

夏林希毫無心理負擔地站了起來。

「以後你來當學習委員,」何老師開口道,「孟之行不僅是學習委員,也是數學課代表,平時工作量太大,你幫同學分擔一點。」

全班剎那安靜,沒人想到會是這種結局。

孟之行愣了一瞬,反而長出一口氣。

「以後不要把英語書扔在地上,」他的班主任對他說,「也不要在早讀課上和同學討論與課程無關的話題。」

孟之行點頭如搗蒜。

但隨即,他又覺得班主任別有深意。

這種並未明說的深意,一直延續到了傍晚的家長會上。

一天的時間過得飛快,轉眼就是下午六點,天色漸漸變晚,太陽也要落山了。很多學生提著書包站在走廊上,打算等到家長會結束,和自己的父母一同回家。

《百歲之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