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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罷,房門被「砰」的一聲關上。

爸爸歎了口氣,接著囑咐道:「小希啊,我給你報了一個駕照培訓班,反正暑假閒著也是閒著,你爭取把駕照拿了,免得以後忙起來,沒有時間學。」

夏林希點頭稱好。

不久之後,她從兜裡掏出手機,給蔣正寒發微信:「我準備考駕照了,不如我們一起?」

她的爸爸進了書房,因此偌大的客廳裡,只有夏林希一個人。窗外驕陽似火,七月的氣溫陡然升高,房間裡開了冷氣,她把枕頭抱進懷裡,整個人都癱在了沙發上。

出乎她意料之外,蔣正寒回答:「去年八月拿到了。」

去年五月份,他年滿十八歲,高二尚有雙休日,剛好用來考駕照,這個算盤打得太好,夏林希感到不可思議。

面對一個有駕照的人,她實話實說道:「時間很緊張,我怕我考不過。」

蔣正寒道:「不怕,我陪你練車。」

他一向謹守諾言,這一次也不例外。

夏林希卻有一些動搖:「你去年八月拿到駕照,到現在也就一年的時間……」

考駕照的人有兩種,一種是考之前不會開車,另一種是考之前熟門熟路,誠然蔣正寒屬於後者,因此他這樣解釋道:「一年的駕照,四年的駕齡。」

蔣正寒十四歲的時候,他的母親摔傷過一次,平常出門極不方便。彼時家中也沒多少存款,父親仍然買了一輛手動擋的汽車,連車帶保險加在一起,總共不超過六萬塊錢。

父親送母親去醫院,蔣正寒隨車同行,每當回來的時候,他父親就找一塊空地,手把手教他開車。

那一輛汽車很不好開,爬坡的時候經常熄火,必須換擋啟動重來。這原本是一件糟心事,然而父親非但毫無怨言,還有心思和他說笑,蔣正寒學得不容易,卻也覺得樂在其中。

後來他十六歲,家裡有了更大的變故,困難時期急需要錢,父親的朋友幾乎借遍。其中一位朋友在老城區新開了一家超市,缺少一位清晨運貨的司機,彷彿是為了抵債一般,蔣正寒擔負了這個職責。

他沒有駕照,年齡不夠,但是可以扛貨,也可以開車,兼負算賬的技能,算是免費的勞動力。

於是老闆覺得他很好用。

一晃眼到了十八歲,豐富的經驗作為輔助,讓他順利完成駕校培訓,順利通過駕駛考試……畢竟考試所用的車輛,比他平時慣用的好上很多。

夏林希當然不知道這些,所以她猶豫了一會兒,躺在沙發上編輯消息:「假如我掛了考試,我一定找你練習。」

一語成讖。

暑假正是學駕駛的高峰期,教練的排課表總是滿員,夏林希很快考過科目一,也很快考過科目二,卻不幸掛了科目三,她需要一次補考,進展得不太順暢。

她媽媽便道:「你爸爸給你報的什麼班,這麼便宜怎麼能學好?我再給你找一個教練,你用我們家那輛新車練手。」

夏家一共有三輛轎車,除去她媽媽的e級奔馳,爸爸的江南奧拓,還有一輛奧迪a6,放在車庫裡無人問津。

今年四月份左右,她媽媽買下這台車,準備送給丈夫當做禮物,然而對方並未領情,所以整台轎車都被閒置,鑰匙就放在書房的盒子裡。

如今,卻在蔣正寒的手上。

第二天一大早,兩人約在車庫見面,夏林希把鑰匙交給他,隨即解釋道:「這輛車是新買的,家裡沒有人用,我媽媽說練手的時候,可以找教練一起開。」

時至今日,教練卻變成了蔣正寒。

在此之前,他花了大概一個月的時間,學習如何當好一個駕駛教練,不過所有理論都需要實踐,即便他計劃周全,也不一定能達到預期。

「我查過地圖,」蔣正寒開車出庫,駛向一片空曠場地,「附近有一個地方,能讓你練習路考。」

夏林希側過臉看他,忽然想到一個問題:「私家車和教練車不一樣,要是我出了什麼差錯,你沒有來得及制止,那麼……」

蔣正寒接道:「我幫你踩剎車。」

夏林希點了點頭,望向前方的路況。

八月烈日當空,風中含著熱浪,草坪上殘存生機,土壤卻乾裂出縫隙。

幾公里外的空地上,夏林希靜坐於駕駛位,她自覺有一點緊張,遲疑半晌不敢動手。

蔣正寒沒有顧及她的忐忑,他盡量詳細地描述道:「一檔起步,換成二擋,加速到二十公里,再換成三檔,換檔的行駛距離不超過五百米。」

話音未落,轎車緩緩前行。

蔣正寒扣上安全帶,頓了一下繼續道:「加檔前先踩油門,車速達標之後,鬆開油門,踩下離合踏板。等你掛入檔位,離合踏板不能松得太快。」

言罷,他低頭看向她的腳。

夏林希掛好檔位,神經繃得很緊,又聽蔣正寒問:「你的科目三,什麼時候補考?」

「十五天之後。」

「來得及。」

「可是我緊張。」

「練多了就好了。」

夏林希沒有掛到四檔,便開始踩腳剎,踏下了離合器,最後停車熄火了。她雙手握著方向盤,身體略微靠向椅背,有一種排斥駕駛的感覺。

蔣正寒見狀,乾脆解開安全帶,一手扶上檔位,打算全程代勞,以便幫助她適應——這一回跑下來,確實比剛才好一點。

接下來的十天裡,他們兩個早出晚歸,經常在附近一帶活動,蔣正寒剛開始還會引導她,到了後來漸漸放開了手。

科目三考試當天,夏林希給蔣正寒發微信:「祝我考一百分!」

他回應了鼓掌的表情。

鼓掌彷彿應驗了一般,當天上午的科目三考試,夏林希有驚無險地通過。不久之後,科目四接踵而至,當然算不上很難……完成這一連串的工作,她覺得駕照在和她招手。

她滿心雀躍地跑去找他。

八月的江明市,酷暑炎熱一如往常,太陽好似一輪火球,把地面燒得滾燙。好在近來颱風過境,連續幾日降下暴雨,沖刷了醞釀已久的悶熱。

雨後天晴,復聞蟬鳴。

蔣正寒家裡沒有人,他的父母因事外出,留下他一個人看家,然而父母尚未返程,他卻在院門外瞧見了夏林希。

夏林希跨過門檻,蔣正寒關上了院門。

最後一道風溜過門縫,飛快帶起了她的裙擺。

而在蔣正寒的房間裡,他一手拎來一把椅子,放在了靠近書桌的位置。夏林希走近幾步坐下,裙擺落到了膝蓋以上,再往下是一雙纖長又雪白的腿——蔣正寒覺得,他不應該過度關注,他必須轉移注意力。

他問:「你們什麼時候開學?」

很正經的問題,充分掩蓋了他的所思所想。

夏林希道:「八月二十幾號,很快就要開學了。」

她一手撐著腮幫,翻閱面前的筆記本,筆記本原來是她的,高考之前送給了蔣正寒。

「軍訓長達三個星期,」夏林希接著道,「九月底的時候,才能步入正軌。」

比起嚴格的軍訓,她更擔心被陽光曬黑。

蔣正寒坐在她身邊,看向了一旁的電腦屏幕,服務器正在運行代碼,完成新一輪數據分析。數據也是他從網上摘下來的,他並不確定是否能一舉成功。

他打開瀏覽器窗口,在搜索欄鍵入字符,查詢和軍訓有關的信息,當然不是他的學校,是夏林希的學校。

夏林希把椅子往前挪了一點,和蔣正寒的距離變得更近。

她的手背碰到他的手臂,第一感覺是皮膚很硬——但是皮膚怎麼會硬呢?所以她抬手摸了一下,果然實踐出真知,她後知後覺地想通了,大概是因為有一點肌肉,因此摸起來會比較硬。

學車的時候她就想這麼做,當下他們的身旁沒有別人,只有雨滴敲打台階的聲音,她覺得自己膽大包天。

蔣正寒敲鍵盤的手指一停。

《百歲之好,一言為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