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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雲深開始進行自我批判:「這種做派,是不太好。」

邵文軒一副「世風日下」的惘然表情。他拎起一隻開水壺,出門去打水。他還順手關嚴了寢室,漸行漸遠。

這時,趙雲深抬頭道:「許星辰?」

許星辰回應:「我在你的床上。」

趙雲深聽得一樂:「別說一些有歧義的話。」他拍響了扶欄:「趕緊下來。」

許星辰飛快地回到了地面。她在水池邊洗了臉,又拿出一包嶄新的紙巾。

趙雲深沒注意她的動作。他落座於一把椅子上,整理書桌,女孩子的手便從他背後伸過來,伴隨一陣清甜的香風。

許星辰攥著紙巾,擦拭他頸間的汗珠,她喃喃自語道:「為什麼男生容易出汗?夏天的男生都會出汗嗎?還是因為你扛上來的箱子特別沉?」

她或許是為了尊重他,說話時,她半彎著腰,湊近他的左耳。

現實與夢境重合,趙雲深記起暑假斷電那一夜,虛幻世界裡的濕潤雨水,見不得光的晦澀意念。他像是為了擯棄雜心,驀地扶桌站起身。

許星辰錯以為弄疼了他,連忙走近一步,而趙雲深剛準備出去,正好擋住了許星辰的退路,他將她禁錮在書櫃與書桌形成的狹小角落中,周圍光線陰暗,他們呼吸交纏。

趙雲深問她:「你對男生這麼感興趣?」

許星辰使勁搖頭:「不不不,不是的。」

趙雲深點點頭:「那是沒興趣。」

許星辰絞著裙擺:「我只對你有意思。不然我幹嘛幫你鋪床啊,我可不是活雷鋒……我要是活雷鋒,我就把你們一整個宿舍的床全收拾了,晚上回宿舍寫一篇助人為樂的日記。」

趙雲深抬手撐住書櫃。許星辰往旁邊瞥了一眼,心道:他的骨骼和肌肉一定很堅實,要是能碰一下就好了。她胡思亂想之際,他的手臂收攏幾厘米,她白皙的臉頰一瞬爆紅,只當自己那些不軌的歹意被他徹底看穿了。

他仍在追問:「你對我有什麼意思?哪方面的?為何發展到今天的程度?」

許星辰被他一連串的問題弄懵了。她覺得好奇,喜歡就是喜歡,不喜歡就是不喜歡,難道她身上還能安裝一個週期性儀器,記錄她心動的點點滴滴嗎?

她扯住趙雲深的衣擺,反問道:「你要做醫生是不是?」

趙雲深忽略了她跳躍的邏輯,簡略答道:「對。」

「那我是你救過的第一位適齡少女,」許星辰指間繞緊他的衣服,信誓旦旦道,「救命之恩,以身相許呀,趙醫生。」

她追溯著歷史淵源:「我國古代神話故事裡,數不清的妖怪神仙,被書生或者樵夫救了一命,立刻化作少女,報答恩人。你上次不是跟我講,中國和美國有很大的差異嗎?那這一回,我說的是我們國內的傳統文化。」

趙雲深沒料到許星辰還有一套說辭。他指出她的邏輯漏洞:「救過野貓兔子小狐狸的書生成千上百,幾個人能等到妖精報恩?」

許星辰蹙眉道:「可我不是野貓兔子小狐狸,我是人啊。」

他們講話時,宿舍門被再次打開。

邵文軒拎著開水瓶,進也不是,退也不是,特別尷尬地開口:「你們倆……要不要繼續?我回床上躺著,看不到你們。」

邵文軒說得很含蓄。許星辰聽出弦外之音:邵文軒同學即將上床休息了。

她也覺得不能再打擾他們,便向他們兩人抱拳,告別道:「我也回去啦,你們別忘了吃晚飯。從你們寢室走到學校食堂,大概五分鐘的路程。」

說完,她一溜煙跑遠了。

*

趙雲深坐回他的椅子,長腿伸直,靠著椅背,姿勢散漫了許多。

邵文軒約他下樓散步,他同意了,也終於能換件衣服,脫掉被汗水浸過的背心。

此時是下午兩點,溫度計顯示了室溫:38攝氏度。窗外烈陽似火,炙烤著廣闊無邊的校園。

邵文軒帶著一封錄取通知信,還說:「咱們去領教科書吧。」

趙雲深隨他出門。路上,邵文軒頗有感慨:「我爸領導的兒子是我們專業畢業的學長,現在他在本省的一家三甲醫院做主治醫師……我們學校很特殊,大一上學期就開始學《系統解剖學》,課程跨度是整個大一學年,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麼嗎?再過一兩個月吧,咱們就要去解剖屍體了!」

「泡在福爾馬林裡的……」趙雲深立刻會意,「傳說中的大體老師?」

邵文軒推了一下眼鏡,又問:「你怕不怕?」

趙雲深無所謂道:「我怕這個,就不會來學醫。」他還沒講完,邵文軒定格在原地,如一座雕像般靜止不動。趙雲深便調笑道:「邵文軒,怕得走不動路了?」

邵文軒搖頭:「我們走錯了。」

他神情凝重,遙望著遠處:「這不是我來時經過的路。」

趙雲深沒帶地圖,也沒見到標識。

此處鄰近一所校內花園,路徑幽深而複雜,趙雲深卻不覺得有什麼,他照直往前走,堅信那裡立著路標。恰好,另一位提著筆記本電腦的男生與他擦肩而過,他便問了一句:「同學?」

那位同學停步,回過頭,反問道:「有事麼?」

趙雲深指著一個方向:「請問,你對校園熟悉嗎,書店在不在那兒?」他瞧見這位同學手執一塊牌子,其上寫著:參賽選手傅承林。

傅承林客氣道:「我不是你的校友,不過這裡有一場金融數據大賽,我代表本校參加比賽。」

趙雲深感到費解:「現在不是剛開學嗎?」

傅承林逐漸走遠:「八月初賽,九月複賽。」

第5章萌芽

邵文軒進校以來,近距離觀察過兩位男生,其中一個是趙雲深,另一個則是傅承林。邵文軒不知道他是不是高三學習太用功,與社會脫軌太久,頂級帥哥的比例已經如此之高,他在校園裡隨便就能撞上。

他心中感慨,隨口和傅承林攀談:「同學,你們是經濟專業?」

傅承林笑道:「差不多。」

邵文軒最近在看一本《股市的邏輯》。大學生一旦脫離了家庭管束,難免有些雄心壯志,也想賺點零花錢。邵文軒認識的朋友不多,交際圈子比較窄,碰巧逮住了一位經濟系學生,他便趕緊問道:「傅同學,你研究股票嗎?哪些行業的股票最能賺錢?」

話音剛落,趙雲深就接了一句:「比賽要緊,你別耽誤傅同學。」

趙雲深抬起手腕。他戴著一塊機械表——這是父親送給他的十八歲生日禮物,表盤在窸窣樹影中反光。他摸清了時間,告訴傅承林:二十分鐘後,比賽將要開始。

傅承林路過趙雲深的身側,低聲而略帶調侃道:「軍工,陶瓷,房地產。」

直到傅承林的背影消失,趙雲深還在掂量,他該不該相信傅承林預測的熱門股票行業。趙雲深志在學醫,對於炒股賺錢這碼事,他基本沒怎麼關注過。

他重返一條羊腸小道,走向樹叢的邊緣地帶。邵文軒快步跟緊他,手上還攥著錄取通知,牆壁橫亙的盡頭處,連接著一棟簡樸的房屋。趙雲深抬頭看了一眼,恰好是他們尋找的「博聞書店」。

趙雲深進門,領到一套教材。

電扇旋轉著吹出一陣疾風,翻起了趙雲深的衣領。他坐在一把椅子上,用一條塑料紅繩將七本書捆成一摞,輕鬆拎在手中。旁邊的邵文軒怎麼都弄不好,趙雲深便彎腰去幫他,這般友善的舉動,顯得他帥氣瀟灑又樂於助人。

發放教材的志願者裡,包括幾位高年級的師姐。趙雲深哪怕待在角落也很惹眼,於是,他很快招來一個搭訕的師姐:「學弟,你在醫學院?」

趙雲深以為她要調查身份,防止冒領,便出示了自己的學生證。

師姐輕笑:「你叫趙雲深?」

她挽著裙擺,蹲在趙雲深的面前,仰起臉來和他說話:「週五下午的醫學院歡迎晚會,能帶一位舞伴,我沒找著男同學……」

《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