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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星辰撿起紙殼子,指著上面一行文字:「這兩隻唇膏都是我昨天買的,它們有SPF12的防曬值。」

「你一定要注意防曬,」楊廣綏語重心長,叮囑道,「現在是十月底,偶爾幾天,陽光很暴烈的,紫外線指數強,你要記得在臉上塗一層防曬霜。」

許星辰止不住地點頭:「晚上回宿舍,我會用卸妝水做清潔。」

楊廣綏哈哈一笑:「很多人以為啊,防曬霜用清水就能洗掉,那是不對的,要做深層護理。」

他拍了拍自己的臉蛋:「還有一些女同學,整天熬夜,晚睡晚起,當然會長粉刺和閉口啦,什麼是美容覺,就是早睡晚起,皮膚自然好。」

許星辰表示受教:「我會保持每天八小時的睡眠。」

楊廣綏傾身向前:「這就對了!好吃好睡,養出好皮膚。」

許星辰感歎:「告別粉刺和閉口。」

楊廣綏讚許地看著她,兩人像是革命志士一樣親切地握手。楊廣綏還發表了重要講話:「許星辰,護膚是一項長久的事業,千萬不能怕吃苦、怕麻煩。你要持續做好自我監督、自我評審、自我提高,早晚都用清水洗臉,每週敷一次保濕面膜。」

許星辰感慨道:「我們一起加油。」

許星辰和楊廣綏相聊甚歡時,坐在旁邊的趙雲深散發著一種難以形容的氣質。這種氣質,常見於年輕的雄性動物——當他們被侵犯領地,就會有類似的陰沉表現。

食堂裡,喧鬧聲依舊。

趙雲深吃完一隻烤雞,便在餐盤裡拼骨架。許星辰終於發現他的異常,輕輕地喊道:「趙雲深?」

趙雲深呵呵一笑。

許星辰像往常一樣,右手握著筷子,左手攬住他的肩膀。別的情侶都是面對面坐著,只有許星辰總是與趙雲深並排,時不時調戲他。

不過今天的趙雲深特別沉穩。許星辰與他開玩笑,他扯著嘴角不鹹不淡笑一下,末了,目光還聚焦在楊廣綏身上。他神情和煦,關切地問道:「廣綏啊,唇膏好用嗎?」

楊廣綏正在吃魚,差一點被魚刺卡住嗓子。他咳嗽兩聲,坐立不安道:「還……還蠻不錯。」

趙雲深拼好了燒雞的胸腔骨架,頭也沒抬:「蜂蜜味很好聞吧。」

楊廣綏哪怕是個傻子,此刻也能感受到趙雲深的醋意。更何況他不是傻子,他立刻歎氣道:「好是好,不適合我。」他將唇膏交到趙雲深手中,趙雲深卻不願意收下。

趙雲深說:「你碰過的抹嘴的東西,拿來我用,太不像話了。在你眼裡,我就是這麼隨便的人?」他一邊交談,一邊放下筷子,滿盤的雞骨頭散落,嘩啦一片。

楊廣綏冷靜地回答:「這只唇膏,今後就放在我們寢室裡,作為一個小小的吉祥物,誰都不許動它。」

楊廣綏的一番言論,引發了許星辰的深思。

*

傍晚,許星辰和趙雲深在學校的樹林裡散步。

天幕黯淡,夕陽收盡餘光。附近層影重疊,樹葉在風中搖搖晃晃,許星辰趁著四下無人,掏出她的草莓味唇膏,抹在嘴唇上,碎碎念道:「挺好用的啊。」

趙雲深站在近旁,背靠一棵樹。許星辰還湊近他,追問道:「你是不是吃醋了呀?」

趙雲深喊她的名字:「許星辰。」

許星辰原地立正:「你說你說,我仔仔細細聽著呢。」

趙雲深有些嚴肅:「你跟別的男的打交道,不要過於溫柔和熱情。不管是當著我的面,還是背地裡……」他這話一出,許星辰恍然有被抓奸的錯覺。

許星辰連忙解釋:「上週四中午,我經過北門,楊廣綏剛從屈臣氏回來,順道送了我一隻護手霜。他還是你的室友。我就覺得吧,必須回報他,正巧昨天新買了兩隻唇膏,還沒拆封。」

她雙手背後,略顯挫敗:「既然你有很大意見,我以後不跟異性講話了。」

趙雲深輕拍了她的頭頂:「你不講話,日常怎麼跟人溝通?會計的工作還做不做了?」

許星辰思路奇特:「我不想惹你不高興啊。」

趙雲深卻告訴她:「哪怕我是你的男朋友,也不能操縱你去做任何事。同理,別人按他們的意願,要求你去達到什麼目標,你也要先在腦子裡過一遍吧。」

他摸上許星辰的後背,喃喃自語道:「你太好騙了。你爸媽不教你跟人交往方法麼?」

許星辰嗓音更輕:「我講過的,我沒有媽媽。」

趙雲深未做停頓,脫口而出道:「不要緊。」他雙手插兜,認真看著她:「現在我來照顧你。」

他說,現在我來照顧你。這句話共計七個字,每個字都敲落在許星辰的心房。

草木繁盛的秋日樹林裡,她和他接吻,淺嘗輒止,像是偷喝了一口蜂蜜,甜得發膩,不敢繼續了。

夜間,許星辰回到宿舍,內心愉悅又興奮,久久不能平復。她便搬來一張小凳子,與室友們一同看電影。王蕾晚上沒去食堂,打回來一大份麻辣燙。王蕾一個人也不吃完,索性將麻辣燙扣進了飯盒,傳給另外三位室友。

幾個小姑娘聚在一塊兒,你一口我一口,互相喂一串食物。電腦屏幕立在前方,播放著最新的台灣偶像劇。王蕾對男主角十分迷戀,動輒出聲道:「好看,賊好看,神仙般的人物。」

許星辰嗑著瓜子說:「長相一般,演技不行。」

王蕾揪起她的衣領:「你說誰長相一般,演技不行?」

許星辰眨巴一下眼睛:「我自己。」

王蕾這才鬆手,接著說:「氣質比臉更重要。一個男人,氣質讓人心動,我會忽視他的臉。」

許星辰好奇地問她:「哪種男人最有氣質?」

王蕾的腦海中浮現出模糊的人影。她聲情並茂地描述道:「白淨,瘦弱,膚如凝脂,弱不禁風。」

許星辰雀躍地撲上去:「我符合你的條件呀,要不乾脆我們倆一起過日子?」

王蕾推開她:「不行,你有了趙雲深。」

只要有人提到趙雲深的名字,許星辰免不了走神。她雙手托腮坐在板凳上,望著黑夜中的玻璃窗,以及更遠處的男生寢室樓。

男生寢室樓內,趙雲深還在複習功課。

趙雲深的室友邵文軒正躺在床上,捧著一本書,研究股市的行情。邵文軒半掀開眼簾,瞄見趙雲深用功讀書的側影,多問了一句:「趙雲深,你白天也學,晚上也學,你高中就這麼學霸嗎?」

趙雲深鋪開一張白紙,臨摹著人體運動系統和消化系統的結構。他一邊作圖,一邊說:「沒啊,我高中是個混子,經常抄同學的作業。」

邵文軒驚訝道:「你怎麼考上我們學校的?」

趙雲深若有所思:「高考那兩天,我特激動,腎上腺素分泌得多,腦筋突然好使。考出的結果比平時多了四十來分。」

邵文軒稱讚他:「神人啊,神人。」又問:「你是不是早就想好了,要做醫生,救死扶傷,懷著崇高的信念踏進了醫學院?」

趙雲深翻開教科書的下一頁,坦誠相告道:「我填志願的前一天,才稀里糊塗地確定了要學醫。」

他畫出一副非常細緻逼真的腹腔解剖圖,隨手對半一折,夾在了書中:「開學這兩個月,每天聽老師講話,你覺沒覺得醫學很重要?我們現在昏頭昏腦地混日子,將來或許就耽擱了別人的一條命。」

邵文軒歎道:「是哦。」

他把一本《中國股市經典案例》蓋在臉上,平躺不動:「再過幾天,我們要去親手觸摸大體老師了。」

所謂「大體老師」,是醫學生們對遺體捐贈者的尊稱。

旁邊正在敷面膜的楊廣綏一愣。好半晌,楊廣綏悶聲道:「我怕。」

無人理睬。

楊廣綏摘下面膜,往臉上拍了一層精華水:「我怕屍體。」

邵文軒糾正道:「他們不叫屍體,是大體老師。」

《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