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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連忙制止道:「傻孩子!家裡哪用得著你來賺錢,你一個剛畢業的大學生,能掙三四千養活你自己就行了,咱們家的帳,你不要管。你才二十歲出頭,還沒長大呢。」

說完,姑姑又告訴她,從明天起她要出差上海,那邊的朋友也有重要聚會。她還給許星辰看好了一套房子當嫁妝,總之,她不希望許星辰過早地考慮養家餬口。

許星辰沒料到姑姑的反應這麼大。

她能聽出來,姑姑想讓她讀研究生。

到底要不要升學呢?

許星辰拿不定主意,就問起了趙雲深。自打他們邁過大三的門檻,趙雲深忙得像個陀螺。他努力這麼些年,終於發表了一篇論文,不過那篇論文的檔次放到他們實驗室裡,遠遠排不上號。

他總認為自己還有很長一段路要走。

推己及人,他剛聽完許星辰的疑問,立馬說:「你接著讀一個研究生,就念本校的,我們離得近,平常見面方便。」

彼時他們正在食堂吃飯。許星辰叼著一根雞翅,發呆半天,趙雲深用筷子將雞翅夾下來,擺進她的飯碗裡,她才說:「可是,我唸書的時候,很沒勁。要是我們學校有遊戲專業,我願意讀遊戲的研究生。」

趙雲深卻道:「得了,什麼專業都別讀了,你隨便找個工作吧。你吃飯也吃得不多,養你一個人我還是養得起。」

許星辰挪到他面前:「我每天吃清湯掛面都可以的。」

「不行,」趙雲深側目看她,「我也沒窮到那份上。」

許星辰撓了下頭髮。

許星辰想起來,哪一次的寢室臥談會上,王蕾曾經自述道:她告訴男朋友,哪怕每天吃清湯掛面,她也願意跟著他,一輩子跟著他。哎呀,那話一出口,就把他給感動的,淚眼汪汪的。

許星辰如法炮製,收效甚微。

她一手托腮,咬著筷子沒吱聲。趙雲深掏出手機,看了眼日程表。四點到六點,他有兩堂專業課,六點半要去實驗樓找導師……安排很滿,時不待人。

他站起身,順便端走許星辰的托盤。

許星辰回過神:「我還沒吃完。」

她的抱怨聲太小,被淹沒在嘈雜的人群中。

飯後,趙雲深牽著許星辰去了校外的旅館。他們差不多一周沒見面。於是這一次,他前戲很少,力道很重,進行時,非要她抬頭看著自己,看久了他又要狂熱地吻她。

糾纏持續兩個多小時。許星辰覺得很累,頭埋進他懷裡,問道:「你下次有空是什麼時候?」

他忽然反問:「我們從寢室搬出來,你說怎麼樣?醫學院人少,空房多,我有同學租到了職工宿舍,外校考研的人也在學校旁邊租房,價錢不貴。」

許星辰認真思索,委婉地拒絕他:「我們快大四了,等畢業了再租房。」

趙雲深撫摸她的頭頂,指間穿插著她柔軟黑亮的髮絲:「你畢業了,我還在上學。」

許星辰親他一口:「因為你是本碩博八年連讀啊,很厲害的。」

「醫學博士一抓一大把,」趙雲深卻道,「沒什麼厲害的。」

第27章難關

許星辰佩服醫生,也對高學歷的人有一種尊敬之情。每當和別人談起趙雲深,她的態度都是積極而明朗的。她甚至偷偷告訴室友:「趙雲深擔心我畢業了他還在上學,這有什麼好擔心的呢?我去工作,就能掙錢了……」

她笑說,只要有她一口湯喝,就不會虧待趙雲深。

王蕾在她耳邊嘮叨:「你們倆一個唸書,一個工作,接觸的環境不一樣,經歷的事情也不一樣,難怪趙雲深擔心你倆的關係。唉,有時候,男人也需要安全感。」

「不完全是那樣,」許星辰解釋道,「趙雲深大四要實習。他開始工作的時間,其實比我還早呢。」

王蕾一下來了興致:「去哪裡實習啊?醫院?」

許星辰頻頻點頭:「各個科室,輪流轉一遍。」

王蕾做了個劈砍的手勢:「他要上手術台嗎?」

「肯定呀,」許星辰分外期待道,「他的目標是做一位心外科醫生。」

王蕾直誇許星辰的眼光好,還說:「心外科最能掙錢。全身那麼多器官,哪個最重要,哪個最高端?不就是心臟嘛。」

許星辰和王蕾作為外行人,完全不懂醫院內部的操作和獎勵機制。不過「心外科」這三個字,總能勾起她們的遐想,彷彿趙雲深已經披上白大褂,儼然是一位救死扶傷的醫生了。

為了不給趙雲深拖後腿,許星辰調整態度,將「找工作」一事提上日程。

許星辰的某些同學頗有先見之明,早在大一和大二就考出幾張重要的證書。而許星辰的行動比較遲緩,到了大三下學期,她才臨時抱佛腳,徹夜啃書,參加各類職稱考試。

趙雲深一方面欣慰她開竅,一方面又因為兩人都忙起來,且不在同一個校區,見面機會更少,使他偶爾有些煩躁。他看手機的頻率增加了。哪怕上課時手機震動,他也要翻過屏幕,檢閱般瞧一眼。

某天下午,趙雲深在解剖樓做實驗。他們組被分到一具老年人的屍體。趙雲深熟練地剪開肋骨,展露死者的胸前壁,刀法精準地切斷肺根,做出的結果與PPT上的演示圖片無異。與他同組的另外三個人都驚呆了,紛紛低下頭,全神貫注地盯住趙雲深的手指。

解剖課的老師四處巡視。走到他們這一組時,老師停下腳步,不斷地提問趙雲深。

無論老師的問題多麼刁鑽複雜,趙雲深都能整理出順暢的思路。所有同學都認為,趙雲深將被隆重表揚,然而老師什麼也沒說。

老師雙手背後,繞向另一組的解剖台。

楊廣綏輕嗤,竊竊私語道:「趙雲深,你不僅是個帥哥,還是個猛男。你把老師嚇得不知道怎麼誇你了。」

經過三年的反覆練習,楊廣綏基本克服了恐懼。如今,他可以凝望死者的面部,正視各部分的身體組織,不過實踐能力仍有欠缺。他握著手術刀,切割屍體的腋窩時,差一點刺中他自己的手指。

趙雲深提醒道:「慢點來,看準了再下手。」隨後又調笑道:「老師哪想誇我?他們教了幾十年的書,什麼學生沒見過。」

楊廣綏轉頭看向同組的另一位男生:「咱們系裡,有誰比深哥更強?」

男同學認真思索一番:「學霸不少,全面開花的不多。深哥成績好,做解剖做得漂亮,還發表過SCI論文,咱們這一屆……那是獨一份了。」

他尚未說完,趙雲深的手機震動。

趙雲深借口去洗手間,跑到走廊上接電話。他的母親在電話中說:「雲深,你這學期辛苦嗎?」

「我在忙,」趙雲深忽然不耐煩,「解剖實驗做到一半。」

母親的聲線平靜溫和:「你爸想和你說會兒話,你沒空就算了,還是上課要緊。解剖實驗是你們專業課吧?」

趙雲深說:「是的。」他微微側過臉,看向實驗室的門口。

天花板的燈泡嵌成一排,燈光沿著順序,鋪成一條直線,像是首尾相銜的光帶。解剖課的那位老師悄然站在光帶的盡頭。他年約五十歲,禿頂,脊背佝僂,戴著眼鏡,發現趙雲深偷跑出來接電話,老師也沒出聲,只對趙雲深擺了下手。

趙雲深匆匆與母親告別,走回了實驗室。

老師忽然說:「你基本功還沒練到家,戒驕戒躁。」

趙雲深與他對視,他推了下眼鏡,微微皺起眉毛。他的眼角皺紋橫亙,皮膚如脫水般渦旋,趙雲深觀察片刻,只覺他故弄玄虛。

於是,趙雲深問了一句:「我們系裡有誰的基本功到家了?我想向他們請教。」

老師微笑著搖頭,彷彿看穿趙雲深的心思。正當趙雲深以為,老師會給出詳細指導時,這老頭竟然感慨道:「學醫啊,終生都要學習。不過你放心,我會給你高分。」

《星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