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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行之這才繼續道:「然後,我隨她走進一條深巷,便被人用棉布塞住了嘴巴,麻袋兜住了腦袋。他們把我扛上一頂軟轎。你不曉得,小師弟,那轎子坐著極舒服。轎上還有兩位美貌的姐姐,溫柔小意,此生難求。當然,我不是說,只有溫柔的女人才好。暴烈的、嬌俏的、愛使小性子的,我也都一視同仁地喜愛著。總之,那兩位姐姐這一路上都在照顧我,她們每天給我端茶倒水,斟酒送飯。我內急了,她們還讓轎夫停下來,扶我去路邊的樹叢裡,放任我自行解手。她們都不怕我偷偷跑了。」

沈堯嘴角一抽,應道:「不是。九師兄,就你這個樣子,是個女人都能把你拴住,誰會怕你跑了?」

「你還小,不懂憐香惜玉,不懂芙蓉帳暖,」錢行之諄諄教誨完畢,方才透露道,「轎夫走得比千里馬還快。我們行了一個多月的路,就從應天府來到了雲霄之地。」

沈堯氣息一沉,跌坐在地板上,黯然道:「一個多月就來了雲霄之地?我……從沭陽走到了雲霄,全程都是靠著雙腿,走了幾千里的路,花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

錢行之也很驚訝:「我舒舒服服地被一頂大轎扛來雲霄之地,而你徒步走了幾千里?可憐見的,小師弟,你吃過這麼多苦,還是個雛兒吧。唉,你沒見過世面,還總笑話師兄,要改。」

沈堯一手托腮,卻沒作聲。

錢行之越發訝然:「你不是雛兒?」

雖然他們二人低聲說著話,但在場眾人哪一個不是武林高手,大家都把他們的對話聽進了耳中。雲棠倒還好,始終帶著笑意,程雪落面無表情 ,如他一貫的作風。而衛凌風的目光落在了沈堯身上,沈堯剛一抬頭,就和衛凌風對視上。

沈堯被他盯得耳根發熱,喉嚨發澀。錢行之還沒察覺小師弟與大師兄之間的種種微妙,他只顧著盤問道:「哪家的女子?不對,我沒見你身邊有女子。若不是良家女子,你只能去了青樓,好啊,我的小師弟,你終於做了一回真男人!難怪你如今一副劍客打扮,原是因為你做了江湖的風流浪子。你也不要害怕,將來若是一時大意,染上了那種病,你便來找九師兄,九師兄包管藥到病除。」

「不是,」沈堯被嗆得咳嗽一聲,才說,「九師兄,我哪兒敢去青樓嫖宿?從小到大,我一點念頭都沒起過。我一向潔身自好。」

錢行之正欲接話,又記起自己本該論述清楚,他是如何招惹了殺手門派。他乾脆長話短說,直接道:「我在花街柳巷擺攤時,接診過兩名很奇怪的病人。他們看似得了花柳病,實則是被人下了毒,他們腰間令牌上,還有一個楚字……」

「楚開榮的楚?」沈堯馬上問道。

「對,正是楚開容的楚,江湖五大世家之一的楚。」錢行之肅然答道。

沈堯跪地,距離錢行之更近:「是不是那種病?」

「是的,」錢行之猜到了沈堯的意思,順水推舟道,「最初,楚開容來我丹醫派治病時,也是得了同樣的症狀。我本來不會解這種毒,但我記下了那時師父開具的藥方。我用這個藥方,去醫治那兩名病人,且把藥的劑量多翻了一番。結果啊,他們好得很快。但他們給完診金,其中一人對我說了聲,可惜。」

沈堯道:「你懷疑是他們找來了殺手?」

錢行之摸著下巴,思索道:「不然還能有誰?我初出江湖,無仇無怨。」

作者有話說:

哈哈哈哈,寫完九師兄的那一副對聯,我笑了好長時間

第65章 賞花弄月

沈堯猛然抬頭:「九師兄還記得嗎?楚開容在丹醫派治病時, 他們楚家不明不白地死了一個侍衛。」

「確實, 」錢行之接話道, 「師父去驗屍了,當時我也在場。楚家人不讓我們剪開屍體的衣服, 說是死者為大。」

沈堯狐疑:「死者為大?」

沈堯和錢行之說話時, 烏粟一直站在雲棠面前, 聽候發落。但是, 雲棠遲遲不開口, 烏粟只能出聲道:「參見教主。」

烏粟低沉著聲音, 臉色憔悴蒼白。而她本身又是個將近七旬的婦人, 穿一身黑袍, 做出苦相, 姿態恭謙,著實顯得可憐。她背後還站了三個侍女、以及兩個年輕俊朗的男子。那兩位男子被旁人喚作「郎君」。

「什麼是郎君?」沈堯問道, 「他們倆的官職嗎?」

錢行之略帶同情地攬住了沈堯的肩膀:「正如富家公子喜愛嬌妻美妾, 這位婆婆養了兩位郎君。此乃人之常情啊, 小師弟, 你怎麼連這些都不懂呢?哎呀,我的小師弟, 你真應該多長一長見識。」

沈堯撇開錢行之的胳膊, 靜坐在涼亭的角落裡。他看到右護法打開了一個精緻的木匣, 又從木匣中取出一沓白紙, 並把這些白紙交給了衛凌風……奇怪?為什麼要交給衛凌風?

那一摞白紙光潤如玉, 品質極佳, 出自歙州的澄心堂。紙上寫滿了各種古怪偏方,甚至有幾味藥材,是衛凌風從未見過的。衛凌風看了三張單子,才問:「這些東西,都是你記載的洗髓藥?」

烏粟答道:「正是。」

衛凌風又問:「藥王谷一心煉製洗髓藥,是因為有利可圖。你做洗髓藥,是為何意?」

烏粟朝他深深一拜:「公子有所不知,五年前,八大派攻進雲霄之地,殘殺教內眾人,我等損失慘重。那些習武的好苗子,不是被八大派殺了,就是被他們虜了去。倘若,老身不做洗髓藥……」

衛凌風皺眉,打斷了她的話:「聽你話中之意,現如今,教內的侍衛們,多半都服過你的洗髓藥?」

「絕無可能。」程雪落忽然出聲。

右護法上前一步,接話道:「教主明鑒,誠如左護法所言,現今所有年輕一輩的侍衛,都是由左護法親自選拔。教中嚴禁他們服藥,違者當處以重刑!」

沈堯插嘴:「什麼重刑啊?」

右護法鏗鏘有力道:「廢除一身武功!」

沈堯連忙問:「那我……我吃過十年曇花,你們會不會重罰我?」

雲棠眼波一掃,笑著說:「重罰你?我可捨不得。況且,你吃藥在前,入教在後,我為何要用前朝的劍,來斬本朝的官?」

沈堯心道:那柳青青似乎也是先吃了十年曇花,再加入了魔教。柳青青能拿到十年曇花,應該還是雲棠親自授意的。所以,其實,雲棠並不在乎她的屬下吃沒吃藥,會不會十年後暴斃,她更在意烏粟是否背叛了她。

理順了這一層因果,沈堯提問道:「江湖傳言,世上最好的洗髓藥都在藥王谷。烏粟前輩,你是用了什麼法子,從藥王谷拿到了藥方?」

衛凌風低下頭來,繼續看那藥方,又對烏粟說:「昨日我問你,你不願作答。而今,當著在座諸位的面,你興許能說實話。」

眾人等了片刻,烏粟仍未開口。

錢行之不禁感慨道:「哎,堂堂魔教,審問一個犯人,竟然如此不驕不躁,不卑不亢,不緊不慢。不得不說,這都是教主治教有方的功勞啊。」

「承蒙謬讚,愧不敢當。」雲棠忽地應道。隨後她說:「我常想,五年前,八大派究竟得到了哪位高人的指點?八大派行事極有規章。他們先殺了苗嶺的本地人,再去江邊劫走渡船,最後還破解了五行八卦陣,衝上山來,屠戮我們這些魔教歹徒,好威風呢。」

澹台徹微微頷首:「我也覺得奇怪。這座宅子裡……」

沈堯心道:不,不是宅子,是宮殿。又聽澹台徹繼續說:「這座宅子裡,準備了許多條密道。當年,我和雲棠……教主,我和教主原本應當能逃出生天,奈何八大派早有防範。他們堵死了密道。」

沈堯一拍大腿:「這不明擺著有內鬼嗎?」

「自然,」雲棠反問道,「是誰呢?」

她盯著烏粟,笑說:「這五年來,每一日,每一夜,我都想前往涼州,帶走澹台徹……」

澹台徹聽到這裡,忍不住誇讚道:「當真?你有這份孝心,為師甚感欣慰。」

雲棠卻說:「每一次我即將動身時,涼州的探子就告訴我,段老頭正在全城戒嚴。為何這麼巧,段老頭總能推算到我的一舉一動?今年我先去了清關鎮,再繞路去了涼州,方才殺了個措手不及。」

《不可方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