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她的耳朵貼在他胸前,屋子裡那麼安靜,他平穩有力的心跳聲清晰可聞,她的指尖輕輕掠過他漂亮的下巴弧度,心裡突如其來有一種滿足感,他像是倒映在海面上的月亮,真正的狼是她,對月淒嚎,因為得不到。可現在他就在她身下,在她指尖——海雅忍不住把臉在他赤_裸溫熱的胸前來回蹭,輕輕的,慢慢的,那種暈眩的滿足感令人癡迷。

    他下巴上新冒出來的鬍渣有點硌手,男人真是神奇,刮乾淨的鬍子一夜之間又能長出來。海雅用手指輕輕搓了一會兒,他忽然張嘴一口咬在她手指上,力道很輕,又癢又麻,她一下笑出聲,急忙要抽回手指,他鬆口,在她掌心吻了一下。

    「我重不重?」海雅小聲問。

    她不是那種嬌小玲瓏的身材,譚書林也好,大學裡某些男同學也好,個個都喜歡說好女不過百,好像女孩子體重超過100斤就罪不可赦。可她身高有一米七,最瘦的時候也沒下過100斤,這身高腿長的,壓在他身上或許滋味並不好受。

    蘇煒輕輕笑了:「重死了。」

    海雅使勁捶了他一拳:「我就不下來。」

    「遵命。」

    他難得輕鬆地開玩笑,兩隻胳膊緊緊環著她,像摩挲一隻貓,從頭到腰摸過來,伺候得她發出愉悅的歎息聲。他的手指順著她弧度漂亮的脊背一寸寸向上移,最後捏住耳垂,低聲笑:「小女王。」

    她又捶他一拳:「說的我好像很蠻橫一樣。」

    他將她濃密的長髮撥到一旁,在她發燙的臉頰上親一下:「那時候在7-11見到你,確實以為你是個蠻橫厲害的人。」

    海雅驚訝,她好像沒做過什麼特別顯眼的事情啊?蠻橫厲害?除了她不怎麼愛和陌生人說話,不怎麼愛笑之外,到底哪裡能看出蠻橫厲害?

    「那家7-11附近有個地下迪吧,那段時間我們有事要處理,幾乎每天守著。小明先提起有個超級美女每天5點左右會去7-11買東西,他最喜歡打賭,跟幾個人賭你一定是個好心的大小姐。他花錢讓附近一個乞丐進超市跟著你,纏著要錢,然後我們就在超市外看著,你掏了50塊給那個乞丐,他還不滿足,拽著你不肯走。小明說你會哭,大家都猜你會繼續給錢,不過沒想到你膽子很大,一腳踹在乞丐身上,轉身走了。」

    蘇煒像是記起了什麼有趣的事,聲音裡帶著笑意:「你害小明輸了2千塊,他氣了三天,沒想到美女居然是個潑辣厲害的大小姐。隔了半年再見你,我差點認不出,和印象裡的人截然相反。」

    海雅捶了他第三拳:「原來是你們搞的鬼!讓你失望了真不好意思啊。」

    蘇煒接住她的拳頭,推開手指和她五指交纏,聲音變得低沉:「在網吧遇見你,我以為那小子是你男朋友。」

    他的心跳驟然加速,海雅不安地動了一下,喃喃:「怎麼可能……」

    他環在她身上的胳膊漸漸收緊,低頭覆上她的唇,在唇間模糊呢喃:「是也沒關係……張嘴……」

    海雅微啟雙唇,讓他的唇舌大肆侵入,吻得激烈而誘惑。他滾燙的手掌一路揉撫,最後輕輕落在她猶有些發疼的腿間,海雅從鼻腔裡發出顫抖的□,身體不由自主蜷縮起來,呼吸的節奏再次變亂。

    食髓知味,這蜜糖般的甜美,倘若可以持續一輩子,那該多好。

    這裡沒有欠債聯姻,沒有父母失望乞求的目光,也沒有譚書林——她已經把這些都拋下了。一輩子又是多長?最好像今天到明天那麼短的時間,不必白頭到老,在他們最年輕最美麗的時候便逝去,這樣真好。

    **

    海雅一去就是兩天沒回家,楊小瑩沒好意思給她打電話,其實就是想聯絡也聯絡不上,她手機一直在關機。海雅這個人,平時像個溫柔的淑女,可某些方面卻出奇地離經叛道膽子大,這點楊小瑩也自歎不如。

    事實上,她也沒心思去管海雅的事,今天她跟小陳在電話裡又吵了一架,近來他們吵架的次數越來越多了,矛盾無非還是那些老問題:她執意獨立自主,為了打工可以犧牲見面時間,他責怪她根本沒有真心,嫌棄自己是窮光蛋。

    同一個問題吵了幾個月,是誰都頭大,某些時候,你越希望維持兩方面的平衡,反而越做不好。

    楊小瑩打開樓下信箱拿訂購的雜誌,雜誌下面壓了四五封信,全都是海雅老家寄來的,她家是不是出什麼事了啊?一天兩封信這樣狂寄。

    電梯依然掛著正在修理的牌子,都修了三天還沒修好。她只好徒步上樓,剛上一層,就見樓梯道那邊黑乎乎坐著個男人,楊小瑩嚇一跳,急忙避讓著繞過去,走了幾步再回頭看,這人有點眼熟,修眉俊目,是個長得非常清爽俊俏的年輕人,她啊了一聲,回去打招呼:「是你啊!來找海雅?」

    這人是海雅的鄰居吧?叫譚什麼來著的?

    譚書林猶豫著點點頭,他對非美女的臉從來沒有任何記憶力,隱約記得海雅有個室友,他直接問:「祝海雅人呢?」

    楊小瑩想了想:「她還沒回來。」

    譚書林不耐煩地皺眉:「什麼時候回來?她為什麼一直不開機?」

    他問得很不客氣,也沒什麼禮貌,楊小瑩對他瞬間沒了好感,冷冷回答:「我不知道。」

    說完轉身就走,一直上了五樓,再往下看看,他還站在那裡發愣,一付滿肚子悶氣只等發洩的模樣。這麼不懂事,怪不得海雅避之不及,楊小瑩搖頭進屋,懶得理他。

    剛關上門,聽見屋裡有動靜,楊小瑩有點吃驚,探頭一看,海雅不知什麼時候回來了,正坐沙發上玩電腦。

    「哎?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楊小瑩覺得不可思議,「你鄰居在樓下找你呢,沒看見嗎?」

    海雅笑了笑:「中午就回來了,從後門進的,沒看見他。」

    「哎……」楊小瑩不知道該說什麼了,看她的樣子,半點要出去見面的意思也沒有,就這麼讓那小子等著,好嗎?

    「對了,這是你家寄來的信。」她從包裡把那四五封信取出來,放在茶几上,「好多啊,是出什麼事了?」

    海雅的手終於從鼠標上移開,盯著那些信,神色凝重,不知想著什麼心事。楊小瑩一面喝水一面悄悄打量她,見她呆了半天,突然下定決心似的,慢慢拆開信,一封封仔細看起來。

    海雅認認真真把五封信都看完,其實信上內容和她當初猜想的也差不多,從一開始的措辭嚴厲,變成後來的委婉哀求,都是讓她不要任性妄為。

    她面不改色把信裝回去,忽然抬頭笑了一下:「我好餓,今天出去吃飯吧?」

    電梯修理,兩人只好徒步下樓,楊小瑩小聲說:「你鄰居可能還在樓下等著呢,我剛看他氣呼呼的樣子。」

    海雅不在意地揚了揚眉毛:「沒事。」

    誰知一直出了小區也沒再見著譚書林,估計他是等得沒耐心,所以走了。附近新開了一個露天大排檔,生意相當好,海雅今天似乎很有興致,烤翅炒麵江鮮點了滿滿一桌,服務生小妹眉開眼笑地給她推薦:「小姐來一扎冰啤吧?我們這邊烤翅和冰啤是口碑最好的。」

    楊小瑩點頭:「那就來一扎。」

    海雅沒反對,她平時一向是滴酒不沾的,不過今天似乎兩人都有點心事,一扎啤酒下的非常快,轉眼又點了一扎。

    楊小瑩的酒勁有點上來了,臉上泛紅,扶著下巴慢悠悠地叫她:「海雅啊……」

    她本來想藉著酒勁的衝動安慰她一下,或者吐露一下自己近來的煩悶,她朋友雖然多,但都是酒肉朋友,唯一可以談點心事的人就是海雅,可她們的關係又還沒到無話不說那種地步,人長大了,總不會像初高中那時候,什麼話都能和朋友傾吐,特別是像她們這種人,不是每件事都能說出口的。

    所以她喊了一聲也沒再說什麼,海雅笑著給她倒酒,她倆足足干了三扎冰啤,回家的時候感覺整個人都在飄。楊小瑩一腳踢翻了樓下的垃圾桶,大吼:「他媽的!乾脆分手算了!」

    海雅跟著補上一腳,大吼:「靠!祝海雅今天成立了!」

    楊小瑩哈哈大笑:「語病!小學語文肯定不及格!你成立個什麼東西啊?」

    海雅把那只可憐的垃圾桶踢得滴溜溜直滾,這件事非常不好非常有失公德心,可她覺得特暢快,模仿某著名球星的射門動作,把腳高高抬起,正準備命中紅心,忽然聽前面有人怒吼:「祝海雅!」

    海雅一腳踢在垃圾桶上,咚一聲響,它骨碌碌滾了幾步,剛好停在對方腳下,她笑了兩聲,拍拍手,氣定神閒地看著譚書林一臉陰沉往自己這邊來。

    譚書林覺得自己像一隻充滿氣的皮球,已經忍耐到極限,快要爆炸。他自己都記不得祝海雅什麼時候開始關機的,反正這段時間一直就聯絡不上,他們祝家那邊也驚慌失措得要死,海雅的媽媽每天給他打電話哭著道歉,自己老媽還成天逼著他給海雅道歉,搞得他越發煩躁,有火沒處發。

    他原本是下定決心再不找祝海雅,他忘不了那天她的眼神,看他像看一個無關緊要的陌生人。他平時雖然自大,但也不至於要每個人把他當太陽一樣捧起來,可無論如何,這種眼神不該出現在祝海雅身上,她應當更……更什麼?他也記不太清楚。

    譚書林其實已經記不清以前祝海雅是怎麼看他的了,他也從來沒注意過,她不過是個拍馬巴結的小人,妨礙他人生自由的東西。他鬱悶,他發怒,可或許從內心某個地方來說,他也已無奈接受這個結局,像很多富家子弟一樣,娶個聯姻的女人,然後一輩子在外面花天酒地,和相愛的女人結婚共度一生什麼的,對他們來說像個遙遠的笑話。

    他一直走到海雅面前,恨不能像咆哮教主一樣把她拎起來一頓甩,可她眼裡那種鎮定令他再度心灰意冷,塞了滿腔滿肺的氣話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最後只憋出幾個字:「……為什麼一直關機?」

    海雅笑了笑:「和你沒關係吧?」

    他冷笑:「沒關係?你家人天天來煩我!」

    她也冷笑:「你可以吼回去,沒人敢怪你。」

    他不可思議低頭看她:「你腦子被酒精泡糊塗了?」

    海雅面不改色:「只是建議。」

    譚書林二話不說拽著她走:「少扯淡,馬上給我買個新的!是不是沒錢?那我來買!」

    海雅像是累了,歎一口氣:「就是買了新的,我也不會用。」

    他大怒:「你到底什麼意思?!」

    她出乎意料的平靜:「我的意思就是聯姻不算數了,我有自己想過的日子,你自由了。」

    作者有話要說:難寫的章節差不多就到這邊了,下次更新在後天。日更有點困難,我看看吧,實在做不到的話,大家也記得要依然愛我丫~~

    二十六章

    譚書林的腦子一時抽不過彎兒,皺著眉頭問她:「你說什麼?」

    海雅一個字一個字慢慢說:「我說,我不想聯姻了,我有自己想過的日子,你自由了。」

    譚書林還是繞不過來,這感覺……不能說是晴天霹靂,也不能說是欣喜若狂,他直接就愣住了,只覺得不可思議,就好像有一隻小螞蟻突然跑到大象面前,趾高氣揚宣稱「我有了你的孩子」那種荒謬,他甚至想笑。

    「說什麼胡話呢?」

    他真的笑了,在他眼裡,祝海雅發脾氣、裝冷漠、哭鬧撒潑,這些都沒什麼,大抵是女人想要吸引男人目光的一些招數,鬧得太過他就冷一冷,遲早叫她知道厲害,自己過來認錯,他們總歸是要在一處的,他都已經無奈默認了,她還能怎麼作?

    現在她跟他說:我要過自己的日子,聯姻算個屁——簡直就像勞改犯突然說他明天要去參選人大代表一樣。

    海雅沒笑:「不是胡話,我認真的。」

    譚書林突然有點惱火:「好啊,你和我說這些有什麼用?是向我抱怨?這些話你應當跟你家人說!跟我媽說!」

    「我會的。」她冷靜得有點可怕,「這個暑假我會努力打工掙錢,然後從這裡搬出去。」

    譚書林表情漸漸又變得陰沉,直勾勾地盯著她看,說不出那是什麼意味的眼神,似乎還帶著點兒敵意,一直站在旁邊的楊小瑩都覺得有些悚然,慢慢朝海雅那邊靠了一步,她開始佩服海雅的鎮定,被一個大男人這樣瞪著,居然氣定神閒。

    「祝海雅,」他忽然開口,聲音也很陰沉,「我的忍耐有限度,你不要再給我開這種無聊玩笑。」

    海雅反而笑了:「你的理解能力是不是有問題?」

    譚書林揚起手,自己也不知為何突然怒到極點,想要狠狠抽她一耳光。楊小瑩驚叫一聲,抱住海雅的肩膀想把她推開,海雅用力把她擋在身後,仰高了臉,毫不畏懼看著他:「過來打!」

    他的手抽下去,中途突然換了方向,最後只是指尖輕輕擦過她的臉,海雅嘴角邊很快浮起一條紅痕,是被他指甲刮的。

    一切突然陷入一種詭異的死寂中,譚書林那一巴掌抽下去,整個人也彷彿戳個了洞的皮球,突然洩氣。他兩隻眼通紅,最後瞪了她一眼,抬腳把垃圾桶直接踢飛,裡面的垃圾嘩啦啦撒了一地,這次動靜很大,終於被門房看到了,嚷嚷著跑過來拽他袖子:「你這人年紀輕輕,怎麼這麼沒公德心?!」

    譚書林用力推開他,反手指著海雅的臉,冷冰冰地開口:「祝海雅,你就是死在外面,也別指望我會再看你一下!」

    海雅用手指按著嘴邊的刮傷,冷笑:「多謝你替我說這句話。」

    他氣得臉有點扭曲,拳頭捏得死緊:「你行!你以為我樂意娶你?我巴不得!」

    「哦,那樣最好。」

    她的冷漠和四兩撥千斤讓他感到幾乎要失去理智的憤怒,他有生以來從未這樣生氣過,全身的血液都在倒行,朝腦子裡狂奔,或許那不光是憤怒,還包括了一種被自己一向輕視的小人反輕視回來的屈辱。

    這種令人要發瘋的感覺,讓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明明已經想要憤然離去,可腳又釘在地上,只有把她揉成碎片方能解此恨。

    楊小瑩抽出面紙替海雅按著,低聲勸:「我們快上去吧!」

    她點點頭,兩人快步上樓,直到了二樓,還聽見下面有喧囂聲,門房因為譚書林踢翻了垃圾桶拽著不肯放人,被他發怒一腳踹倒在地上,半天爬不起來。海雅從樓道的窗戶往外看,譚書林站了一會兒,終於快步轉身走了,脊背僵硬倔強地挺著,死不認輸。

    這一趟鬧下來,兩人的酒都醒了,回家後默默無聲地在沙發上坐了半天,海雅才低聲說:「嚇到你了吧?」

    楊小瑩搖頭,緊跟著又皺眉:「你這個鄰居怎麼回事啊!那麼凶!」

    海雅笑了笑:「他一向順風順水,被寵壞了。」

    楊小瑩猶豫了一下,試探著問:「他說聯姻什麼的……」

    海雅沉默片刻,終於開口:「我家的生意多半要仰仗他家。」

    她一點一點把自己的事情說出來,包括自己因為長得漂亮被父母選中,和譚家的聯姻,以及自己的選擇。

    「不好意思啊小瑩,這房子只能住到新學期前了,我想試著自己賺錢生活。」

    海雅有點愧疚,在這地方住了一年,挺有感情了,結果又說要搬,楊小瑩大概只能搬回宿舍去住,其他靠近N大的房租都貴的離譜。

    楊小瑩倒不是很在乎:「這沒什麼,你要早告訴我,我早就勸你搬了,我也打算住回宿舍,那裡怎麼說也便宜,而且我現在也不會打那種三更半夜的工,宿舍挺好。」

    海雅輕笑:「真不想住小陳家?不要錢,而且他也因為這個不停跟你吵吧?」

    楊小瑩慢慢沉下臉,搖頭:「你不知道……我媽之前就是不顧一切跟我爸在一起的,還沒結婚就生了我,她那會兒相信純真的愛情呢!把什麼都拋下了,結果跟錯了人,我爸就是個賭鬼加酒鬼,最後她受不了一個人跑了,現在也不知道在哪裡。我從小跟著奶奶過,她不止一次教訓我,女孩子要自重自強,靠天靠地靠男人,都不如靠自己。小陳很討厭我打工,我住他那兒,肯定會被他磨得鬥志消失,可我不想那樣。你說我要是不打工,乖乖被小陳養著,以後會變什麼樣?男人跟你談感情的時候,希望你把什麼東西都給他,恨不得你全身都賴著他不放。回頭他要是沒感情了,又會反過來怪你拖累他,你那時候就沒有後路可退了。」

    海雅想起她以前說過,為了不讓以後的自己笑話現在的自己是個蠢貨,所以做什麼都很為難。她還記得那天晚上楊小瑩臉上如夢似幻的幸福笑容,現在明明她和小陳還在熱戀期,沒有半點分手的跡象,可她再也沒見過她那樣的神情。

    「我是個荒唐不起的人。」楊小瑩拍了拍她肩膀,「讓那種什麼青春就要瘋狂一次的論調見鬼去吧!」

《贈我一世蜜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