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石飛仙嘴硬道:「或許……他只是未從家人接連過世的傷痛中走出來。」

石晉想說,你口中這個未從傷痛中走出來的男人,在今晚接受了一位貴族女子贈予的綢傘。

可是看著妹妹這般執拗的眼神,他沒有說出口。

短短一個月內,這是妹妹第二次提出想要嫁給容瑕了。

他看著黑漆漆地窗外,聲音平靜道:「我幫你去問問父親的意思。」

終究是他的妹妹,罷了。

作者有話要說:傘:我並沒有被忘記~

第52章

「殿下,」常嬤嬤站在德寧大長公主身邊,神情有些猶豫道,「您為何不把事情告訴侯爺?」

「上一輩的恩怨了結在我這一輩就好,」大長公主看著屋內昏黃地燭火,接過常嬤嬤遞來的藥丸吃下,「我跟駙馬對不起他,沒有教他長進,沒有教他文才武功,我也不想教會他仇恨。」

「殿下,」常嬤嬤手心空蕩蕩一片,屋子裡放著暖爐,但是她卻覺得心裡涼透了,「侯爺會明白您的苦心的,他也從未怪過你。」

「他是個好孩子,」德寧大長公主笑了,這個時候她不是皇室的大長公主,而是一個普通的母親,「我這一生為皇室奉獻了半輩子,唯一的快活日子便是與駙馬在一起的那段時光,還有陪伴孩子的時候。」

「殿下,」常嬤嬤跪在大長公主面前,顫抖著嗓音道,「您要好好保重身體,侯爺與夫人那般孝順,郡主與世子也大了,您還沒有看到他們成親生子,您……」

「阿常,」大長公主忽然笑著打斷常嬤嬤的話,「你說,我的這幾個晚輩中,誰最像我?」

常嬤嬤握住大長公主的手,紅著眼眶道:「夫人秀外慧中,有殿下您的幾分魄力。」

「非也,」大長公主緩緩搖了搖頭,「班家最像我的,是嫿嫿。」

常嬤嬤驚愕地看著大長公主,在她看來,郡主明明更像駙馬,怎麼會像公主?

外面寒風呼嘯,然而卻沒有一絲寒風吹進屋子裡。

「本宮年少之時,是父皇所有子女中長得最好看的,也正因為此,所有公主中,父皇最偏愛我,」大長公主撫了撫身上華麗地袍子,「華服美食,金銀玉器,無上的偏愛,讓其他公主恨極了本宮,甚至使出了暗算的手段。本宮最愛看她們絞盡腦汁用盡手段的模樣,可是偏偏卻撼動不了本宮半分。」

「先帝作為本宮的同胞兄長,卻並不太受父皇喜愛,父皇甚至曾親口言明,若不是擔心其他皇子不會帶我好,他最後或許不會選兄長做太子,」大長公主閉上眼,回憶起年少時的歲月,「那時候的大業朝,誰見了本宮也要禮讓三分。」

鮮衣怒馬,權勢尊崇,再後來嫁給駙馬,她仍舊是當朝最尊貴的公主,只是護著她的父皇駕鶴西歸,坐在帝位上的是她同胞兄長。

兄長能坐穩帝王之位,也全靠駙馬兵權在握,幫他穩住了朝臣。只可惜飛鳥盡,良弓藏,兄長最終與其他帝王一樣,做了卸磨殺驢的帝王。好在他還念著兄妹情誼,雖讓人在戰場上算計了駙馬,卻沒有要他的命。

他以為自己算無遺策,卻忘記世上有一句話叫「若讓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得知對自己無比體貼的丈夫,遭受了同胞兄長的暗算,她在屋子裡枯坐了一整天。

「她像年輕時的我,」大長公主咳了幾聲,常嬤嬤忙把一杯蜜水端到她的面前「不用了,」大長公主推開杯子,淡淡道,「本宮生在大業皇室,死也應該死在那裡。」

常嬤嬤手一抖,那杯蜜水潑灑了幾滴濺在了她的手背,最終滑入地毯中消失不見。

風雪整整下了一夜也沒有停,班嫿第二天早上起床的時候,看到院子外的下人正在往地上撒鹽,一張臉被凍得通紅,她對身邊的丫鬟道,「如意,外面的雪不用管,等雪停了再掃。」

「是。」如意笑盈盈地出去跟這些下人說了,下人喜不自勝,朝如意連連道謝,又念郡主慈悲芸芸,感恩戴德地退下了。

「就知道郡主您心疼這些人,」如意與幾個丫鬟伺候著班嫿穿好衣服,小聲道,「這雪只怕還有得下呢。」

「都是人生父母養的,凍壞了也可憐,」班嫿洗乾淨臉手,又淨了牙以後才道,「今年的雪,似乎格外大。」

如意看著窗外紛飛的大雪,點了點頭,「似乎確實比往年大一些。」

雪一大,街上就沒有多少行人,富貴之家還好,家中地庫裡儲滿了各種肉菜,貧寒家庭日子就有些難過了。雖說朝廷每年都要發一筆銀兩下來,讓當地衙門幫著老百姓度過寒冷冬天,然而經過層層剝削,真正用到百姓身上的,連零頭都沒有。

可是即便有人凍死餓死,當地官員也不會往上報,在繁華的京城裡,所有人都歡天喜地的迎接除夕的到來,他們並不知道朝廷分撥下去的錢款根本就沒有用到老百姓頭上。

「伯爺,」杜九走進容瑕書房的時候,見書房角落裡還擺放著那把過於艷麗的傘,隨口便問道,「您不去還傘嗎?」

容瑕挑了挑眉,不明白他為何怎麼說。

「屬下聽聞,傘的諧音不太吉利,所以借了別人的傘,一定要還回去,」杜九見伯爺臉色沒有變化,立馬補充道,「當然,這是民間無知婦人的傳言,沒什麼意義,這傘也挺……」

「杜九。」

「請問有什麼吩咐,伯爺。」

「我讓你查的消息怎麼樣了?」容瑕放下手裡的信件,語氣有些微妙,「大長公主身體,是不是真的不行了?」

「大長公主府的人辦事很小心,大長公主府大多數時候服用的都是丸藥,就算真有藥渣,也不會讓普通下人插手,而是由大長公主身邊得用的下人親自處理,」杜九皺了皺眉,「大長公主平日的生活習慣也沒有多大的改變,但是屬下仍舊覺得,這裡面有什麼不對勁。」

若真的沒有什麼問題,為什麼會如此小心,甚至連藥渣都不願意讓其他人發現?

書房裡一片寂靜,容瑕看著角落裡那把仕女簪花傘,半晌後道:「你送一份我親自書寫的拜帖到大長公主府上,我要拜見大長公主。」

杜九愣了愣,抱拳退下。

等杜九退下以後,容瑕走到角落,彎腰拿起這把傘。

「卡。」

傘被撐開,傘面上華服盛裝女子頭簪牡丹花,笑得一臉的明艷。

大長公主病故,靜亭侯府又該何去何從?

容瑕盯著這把傘看了很久,久到書房門外傳來腳步聲,他才緩緩收回神。

「伯爺,您要的畫紙、顏料都已經備好。」管家聲音傳了進來,「您現在用麼?」

「拿進來。」容瑕走回書桌旁,把桌上的《中誠論》收了起來。

管家讓小廝站在門外,自己親手把東西一樣一樣拿了進來,最後他關書房門的時候,目光掃過那把沒有收起來的傘,隨即飛快地收起目光,躬身退了出去。

很多人都知道容瑕書畫雙絕,精通詩詞,又有濟世之才,年少時便才名遠播,但是很多人也知道,容瑕從未畫過人。他畫過花鳥魚蟲,山水草木,唯獨沒有人見過他描畫人物。

有人說他不擅畫人物,也有人說世間沒有人能讓容瑕動筆,但是不管真相如何,至少容瑕從不畫人物是諸多才子公認的。

大雪、紅牡丹,執傘人,奢華的大殿,每一樣都是美景,可是當這四景合在一處,又該是奇怪的。

人在殿中何須打傘,寒冷的大雪天,又怎麼可能有牡丹盛開。還有那背對著大殿,只能看見背影卻不見真容的女子,僅僅是背影便足以讓人浮想聯翩,渾然忘記這幅畫中的怪異之處。

一口氣作完這幅畫,容瑕從筆架上挑選了一支毛筆,在留白處題了兩句詩。

唯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

擱下筆,容瑕收起傘,解下了傘上的紅寶石墜。

紅寶石被磨成了水滴狀,成色極好,就像是年華正好的女子,散發著它最美的時刻。

他輕笑了一聲,把寶石放進了自己懷中。

「姐,」班恆敲了敲門,沒聽到班嫿拒絕的聲音,便推門走了進來,一臉無奈道:「今天來了三家說親的冰人了。」

班嫿躺在鋪著狐皮的貴妃榻上,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伸手去拿旁邊的點心,露出半截白嫩的手臂。

班恆替她把袖子拉下來,遮住手臂後道:「陳家、王家,還有……陰家。」

「陳家那種書香世家,也瞧得上我這樣的?」班嫿擦了擦嘴角,不太滿意地皺了皺眉,「還有那王家兒郎,長得跟個歪瓜似的,也跑來湊什麼熱鬧?」

班恆無語:「那陳家公子好像長得還不錯?」

「這種書香世家嫁過去不好玩,而且……」班嫿撇嘴,「別看這種人家滿口的仁義道德,待我們家失了勢,變臉最快的就是他們。」

班恆仔細想了想,認真道:「姐,要不咱還是不嫁了?」誰知道那些夫家是什麼樣的人,還不如待在自己家裡過五年舒舒服服的日子,也不算白來這世上一遭。

「好呀,」班嫿點頭道,「反正嫁給誰,日子也不會比在家裡好過。」

「陰家也好意思派人來我們家提親,」班恆對陰家人沒有絲毫的好感,雖然只是他們外祖家,「就陰灃那個德行,他也配?」

「陰家?」班嫿嗤笑道,「母親理會他們了麼?」

「母親那樣的性子,你還不知道?」班恆乾咳一聲,「陰家請來的冰人已經灰溜溜回去了。」

就算母親能忍,他也不能忍這家人。

班恆覺得京城裡某些讀書人真有意思,比如說那個陳家公子,還曾說過他姐過於奢靡之類的話,現在他家又請冰人來說媒,也不知道是怎麼想的。

難道讀書人的出爾反爾,就不叫出爾反爾了麼?

作者有話要說:某些讀書人:臉有點腫,好疼。

第53章

雪接連了下了兩三日,終於停了。

容瑕坐在鋪著團福字軟墊的椅子上,靜靜地任由大長公主打量。

「貴客登門,不知容伯爺有何貴幹?」大長公主手邊的茶水冒著熱氣,她端端正正地坐著,紅潤的臉頰上,帶著幾分禮貌的笑意,但唯獨沒有親近之意。

「晚輩今日來,只是想向殿下請安。」容瑕抿了一口茶,茶是最好的皇家專用茶,每年總產出不到兩斤。

「有勞容伯爺了,」大長公主淡淡一笑,「本宮很好。」

「殿下鳳體康泰,晚輩便也放心了,」容瑕把茶杯放到茶几上,「據說這種茶對內腹不好,殿下少飲為妙。」

大長公主的眼神頓時變得凌厲起來,她的目光在容瑕身上停留了片刻,臉上的笑意一點點消失:「容伯爺倒是個操心的性子。」

「晚輩父母早亡,兄長早去,沒有人操心晚輩,索性晚輩便養成了自己操心的性子。」容瑕垂下眼瞼,微微垂首,態度顯得十分恭敬。

大長公主見他這樣,輕笑一聲,「都說愛操心的人,性子沉穩,不知道容伯爺穩不穩得住?」

容瑕朝大長公主抱了抱拳:「晚輩自然也如此。」

「說吧,」大長公主淡淡道,「伯爺今日來,究竟所為何事?」

「殿下,晚輩想知道,家父家母因何而死。」

陽光透過窗欞照射進屋內,大長公主眼瞼微微一顫,隨即擦了擦嘴角:「本宮不知你這話是何意。」

「晚輩以為,殿下應該明白。」容瑕看著大長公主,寸步不讓。

大長公主看著眼前這個出色的年輕人,神情有些恍惚,似乎看到了幾十年前同樣這般看著自己的林氏。林氏的生母乃後宮才人所生,也就是她的妹妹,出嫁後因為捲入皇位爭奪被貶為了庶人,後來便自殺了。

林氏在林家過得並不好,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先帝不喜歡那些曾經幫過其他兄弟的大臣或是公主,所以林家並不曾因為她身上有皇室血脈而厚待她。但是林氏卻生得十分貌美,並且極擅書畫,最後被上一輩的成安伯求娶回去。

論理,她本是林氏的姨母,可林氏生母早已經被逐出皇室,貶為庶人,所以林氏在她面前,只能敬稱她一聲大長公主。

不過幸而她的生母不受先帝待見,所以她的兒子現在才能受當今陛下重用。沒有誰比大長公主更清楚,當今對先帝並沒有所謂的父子親,更多的是恨意。所以他登基以後,才會為先帝責罰過的一些人平反,落得一個仁德的美名。

容瑕此刻在她面前自稱晚輩,只怕也是想提醒她,他的外祖母是她的異母妹妹,即便這個妹妹已經從皇家族譜中剔除。

屋子裡安靜了很久,直到大長公主再也忍不住連咳了好幾聲,才打破了屋子裡死一般的寂靜。

「殿下。」常嬤嬤擔憂地走了進來。

「退下。」大長公主擦了擦嘴角,她的嘴唇此刻紅得猶如滴血。常嬤嬤看了眼容瑕,見公主態度堅決,只好無奈退下。

「林氏死於相思豆,」大長公主語氣平靜道,「紅豆生相思,相思斷人腸。」

容瑕眼瞼抖了抖:「是誰?」

大長公主反問:「本宮以為你心中明白。」

容瑕沉默片刻:「既然如此,為什麼又留下我?」

大長公主目光在容瑕身上緩緩掃過,忽然笑道:「當今陛下是我看著長大的,他這個人面慈心狠,但是卻有一個不知是好還是壞的愛好,或者說這是蔣家皇族大多數都有的毛病,那就是愛美。」

「無論是男人還是女人,只要是長得好看的,都能引起他那難得的慈悲之心,」大長公主笑容裡帶著絲絲嘲諷,「你能活下來,因為你有才華,你很聰明,以及……你長得好。」

在大長公主看來,容瑕確實長得很好,放眼整個京城,幾乎無人能及。

「殿下,」容瑕忽然看著她,「你後悔過嗎?」

「生在皇家的人,沒有資格說這個字。」大長公主淡淡的端起茶杯,不在乎自己能不能飲茶,低頭喝了一口,「當年本宮若不步步為營,那麼本宮的下場就跟你外祖母一樣。」

大長公主的眼神滄桑平靜,彷彿那些死亡與陰謀詭計,都已經被時光淹沒,對她沒有半分影響。

「多謝殿下告訴晚輩這些,」容瑕站起身,對著大長公主深揖到底,「請您保重身體,靜亭侯府還需要您。」

「本宮護不住他們啦,」大長公主看著這個對自己行大禮的年輕人,忽然道,「按理,你該叫我一聲姨祖母的。」

她緩緩地站起身,從身邊抽屜裡取出一個不起眼的小盒子,遞到容瑕面前:「你長這麼大,本宮從未送過你什麼禮物,這個就算是本宮的見面禮吧。」

容瑕沒有接這個木盒,而是道:「殿下希望晚輩做什麼?」

「做什麼?」大長公主笑了一聲,笑聲有些奇怪,「本宮不需要你做什麼,本來這東西本宮準備帶進土裡,但是既然你今天來了,說明它跟你有緣分。」

容瑕接過這個盒子,認真道:「日後,晚輩好好照顧靜亭侯府的。」

「好孩子。」大長公主輕輕拍了拍容瑕的肩,她的動作很輕,容瑕卻感覺到了她這隻手的重量。

「不必啦,」大長公主彷彿釋然一般,「各人有各人的緣法,你能護他們一時,卻不能護他們一世。」

「本宮臨走前會送他們最後一道護身符。」

容瑕捏緊木盒:「晚輩願助您一臂之力。」

大長公主笑著沒有說話,她打開窗戶,仔仔細細打量了一遍這個年輕人,緩緩擺手道:「你回去吧。」

容瑕覺得自己心情十分奇怪,像是高興,又像是難受,他走到門口處時,又回頭看了眼身後。

大長公主站在窗前,陽光灑在她的身上,她慈和得像是廟宇中的女菩薩。容瑕忍不住想,幾十年前,這位公主是個何等傾城的女子?

雪停的這一天,班嫿起床的時間比往日晚了一些,等她梳洗完畢後,太陽已經掛在了半天空,院子裡的雪已經打掃得乾乾淨淨,就連樹枝上掛著的冰凌,都被下人敲打得乾乾淨淨。

「郡主,」一個嬤嬤走了進來,「世子請您去正廳,有客人來了。」

班嫿有些奇怪,什麼客人要她去見?

走進正廳,班嫿便見到班恆相鄰而坐的容瑕。

「容伯爺?」

「郡主,」容瑕站起身對班嫿作揖道,「多謝前兩日郡主借傘之恩。」

借?

班嫿愣了一下,那傘不是送給他的麼,怎麼變成借了?

大家閒聊幾句後,容瑕把傘還給了班嫿,歉然道:「這傘柄上的墜子也不知道掉在了何處,在下心中十分愧疚,所以換了一枚新的墜子。」

班嫿這才注意到傘柄上原本掛著的紅寶石變成了一枚玉雕牡丹,這朵牡丹雕刻得極其漂亮,班嫿僅看一眼便喜歡上了:「容伯爺你太客氣,不過是枚墜子罷了。」

「郡主借在下綢傘本是好意,在下卻把東西弄丟,這原是在下的不是,」容瑕臉上笑容更甚,「郡主不嫌棄便好。」

坐在旁邊的班恆一臉漠然地看著姐姐與成安伯相談甚歡,無聊地喝了一口茶,這容伯爺是什麼意思?

「世子,」容瑕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般,知道班恆無聊,又與他交談起來,「前幾日有個門人不知道從哪裡弄來一隻鬥雞,說是拿來讓我玩著放鬆心情。只是我哪會玩這些,一時間又不知道拿那鬥雞怎麼辦。聽聞世子有鬥雞之雅好,不知在下能否把鬥雞送到貴府來?你若是不收,在下只能讓廚房用它來燉湯了。」

班恆一聽鬥雞,頓時點頭道:「可千萬別燉湯,這種雞一隻要上百兩銀子呢,你儘管送過來就是,我保證把它養得體壯毛亮,斗遍京城無敵手!」

「那就有勞世子了。」容瑕臉上頓時露出煩惱解決的輕鬆感,這表情大大地取悅了班恆。誰說他這個紈褲沒用的,他這不是幫容瑕解決了一個難題?

世人總是偏見看人,這習慣可不好。

「對了,姐,你今日不是打算去祖母那裡嗎?」班恆看了眼外面的天色,「這都快晌午了,你怎麼還沒動身?」

「昨晚祖母身邊的嬤嬤來說,祖母要進宮,不讓我過去了,」班嫿有些無奈道,「本來我新找到一些有意思的玩意兒,想要給祖母送過去呢。」

「要不等祖母回來後再送過去?」班恆知道姐姐近來沒事就愛去祖母的公主府,「等下用了午飯,我陪你一道去。」

「嗯。」班嫿點了點頭,手無意識裡把玩著傘柄上的玉牡丹墜兒。

「說來也是巧了,」容瑕突然道,「在下方才剛去拜訪過大長公主殿下,難怪公主殿下盛裝打扮,原來是要進宮。」

「你見過祖母?」班嫿扭頭看向容瑕,有些奇怪道,「那為什麼她沒有時間見我?」

「大概是因為在下只待一會兒便會離開?」容瑕笑了笑,「公主殿下如此寵愛郡主,你若是去了,她老人家大概就不想進宮了。」

「是嗎?」班嫿摸了摸下巴,站起身道,「算了,我也進宮去看看。上次陛下萬壽,我都不曾好好跟皇后娘娘說過話。」

作為受帝后寵愛的郡主,班嫿有隨時進宮的權利,只是她年滿十五以後,才有意減少了進宮的次數。

「在下也有事要進宮見陛下,郡主若是不嫌棄,在下願與郡主一同前往。」

第54章

班嫿沒有乘坐馬車,而是選擇了騎馬。

穿著繁複宮裝的她,騎著馬兒並不太舒服,可是不知道為什麼,潛意識裡她並不想回去換,內心裡有個奇怪的念頭,催促著她一定要進宮,快一點進宮。

「駕!」

雲慶帝送給她的馬鞭拍在馬兒身上,發出清脆的聲響。地上還有積雪未化,班家的護衛怕班嫿出事,全都拼了命追上去。可是他們騎的馬哪裡比得上班嫿所騎的御賜馬,沒過一會兒便被甩出一大截距離。

「伯爺,」靜亭侯府護衛長跳下馬,面對容瑕單膝跪在冰涼的地面上,「成安伯,郡主狀況有些不對勁,屬下請求伯爺在宮中護著郡主幾分。」

「諸位壯士請放心,我一定會好好護著她!」容瑕一拍身下的馬兒,駿馬奔馳了出去。

「隊長,」一位護衛哈了一口熱氣,「現在怎麼辦?」

「馬上去報給侯爺與夫人,」護衛長深吸一口涼氣,「宮裡只怕要出事了。」他給郡主做了幾年的護衛,幾乎從未見過郡主如此失態的樣子。雖然他不明白究竟發生了什麼,但是直覺告訴他,肯定不是什麼好事。

掛著冰凌的樹枝,泥濘骯髒的道路,來來往往看不清人臉的行人,班嫿彷彿覺得,這一幕幕似乎在夢中見過,又彷彿這只是她的錯覺。寒風拍打在她的臉上,把她的臉凍得有些麻木,看著離自己越來越近的宮門,她恍惚間覺得,這就像是一頭張開血盆大嘴的怪獸,隨時等待吞噬每一個人。

宮門口幾個禁衛軍匆匆騎著馬衝了出來,見到策馬飛奔的班嫿,其中一個禁衛軍立刻舉出一面玄色鑲黃邊旗道:「福樂郡主,德寧大長公主傷重臨危,陛下急召!」

「你說什麼?」班嫿喘著粗氣,勒緊韁繩,疾馳的馬兒發出嘶鳴身,身子往後仰了半晌,才停了下來。

為首的禁衛軍見班嫿雙目赤紅,面頰白中帶青,心底忽然起了幾絲懼意:「德寧大長公主……傷重臨危……」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只覺得眼前一陣風過,福樂郡主竟然直接騎著馬,衝進了皇宮。

「郡主,宮內不能縱馬!」

「快,攔住她!」

「石副統領,快攔住她,小心別傷了人!」

石晉剛走出來,聽到衙禁衛軍的聲音,抬頭便見一匹馬朝自己這邊飛奔過來,他飛身上前,飛快的拉住馬兒身上的韁繩,馬兒吃痛,前蹄一彎,馬背上的人重重摔了下來。

原本還在追人的禁衛軍見狀暗叫不好,這若是把人摔壞了可怎麼好?

「誰絆的我?」班嫿雙目充血,不過因為摔得太狠,她腦子有些發暈,一時間竟從地上爬不起來。

「郡主!」容瑕從奔跑的馬兒背上跳下,大步跑到班嫿跟前扶起她道,「你怎麼樣?」

班嫿此刻的腦子裡,根本意識不到扶著她的人是誰,她握緊手裡的馬鞭,照著絆倒她馬兒的人便抽了下來,聲音嘶啞道:「滾開!」

石晉在看到摔倒的人是班嫿後,就愣住了,班嫿這一鞭子揮過來的時候,他也沒有躲。也不知道這鞭子是什麼製成,鞭尾掃到他的手背處,火辣辣地疼。

「郡主,我們先去找大長公主。」容瑕看也不看石晉,低頭對班嫿道,「你還能走嗎?」

班嫿茫然地看著容瑕,顫抖著嘴角沒有說話。

「我背你。」容瑕看著眼前眼眶發紅,髮髻散亂,頭上髮飾掉了一大半的姑娘,蹲在了她的面前,「快,上來。」

班嫿趴在了容瑕的背上,沾滿塵土的手緊緊地拽住了容瑕的衣襟,彷彿只要這麼緊緊抓著,容瑕就能跑得快一點,再快一點。

眼前一片模糊,班嫿的臉在容瑕背上蹭了蹭,掩飾著自己抽噎的聲音。

聽著耳邊低低地抽泣聲,容瑕加快了腳步。

「副統領。」幾個禁衛軍看著石晉手背上的血痕,面上都露出了緊張之色。

太子妃的兄長,當朝右相的嫡長子,被陛下親封的郡主用馬鞭抽了,這事……是要裝作看不見,還是要怎麼辦?

「沒事,」石晉抬起手背看了看上面的傷口,「我過去看看。」

「是!」禁衛軍鬆了口氣,既然副統領說沒事,那他們也不用作用為難了。

大月宮正殿中,帝后看著束手無策的御醫們,心一點一點沉了下去。誰也沒有想到,竟然會有刺客在公眾潛伏了這麼多年,還是大月宮裡近身伺候陛下的女官。

若不是大長公主察覺到不對勁,替陛下攔住了那個刺客,只怕此刻……

皇后看著躺在御榻上渾身是血的大長公主,全身發涼,不住地朝殿外張望:「靜亭侯府的人來了沒有?」

大長公主眼看著是不大好了,至少……讓他們見上最後一面。

「娘娘,護衛們剛走一會兒呢,恐怕沒有這麼快,」皇后身邊的姑姑小聲道,「娘娘你別著急,讓御醫再想想辦法。」

《我就是這般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