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時的夢

早餐時間,秦鹿問林遙之昨晚睡的如何。

林遙之把嘴裡嚼著的煎蛋嚥下去,做出一副西子捧心裝,說昨天自己沒怎麼睡,一夜都在為秦鹿擔憂,可怕的夢境一個接著一個……

秦鹿聞言挑眉:「一晚上都沒怎麼睡?」

林遙之點頭:「是啊是啊。」

秦鹿意味深長的哦了聲。

林遙之總覺秦鹿的這聲哦包含了好些複雜的情緒。

吃過豐盛的早餐,秦鹿便打算去寵物店接了王嘯,然後一起去找陳野,林遙之乖乖的坐上了秦鹿的副駕駛。

大約是想了些舊事,這一路上秦鹿都很沉默,直到接到王嘯,王嘯的問話,才讓他說出了第一句話。

王嘯問:「這是個玩笑嗎?」

秦鹿說:「不是。」

王嘯便沒有再開口,他坐在後座,沉默的如同一尊堅硬的石雕。車子裡的氣氛僵硬的嚇人,林遙之也不敢冒然開口,只好眼巴巴的假裝自己在認真玩手機,只是耳朵卻豎起來,深怕聽漏了一句話。

秦鹿顯得有些煩躁,本來想要再抽一根煙,但看了林遙之一眼,又把煙給收了回去。後座的王嘯則是雙手抱胸,林遙之記得從心理角度分析,這個動作代表當事人的態度十分抗拒。

在即將快要到達目的地的時候,秦鹿說:「你想對他說些什麼?」

王嘯道:「他應該早些告訴我。」

林遙之本來以為王嘯是想表達自己早點知道這事兒,就能早些過來的心情,誰知他補了一句:「這樣我就能揍他一頓了。」他咬牙切齒,殺氣森森,「這個王八蛋。」

秦鹿歎息,伸手揉了揉眼角,叮囑王嘯進去之後別和陳野吵架,畢竟陳野是個病人。

王嘯卻冷笑不語。

秦鹿無法,只能停了車,帶上王嘯朝著別墅的方向走去。

王文樂早早的就等在門外,悄悄的給他們開了門,看見王嘯後,臉上露出些許緊張的表情,戰戰兢兢的叫了聲王哥。

王嘯連個眼神都沒給他,直直的朝著別墅去了。

「哎哎哎。」王文樂走到後頭,壓低了聲音對著秦鹿說,「這王嘯不會進去就給我弟弟一拳吧?」

秦鹿攤手,一臉事不關己:「有可能啊。」

王文樂驚恐道:「臥槽,秦鹿你可得攔著點,陳野那身體可經不起王嘯那麼一拳……」

秦鹿說:「放心,他不會把他打死的。」他停頓片刻,補充了一句,「至少會留一口氣。」

王文樂:「……」

陳野,秦鹿,王嘯,這三人中,雖然性子最怪的是他弟弟,但性格最差的,那當要屬王嘯了。王嘯可不像秦鹿那麼講道理,王文樂見過他揍人,那一拳拳下去,看的人真是頭皮發麻,最恐怖的是他還會避開所有要害部位,等於挨了一通痛揍,最後卻能算個輕傷。

王嘯直接踹開了門,進去就看見陳野坐在輪椅上,正漫不經心的吃著早茶。

他面色微沉,幾步便走到了陳野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自己這個許久未曾見過的好友。

陳野只是抬了抬眸,在王文樂擔憂的眼神中,隨便揮了揮手,道:「坐。」

王嘯居然真的坐下了。

秦鹿知道他們兩個的相處模式,倒也不緊張,牽著同樣擔憂的林遙之,隨便尋了個位置坐下。

陳野說:「喝茶麼?」

王嘯道:「不喝。」

陳野語調懶懶的:「不喝就算了。」

王嘯說:「什麼時候走?」

陳野道:「週五吧。」

今天已經是週二了,也就是還有三天陳野就會離開國內。

王嘯說:「就不能再提前點說?」

陳野笑道:「王文樂不是去找過你麼,還沒進去,就被打出來了。」

王嘯聞言,惡狠狠的瞪了王文樂一眼,王文樂無辜的都要哭出來了,這關他什麼事兒啊,誰叫王嘯那麼凶,他當時還有只腳都沒踏進門裡,就被硬生生的給瞪了出來。

「廢物。」王嘯冷冷罵道。

王文樂一聽就急了:「你罵誰呢?」

王嘯擼起袖子,露出一手臂的紋身,王文樂一見立馬縮了縮脖子:「秦鹿,他罵你廢物!」這裡脾氣最好的一個,就是秦鹿了,不然他可不敢去俱樂部拉橫幅。

秦鹿冷笑:「你以為我不會打你是不是?」

王文樂怒道:「你們這群王八蛋,就欺負我,難道我就是你們裡面最弱的那一個嗎,這……」他目光在人群裡掃了一圈,正打算說這不還有個小姑娘在麼,結果對上了林遙之狀似天真的目光,渾身一抖,隨即想起了這個所謂的小姑娘那恐怖的戰鬥力,發現自己好像還的是最弱的一個,最後蔫嗒嗒的垂了腦袋,說你們聊,我去吃點東西……

王嘯不屑道:「你家怎麼就生了這麼一個孬貨。」

陳野說:「孬貨有孬貨的好處,傻人有傻福嘛。」

兩人四目相對,氣氛再次的沉默下來。林遙之雖然是個外人,但也能看出王嘯此時的心情十分複雜,他極想發火,但又礙於好友的身體狀況,只能忍著,最後忍的雙目赤紅,陳野見狀卻忍不住笑了出來,打趣道:「王嘯,你這是要幹嘛啊,怎麼眼睛都紅了,該不會下一刻就要撲到我懷裡痛哭失聲了吧。」

王嘯從牙縫裡擠出一個靠字。

秦鹿說:「陳野,你就別逗他了。」

陳野歎氣,說現在不逗,以後也沒機會了。

這話一出,王嘯抬手對著旁邊的桌子猛地一砸,砰的一聲巨響,那實木桌子居然被王嘯砸了粉碎,當然,他的手也破了皮,鮮血滴滴答答的落到了地面上。這要是一般人,肯定會被嚇到,但在場的四人都不是什麼普通人,連最可能被嚇到的林遙之也全程淡然,眼睛都沒多眨一下。

王嘯惡聲惡氣:「真想揍你一頓,這一拳,就該落到你的身上……」

陳野無所謂道:「你隨意。」

王嘯磨牙。

秦鹿無奈道:「都這種時候了,能不能好好的說話。」

陳野眨眨眼睛,卻是笑了起來,笑的越來越大聲,最後抖著肩膀,彎下了腰。再抬起頭的時候,眼角卻好似泛起了些許淚痕,只是那痕跡太淡,下一刻便隱匿在濃密的睫毛裡。

王嘯聽著陳野的笑聲,嘴唇抿起一條緊繃的弧線,他沉默良久,還是問出了那一句話:「還能回來嗎?」

「我也不知道啊。」陳野眨眨眼,「但是如果死的話,我還是想死在國內的。」

王嘯道:「你說什麼呢。」

陳野道:「王嘯啊,我也不和你賣關子了,這病秦鹿估計也和你說了,大家心裡都清楚。」他慢慢的說,「如果真的到了那一步,我不會允許自己變成那個樣子的。」不能說話,不能動,可意識卻是清醒的,這樣的事,對於陳野而言,恐怕比死亡還要可怕。

「所以如果你還有什麼想對我說的,現在就說了吧。」陳野說,「畢竟以後可能也沒有機會了。」

王嘯深吸一口氣,看了秦鹿一眼。秦鹿心領神會,牽起了林遙之的後,示意她同自己一起出去。

林遙之便乖乖的跟著秦鹿離開了屋子,還順手帶上了門。

兩人站在院子裡,灼熱的陽光透過濃密的樹木,碎成斑駁的剪影,秦鹿坐在林遙之的旁邊,無比沉默。

林遙之心裡有很多想問的話,但她選擇了將這些話咽進肚子裡,只是靜靜的坐在秦鹿身邊,抱著他的手臂,靠在他的肩頭。

「王嘯輸給了我。」也不知在陰影裡坐了多久,秦鹿忽的開了口,他的神情有些疲憊,「但他還想繼續打拳。」

秦鹿說,林遙之便聽著。

「但是陳野不同意。」秦鹿說,「他不但不同意,還封死了王嘯所有的路。」

當時王嘯雖然中斷了連勝,但其實力依舊無人可撼動,想要繼續打黑拳,其實是件很容易的事,也會有很多拳場想要他。但陳野卻動用了手段,讓其他拳館,都不願再接受王嘯。

這件事,讓王嘯和陳野徹底決裂,王嘯不能理解這種所謂的對自己好,而陳野,也不需要他理解,他只是想讓王嘯活著罷了。

「為夢想死去,與我而言是愚蠢又可笑的事。」陳野是這麼對秦鹿說的,「我不怕王嘯恨我,我也不在乎這個。」

秦鹿卻知道陳野在撒謊。

如果陳野不在乎所謂的夢想,他也不會相反設法的攔下秦鹿,更不會在秦鹿斷送了自己的運動員生涯後勃然大怒。他只是不想看見王嘯狼狽的死在那個血腥的擂台上。

可惜的是,王嘯永遠不會理解陳野,他所有的樂趣,都在於打拳,讓他離開那個地方,還不如讓他去死。

觀念上的差異,讓好友三人漸行漸遠,終成陌路。

「我覺得我如果是陳野,大概也會這麼做吧。」林遙之靠著秦鹿,小聲道,「就算讓朋友恨我,我也不想看見他死啊。」

秦鹿說:「但如果那就是他的夢想呢。」

林遙之道:「夢想是會變的,我小時候的夢想是當科學家,現在的夢想就不是了……可是命就只有一條啊。」她說,「當然,我也沒有說王嘯不對的意思,畢竟每個人的想法,都會存在差異。」

人類之間想要相互理解,本就不是容易的事。

「那你現在的夢想是什麼?」秦鹿問她。

林遙之卻羞紅了耳垂,她揚起頭,湊到秦鹿的耳邊,小聲的說著自己的悄悄話,她說:「我現在的夢想啊,我現在的夢想就是……嫁給你呀。」

《小嬌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