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大楚來使

    三天後內廷同時下了三道旨意。
    赦太子遷回東宮仍閉門思過。
    越妃恪禮悔過復位為貴妃。
    晉靜嬪為靜妃。
    一時間朝野困惑不知道這位聖心難測的皇帝陛下這葫蘆裡到底賣的是什麼藥。
    在越妃重得貴妃封號的巨大光環下靜嬪的晉位不是那麼引人注意。她入宮三十多年未嘗有過失生有皇子成年開府得個妃位本是理所應當只是多年被冷落忽視罷了。所以後宮人等在敷衍般前來祝賀後依然大群大群地湧向了越貴妃的昭仁宮。只有極少數敏銳的人將年前恩賞中靖王多得的賜禮與靜嬪此次晉位聯繫了起來預先察覺到似有新貴即將崛起從而前來極力交好。
    但無論是靜妃也好靖王也罷母子們都表現出有些寵辱不驚的味道有禮卻又疏遠靜妃更是只有禮節性的接待連賀儀都不收。除了朝見皇后時她站的位置有變以外簡直讓人感覺不到這次陞遷對她有什麼實際的意義。甚至有人認為她的晉位只是皇帝陛下為了不讓越貴妃復位顯得突兀而順手拉來陪襯的。
    靖王的表現與她稍有不同他深知自己對朝臣們的瞭解不夠也完全信任梅長蘇的判斷和決策所以一直很嚴格地按照梅長蘇所舉薦的人在進行結交所有與他有來往的人他都待以同樣的禮節但正是在這同樣的禮節下卻隱藏著微妙的親疏差別
    梅長蘇心裡明白靖王這樣取得人心的方式需要更長久的時間但同時也會有更穩固的效果。
    月餘前清明節氣後霓凰郡主和穆青就已上表請求回雲南封地梁帝一直不允挽留至今。但大楚使團入京後沒有幾天他就准了這道奏章同意霓凰回南境鎮守卻將穆青留了下來理由是他襲爵未久太皇太后不捨要他多陪伴些時日。
    這樣明顯留人質的行為幾乎在穆王府中掀起大波隨兩人赴京的南境軍將領們無一不憤怒心寒反而是霓凰更冷靜持重些先鎮撫住部下不讓不當的言論傳出府外又精挑了信得過的心腹同留對幼弟更是再三小心叮嚀諸事都佈置妥貼了這才安排自己的回滇事宜。
    臨行前她依次向京城好友拜別最後才來到蘇宅。
    整修一新的蘇宅花園內一派晚春韶光。海棠謝盡桃李成蔭繁華中又透著一股傷春的氣息。下屬們退出後並肩立於荼靡花架下的的兩人當不再是梅長蘇與郡主而是林殊與他的小霓凰。
    只是淡淡的一個眼神淺淺的一個微笑便能激起生死莫逆的信任之感和溫暖心腑的濃濃親情。霓凰今日未著勁裝穿一襲廣袖長裙鬢邊一朵素色山茶一枝白玉步搖更顯女兒娉婷只是那姣姣紅顏上的風露清愁依然鮮明地表露出她肩上的千鈞之擔與心中的沉沉重負。
    「林殊哥哥霓凰此去短時不能再見。我雲南穆府在京中也算略有人脈這面黃崗玉牌是祖父傳下的持牌人的號令就連青兒也必須要從。今日托付給大哥萬望勿辭。」
    隨著這懇切的話語霓凰盈盈拜倒雙手托出的是一面凝脂般光潤的古玉牌刻著篆體的一個穆字底下繞著水波印紋。
    梅長蘇神色清肅目光慢慢地落在了這面令牌之上。他心中明白眼前這位獨力支撐雲南穆氏的女子向他鄭重托付的不僅僅是面玉牌更是心愛弟弟在京中的安危一旦接手便是十分沉重的責任。然而此時此刻不容他猶豫也根本沒有想過猶豫唯一的反應便是毫無謙辭地接過將霓凰從地上攙起。
    「你放心皇上只是制衡不是動了什麼心思。青兒雖少歷練卻是機敏聰慧的孩子有我在京城一日他就不會有任何危險。」
    霓凰的頰邊漾著淺淺梨渦但一雙如明月般清亮的眼睛中卻蒙著一層淚光「林殊哥哥你……也要保重……」
    梅長蘇向她溫和的一笑。多餘的話不必再說甚至連聶鐸也不必再多談起。只要彼此知道彼此的牽掛知道彼此心中最純潔最柔軟的那個部分就已經足夠。
    霓凰郡主於四月十日的清晨啟程離開金陵皇帝派內閣中書親送於城門以示恩寵。除了來盡禮的朝臣外蕭景睿、言豫津、夏冬等人自然也都來了不過在送行的人群中卻沒有梅長蘇的身影反而出現了一個讓人覺得有點意外卻又似乎應在意料之中的人。
    從外貌上看大楚正使宇文暄是個典型的南方楚人疏眉鳳眼身形高挑肩膀有些窄顯得人很清瘦然而舉止行動卻又透著股不容忽視的力度。
    大楚王族不領兵因此宇文暄並沒有跟霓凰郡主直接交過手但無論如何天下人都知道歷代鎮守南境的穆氏與大楚之間百年難化的仇結更不用說上代穆王便是在與楚軍交戰時陣亡的而霓凰郡主本人也曾多次經歷生死一瞬的沙場險境。
    所以這位大楚的陵王敢跑到大梁的京都城門外來給敵對多年的南境女帥送行確實還是有幾分膽色的。
    看到這一隊來者的楚服與車馬楚飾之後穆青的臉早已沉得像鍋底一般與他相反霓凰郡主的面上卻浮起了傲然的笑意。
    「見過霓凰郡主。」宇文暄下了馬車快步走上前來施了一禮。
    「陵王殿下。」霓凰回了一禮「這是要出城嗎?」
    「哪裡我是專程來為郡主送行並向郡主表示謝意的。」宇文暄眼角堆起笑紋。
    這話有些讓人意外霓凰不禁柳眉輕佻:「謝我什麼?」
    「有道是天下之戰唯苦百姓我一向是主張兩國相安各不侵擾的。不過敝國主君卻常慕金陵風華總想著要北上。若不是郡主神威相鎮只怕要添許多戰亂故而我要多多感謝郡主才是。」
    他這一番話說的古里古怪道理似乎都是對的但從他這樣一個大梁王族嘴裡說出來卻莫名其妙地讓人覺得不舒服似乎是真的在向霓凰示好似乎又有暗諷之意可待要駁他又找不到可駁的地方。
    「好了陵王殿下客氣話也說的差不多了請回吧我們還有話要跟姐姐說呢。」因為他的使者身份穆青雖不至於無禮但也擺不出什麼好臉色。
    「這位是……」宇文暄凝目看了他兩眼一副不認識的模樣只待手下湊過來小聲說了兩句什麼才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啊原來是穆小王爺。請恕我眼拙我們楚人嘛一向只知有霓凰郡主不知道有什麼穆王爺的。仗都讓姐姐打了小王爺真是有福平時愛做什麼?繡花嗎?可惜我妹妹沒有來她最愛繡花了……」
    既便是有些城府的人也受不住他這刻意一激更何況年少氣盛的穆青當即漲紅了臉跳將起來卻又被姐姐一把按住。
    「陵王殿下也很眼生」霓凰郡主冷冷道「霓凰在沙場之上從未見過殿下的蹤影可見同樣是不打仗的莫非平日裡也以繡花自娛?」
    宇文暄嘻嘻一笑竟是毫不在意「我本就是游手好閒的王爺不打仗也沒什麼可穆小王爺身為邊境守土藩主卻從未出現在戰場王旗之下這不是有福是什麼?我可真是羨慕他呢……」
    穆青怒氣上撞猛地掙脫了姐姐的手身體前衝的同時抽出隨身利劍直指宇文暄的咽喉大聲道:「你給我聽著我襲爵之後自然不會再讓姐姐辛勞你若是男人就不要只動口舌之利你我戰場上見!」
    「嘖嘖嘖」宇文暄咂著嘴笑道「這就生氣了?現在貴我兩國聯姻在即哪裡還會有戰事?就算不幸日後開戰我也說了自己不會上戰場所以這狠話嘛當然是由著穆王爺放了。至於我是不是男人……呵呵穆王爺這樣的小男孩只怕是判斷不出的……」
    霓凰郡主皺了皺眉。這宇文暄一張好嘴擺明是挑弄青弟生氣但說的話除了比較氣人以外卻又沒有別的錯處要應付他這種人其實只要漠然處之根本不予理睬就行了可惜青兒少年心性被人如此嘲諷焉能穩得住?這樣展下去倒讓自己為難若是攔著長了楚人氣勢滅了青弟的銳氣;若是護著只怕那人更要說青弟受姐姐翼佑毫無出息;若是冷眼旁觀只怕青弟口舌上遠非那人的對手……
    正在她眉睫微動心中猶疑之際蕭景睿踏前一步冷笑一聲道:「陵王殿下既然你明知兩人並無機會決勝於沙場還說那麼多廢話做什麼?穆小王爺剛剛成年襲爵日後王旗下也少不了他的影子你要真是羨慕他將來可以統率鐵騎大軍而你卻只能一直閒著繡花的話只管明說好了。我想穆小王爺也不會吝於給你個當面交手的機會只是不知陵王殿下敢不敢接呢?」
    穆青咬緊了牙根道:「沒錯廢話少說陰陽怪氣地挑釁算什麼本事?你我現在就可以交交手若是你沒有膽子與我一戰叫你的手下來幾個人上都行!」
    言津豫看那宇文暄雖身形勁瘦但腳步虛浮武學造詣顯然遠遠遜於武門世家的穆青心裡明白蕭景睿的意思是要結束掉處於弱勢的口舌之爭乾乾脆脆地當面對決當下也幫腔道:「我們大梁風俗與貴國不一樣喜歡實力說話不喜歡清談尤其是男人更不喜歡。陵王殿下您還是入鄉隨俗嘴裡少吐幾朵蓮花省口氣切磋一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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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