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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节

     “她在宫里还好吗?”许久,锦言才出口问道。

  温昭仪是个聪明人,知道锦言指的是素语,“她进宫以来,我只不过见了两次,如今她在澄瑞宫内的佛堂内潜心修佛,宫里都传闻,名义上是思亲人之痛,其实那不过是在为自己祈福,盼着多活几年吧。”

  “她不是那样的人,她心里有恨,她会去厮杀,会去搏斗,可是从来不会听天由命。所谓小佛堂,也不过是思略谋斗的清净之处吧。”锦言是了解素语的,素语临走时是那般想要扬眉吐气,不过是为了周氏争口气,如今周氏既死,她可谓再无牵挂。

  锦言说完此话,仿佛言犹未尽,又接着问道,“皇上,皇上对她好吗?”

  温昭仪似是听到什么好笑之话,放声大笑,“你问这话问错了,你应该问,皇上对谁好过?”

  锦言有些惊异,“我见过皇上,他看起来很是面善,不像是……”

  温昭仪冷冷说道,“面虽善,心凉薄,后宫死了三任皇后了,你听过皇上为谁而悲悯过吗?而你的姐姐正是这第四任,谁都说她活不过三载,你难道不想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锦言问出此话,便有些后悔。这恐怕是后宫最为隐讳之事,温昭仪又怎肯轻易对自己说出口。

  果然,温昭仪只是淡淡笑了笑,便不往此处说,而是笑道,“皇上还在寻你,不过现在谁都会以为你死在了兰若轩,为防万一,你且在这锦瑟殿内暂住一些时日。赵荣华会细心照料你的,也会将宫里的事细细说与你听,将来你也好有个应对。”

  温昭仪的话音刚落,便听到门外枯枝碎响,温昭仪出声询问,“是谁在门外鬼鬼祟祟?”

  门外,晚晴惶恐的声音传来,“昭仪娘娘,是奴婢晚晴。夜深了,荣华娘娘吩咐晚晴送来灯笼,以备昭仪娘娘回宫之用。荣华娘娘说,一会就不与娘娘相见了,今夜只当昭仪娘娘没有来过锦瑟殿。”

  温昭仪笑了,“果然是个伶俐人,回去告诉你们主子,我答应她的事,自然不会忘记。丽贵人的事,她做得漂亮,我会记在心里的。”

  “晚晴代荣华娘娘谢过温昭仪。”

  未等温昭仪欲推门离去,锦言在身后说道,“我有话要对你说。”

  温昭仪回过头来,浅笑盈然,“有什么话你说便好,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锦言走近温昭仪身边,一字一句得说道,“我既然在你面前承认了身份,便会受制于你,但是你也别忘了,我也有一个办法可以不受你的挟制,那便是死,只要我死了,死无对证之下,这个秘密便永远去了。所以说,请温昭仪不要以此来挟持我,那一点也没有用。”

  温昭仪笑了,眼睛里的谋算是锦言无法去企及的距离,她什么也没说便离去了。灯笼照射出微弱的光,甚至比不上她的白纱亮眼,她飘然而去,并没有说什么时候再来,也并没有说何时再聚。锦言明白,温昭仪不会轻易把底交给自己。

  晚晴扯扯锦言的衣袖,说道,“去吧,荣华娘娘还等着你呢。”

  锦瑟殿内,赵荣华早已命人将紫色锦缎换下,今夜悬挂在大殿内的是白色的宫纱,轻灵飘逸,风吹乍起,像天上的浮云,也像锦言说不出的心事。这宫纱飘荡间,却让锦言想到了一个人,温昭仪,也是一袭白纱而来。

  赵荣华慵懒得倚在靠榻上,头上珠钗已卸,宽容的锦缎长袍,腰间流苏环扣,别是一番风liu,朱唇微启,“晚晴,你去备些小菜,今日同是受了惊吓,且薄饮几杯。”

  晚晴依言而去,看着锦言的眼神有些怪异,却叫锦言辨不出是什么滋味。

  酒菜很快备来,赵荣华对锦言说道,“你坐下吧,陪我喝几杯。”

  锦言没有动身,还只是站在原地,说道,“娘娘,莺歌不敢,莺歌不过是个奴才,不敢与娘娘同饮。”

  赵荣华笑了,声音凄凉而悲切,“真是好笑,一个自称是奴才的人,却令皇上朝思暮想茶饭不思?男人便是这样,越得不到越想得到,更何况他是君王?你或许还不知,今日他得知兰若轩之事,大为光火,不是因为丽贵人,只是因为那个叫燕瑾的浣衣房宫女,你说可笑不可笑?”

  锦言有些紧张,她在听到皇上寻她时便有些怕,这会听到已经查到兰若轩的时候,更是揪心,所幸,她死了,她在名义上已经死了。

  “皇上恨丽贵人坏他好事,现在丽贵人死了,他也不放过她,传令下去暴尸三日以示惩罚,丽贵人还没有下葬呢。”赵荣华提起此事来,并没有太多同情,只是在唏嘘,“你说,你怎么可能是个奴婢呢?只要皇上找到你,多少荣宠也享之不尽呀。整个后宫的妃嫔们,就又多了一个眼红的对象,你可真是不简单呀。”

  锦言自然明白赵荣华的意思,她怕锦言一朝得势,可是如今忌惮温昭仪,所以还不会轻易对锦言下手,在言语之间只好点到为止了,锦言紧跟着说道,“在这个后宫,我只是为了活命而已。如果活不了,那我宁可自尽,也不会被人杀死。”

  “好,温昭仪要的人果然不错。”赵荣华拍手笑道,话音落下,执起酒杯一饮而尽,“来,喝了这杯酒,”赵荣华亲自为锦言斟满酒杯,晚晴欲上来帮她,被她一把推开,“我一定不会看错,你也逃不了后宫妃嫔的命运。”

  锦言握着酒杯的手有些颤抖,酒是温热的,入喉却是滚烫的辣,后宫,后宫,难道注定自己逃不了厮杀争斗的后宫?

  第十七章 不祥之人

  昨夜只不过淡饮几杯酒水,却勾起万千思绪,累得心醉,一股悲戚袭上心头,锦言觉得无力而悲伤。

  她甚至忘了赵荣华醉意梦然的眼神,那些针针刺骨的话语,锦言有些后怕,自己是否也会泄露太多心事?

  果然,赵荣华说的没有错。后宫女子对丽贵人之死都是幸灾乐祸,只不过是换着不同的话语说出来罢了。

  次日,锦言无意间听锦瑟殿的次等宫女议论,丽贵人的尸体还在兰若轩,脸上的脂粉未净,实在骇人。太后亲下懿旨,让皇上将丽贵人的尸首丢弃在乱葬岗,并且不准任何人敛尸安葬,后宫女子命如蝼蚁,即便是贵人又是如何?在死亡面前,丽贵人的命与被她杀死的人的命运是平等的,一样逃不了化成腐尸被野狗啃噬的命运。

  锦言听到丽贵人的下场有些骇然,可是她好奇的是,皇上对顶替燕瑾名字死去的莺歌的态度。

  那些宫女嬉笑间,便听一人说道,“听说皇上寻着了浣衣房的那个女子,可是恰好牵涉在丽贵人的丑事死了,真是可怜,皇上还不知如何伤心呢。”

  另一个宫女冷笑道,“你可真是天真,咱们皇上会为谁伤心?我猜那个女子不知施了媚术才叫皇上着迷的,即便她现在活着,被封了贵人之位,也不过是三五日的恩宠,这般死了倒叫皇上落个想念,值。”

  又一个宫女笑起来,轻狂而肆意,“皇上会念着她?她做鬼也不要痴心妄想,否则皇上怎么会连看她一眼尸首也未曾?只是吩咐一卷草席埋在后山,也算是有一分情意了,照我说,那些太监最会阳奉阴违,到底有没有埋在地下,也是难说,估计和丽贵人的尸体一样,都被野狗吃了。”

  其余两个宫女惊叫,“再不要说了,真是骇人,怕晚上会做噩梦呢。”

  那个声音尖细的宫女不屑得说道,“你们两个就是胆小?真正杀人的,才会做噩梦呢。即便是这样,后宫杀人时谁曾手软过?”

  锦瑟殿里,春风吹绿枝芽,吹得鲜花烂漫,一派生机盎然,仿佛一切这些花叶都没有听到过后宫厮杀的狠虐,或许它们也学会了忽略,忽略是种本领。

  锦言听不下去,先自离去,后宫,从未企及的后宫,原来就是这般模样。

  锦言回到房间里,端茶思量,后宫已有一人知道自己身份,难保不会有第二人知道自己身份。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那么素语不也是很危险?想到这里,锦言背上丝丝冷汗,坐立不安,她想找到素语,给她提个醒,叫她小心为上。

  素语现在定将自己恨之入骨,锦言想到这里便有些忐忑,自己的一举一动,素语定会看得严严实实的,那么自己的假死,她也一定会知道。

  锦言回想自己这几日,从闻府到了澄瑞宫,又被澄瑞宫的兰舟送进了浣衣房,接着让丽贵人留在了兰若轩,如今又到了锦瑟殿。几番经历,牵涉几人惨死,锦言有些莫名惊惧,可是锦言想要活下去,就要在这血色迷雾中为自己寻出一条道路来。

  锦瑟殿内悬挂的锦缎又换了颜色,是红色,果真红色沁血,那丝丝缕缕犹如人死血液奔泻,锦言觉得有些压抑,她觉得自己的心没来由得跳得快了,呼吸也急促了些。

  “听晚晴说,你找我有事?莺歌,且叫你莺歌吧,你要记得,不管你到底是谁,在我这锦瑟殿,也没有奴婢想见主子便能见到的道理,这次且算了,以后你还是要顾及自己的身份。”赵荣华不复昨日慵懒,穿着也极为华贵齐整,似是准备去见什么人。

  锦言在心里冷笑,是谁昨夜与自己同饮,是谁昨夜与自己把欢?一日间的转变,也不过是因为皇上下葬“燕瑾”尸首的方式吧。

  “我要见温昭仪。”

  赵荣华脸上的讥笑更深了,“莺歌,我劝你不要不知天高地厚,你以为温昭仪让我布局带你出兰若轩,从此便会一切任由你驱遣吗?想见温昭仪不是不行,且等着吧。”赵荣华说完,看锦言并不接话,颐气指使得带着晚晴离去。

  锦言站在空空的大殿里,在一片血色起舞的红色锦缎中,血液也似慢慢涌上了头脑,锦言觉得好热,周身有烈火烤炙,她在等赵荣华归来,却意外等到了素语的消息。

  赵荣华从回到锦瑟殿,便一直放声狂笑,比起昨夜的愤恨,她现在更多的便是畅快淋漓,“痛快,痛快。澄瑞宫那一位,我倒要看你能猖狂多久,别人显赫门第唯唯诺诺也不过三载,而你这等家世出身,还敢出言顶撞太后,看来后宫荣华已是享够了。”

  锦言心里一惊,不知该不该出口询问,还好晚晴在一旁接话道,“娘娘,今儿个里面到底是什么情形?晚晴等在外面都快被吓死了。”

  说幸灾乐祸也不过如此吧?赵荣华声音夸张而煽情,将事情慢慢描述了一遍。

  原来,后宫连日死人,又传出丽贵人借物厌胜太后之事,太后大动肝火,召集后宫妃嫔前去永宁宫训话。

  皇后自然也在其列,她久未出澄瑞宫,这番出宫,引人侧目,不消说那些妃嫔,即便是跟在她们身边的宫女,也是丝毫没有避讳得上下打量着她。

  永宁宫内,太后端坐正位,稍次便是皇后。

  温昭仪在这后宫,只是新近得宠,并没有存势,所以在人前还是谨言慎行。赵荣华挨着温昭仪一旁坐了,两人神色淡淡,似乎并不熟识,只是眉眼间的交流还是会让明白人看出端倪来。此刻大家都把注意力放在皇后身上,所以谁也没注意她们罢了。

  只是瑶仙殿的瑶贵妃并不饶人,后宫唯一的公主便是她所出,太后疼爱,封为御贤公主,瑶贵妃自恃高人一等,向来在后宫张扬跋扈惯了,即便有人在太后面前哭诉瑶贵妃的不是,也敌不住瑶贵妃抱着御贤公主膝下承欢。

  瑶贵妃珠圆玉润,只是说话声音略有丝嘶哑,她在后宫也是极为异类,其父岳中天是朝中重臣,为人极为和善,从不与人争锋。只是晚年得女,宠爱有加,瑶贵妃进宫时便出尽风头,这些年来不知收敛,诞下公主后,更是不知进退无法无天。可是,太后就是护她,谁也拿她没有办法。

  太后一手握着佛珠,一手搭在修贤公主肩上,慈爱而温和,可是话锋不减,“这后宫最近不知为何接二连三祸事,那丽贵人本是个懦弱蠢笨之人,怎敢厌胜哀家?难道她是魔怔了不成?”

  瑶贵妃亲自给太后斟了一杯茶,奉在手上,“太后,臣妾也觉地此事蹊跷,丽贵人与臣妾虽一直没有来往,不过臣妾也看得出丽贵人不是个有胆子做下此事的人,再说,太后福泽后宫,她丽贵人没有理由来对抗太后您呀。”

  太后笑着接过茶,“哀家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你的话哀家暂且信了,可其他人么?保不齐还不知怎么恨哀家呢。现在厌胜之事已出,接着会不会有人来刺杀哀家呢?”

  众嫔妃大气也不敢喘,齐齐跪下,惊慌失措。只是皇后却端坐在位子上,不曾惶恐,看着跪在地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