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阿次迅捷地從樓頂上下來。

中年護士的屍體橫躺在阿初的汽車前。

阿初下車。他的車前迅速圍瞭不少看熱鬧的人,有行人、有醫生和護士,眾人竊竊私語。

阿初蹲在地上,檢查中年護士的脈搏,確認她已經死去。街上有人開始撿地上飄落的資料,突然,一聲槍響。驚嚇到人群。

楊慕次在鳴槍示警:“偵緝隊辦公,地上所有的紙片都不準動。”他嚴厲地回看左右,人群“嘩啦”一聲散開,雖未能盡散,但是看熱鬧的距離一下子拉遠數倍。

阿初拾起地上零落的資料。

楊慕次走到阿初跟前,伸出雙手,說:“把資料給我。”

阿初看著他,目光中含有一種明顯的敵意,心底恨恨地罵著“莽夫”。但是,他竭力忍住瞭。楊慕次毫不客氣地一把將阿初手上的資料搶過來,肆意地翻看。

阿初略帶不屑地問:“長官,你看得懂嗎?”

楊慕次抬起眼來瞧著他,說:“我們談談吧。”

阿初冷淡地說:“我跟你沒什麼可談的。”

楊慕次:“我在替你遮擋冷箭,你卻偏偏要占住靶心。”

阿初:“你想說什麼,盡管說。”

楊慕次直截瞭當地說:“把‘雷霆計劃’的資料交給我,我保證你平安無事。”

阿初近乎無語的表情。

楊慕次:“你不用否認,你就是赫爾曼教授研究‘雷霆計劃’的重要助手之一,我希望你把資料交給國民政府,為國傢效力,否則,唯恐你性命難保。不僅你的生命隨時隨地會受到威脅,而且,因為你,會繼續死很多人。”

阿初:“你在威脅我?”

楊慕次:“我在幫你!”

阿初:“幫我?長官說錯瞭吧,我親眼看見,您剛剛殺死瞭一位手無寸鐵的婦人!”他有些激動地指著地上橫躺著的護士屍體。

楊慕次戾氣發作,他伸手一把拎住阿初的領子,狠狠地把阿初摜到中年護士的屍體旁,阿初被閃得一個踉蹌,直面女人的死狀。

楊慕次:“你是醫生,你仔細看看這個護士的手,看清楚,看明白。老護士的雙手常年浸泡在消毒水裡,你聞聞她手上的味道,是什麼味?”

阿初情緒抵觸,根本不願意去嘗試證明阿次告訴他的任何事。

楊慕次:“她手上泛的不是消毒水的味道,而是松花粉的香味。”他試圖耐心解釋:“松花粉是日本女人常用的護膚品。她根本不是春和醫院的護士,她是一個經過特殊訓練的日本間諜。”

阿初異常反感地說:“人已經死瞭,隨你怎麼說瞭。”

楊慕次克制瞭一下怒火,忍著性子,跟阿初說:“你不肯面對謀殺,是吧?可是圍繞著您身上的秘密,有多少人還會遭遇到不幸?我希望你好好考慮一下,為瞭自己,也為瞭保護你身邊的人。”

警笛聲四起,警察局的車子到瞭,楊慕次拿起醫學資料,對阿初說:“你走吧,回去好好想想,想通瞭,就來找我。”

阿初走開,一會,阿初又走回來。

阿初:“長官,你拿的隻是一份心理學研究資料。”

楊慕次:“等專傢鑒定後,我還給你。”

阿初:“好。”他心裡想著,隨瞭這個“莽夫”的願,讓他去瞎折騰吧。

阿次看著阿初離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警察局局長辦公室。

韓正齊坐在辦公室裡,翻閱著榮傢的文件,他把榮四太太的照片放到正中央,他腦海裡浮現的全是楊慕蓮的影子,飄來飄去,他十分痛苦,一拳砸在書桌上。

小警察推開門:“報告局長,外面有一位叫楊慕初的先生找您。”

韓正齊:“楊慕初?”他馬上站起來:“請他進來。”

阿初很有儀態地出現在門口。小警察離去。

韓正齊一看阿初,不覺得目瞪口呆,他腦海裡閃現出阿次的軍姿。韓正齊帶著一絲懷疑,抱有一絲希望:“你是?”

阿初很穩健地,反問:“您是滬中警察局副局長韓正齊先生嗎?”

韓正齊:“我是。”

阿初再問:“您二十五年前是否在南京工作過?”

韓正齊:“是。”

阿初:“我叫楊慕初,我需要閣下的幫助。”韓正齊聽瞭這一句,神色凝重起來,他伸手將阿初拉到房間內,親自關閉瞭房門。

※榮華書店。

雪狼急匆匆地走瞭進來,榮華從書架側走出。

榮華:“怎麼樣?”

雪狼:“那份資料被偵緝隊的人搶走瞭,真假未知。還有,那個搶資料的人就是與你弟弟容貌很相似的人。”

榮華:“請示一下老餘,是否讓一組設法介入?”她突然想到老餘的身體。問:“老餘怎麼樣?”

雪狼:“恢復得很好。”他從懷裡取出一封書信,交給榮華:“今天中午三組的人轉送過來的。”

榮華:“三組?二年前不是全軍覆沒瞭嗎?”

雪狼:“剛剛組建起來的,密級很高。信是從死信箱裡得到的。”

榮華:“他們啟用瞭死信箱,看來事關重大。”她仔細看那封信,這是一封郵戳齊全、偽裝得很好、貌似從英國寄來的書信。信封上是一行行流利漂亮的德文,榮華費力地隻拼出瞭“榮初”兩個字。

※榮公館。

阿初手上拿著一本《美學釋義》從外面走進來,小丫鬟站在過道上。小丫鬟:“阿初少爺,有客人。”

阿初一看,榮升和夏躍春坐在畫室裡,很顯然,榮升在替自己陪著客人講話。他趕緊快步走進去。

夏躍春站起來:“阿初,好久不見。”

阿初上前與夏躍春英國式的擁抱。

榮升站起來:“你們談吧,我上樓去瞭。”

夏躍春:“榮少,請隨意。”

阿初給夏躍春暗中打瞭個“坐”的手勢,自己拿著書,跟著榮升走瞭幾步。

阿初:“少爺,今天我去圖書館給您借書,偏偏遇著一個黃毛丫頭,她把少爺要借的書都給借走瞭,這本《美學釋義》還虧我搶得快……”

榮升止步。榮升:“還有人喜歡看我讀的書嗎?”

阿初:“我也納悶啊,什麼年代瞭,誰還看這種東西?”他話一下停住瞭,榮升瞪著他。

阿初:“……少爺,您的書。”

榮升接過書:“你沒問問那姑娘姓什麼?”

阿初:“啊?我沒問。”

榮升嗔怪瞭一句:“蠢材。”

阿初:“其實我們都見過她,在英國大使館。”

榮升:“英國大使館?那個女孩子?”

阿初點頭。

榮升腦海裡隱約浮現出那個貌似妻子的女孩。和雅淑天真、可愛的面孔。

※雅淑捧著書,撅著嘴,滿臉氣哼哼地、腳步聲很碎地上樓。

傭人阿英聽到小姐的腳步聲,站到樓梯口迎接她。

阿英:“小姐,吃飯瞭嗎?我給你熬瞭新鮮的鯽魚湯……”

和雅淑:“我不吃瞭,氣都氣飽瞭。”她把手上的書全都送到阿英手上,說:“你要的書。下次,我再也不去圖書館瞭。”

阿英很詫異:“這是怎麼瞭?誰欺負你瞭?”

和雅淑答非所問:“什麼冤孽,倒讓他給占瞭頭籌。”

阿英好奇地說:“冤孽?阿彌陀佛,你倒承認阿次是你命中的魔星瞭呢。”她笑起來。這一句話,倒勾起雅淑多少不快,恨恨地瞪瞭阿英一眼。

雅淑推開自己的房門,重重地一摔門,把門反鎖上。

阿英迷惑起來。

※榮公館。阿初和夏躍春談話。

阿初:“你今天失約瞭。”

夏躍春:“我今天突然接到市府通知,來不及預知你一聲,對不起,讓你白跑瞭一趟。”

阿初:“你知道嗎?僅僅是一份心理學研究,就活生生的鬧出瞭人命。”

(閃回)中年護士拿走資料,中年護士從空而降,跌落在車窗上,楊慕次鳴槍示警。

夏躍春的表情很平靜,他端起茶杯來,喝瞭一口,說:“最近醫院裡很不太平,自從前次發生‘盜屍’事件以後,醫院裡總有些鬼鬼祟祟的人在活動。我真的希望自己身邊能多一個可靠的人。考慮一下,過來幫我。”

阿初:“我,也許會很快離開上海。”

夏躍春看著阿初,說:“有一個問題,我一直沒想明白,你為什麼當初放棄前程,而選擇回到上海,你知道嗎?在英國你是副教授。”

阿初:“回上海,我是醫生。”

夏躍春:“對,回傢呢?回傢是什麼?”

這是直接戳人的痛楚,通常不似夏躍春所為,阿初想。

阿初:“你管我是什麼。”他淺笑起來:“這不是學術領域的問題,我拒絕回答。”

夏躍春:“你知道嗎?選擇是出於一種價值上的判斷。除非你……身負使命?”

原來,他懷疑自己身有重任。阿初:“躍春,其實所有的人都把最簡單的問題想復雜瞭,我的使命就是治病救人,別無其他。”

夏躍春:“好吧,既然你的使命是治病救人,你就過來幫我幾個月。”

阿初很認真地問:“幾個月?”

夏躍春:“兩個月。”

阿初:“什麼時候上班?”

夏躍春:“從現在開始,我給你計工資。”

阿初:“我現在是一個麻煩角色,你不怕引火燒身?”

夏躍春:“切入正題瞭。火燒的越旺越好,最好直接燒痛蛇腹……引蛇出洞。”

陽光照在油畫上,顯出詭異的數據組合。

※和雅淑的房間。

雅淑抱著粉紅色的枕頭想著心事。

(閃回)

阿初在火車站第一次看到和雅淑,那恍如隔世的純真臉龐。

陽光下,阿初的笑容顯得燦爛和幽默。和雅淑突然愣住瞭,甚至有點恍惚,她從未見過如此陽光明媚的笑容,幹凈、聖潔。

阿初從三腳架上摔下,正好壓在瞭雅淑的身上,二人第一次親密接觸。阿初的雙眸黝黑而靈氣。(閃回完)

雅淑換瞭個姿勢躺著,想起阿初抱歉的窘態和神情,止不住“撲哧”一笑。她突然覺得自己心裡癢癢的,於是她把粉紅色的枕頭抱得更緊瞭。

※榮四太太的房間。

四太太不平靜地望著窗外的街道。

街面上很安靜,不時有行人過往,但是,都不是四太太所期盼能夠再見一次的人。她很失落,打開抽屜,拿出一張發黃的照片,眼淚滑落在韓正齊的舊照片上。

四太太心中難過,傷感和往事的美好交織在一起,忽然,她恍恍惚惚看見韓正齊走在大街上,她沖動的貼上玻璃窗,再一看,街道上一片空白,幻覺失去,四太太心中空蕩蕩的。

榮華走到公館的信箱前,快速地將手中的郵件扔進瞭郵箱。

※偵緝處。

杜旅寧和俞曉江從房間裡走出來,正好碰上李沁紅和楊慕次。

李沁紅、楊慕次立正、敬禮。

杜旅寧:“阿次,你這會沒事吧?”

楊慕次看看李沁紅,說:“沒事。”

杜旅寧:“陪我出去吃飯。”

楊慕次:“是,處座。”

俞曉江:“處座,我去訂位子吧,聽說隔壁雲端酒吧的私房菜不錯。”

杜旅寧笑起來:“得,我們師徒敘舊,俞秘書就不要去瞭,否則,點四個菜,全是阿次愛吃的,我一樣都撈不到。”

俞曉江嗔怪起來:“處座,說什麼呢。”她徑直走到前面去瞭,又轉過身:“我可告訴你們,下次你倆師徒頂起來,我可不做和事老。”

杜旅寧:“他敢。”他回頭看阿次,阿次臉上此刻卻有瞭難得的笑容。

楊慕次、俞曉江、杜旅寧三人的嘴角都有一抹笑意,各具深意。

李沁紅見他師徒三人如此和諧、默契,心底不是滋味,嘴角掛瞭一抹冷笑。

※偵緝處樓下。

杜旅寧和楊慕次出來,劉副官迎面走來。

劉雲普:“處座,今天晚上,軍政部和偵緝處聯辦瞭一個交誼舞會。說是跟新任長官聯絡聯絡感情……”

杜旅寧笑笑:“聯絡感情?不如說是探探虛實吧,軍政部一幫官僚,你還一個都不能得罪。”他看看阿次說:“別說我沒教導過你,小人呢是得罪不起的,最好能把他們都放在自己的陣營裡。”

楊慕次:“自己不放心的人,最好放在自己身邊,是這意思?”

杜旅寧:“要不說你聰明呢。”阿次笑笑。

杜旅寧看看劉雲普,說:“你都安排好瞭?”

劉雲普帶有暗示地說:“安排好瞭。下午五點半,請處座準時出席,舞會會場就設在會議室。”

杜旅寧點點頭。杜旅寧爽快地說:“我看,行。”

阿次對劉雲普別具深意地一笑,那意思,你等著瞧。

※酒吧的包間

杜旅寧和楊慕次對坐在酒吧的包間內,侍者上瞭酒菜,退下,楊慕次替杜旅寧倒瞭杯酒。二人開始談話。

杜旅寧:“你拿回來的醫學資料,我已經叫俞秘書送到陸軍總院去做鑒定瞭,很快就會有結果。還有,上次綁架你的護士,她腳上的那隻鞋跟現場那半隻殘鞋的鞋型,我派人做瞭專業的對比,證明是同一雙鞋。”

楊慕次看著杜旅寧。

楊慕次:“可是,我還有疑問。綁架我的護士隻有二十多歲,可據李組長的判斷,現場交手的女人不低於四十五歲。”

杜旅寧:“她能確定?”

楊慕次:“在這方面,我選擇相信她。”

杜旅寧沉吟。他端起酒杯來喝酒,並示意阿次吃菜。

杜旅寧:“那就證明,我們忽略瞭仍被掩蓋的事實。”

楊慕次:“我正在排除障礙。”

杜旅寧話鋒一轉:“遠東貿易行查得怎麼樣?”

楊慕次:“我父親的律師來過瞭,遠東貿易行兩年前就由一個日本商人承租瞭,據說,他在那裡開瞭一傢皮包公司,我看過所有簽署的文件,全部合法。”

杜旅寧:“現在那個承租的日本商人呢?”

楊慕次:“他在槍戰中死亡。”

杜旅寧:“死無對證。”

楊慕次:“對。遠東貿易行所有的涉案人均已死亡,案件愈來愈錯綜復雜。”

杜旅寧:“你剛才說排除障礙,指的是什麼?”

楊慕次:“我傢庭裡存在的秘密。”

杜旅寧:“我要提醒你一下,我們的主攻方向是共產黨,你的主要精力要放在守住阿初,釣出老餘。千萬不要偏離瞭軌道。”

楊慕次:“是。”

杜旅寧放下手中的筷子,說:“你等一下。”他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裡拿出一份文件給阿次:“我在來滬的火車上跟共黨特使有過一次接觸,可惜讓他給跑瞭。我把他的特征很詳盡的寫瞭下來,你試著畫畫他的頭像。”

楊慕次接過文件來看:“我沒見過他,時間上……”

杜旅寧:“你試著畫,我不求你逼真,五分相似就行,不過要快。”

楊慕次:“是,處座。”

※榮華書店。

阿初推門走瞭進去。榮華正在放新到的唱片,聽到有人進來,一回頭看見阿初,她很意外。

榮華:“有空過來幫忙瞭?”

阿初:“你怎麼不說,歡迎光顧小店?”

榮華笑笑說:“有心情開玩笑瞭?”

阿初:“找你幫忙。”

榮華:“太陽打西邊出來瞭。”她把幾本新唱片的宣傳畫放好。她問:“你讓我幫什麼忙?”

阿初:“幫忙捉鬼。”

榮華一怔,直起腰來:“什麼時候?”

阿初:“現在、而今、眼目下。”他把一塊停止營業的牌子拿在手裡,向榮華示意。

榮華:“你認為我一定會幫你?”

阿初:“誰說是幫我?你不想知道什麼是‘雷霆計劃’嗎?”

榮華的眼光裡閃爍著期待。

阿初:“我們目標一致。”

※榮公館,一幅油畫下。

阿初和榮華故意很神秘地交談。

阿春在樓道拐角處,悄悄張望。榮華眼角的餘光已經看到瞭阿春,她給瞭阿初一個暗示,二人默契配合。

榮華:“……為什麼現在才拿出來?”

阿初:“我不知道這東西居然會惹禍上身。況且,這是我導師托付的東西。”

榮華:“東西呢?”

阿初:“在這裡。”他從一個皮包裡取出一疊資料。他東張西望地說:“大小姐,你說,這些資料應該交給誰?”

榮華故意提高瞭聲音:“交給政府啊,這東西,不跟炸彈一樣嗎?擱傢裡,遲早出大事。你交給我,什麼也甭管瞭。”

阿初點頭。他下意識地回頭望望。阿春趕緊閃到一邊。

※榮華拿著份文件在一條僻靜且狹窄的小巷中匆匆行走。

一個男人在小巷的石墻上快速行進,突然,此人的腳步飛躍,從墻上跳下,截住瞭榮華的去路。榮華警覺地向後退瞭三步。

阿春向榮華伸出手去:“把文件給我,我放你一條生路。”

榮華:“阿春?你想幹什麼?”

阿春:“您說呢,榮大小姐?”

榮華:“原來,你就是隱藏在我傢裡的那個可惡的‘鬼’。殺人兇手!你到底是什麼人?軍統局的特務?日本人的狗腿子?”

阿春:“這個,你不需要知道。你隻需要把手裡的東西交給我,我可以留你一個活口。”

榮華:“可能嗎?我已經識破瞭你的真面目,給不給你,我都是死路一條,對吧?”

阿春兜臉一拳,拳到話到:“說的對!”

榮華附身讓拳,阿春頭招落空,阿春老羞成怒,一個“黑虎掏心”猛下黑手,榮華就地一滾,然後一個漂亮的“鯉魚打挺”,穩穩地落在阿春的面前,她沒等阿春反應過來,飛起一腳踹到阿春心窩,阿春被四仰八叉地踹飛在地。阿春按住心口,蹦起來,紮穩瞭馬步。

二人再次交手,彼此都不在掉以輕心,上下搏擊,你來我往,飛簷走壁,雙方殺來殺去,才知勢均力敵,難以得手,隻打得天昏地暗,磚落灰飛。

此刻,突然一聲清脆的槍聲響起。

一排持槍的黑衣警察整齊地排列在巷口,黑洞洞的槍口全部對準瞭阿春。

韓正齊威嚴地站在正中間。

警察們一擁而上,阿春束手就擒。

韓正齊走上前感謝榮華。

韓正齊:“感謝大小姐親自出手助陣,韓某才得以生擒兇徒。”

榮華:“原本也是我傢裡出瞭鬼祟,我還得謝謝韓局長替我們榮傢除掉瞭禍害。不過,此人的來路還得您費心調查。”

韓正齊:“這是自然。到時候,韓某親自去府上拜會幾位太太,向她們說明真相。”

※地下酒窖。

一把醫用剪刀在皮膚的縫合處剪斷表層的縫合線。

榮華小心翼翼地在給老餘拆線。榮華給老餘清洗傷口,老餘皺著眉頭。

榮華:“我把三組送來的信投遞到我傢的郵筒,如無意外,阿初應該已經收到瞭這封來自大洋彼岸的信。”

老餘:“希望這招能夠奏效。”

榮華:“我覺得希望渺茫。”

老餘:“為什麼?”

榮華:“我一直覺得他沒說謊。”

榮華:“如果阿初真的知道‘雷霆計劃’,作為一個有責任、有良心的中國人,是絕對不會裝聾作啞的。尤其是阿初,他身上有很強烈的傢族責任感,這一點,超過瞭我。”

老餘:“譬如?”

榮華:“這次傢裡捉鬼啊,他設瞭個局,抓住瞭一個藏在我傢裡特務。”

老餘緊張起來:“特務?哪方面的?”

榮華:“有可能是軍統局安插在我傢裡的眼線。”

老餘拍案而起:“一定是為瞭‘雷霆計劃’!”他的動作拉動瞭傷口,痛起來。

榮華:“我覺得,阿初還有一種可能,他在等待一個值得他相信的人。”

※偵緝處會議室。

偵緝處會議室佈置成簡單的舞場,黑板上用彩色粉筆寫著一些歡迎杜長官上任的標語。

留聲機裡放著華爾茲舞曲。

軍政部的官員們和偵緝處的女特務們翩翩起舞。

杜旅寧和俞曉江在跳舞。李沁紅在一旁看,有女特務過來請阿次跳舞,李沁紅就冷眼相看,說:“他沒空。”杜旅寧看在眼裡。

一曲終瞭。

楊慕次等人鼓掌。

杜旅寧走向阿次,他對阿次說:“去請俞秘書跳一曲。”

李沁紅低著頭擺弄發梢,聽阿次的反應。

楊慕次:“我很久不跳瞭。”

杜旅寧語帶威脅地說:“……你是不是想時時刻刻提醒我,由於我當年的一次事故,導致你今天……”他話還沒有說完,楊慕次已經服從瞭,他放下手中的酒杯,走向俞曉江。他向俞曉江發出瞭邀請。

楊慕次和俞曉江雖然穿著整齊的軍裝,但是,舉手投足之間滲透出的那一份屬於貴族的高傲感,征服瞭全場。所有人同一時間行註目禮。

楊慕次和俞曉江開始在美妙動聽的音樂中舞蹈,他們漂亮的反身,流暢的旋轉,靈活的姿態把所有人都帶進瞭一個充滿詩情畫意的境界。

李沁紅看得心中冒火,開始坐下喝酒。

此刻,劉雲普悄悄向杜旅寧使瞭個眼色,杜旅寧、劉雲普離場。

不過,杜旅寧和劉雲普的離場,並沒有逃過阿次的眼睛。

※劉雲普為杜旅寧打開瞭李沁紅辦公室的門。

杜旅寧走瞭進去。

劉雲普關上門,他站在門口。

杜旅寧很嫻熟地搜查瞭李沁紅的辦公桌,他認真地翻閱瞭幾本檔案,他打開李沁紅的抽屜,發現瞭一把沒有編號的備用手槍,子彈夾裡是滿的。

※劉雲普替杜旅寧打開自己和阿次的辦公室。

杜旅寧打開瞭楊慕次的抽屜,他的眉頭輕輕一聳。

杜旅寧從抽屜裡取出一幅畫,一雙手正在搜查辦公桌的素描,有一行字:順帶查一下劉副官的抽屜第二格,並向老師問好。

杜旅寧笑起來。

※偵緝處會議室。

楊慕次和俞曉江翩翩起舞,李沁紅一個人喝著悶酒,她的眼睛沒有離開過楊慕次。

楊慕次腦子裡閃現出杜旅寧搜查辦公室的一無所獲和劉雲普滿頭大汗的向杜旅寧解釋的情景,他忍不住,笑臉盈腮。

俞曉江知道他有事,問他:“想到什麼瞭?這樣開心?說來聽聽。”

楊慕次忍著笑,說:“這可不好說。”

俞曉江四處望望,笑著威脅阿次:“你要不說,下次我可不幫你。”

楊慕次想想,他貼近俞曉江的耳邊,俯身數句。

李沁紅簡直難以忍受二人的耳鬢廝磨,一名參謀過來邀請她跳舞,李沁紅豎起雙眉:“滾蛋!”

參謀弄得很沒有面子。

舞池裡,俞曉江笑起來,耳鬢廝磨般對著阿次,低聲:“你想造反啊你?”

杜旅寧在劉雲普辦公桌的抽屜裡發現瞭幾本偽造的通行證,應有盡有,市府的、南京局的,連延安邊保的都有,通行證上貼的全是劉雲普頭像,劉雲普氣得臉都變形瞭。

劉雲普:“處座,您最瞭解我的……處座,我就是想做,我也做不來啊,這手藝,簡直,簡直……老師,您得替我做主,這,這絕對是阿次幹的。老師。”

杜旅寧把幾本通行證扔還給劉雲普,輕描淡寫地說:“燒瞭吧。也別提這事,你一個做師兄的,丟不起這人,對吧?”他走到門邊,轉過身,說瞭一句:“我看他是精力過剩瞭。”

這句話,總算給劉雲普留瞭一分薄面。

※榮公館。

韓正齊向榮傢大太太、三太太、四太太、榮升講述擒獲兇手的過程,阿初、杏兒侍立在側。

韓正齊:“……這個阿春已經供認自己謀殺瞭貴府上的丫鬟紅兒。”

三太太插嘴:“無冤無仇的,他為什麼要殺死紅兒呢?”

四太太不說話,情緒復雜,內心波瀾起伏,極力克制地看著韓正齊。

韓正齊:“據他供稱,他受命於一個日本地下幫派‘黑龍會’,旨在獲取貴府的經濟情報,好賣給你們在商業場上的競爭對手,經過我們的搜查,還搜出瞭一份貴公司剛剛擬定的‘新企劃案’,他殺死紅兒,是因為紅兒發現他在小廚房裝女鬼。”

三太太驚叫一聲:“女鬼是阿春?”

四太太眼睛裡閃著淚光。

韓正齊:“對,他偽裝女鬼的目的,是想讓府上人心惶惶,他好伺機出入太太們的房間,竊取更多的金銀首飾……”

三太太咬牙切齒地說:“這該死的狗東西,我得趕緊回房間看看,怪不得前幾天我的簪子不見瞭,純金的呢,我當時想鬧起來,又怕冤瞭好人。我一定要他賠回來。”她趕緊站起來,準備回房間,一抬頭,看見可憐兮兮的杏兒,鬼火沖起來:“都是你這個死丫頭!你聽見沒有,你表哥是個鬼啊!”她大巴掌打過去,杏兒哭起來。

三太太:“你還有臉哭?沒有傢賊引不來外鬼。想想就堵心。我要再丟瞭寶貝,我就把你賣瞭……”三太太用力揪著杏兒的頭發,阿初實在看不下去,自己站在榮升背後,悄悄推瞭下榮升。

榮升聲音很低,但是有力度:“三姨娘!有客人在!”

三太太果真住瞭手,氣憤憤地戳瞭戳杏兒,杏兒掩面跑下去瞭,阿初擔心地回頭看著。三太太對韓正齊勉強賠笑,她在大太太刺目的眼光裡小心地坐下。

大太太:“韓副局長,讓您見笑瞭。”

韓正齊:“哪裡話。”

大太太:“韓副局長日夜辛勞,為我們榮傢除去瞭一個禍害,我們真是非常的感謝,阿初,去把禮物拿出來。”

阿初應聲,進去,一會他捧瞭一個大禮盒出來。阿初當著韓正齊的面把禮盒打開,裡面是一支上等的人參王。

大太太:“小小禮物,不成敬意,請您收下。”

韓正齊站起來:“韓某職責所在,怎敢受此重禮。”

四太太站起來,終於講話瞭:“收下吧,心意而已。”

韓正齊忍著淚,笑一笑:“承各位太太美意,韓某收下瞭。”他復又坐下,問:“四太太身體可大好瞭?”

四太太坐下:“常常犯偏頭痛。”

三太太幫著說:“還不是被女鬼嚇出來的神經病!”

大太太解釋:“她也是驚嚇過度所致,如今鬼祟已除,我想,康復起來應該很快。”

韓正齊:“我非常理解。這種情況我們見得多瞭。”他順理成章地從口袋裡掏出一張名片,放在茶幾中間,說:“我有一個極好的朋友,在福佑路松雪街開瞭一傢神經科、心理治療診所,治愈瞭很多例精神、心理疾患病人,四太太可以嘗試著去看看,隻管提我的名字,醫療費方面都可以減免。”

大太太微笑致謝:“真是太感謝您瞭。”

韓正齊的目光鎖定在阿初臉上,他說:“希望四太太早日康復。”

阿初主動地替四太太拿起名片,放進瞭自己的口袋。

榮公館門口。

阿初將禮物放到韓正齊的車上,回轉身與韓正齊講話。

阿初:“感謝您的合作。”

韓正齊:“您的計策果然奏效,阿春果真就是沖著您手上的醫學資料去的。”

阿初:“他供認瞭幕後主使瞭嗎?”

韓正齊:“還沒有,他隻承認替日本‘黑龍會’工作。我們很快會把他移交給警備司令部‘特情處’,事關中日之間的戰事,我們警察局不得不謹慎從事。”

阿初:“但願‘特情處’能從此人身上挖掘到內幕。”

韓正齊:“少爺。”

阿初一怔,旋即反應過來,他在叫自己。阿初:“韓局,您叫我阿初吧。”

韓正齊:“我曾經是您府上的司機,少爺。是您父親在我落魄的時候,收留瞭我,我跟你姐姐雖然情緣已盡,但是情分猶在,少爺,我請您相信我,我願意繼續為您效勞。”

阿初真心誠意地說:“謝謝。”

韓正齊打開車門,回身向阿初立正,敬禮。阿初心裡很是感動,點頭示意。

韓正齊上車,發動汽車,他與阿初揮手告別,車子開走瞭。

阿初從西服口袋裡拿出那張神經科、心理治療診所的名片,嘴裡念叨著:“上海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

※榮傢二樓的走廊上。

榮升推開門,喊:“阿初……”

阿初正好從樓梯上上來。阿初:“少爺。”

榮升遞給他一封信:“你的信,夾在我的報紙裡瞭,好像是從英國寄來的。”

阿初:“謝謝。”

榮升關上門。

阿初看看封皮,確定是赫爾曼的筆跡,他趕緊回自己的房間。

※阿初的房間。

阿初把信拆開,裡面是一封用德文寫的書信,阿初讀信,越讀越惶惑起來。阿初:“……有關實驗研制數據,需小心保存,‘雷霆計劃’?……研制時期,一切尚屬機密,事關上萬人生命,慎之又慎,勿使落入日本人手中,貽害傢國。研究方面如有疑問,可以寫信聯絡,我已搬傢,新地址在:皇後大街松樹公寓一百零九號。”

阿初陷入困惑:“真的有‘雷霆計劃’?皇後大街松樹公寓一百零九號?”他馬上打開臺燈,仔仔細細把封皮拿到燈下去辨認郵戳的時間,郵戳無誤。

他打開自己的抽屜,拿出赫爾曼教授以前寫給自己的賀卡,他認真地把書信的筆跡與賀卡上的筆跡做比對,流利的德文、流暢的書寫習慣、一致的簽名格式……突然,阿初坐直瞭身子,他發現瞭字母書寫的差異痕跡。他還不確定,拿出放大鏡,放大書寫的字母,兩下比對。他的臉色大變,放大鏡拋擲在偽造的書信上。

阿初:“你到底是誰?誰在搞鬼?”他幾乎憤怒地站起來,忽然,他又註意到瞭地址“皇後大街松樹公寓一百零九號?”

阿初自言自語:“難道是她?”

※楊傢佛堂。

徐玉真用中國的古琴彈奏起美妙的日本樂曲。

幾名黑衣人侍立左右,他們被故鄉的音樂所吸引,眼中充溢著淚花。陳浩山躬身靜默於側。

黑衣人等不分男、女,均潸然淚下。

陳浩山:“指揮官閣下,我們雖然受瞭嚴重的挫折,遭受瞭人員的傷亡,可是,我們堅持到瞭現在。‘雷霆計劃’的研制……”

徐玉真突然發作,猛摔古琴:“‘雷霆計劃’絕對不能功敗垂成!我的人也不能白白地去死,該讓對手流血的時候就該讓他流血,該讓敵人清醒的時候就該讓他清醒,他要不傷筋動骨,他是不會知道疼的。”

陳浩山:“嗨!”

徐玉真:“榮初曾經去過英國大使館,打聽到他去的目的瞭嗎?”

陳浩山:“他想回英國。”

徐玉真:“回英國?他一個人?”

陳浩山:“不,兩個人,他想帶著榮傢四太太一起走。據說,英國大使館的威廉爵士正在幫他們申請移民、辦理簽證。”

徐玉真發出陰森森地大笑:“我一定要送給他一份出國大禮。找一個最恰當的時機下手,讓他永生永世記住我。”

陳浩山:“嗨!”

※春和醫院住院部。

阿初穿著醫生的白大褂帶著兩名小護士在住院部查房,他依次為病人看病,關心病人的病情,囑咐看護有關註意事項。

此刻,在不同的角度、不同的方向,有無數雙眼睛盯著他,望遠鏡的焦距中心,永遠都定格在他身上。

阿初去醫院停車場取車,背後總有人跟著他,阿初覺得有人跟蹤,回頭一看,平靜如常。

劉雲普、雪狼、黑衣人從不同的隱蔽地點在暗中觀察阿初。

阿初到配藥室去工作,他背後的窗戶下總有人探頭探腦,阿初第六感覺得腦後有人,回頭不見人影,他特意推開兩扇窗,四下觀望,並無一人。

阿初在診室裡洗手,一抬頭,恍然覺得有人從門邊走過。他打開水龍頭,洗洗臉,想讓自己冷靜冷靜。

阿初正在給病人看病開藥方,突然感覺有一塊玻璃在遠處反射自己,他很不自在,克制自己的情緒,繼續看病。

阿初在實驗室,聽見有細碎的腳步聲。他突然沖過去,打開房門,看見夏躍春正和護士長交談,並無其他。

楊羽樺靜靜地坐在阿初的診室裡,他特意掛的專傢號,他是專程來拜訪阿初的,他存在嗎?二十幾年的痛苦煎熬,促使他的心智蒼老,他早已疲憊不堪瞭。但是,當他看見阿初滿面春風地走進診室的瞬間,他的內心不寒而栗瞭。

阿初:“先生,您好,您那裡不舒服?”楊羽樺走瞭神,沒有反應過來,阿初關切地再問一句:“先生,先生。”

楊羽樺一下反應過來:“哦,您好,榮醫生。”他站起來,表示對醫生的尊重,說:“我跟您預約過,鄙人李華。”他臉上掛滿笑痕,心中心緒繁雜。

阿初:“李先生,請坐。李先生哪裡不舒服?”

楊羽樺:“我近來,由於天氣變化多端,生意上也不太順利,心情煩躁,心律也不大正常。恐是大病來臨前的不祥預兆吧?”這段口氣和藹、言語怪誕地話,並沒有引起阿初的註意。阿初:“我替您看看。”他隨手拉上佈簾,依照程序為病人做檢查。

阿初:“您舌面幹燥,皮膚彈性減弱。您長期患有很嚴重的鼻炎,所以感覺呼吸不暢,張口呼吸的習慣,導致您口腔內津液缺乏。您的睡眠怎麼樣?”

楊羽樺:“不怎麼樣,總是噩夢纏身。”

阿初:“所以您吸煙?大量吸煙,會影響您身體的健康。確切地說,您應該註意肺部的保養。”阿初做完初步診斷,替病人開藥方。

楊羽樺:“聽說榮醫生是從英國回來的。”

阿初:“是。”

楊羽樺:“英國很不錯啊,我年輕的時候去過,你為什麼不留在英國發展呢?”

阿初:“倒是有這個打算。”

楊羽樺來瞭興致:“我覺得,年輕人應該出去闖一闖……”他欲言又止。阿初看著他。他想瞭想,很刻意地說:“其實,有的人認為,出國即是重生。”

阿初笑起來:“太誇張瞭吧。”

楊羽樺:“有他的道理所在。”

阿初:“也許。您下個星期來復診吧。”

楊羽樺:“謝謝您,榮醫生,我們再會。”他很有禮貌地告辭而去。

阿初洗瞭洗手,覺得此人言語頗多怪異,回到桌前的時候,他發現病人並沒有拿走藥方,感覺有些蹊蹺。

楊羽樺走出醫院,發現司機陳浩山在醫院門口等自己,楊羽樺很氣憤。陳浩山十分殷勤地替他打開車門。

車開動瞭。

陳浩山一邊開車,一邊從車前鏡上觀察楊羽樺的表情。

陳浩山:“老爺,您應該和太太好好談談瞭,您私自約見太太的敵人,於情於理都不應該,太太的娘傢會很不高興的。”

楊羽柏發怒:“這個傢再沒我的位置——”他話堵住瞭,憋瞭一口氣:“也輪不到你來教我怎麼做事。”

楊羽樺一氣,在車裡猛跺一腳,陳浩山一愣神,把一條突然竄出來的土狗撞得飛起來。

陳浩山一語雙關地說:“這條狗不長眼,亂沖亂撞,死路一條。”

楊羽樺臉色慘白。

※夏躍春辦公室。

阿初走進院長辦公室,夏躍春站起來:“怎麼樣?榮醫生,這幾天上班還習慣嗎?”

阿初很誠懇地坐在夏躍春的對面:“躍春,我最近總感覺、總感覺背後有人盯著我,你知道,這種感覺來自於憂鬱癥的病狀。”

夏躍春:“你有過焦慮癥嗎?”

阿初:“沒有。”

夏躍春:“最近工作壓力太大?”

阿初搖頭。

夏躍春:“你別告訴我,你失戀瞭。”

阿初:“我跟你說正經的事。”

夏躍春:“你到現在還沒失戀過,你覺得你正常嗎?”

阿初:“我、我拜托你,最後一個問題,上海哪傢神經科大夫最好?”

夏躍春很幽默地說:“我啊,我學神經科出身的,你有病啊,有病我免費給你看。”

阿初笑罵一句:“神經病。”他覺得躍春幫不瞭自己,於是站起來。

夏躍春:“阿初,給你一個建議,趕緊戀愛吧,你缺乏愛情的滋潤,沒有情商的人,智商一定出問題。”

阿初點頭微笑:“我願你刻薄的言辭至老不衰。”

夏躍春:“謝謝。”

阿初:“走瞭。”

夏躍春:“阿初,等一下。”他從辦公桌的櫃子裡拿出一整箱十瓶裝的咖啡:“正宗貨,煮起來香味不絕。”

阿初:“謝謝。”

夏躍春:“阿初,你最近跟赫爾曼教授聯系過沒有?”

阿初:“聯系過,不過很奇怪,一直聯系不上。”

夏躍春:“聯系不上?是什麼意思?他都沒有給你回信嗎?”

阿初很含糊地“嗯”瞭一下。

夏躍春:“我聽說,你跟赫爾曼教授一直在研究‘細菌病理學’,我不知道你們研究工作進展得如何?其實醫學研究,是造福萬民的,我希望你能夠在中國也能完成這項工作。如果你需要的話,我可以給你提供實驗室,供你做完這個項目。”

阿初的眼睛裡放射出懷疑地光:“你也對我研究的項目感興趣?”

夏躍春:“我是學醫的,支持你的研究工作,有什麼問題嗎?”

阿初機械地說:“沒問題。”他轉身欲走,忽然想起桌上的一箱咖啡,轉身把一箱咖啡抱在手裡,說:“明天見。”

※房簷下滴滴答答的雨,阿初關閉瞭雨具,匆匆走進電報局大廳。

他來到發報的櫃臺。阿初:“麻煩您,我要發一封電報。”

電報局工作人員:“請問你地址和內容。”

阿初:“英國倫敦第五電報局,英國皇傢醫學院,人體抗病毒系凱莉教授收,電文:請盡快告知赫爾曼教授近況及住址,萬分感謝。榮初。”

電報局工作人員發報完畢,把電碼遞給阿初:“先生,一字五元,請繳費。”

阿初:“好的。”

※弄堂裡。

上海的黃梅雨季,淋漓不斷地雨珠打在地面上,天色暗黃,行人在風雨中走的急促,阿初從電報局出來,撐開傘,往前走。

和雅淑跑著出現在弄堂裡,她沒帶雨具,走得很倉皇,偏偏一輛郵局的摩托車從她身邊沖過去,摩托車卷起淤積的泥水,濺瞭雅淑一身,雅淑的洋裝本來就濕透瞭,雪上加霜地一沖,裙子上全是泥點,她偏又一腳踩到瓦片,跌倒在水裡,她幾乎要哭出來瞭。忽然,一把傘從空而降,罩住瞭她,她聽見瞭一個溫暖的聲音:“小姐,你沒事吧?”有人用溫暖的手把她給扶起來。

和雅淑一怔,回頭一看:“阿次?”她旋即反應過來,她臉上露出相當驚異的表情:“又是你?你這個倒黴鬼。”

阿初笑起來:“你跟倒黴鬼還真有緣。”

和雅淑不知道怎麼反駁他,忽然冷風入懷,打瞭個很響亮的噴嚏。雅淑覺得太丟臉,心裡有些懊悔。她趕緊背著阿初,掏出手絹來擦拭鼻涕。和雅淑覺得滿大街的人都沒有比她更狼狽的瞭。

誰知此刻阿初脫下外套,披在瞭她的身上。一陣暖意投進瞭雅淑的心底。

阿初:“小姐,弄堂裡不方便停車,所以,我的車停在瞭前面,隻有幾步路,我開車送你一程吧。”

雅淑吸著鼻子搖搖頭,委屈地掉眼淚。

阿初:“小姐,我就在前面的春和醫院上班,這是我的名片。”他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竭力要向這位小姐表明自己身傢清白,有據可查。

阿初把名片遞給雅淑。雅淑含著淚眼看一下,卻沒有接名片。阿初雖然有些下不來臺,可是天性溫良的他,卻依舊微笑著,調侃瞭自己一句:“不知是這張名片做的質量不好,還是本人的氣質不好,不像醫生,像什麼呢?”阿初逗她一下:“倒黴鬼?”

雅淑“撲哧”一聲笑出來。

阿初突然很正經起來,說:“說真話,前幾次見到你,都給你帶來瞭許多麻煩,我其實心裡挺過意不去的。”

和雅淑一愣神,不提防他說出如此正經的話來,倒有些過意不去,說:“你說什麼啊?你也不是故意的。”

阿初:“那我就放心瞭。將來要再遇到類似的麻煩,您就別再說我是倒黴鬼瞭。”

和雅淑一聽,原來在這裡等自己呢,不覺嘴角掛瞭笑。

阿初:“我送你吧,你看這天色,像是要下雷雨瞭。”

雅淑看看天,阿初把傘交到雅淑手上。自己向雨地走去。

雅淑:“我傢離這還有幾條街呢。”

阿初:“沒關系,我送你。”這幾乎都是廢話,阿初很自然地替雅淑拉瞭拉外套,雅淑仿佛覺得很是難得,想象著阿次在替她拉外套,可是,像這種情形,阿次一次也沒主動耐心地做過,她又覺得難過起來。

阿初替雅淑打著傘,兩個人並肩走在雨地裡。阿初不說話,讓雅淑感到有些悶,雅淑憋不住,主動開口瞭:“你,這是到哪裡去啊?”

阿初:“送您回傢啊。”

雅淑:“我是問你剛才沒遇到我的時候?”

阿初:“回傢。”

雅淑有些不悅:“真是惜墨如金。”

阿初知道她的意思瞭,於是順著她的話,開始講瞭:“我原準備去聽一場音樂會的,誰知因為蘭心大劇院內部維修,音樂會取消瞭,我就順道去瞭趟電報局。”

雅淑竟然有些驚喜起來:“我也是去蘭心大劇院的,還跟劇場經理吵瞭一架,音樂會沒聽成,倒貼瞭多少氣來生。”

阿初:“你喜歡聽誰的曲子?”

和雅淑:“莫紮特。”

阿初“嗯”瞭一聲。

和雅淑問:“你呢?”

阿初有些窘,淺笑一聲作答。雅淑不依:“沒有你這樣的,藏著話。你到底喜歡誰的曲子?說話。”

阿初:“如果我也說,我喜歡聽莫紮特,你會不會覺得我故意附和你?”

雅淑心裡真是很舒服,嘴裡很脆地回瞭一句:“不會。”

一陣風吹過來,雨急瞭些,兩個人很自然地靠攏瞭些。

和雅淑:“忘瞭問你瞭,上次在畫廊裡,你說的那個愛情故事,跟你有關系嗎?”

阿初故作玄虛:“你是想問男女主人公的名字吧?”

和雅淑點頭。

阿初:“你也認識的。”

和雅淑:“我認識。誰啊?”

阿初:“梁山伯與祝英臺。”

和雅淑真的詫異,又好笑、又好氣,舉起粉拳來捶瞭阿初一下:“賺我眼淚,賺我眼淚——”阿初笑著突然握住瞭雅淑的手,雅淑感到有些不自然,阿初趕緊松開。

弄堂的巷口裡飄來瞭一段蘇州評彈:“這一回忙壞瞭風媒蝶使,又不知種下瞭幾許情芽。嘆人生如此佳人薄命,對多情公子美玉無瑕,可不腸斷那連理枝頭花……”

雅淑竟然有感般回頭朝評彈聲處望去,眉頭微蹙,眼裡一片迷茫。

阿初替雅淑開車門讓她上車。然後替她關上車門,自己收瞭雨具,跑到駕駛位子,開門上車。阿初側過身子,到後座上拿瞭一個精致的小藥包給雅淑,阿初:“這裡面有感冒藥,拿回去,沖服一貼,預防感冒。”

雅淑很享受阿初的周到服務,笑著接瞭過來。

和雅淑突發感慨:“這藥還沒喝,就先暖瞭胃。”

阿初一語雙關地說:“病人要覺得暖瞭胃,醫生就算暖瞭心。”

和雅淑試探地問:“你對女孩子都這麼體貼周到嗎?”

阿初的頭歪瞭一下:“——做好心理準備聽我說瞭。”

和雅淑:“嗯。”

阿初:“我對笨女孩比較體貼周到。”

和雅淑抗議:“我哪裡笨?”

阿初:“你上瞭我的賊車,還說不笨?”

阿初發動汽車,雨聲水光中照出二人的笑靨,純真且和諧。

※汽車在雅淑傢門口停下,雨點小瞭許多。

雅淑打開車門:“謝謝你。”她準備下車。

阿初忽然想起一事:“小姐,上次圖書館……”

和雅淑臉一紅:“上次的事情,我已經原諒你瞭。”

阿初:“那些書,您真的很喜歡看嗎?”

和雅淑笑起來:“不是我要看的,是我傢傭人阿英喜歡看。”

阿初:“您傢傭人?那可是英文版?”雅淑點頭,阿初服氣瞭:“真有文化。”

雅淑:“你很喜歡看那幾本書嗎?”

阿初:“我替我大哥借的。”

雅淑:“你大哥一定是個老氣橫秋的老學究。”她跑下車,笑著打開傢門,說:“你等我一下。”

阿初走下車,靠在車門邊。

雅淑在陽臺上出現瞭,她手裡拿著兩三本書,朝阿初晃瞭晃,說:“接著。”她把書一本一本拋下去,阿初慌不迭地接著,隻接著一本,兩本落在車蓋上。

雅淑孩子狀地高興:“改天喝茶。”

阿初笑著揮手:“我請您。”

雅淑站在陽臺上,向阿初揮手,再會。

她眼見阿初的車開走瞭,一低頭,才發現自己穿著阿初的外套。雅淑愕然。

阿初的車才開走不到幾十米遠,看著那幾本書,才想起自己忘瞭問這位小姐的名字,汽車戛然而止,他又想往後退,又覺得太唐突。

阿初自言自語一句:“蠢材,下次一定要記住問她叫什麼。”

阿初發動汽車,開走瞭。

※榮公館。

榮升從畫室回到房間,看見書桌上擺放著幾本書,他翻閱瞭一下,都是自己上次開出的書目,有些意外。他走出房間。

榮升走到阿初房門口,舉手正要敲門,忽然聽到房內有爭執的聲音。他停佇於門前。

阿初跟榮華在房間裡爭執。

榮華:“我承認,老餘的事情,我欠你一個人情,可是,這並不代表你可以這樣的質問我,你有什麼權力懷疑我?”

阿初:“是你讓我懷疑你的,你到我房間來,問我是否收到瞭赫爾曼的來信?你過於關心瞭,大小姐!我、我請你、在我還能容忍你的前提下,離開我房間。”

榮華:“阿初你不要意氣用事。”

阿初終於忍不住:“綁架我那天,老餘也在場。”他又補充瞭一句:“你也在,你心裡最清楚。”

榮華聽他話語中大有疑己之意,反問:“你不相信我?”

阿初:“我寧願信老餘,也不信你。”

榮華:“為什麼?”

阿初拿起那封書信,讀:“皇後大街松樹公寓一百零九號。”

榮華心中也是一愣:“有什麼不對?”

阿初:“這個地址,我記得,是您在英國的一名好友的地址,我曾經到她傢裡喝過咖啡,您是想叫我給這個地址寫回信,對吧?大小姐。”

榮華:“這封信是用德文寫的,你不會認為這封信也是我偽造的吧?”

阿初:“不是你,是你們!”

榮華啞然。

阿初口氣嚴厲:“你們為瞭搞到什麼‘雷霆計劃’,無所不用其極,我警告你們,到此為止……”

榮華無語,轉身推開門,她赫然看見榮升站在門口,吃瞭一驚。

榮升幽幽地問瞭一句:“老餘是誰?”

※榮升生氣地坐在房間裡,榮華和阿初站在他面前。

榮升問榮華:“老餘是誰?”

榮華的回答很幹脆:“我男人。”

阿初被這個答案嚇瞭一跳,他知道榮華是純屬胡說八道,為的是讓榮升不能再往下問,果然,奏效瞭。

榮升壓著聲音,發怒:“放肆!”房間裡的空氣凝結瞭。

榮升:“你是大傢閨秀。”

榮華:“我有我的生活。”

榮升:“你的生活?你的生活是什麼?綁架?欺詐?你回答我。”

榮華:“大哥,我從不幹涉你的生活……”

榮升:“你以為我想管著你嗎?偏偏我隻有你一個妹妹……別玩火,做任何事情前,先想想自己的母親,傢庭,責任,還有自己的人生。你是明事理的人,要懂得懸崖勒馬。”

榮華不想爭辯,她隻想快速平息這件事。榮升也不想追究任何事,他唯一希望的是傢庭裡面不要出事,能息事寧人,就息事寧人。

榮升:“天不早瞭,去休息吧。”

榮華負氣,轉身就往外走,阿初趕緊要退下,榮升叫住瞭他:“阿初,我還有話問你呢。”榮華和阿初對視一眼,榮華的眼神裡含有警告,她低低地貼著阿初說:“我的事,一個字也不準說。”榮華臉如寒冰地轉身出門。

門關上瞭。

榮升:“你是不是有事情瞞著我?”

阿初原以為榮升要問榮華,現在居然問自己,他有些畏懼,說:“——沒有啊。”

榮升盯著他,問:“什麼是‘雷霆計劃’?”

阿初緊張且惶惑。阿初:“我不知道。”

榮升:“那你知道什麼?”

阿初:“我隻知道這個計劃的名字,就像一個空殼子,我根本不知道這個空殼子裡面有什麼?”

榮升:“我想起來瞭,你一直跟赫爾曼在做細菌變異的研究——”他眼光突然變得很銳利。

阿初畏懼榮升的眼睛。

榮升:“別說我沒提醒你,如果我知道你有事瞞著我,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阿初低下頭。

榮升:“還有,榮華是你姐姐,你對她講話要懂得尊重,她再怎麼樣,輪不到你來警告、你來教訓。”

阿初:“是。”

榮升:“下不為例,去吧。”

阿初退出。榮升覺得頭疼。此刻,他恍然又看見書桌上的書,不過,他已經沒有心情去追尋書的來路瞭。

※雲海美術社的畫廊裡,榮升正在向老板詢問。

榮升:“老板,前幾日我托人送來的一幅‘蝴蝶重生’的油畫,是不是已經售出瞭?”

老板:“我想想看,蝴蝶,對,想起來瞭,生物博物館要舉行一個蝴蝶展覽,一位教授買瞭,對瞭,您帶收條瞭嗎?”

榮升:“生物博物館?蝴蝶展覽?”

老板:“先生,您帶收條瞭嗎?”

榮升反應過來:“帶瞭——”

畫室裡,榮升一邊喝茶一邊看報紙,他的目光鎖定在一條消息上:“生物博物館近期將舉行‘蝴蝶’標本展覽。”

榮升放下手中的茶杯。

※阿初的診室。

阿初和一名小護士進門,他看見桌上擺著一個白色的大信封,心中有些詫異。阿初看信封上寫著自己的名字,並有親啟的字樣,他拆開信封,裡面掉出一顆子彈來,小護士不覺驚叫。

阿初把信拿出來,信箋上隻有一句話:想知道下一個死的是誰嗎?

阿初鐵青著臉,把信紙揉得稀爛,脫瞭白大褂就往外走。

小護士喊著:“榮醫生,榮醫生。”

※榮傢畫室。

電話鈴聲驟起。

杏兒正在打掃房間,她接起電話:“阿初少爺,嗯,四太太?四太太在大太太房裡呢,對,大少爺?他剛出門,去哪裡?不清楚,哦,好像——他出門的時候,跟大太太說去看什麼蝴蝶展覽。”

※夏躍春辦公室。

阿初放下電話,翻閱夏躍春書桌上的報紙,廣告專欄。夏躍春在旁勸他:“你別著急,到底出瞭什麼事,緊張成這樣。”

阿初的目光終於落在報紙上的一條消息上:“生物博物館近期將舉行‘蝴蝶’標本展覽。”他一拍桌子,往外走。

夏躍春:“你去哪?”

阿初:“去看蝴蝶展覽。”

※生物博物館外街道。

榮升從林蔭道上走來,他穿著風衣,戴瞭頂禮帽。

落葉從臺階上劃過。

榮升推開厚重的博物館大門,走瞭進去。

※街道上,阿初開著一輛汽車飛馳而去。

※生物博物館。

大廳和走廊都顯得空蕩蕩的,顯得陰冷而寥落,走廊的墻壁上掛著各式各樣的蝴蝶標本,兩三個展櫃擱在走廊邊上,一名“黑衣人”小月假扮的“工作人員”迎著榮升走來。

小月:“您,找誰?”

榮升臉色和藹地說:“我想問問,這裡是否有一位教授,買瞭一幅蝴蝶的油畫?”

小月:“油畫?”

榮升想進一步地解釋自己的來意:“我——”他註意到身邊的一個展櫃,櫃底在滴著紅色的水漬,他一抬頭,小月變瞭臉,從衣兜裡掏出一把刀來,刺向榮升。榮升情急之下,猛地將展櫃推向刺客,刺客被展櫃一撞,閃瞭身,展櫃傾斜,裡面滾落一具真正的工作人員的屍體。榮升轉身就跑。

小月從展櫃上飛躍,拉住瞭榮升,就勢要捅,榮升突然回手反擊,將小月的刀打落在地,榮升繼續往前奔跑。

小月撿起刀,飛刀刺傷榮升的胳膊。榮升忍痛逃離。

榮升負傷,一路飛奔。

博物館大門很沉重的一聲被帶上。榮升一臉嚴峻的神情跑下臺階,他的左手護著右邊的胳膊。

一輛汽車開過來,在榮升面前剎車急停。

阿初打開車門:“少爺,上車。”

榮升回頭看看,殺氣騰騰的刺客小月已經尾隨而來,他毫不猶豫地上瞭車,車開走瞭。

刺客小月追瞭一段路,終因力竭而放棄。

※汽車上,榮升黑著一張臉,氣息不均,他很難掩飾此刻心情的劇烈震蕩。

阿初看見他受瞭傷,心中憂懼參半。

阿初開著車,說:“少爺,我送您先去醫院吧。”

榮升冷冷地說:“回傢。”

阿初:“少爺——”

榮升:“你聽不懂我的話嗎?”

阿初無奈,掉轉車頭。

榮升摁住傷口,問:“你怎麼會來?”

阿初:“我,我收到一封恐嚇信——”

榮升把頭轉向窗外,心中的怨恨他說不出來,他的腦海裡浮現出那個死去的年輕工作人員的形象。有人為他死瞭。榮升心裡很難過。

※阿初的房間。

“嘩啦”一聲,榮升將阿初的抽屜全部打開,所有的信件、文件等一覽無遺。

阿初站在房間裡,看著榮升當著他的面,搜查他所有的私人物品。阿初心底覺得很委屈。

三太太、丫鬟杏兒和老仆婦站在門口,張望,不知道發生瞭什麼事。

榮升一邊翻檢阿初的東西,一邊用止血帶紮緊自己的胳膊,阿初想上前幫他,被他推開。他幾乎翻遍瞭所有的文字資料,他一無所獲,房間裡一片狼藉。

榮升表情冰冷的從阿初身邊走過。

三太太站在門口,迎著榮升,討好地說:“大少爺,您是不是丟瞭什麼東西,您說出來,我一定幫你找出來。”

榮升轉身看瞭看阿初,說:“我今天差點丟瞭命。”他轉身走瞭。阿初心裡很難過,所有的無妄之災都襲向自己身邊的至親,他自己也難以解釋、難以面對。

三太太張著一張大嘴,好半天都沒合上。三太太問杏兒:“我,我聽錯瞭?大少爺差點丟瞭,丟瞭,嗬喲,真是要出大事瞭。”她一轉身,想問問阿初,阿初反手將門關上瞭。三太太碰瞭一鼻子灰。她指著門說:“嗨,你還真把自個當少爺瞭。”

此刻,四太太出現在眾人面前。

※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

阿初開車帶著四太太來到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阿初走下車,給四太太開車門。

阿初很納悶:“這傢神經科、心理診所怎麼不掛個牌子?”

榮四太太:“你不是打電話預約瞭嗎?”

阿初:“是啊。”

榮四太太:“進去看看吧。”

阿初和四太太一起走進瞭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大門。

阿初和四太太進入診所,她看見瞭韓正齊。

四太太一下激動起來,阿初沒有講話,他知道,醫“心病”的藥到瞭。他松開四太太的手,放四太太前行。

榮四太太含著淚:“齊哥哥——”

韓正齊胸腔裡猶如沸水沖浪,雙目相對,感情的閘門瞬間開啟,剎那間,二人相擁痛哭。

時間和空間瞬間倒轉,有情人終於在一個陌生的角落裡得以團聚。

阿初轉過頭去,他的心底為他們的重逢而歡喜。

※浴室內。

浴室內,浴衣落下,雅淑浸泡在浴缸裡,像一條活色生香的娃娃魚,水溫刺激著她的感官,她閉上眼睛,腦海裡閃現的竟然全是自己和阿初在一起的情境。

(閃回)火車站,雅淑強拉著阿初,阿初竭力澄清身份。

(閃回)咖啡館,二人牽著手,沒命地亂竄。

(閃回)英國大使館,二人被氣浪沖翻在地。

(閃回)圖書館裡,三腳架傾斜,二人第一次親密接觸。

(閃回)小弄堂裡,二人在一把傘底,溫馨地走在風雨裡。

雅淑的頭和胳膊一起浮出水面,未知的情感、迷茫的情舟,將駛向何處?

阿英(OS):“小姐,楊少爺來瞭,您洗完瞭嗎?”

雅淑“騰”地一下倉皇地坐起來,落回現實的她心裡想著:“糟糕。”

水淋漓的雙腳快步走起來,浴衣穿在瞭身上,她像一隻打慌的兔子一下就竄回自己的房間,傭人阿英在後面喊(OS):“楊少爺在客廳等著你,不用慌,慢著點……”

雅淑在房間裡,手忙腳亂找到瞭阿初的外套,她把它塞進瞭被褥底下壓著,又覺得床上七拱八翹的,她覺得不妥,趕緊把外套拿出來,塞到自己的衣櫃下面,用自己的衣服壓著,想想,掏出鑰匙來,把衣櫃鎖瞭。

此刻,雅淑撫瞭撫自己的心跳,第一次覺得自己做瞭“賊”。

※楊慕次坐在客廳裡等雅淑,阿英在給他煮咖啡,香味彌漫在客廳裡。

楊慕次在打電話:“有什麼情況嗎?”

話筒裡是監聽室小特務的聲音(OS):“他帶著榮四太太去瞭一趟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電話預約的心理治療診所。一切正常。”

楊慕次:“好的。”他正準備掛電話,話筒裡小特務支吾瞭一下(OS):“楊副官。”

楊慕次:“說。”

小特務(OS):“昨天的監視報告出來瞭,您父親昨天去瞭一趟春和醫院、榮初的診室。”

楊慕次:“知道瞭。”他掛斷電話。

此刻,雅淑穿戴齊整的下樓,她的臉上洋溢著甜美地微笑。

楊慕次迎上去:“我聽說你昨天淋瞭雨回來,沒有受涼吧?”

雅淑回看瞭一下阿英,說:“你昨晚得瞭信,為什麼今天才來看我?”她要興師問罪。

楊慕次:“阿英說,你喝瞭中藥,睡下瞭。”

雅淑:“阿英說什麼,你就信什麼,你怎麼不想著我偏在枕頭上想你呢?”

阿英笑瞇瞇地把煮好的咖啡端上來。

楊慕次低著頭,大約有些尷尬。楊慕次:“我這不是來瞭嗎?我來的路上,看見隆倉百貨公司新進瞭一批英國的多爾西絲的鞋子,我打算陪你去買幾雙,順便你也幫我媽媽選兩雙。”

雅淑:“我就知道你另有所圖,讓我去討好你媽媽,我偏不去,我今天一整天都要待在傢裡。”

楊慕次:“你要不去……我去。”

雅淑:“你來瞭就不許走!”

楊慕次:“這是什麼道理?”

雅淑任性地說:“我的道理。”

※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

韓正齊陪著榮四太太走出門,阿初有生以來、第一次看到四太太開心的笑臉,仿佛她在兩個小時內得到瞭一生的愛。

阿初上前,替四太太打開車門,四太太的腳步聲中踏著依依之情,她顧盼著韓正齊,上瞭汽車。

阿初與韓正齊告辭,上瞭汽車。

汽車緩緩從韓正齊身邊劃過,四太太幸福地回眸,然後坐正瞭身子,她知道,從今往後,自己的背後有瞭守候的人。

※汽車上。

榮四太太跟阿初說:“你知道嗎?你弟弟就在上海。”

阿初的車子晃瞭晃。

榮四太太:“正齊說,那對鬼魅沒有殺死那孩子,他叫楊慕次,在偵緝隊上班。”

阿初方向盤一甩,拐瞭彎。

阿初:“關於他的事,我不想打聽,也不想知道。我跟他沒有任何關系。”

榮四太太:“他是你弟弟。”

阿初:“我和他是兩個世界的人。”

榮四太太:“想法子,見一見才好。”

阿初:“對於他,相見不如不見。”

此刻,雅淑和楊慕次拎瞭大包、小包的各式禮盒從百貨公司出來。

阿初載著四太太的車與他們擦肩而過。

※楊公館客廳。

和雅淑和楊慕次拎著大包小包的東西走進客廳。徐玉真正在客廳插花,楊羽樺在沙發上看報紙。

和雅淑:“幹爹、幹媽——我們回來瞭。”她雀躍如小鳥的進來,一張喜滋滋的臉。

楊慕次跟在她身後。

楊羽樺對阿次說:“怎麼你今天這麼有空?”

楊慕次:“工作忙也忙不完,忙裡偷閑吧。”

徐玉真:“這樣多好,像一個要討老婆的人瞭。”

和雅淑:“幹媽,我們今天逛隆倉百貨去瞭,你猜猜我們買什麼回來瞭?”

徐玉真微笑:“你啊,除瞭買皮包就是買鞋子,玩不出什麼新花樣來。”

和雅淑:“老佛爺聖明,您看,英國多爾西絲的鞋子。”她從鞋盒裡拿瞭一雙鞋出來,很高興地問:“漂亮吧?”

徐玉真:“不錯,不過,你穿老氣瞭點。”

和雅淑來瞭勁瞭:“嗯,還是幹媽眼光好,這雙鞋子是阿次專門為您選的。”

徐玉真的眼光陰晴不定:“是嗎?”楊羽樺也狐疑地抬起瞭頭。

楊慕次:“不知道您合不合腳,您試試。”

徐玉真顯得很開心地說:“好啊,兒子親自選的,還有不合適的道理,我就這進屋去換。雅淑,跟我來。”

和雅淑拎著幾雙鞋盒對阿次做瞭一個很俏皮的鬼臉,然後跟徐玉真去瞭。

楊羽樺很緊張,看著徐玉真離開瞭,立即問阿次:“你想做什麼?”

楊慕次:“我,買雙鞋子而已,怎麼瞭?哦,該死,該死,我忘瞭給您買瞭——”

楊羽樺打斷他的話:“你別打岔。我問你到底想幹什麼?”

楊慕次:“爸,您又怎麼瞭?一雙鞋子而已。我沒別的意思,我盡孝心——”

楊羽樺:“你要知道盡孝心,就不會買雙鞋子回來試探你的母親。”

楊慕次依舊很冷靜:“爸,您像是知道些什麼。”

楊羽樺:“我什麼也不知道,但是,我太瞭解你瞭。”此刻,和雅淑拉著徐玉真走瞭出來。楊羽樺和阿次都不說話瞭。

楊慕次:“怎麼樣?還合腳吧?”

徐玉真:“還說呢,兩個小糊塗蛋,連我穿多大的鞋都記錯瞭,買來的鞋子漂亮是漂亮,穿著擠腳,整整小瞭一號,害得我啊,為瞭迎合你未來老婆,穿得我腳疼死瞭。”

和雅淑一個勁地笑。

楊慕次:“是嗎?”

徐玉真馬上伸出腳來給楊慕次看,果然徐玉真的腳都有些腫瞭,阿次臉上居然漾出一絲笑意來。他說:“媽,下次我親自陪您去買,這雙鞋,別再穿瞭。”

楊羽樺面無表情,放下手中的報紙。

※徐玉真臥室內,垃圾桶裡有一管剛剛用完的針劑。

黃昏的時候,四太太坐在榮傢花園裡的秋千架下,想象著自己和韓正齊在一起快樂的生活場景。

黃昏,雅淑偷偷地掖著阿初的外套,跑到一傢洗衣店的門口,求老板娘趕個急件。

夜,榮四太太想著韓正齊夜不能寐。

夜,雅淑抱著阿初的外套,看著阿次為自己買的鞋子,和衣一頭栽倒在床上。

清晨,四太太一絲不茍地對鏡梳妝。

清晨,雅淑悄悄地從玫瑰園阿英的眼皮子底下溜走瞭,她的新鞋子沾瞭玫瑰花的露水。

※榮四太太帶著小丫鬟在一傢西服店認真地挑選西裝。

老板賠著笑臉,不厭其煩地為四太太講解西服的款式和名牌。

老板:“四太太,這一款是最新的瞭,法蘭絨的料子,我們從紐約進的貨。3顆扣式,現在的主流品牌,您看看。”

榮四太太:“照我給你的尺寸,替我各包一套。”

老板:“好嘞,都送到府上去嗎?”

四太太:“不瞭,一套你替我送到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韓正齊收,另一套我帶走。”

老板:“好嘞,您稍後。”

西服店窗外有人在盯著四太太。

※春和醫院草坪上。

阿初與護士長正在講話,和雅淑站在草坪上,調皮地舉起一個漂亮的大塑料包,雅淑用手擬成話筒,壓低著聲音喊:“阿初,你的衣服。”

阿初早就看見她瞭,故意視而不見,繼續跟護士長說話。雅淑為瞭吸引阿初的註意力,在草坪上蹦來蹦去,給他做鬼臉、做笑臉。阿初“撲哧”一聲笑出來,護士長很納悶。

阿初急忙解釋:“您說的很對,照您的計劃去做吧,我還有點事……”

護士長終於看到瞭和雅淑。護士長微笑,走之前,贊瞭一句:“女朋友很漂亮。”

阿初居然不否認:“謝謝。”他徑直向雅淑走過去。

和雅淑:“你的衣服,我親自洗的、親自熨的。”

阿初:“謝謝。”他接過衣服,看瞭看,掏出一個號牌,幽默地說:“下次記得剪掉洗衣店的牌子。‘天成洗熨’,哇,這傢很貴的。顧客:和雅淑。”

和雅淑:“你真討厭,幹嗎揭人傢的短?”

阿初笑起來。阿初好奇地問:“你是旗人嗎?”

和雅淑頭一仰:“正黃旗。”

阿初佯裝甩起馬蹄袖:“給格格請安。”

雅淑笑著,居然還瞭一個正宗的屈膝禮:“主子吉祥。”

這個場面,恰恰被榮四太太看見,小丫鬟止不住抿著嘴笑。

四太太:“阿初,你在幹嗎?”

阿初被四太太撞破,有些尷尬。阿初:“您怎麼來瞭?”

四太太:“我到西服店替你買瞭套新款的西服,順路過來看看你,你們這是?”

阿初:“我朋友,是個旗人,我們鬧著玩呢,您先去我診室坐坐,我馬上過來。”

四太太:“好的,不急。”她和小丫鬟先去瞭。

雅淑問阿初:“她是誰啊?”

阿初:“我幹娘。”

一名小護士跑過來:“榮醫生,門口有你一封加急電報。”

阿初對雅淑說:“失陪一下。”

※阿初的診室。

小護士請榮四太太坐下,小護士給榮四太太倒開水。小丫鬟過去幫忙。阿初的診室不斷有護士、病人進出,有一個人送瞭一個郵包進去。

郵包放在桌子的正中。

榮四太太坐在桌邊等著阿初。小護士跟她寒暄。

※阿初到醫院門口領電報。

阿初拿著電報一邊往回走,一邊拆開電報的封條,電報是英國皇傢醫學院凱莉教授發來的,阿初讀:“赫爾曼教授一個月前遭遇車禍罹難。望節哀順變。”

阿初的頭一下懵瞭。

突然,“轟”的一聲巨響,濃煙滾滾籠罩在醫院上空,隻聽得一片慘烈的叫聲……恐懼的聲音撕裂瞭晴空,天幕仿佛被人狠狠揭開,烏雲塌下瞭來。

幾乎所有的人一瞬間都奔跑到醫院草坪,阿初看見自己的診室爆炸瞭!阿初發瞭瘋一樣往前跑。雅淑見狀,跟著阿初飛奔。

夏躍春擋在瞭阿初的前面,他把阿初攔腰抱住。夏躍春:“你瘋瞭嗎?那裡是火場中心地帶。小心。”

阿初的眼裡,滿地是血……

爆炸的威力猛烈,阿初的診室被徹底掀翻,四太太和小丫鬟被炸死瞭,阿初眼看至親至愛的四太一瞬間化為灰燼,不覺痛徹心扉。

夏躍春:“冷靜點,冷靜點。”他死拽住阿初不放。

雅淑也被眼前的慘烈給嚇呆瞭。

“啊!!!”被困住的阿初近野獸般的咆哮回蕩在醫院上空。

《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