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榮公館。

榮華匆匆走到客廳,三太太、大太太、榮升都在吃早餐。丫鬟們在旁邊侍候。榮華禮貌地說:“母親早、媽媽早、大哥早,你們慢用,我出去瞭。”

三太太叫住她:“榮華,吃點東西再走啊。”

榮華:“我今天上午約瞭個朋友喝早茶,我不吃瞭。”

三太太:“風風火火的……噯,你那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榮華開玩笑地說:“是個不男不女的。”

榮升笑起來。

三太太:“這麼大瞭還沒正形,難怪嫁不出去。”

大太太穩重地說:“我們傢的孩子,眼光都太挑剔……”

榮華走出公館的大門,回頭看瞭一眼那溫暖的傢。她披上披肩坐上自己的車,開車駛出小街,榮華的腦海裡突然浮現出楊慕次瀟灑帥氣的舞步、榮升關愛的笑容、三太太溺愛自己的神態,她的眼眶裡隱隱閃動瞭淚光。

※儲藏室。

方致同被吊起來毆打,兩名打手把他打得渾身上下,鮮血淋漓,他依舊閉目不語。李沁紅心緒焦躁地抽著煙,在儲藏室裡踱著步,她不停地看著手表,時間已經到瞭早上11點。

中共中央秘書處,工作人員們緊張有序地忙碌著,準備晚上的“特使”會議。

李沁紅停止瞭對方致同的毒打,她甚至親自點瞭一支煙遞到方致同的嘴邊,方致同不客氣地猛吸瞭一口。

李沁紅:“方先生,我佩服你瞭,很少有人能扛得住偵緝隊的酷刑。你,是一條漢子。方先生,我想采取一種更加文明的方式,來獲取我們所需要的情報和你們所需要的生活。”

方致同冷笑:“生活?”

李沁紅:“對。”她招呼打手:“把方先生放下來,替他拿件新外套。”

方致同換瞭身衣服,他和李沁紅面對面坐著。方致同吸著煙,閉目養神。李沁紅在等待,一會門開瞭,護士和陸阿貞一起走瞭進來。

陸阿貞看見方致同,眼睛一亮:“致同。”

方致同看見陸阿貞,內心有些激動,他努力克制著。

李沁紅捕捉到瞭方致同的眼神,她說:“我想讓方先生更加清醒,明確一下自己的人生目的,到底是為瞭什麼?”她給護士使瞭個眼色。

護士:“恭喜方先生,您的太太已經懷孕五個月瞭,我們替她做瞭詳細的檢查,嬰兒發育正常。陸女士因為前段時間受瞭極度的驚嚇,導致精神上有些異常,但是,隻要她能有一個安全、舒適的居所,平安生下孩子,她的病也會慢慢痊愈。”

方致同思緒狂亂。

李沁紅:“方先生,其實,人生的意義,不外乎擁有愛情,擁有愛情的結晶,享受平靜的生活。別人都能做到的,你為什麼不能做到?”

方致同抗拒的眼神明顯變化為低沉。

陸阿貞根本不知道狀況,一味地抱著方致同:“致同,我們有孩子瞭,是個男孩,健康的男孩。”

李沁紅:“方先生,你的傢庭、你的妻子、你的孩子,你能夠擁有的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你合作,你擁有。不合作……”

方致同聲音幹澀地說:“……我合作。”

李沁紅心花大放:“好,明智的選擇。”

方致同冷峻地說:“但是,我有條件。”

李沁紅揮手,護士把陸阿貞帶瞭下去。

李沁紅:“什麼條件?”

方致同:“我要見杜旅寧。”

李沁紅的臉色霎時變得很難看。

方致同:“我要見你的長官,因為,我提供的情報,價值不菲,足以讓你們摧毀整個在上海的特科組織……”

李沁紅:“你完全可以信任我。”

方致同:“不是信任不信任的問題,而是你的能力問題。”

李沁紅拍案而起:“方致同!”

方致同:“李組長,我可以明確地告訴你,今天晚上在上海的某個角落,地下黨即將召開有關‘雷霆計劃’的‘特使’會議……”

李沁紅的興奮點被點燃瞭。

方致同:“你們會擁有開會的準確時間、地點,擁有一舉破獲中共特科的機會,你願意接受我的所有條件,你擁有我的全部情報,你不接受……”

李沁紅毅然地說:“我接受。”

方致同的臉上露出一種滿意的笑容:“很好。”

李沁紅:“我希望你先表達一下誠意。”

方致同:“不行,我現在表達瞭誠意,就會有人馬上被捕,在這種機要會議舉行前,一遇風吹草動,會議就會取消,到時候你們什麼也得不到。不僅如此,今天下午五點鐘前,你們必須放我出去,隻有這樣,你我的合作才會有效、才會成功。”他掐滅瞭煙蒂。

李沁紅:“……我答應你。”

方致同:“……杜旅寧身邊有我們的臥底。”

李沁紅的瞳孔無限放大……李沁紅聲音極度興奮,難以自控的激動:“誰?”

※大街上。

鍋爐工不平靜的神情張望過街。

阿春拿著一張報紙、遠遠地跟著他。

鍋爐房,蘇長慶大汗淋漓地在燒鍋爐。

榮華在書店門口,掛起“今日盤點”的牌子,她坐在電話機旁,吸著煙,她的眼睛盯著窗外的行人。

※偵緝處。

楊慕次走到走廊上,看見進進出出的特務們有意無意地在偷窺自己,他的直覺敏感度告訴自己,出事瞭。

一名特務從楊慕次身邊經過,楊慕次叫住他:“你們李組長在嗎?”

特務:“不在。”

楊慕次:“哪兒去瞭?”

特務:“好像去市府瞭。配合調查三泉山學生遇害的案子。”

楊慕次點點頭,可是,他知道,特務沒說真話。他們在隱瞞什麼呢?阿次陷入深思。

楊慕次推門走進辦公室,門後有人從背後襲擊,阿次瞬間把襲擊自己的人摔倒在地,壓在他身上,拔槍頂住他的頭。被他制服住的特務臉色蒼白,直喊:“楊副官,手下留情。我們隻是奉命行事。”

此刻,李沁紅走進來,說:“阿次,放開他,他在執行長官的命令。”

楊慕次:“什麼命令?”

李沁紅:“昨天晚上我釣瞭一條共黨的大魚,據他交代,我們偵緝處長官的身邊隱藏著共黨,所以,處座身邊每一個人都要過篩子。你,嫌疑最重。不再需要我解釋瞭吧,楊副官?”

楊慕次站起來,松開小特務。

楊慕次:“我要見處座。”

李沁紅:“處座現在不想見你。”她伸出手來,示意阿次繳槍,楊慕次表情抗拒,李沁紅徹底冷下臉來,說:“執行命令。”

楊慕次面無表情地交出配槍。

※李沁紅辦公室。

楊慕次被推進李沁紅的辦公室。門口有兩名特務守著。

阿次看見瞭劉雲普和杜旅寧的三位親信參謀,他們都被李沁紅繳瞭槍,集中在李沁紅的辦公室扣押。

劉雲普看見阿次,就開始跟阿次訴苦:“他媽的李沁紅真不是玩意,不知道從河船上逮瞭個什麼煙鬼嫖客,硬說是抓到瞭共黨頭目,還,還他媽的把我們全都關起來……”話音未落,特務阿成也被人推瞭進來。

楊慕次:“阿成?”

阿成哭喪著臉:“楊副官,我算是倒黴瞭,一有風吹草動,我就得陪綁、陪殺。”

劉雲普上去就給他一耳刮子:“你狗嘴吐不出象牙!什麼叫陪綁、陪殺?老子會死嗎?打你個烏鴉嘴!”

阿成“嗚嗚”地哭起來:“劉副官,你是不知道啊,我在行動組的一名好兄弟告訴我,組座昨天夜裡抓住瞭共黨要犯方致同。這烏龜王八蛋,表面上說要跟組座合作,可是一個字也沒供出來,先叫組座肅清處座身邊的人。他還說,他能幫著組座破獲整個中共特科。我聽說,處座身邊的人,這次一個也活不瞭……可是,我他媽隻是一個小嘍囉啊,我算什麼處座身邊的人啊……”

三個參謀與劉雲普臉色大變,當然,楊慕次是內心最緊張的一個,方致同被捕叛變,對楊慕次而言,無疑是一個晴空霹靂。

楊慕次腦海裡浮現出中共中央辦事處(上海威海路)、中共中央特委的住所(上海雲南路)、中共中央秘書處(上海戈登路)……全副武裝的特務們抓捕同志們的場面,包括他自己。

劉雲普氣得抓狂:“這他媽的叫什麼事,啊?他說要合作,自己人一個沒供,先叫我們自己人‘自殺’起來?”

參謀甲:“你們這位李組長,見過什麼大世面?一個方致同,就把她給樂呵成這樣瞭?連我們都敢扣押,我們的級別還比她高一級呢。”

參謀乙:“方致同,是不是那個傳說中的雙槍手?共黨一組的頭目?他會叛變?”

參謀丙:“一組頭目算什麼?顧順章呢?特科紅槍隊的頭目,又怎麼樣瞭?他叛變的時候,南京以為共黨在上海的機構全部玩完,結果怎麼樣?一封密電,共黨一夜之間消逝瞭,出瞭這麼大一個叛徒,中共在上海的秘密組織毫發未傷。方致同算個什麼東西?就憑他,可以消滅紅色情報網?鬼都不信。”

參謀甲:“少說兩句,隔墻有耳。”

劉雲普理直氣壯:“怕什麼,人正不怕影子歪。”

參謀甲:“槍都被人繳瞭,死鴨子還嘴硬。”

楊慕次笑笑。

劉雲普氣不過,打阿次:“你他媽還笑得出來?你欠揍啊。”

楊慕次:“有煙嗎?……我忘帶瞭。”

劉雲普掏煙盒出來,給他:“你抽,啊,抽。抽不死你。”

參謀乙:“不對啊,要說是處座身邊的人,俞秘書為什麼不在啊?”

劉雲普:“他媽的,明顯欺軟怕硬。”

參謀丙:“不公平,要關一起關,要放一起放……”

參謀甲:“你們說,這個共黨臥底,會不會是俞?”

眾人面面相覷。

楊慕次心如雷擊,焦急萬分。

※大街上。

鍋爐工跟雪狼在街面上面對面走來。

雪狼低聲地說:“武器在廣東路清河坊。”

鍋爐工:“我們六點在戈登路集合。”

二人擦肩而過。

此刻,阿春拿著一份報紙,穿過大街,尾隨雪狼而去。

※李沁紅辦公室。

劉雲普和三名參謀坐在一起唉聲嘆氣。

楊慕次的腦海裡千流萬溪地在湍動,他在想,還有機會,還有一線生機。

楊慕次(心聲):“方致同千方百計地保住自己的性命,同時又想保住自己的名節。既已變節,又想通過跟國民黨高官談條件來撈取更多的政治資本。這是清除叛徒的唯一時間差。隻要能在方致同開口之前見到他,至多不過半秒鐘,就可以解決他。”

(楊慕次腦海虛擬的畫面)自己從劉雲普的書桌夾層取到備用手槍,把刑訊室的門推開,見到坐在刑椅上的方致同,將其開槍擊斃。杜旅寧出現、所有的特務出現,自己飲彈自決。

楊慕次(心聲):“隻要以上步驟得以實現,就能幹凈、迅捷、有效地化解掉這場‘滅頂之災’。但是,方致同現在何處呢?”

此刻,時鐘已經走向下午1點50分。

楊慕次的手伸向自己的衣領,悄悄扯下一顆扣子。

楊慕次(心聲):“這是我的死扣,下線見到此扣,便知我必死無疑,但願他能將情報及時送出……”他把自己的扣子悄悄扔進煙灰缸。

楊慕次拿著煙灰缸走到門口,站在門口的小特務看瞭他一眼,楊慕次示意倒煙灰。

小特務主動將煙灰缸接過去,他替楊慕次把煙灰倒進門口的廢紙簍,楊慕次略一探身,特務攔住他,他卻已經看見瞭勤務兵小吳在打掃樓道瞭。

※杜旅寧辦公室。

俞曉江急匆匆走進杜旅寧辦公室,杜旅寧在翻看叢鋒的那本醫學書籍《血液探秘》。

俞曉江:“處座,李組長昨天夜裡在河船上成功密捕瞭中共一組頭目方致同。但是,他秘而不宣。”

杜旅寧猛然抬頭:“人在哪兒?”

俞曉江:“不知道。我隻知道,李組長現在就在警備司令部作戰處請求人員支援,她即將采取大規模的搜捕行動,而我們一無所知。”

杜旅寧勃然大怒,問:“阿次在哪裡?”

俞曉江:“處座,您還不知道,您身邊的人,除瞭我以外,全部被李沁紅繳瞭槍,扣押在她的辦公室。”

杜旅寧把自己的配槍“啪”的一聲落在桌上,厲聲地說:“她想造反瞭。”

※李沁紅辦公室。

鐘表,一秒一秒地推進,楊慕次心潮起伏。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門邊的廢紙簍。那顆扣子居然還在那裡,沒有人動過。劉副官等人罵罵咧咧地,大傢都惶惶不安。

門被撞開瞭,杜旅寧、俞曉江進入李沁紅辦公室,阿次等人立即起立。門口一群小特務神色慌張、不知所措地站著。

杜旅寧問門口的特務們:“李沁紅為什麼拘押我身邊的人?說話。”

特務甲戰戰兢兢地說:“處座,組座說……說……據共黨頭目方致同交代,處座身邊……有……有共黨臥底,所以,李組長怕消息泄露,采取瞭必要的防范措施。請處座見諒。”

杜旅寧明知故問:“李組長哪兒去瞭?”

特務甲:“去……去作戰部。”

杜旅寧回手給瞭特務甲一記耳光,命令:“去,馬上把方致同帶到這裡來。”

特務甲捂著臉,還要分辯。杜旅寧掏出手槍,子彈上膛,杜旅寧:“遲瞭一步,我立即打死你!”

小特務們飛跑而去。

杜旅寧松開手,特務甲大氣不敢出。

杜旅寧環顧阿次等人,怒火兇焰盡被他斂在眼底。杜旅寧:“我告訴你們,如果你們中間有人是共產黨,明年的今天就是他的死祭。”

房間裡氣氛霎時凝固,三名參謀、劉、楊二位副官個個臉色蒼白,特務阿成手腳都在哆嗦。

劉雲普實在忍不住:“處座,如果方致同是瘋狗亂咬呢?”

杜旅寧臉色鐵青:“他咬到誰就算誰倒黴。”

參謀甲情緒激動地說:“處座,您這不是草菅人命是什麼?”

杜旅寧看著阿次,問:“你為什麼不怕?”

楊慕次淡然一笑:“李組長已經認定我是共黨嫌疑瞭,我沒什麼好怕的,俗話說,真金不怕火煉。”

杜旅寧:“如果方致同咬的就是你呢?”

楊慕次平靜她反問道:“如果他咬的是處座呢?”

誰都沒料到楊慕次說出這一句話,眾人的眼光霎時聚焦到杜旅寧臉上,俞曉江厲聲呵斥:“阿次,放肆!”

杜旅寧反而大笑起來,他對眾人說:“想知道答案嗎?他膽敢咬我,我馬上槍斃李沁紅。”

突然,辦公室電話鈴聲驟響。

俞曉江接瞭電話。俞曉江:“對,李組長辦公室,什麼?”她瞬間臉色發白,有點目光茫然。

杜旅寧問:“怎麼瞭?”

俞曉江立正,遞過電話:“處座,方致同死瞭。”整個房間都安靜下來瞭,所有被控制起來的人都暗暗松瞭一口氣。

方致同死瞭!楊慕次一時也不敢相信。

杜旅寧拿起電話。杜旅寧:“我是杜旅寧,把剛才的話復述一遍。”電話的話筒裡傳來小特務的哭音(OS):“處座,方致同在儲藏室裡被殺瞭。”

杜旅寧掛斷電話,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他喃喃自語:“方致同真的死瞭。”他轉瞬間將槍口對準瞭特務甲:“你很不走運。”

特務甲魂飛魄散:“處座,處座,不關我事啊,處座,俞秘書……”他嚇得腿一軟,雙膝跪下。

俞曉江欲勸:“處座……”

遲瞭一步。

“砰”的一聲槍響,特務甲栽倒在地,杜旅寧盛怒之下,將其擊斃。屋子裡的人噤若寒蟬,心有餘悸,鴉雀無聲。

俞曉江:“處座……”

杜旅寧寒著臉:“去儲藏室。”

杜旅寧黑著臉,疾步如飛地走著。俞曉江、劉雲普、楊慕次等人緊跟著他的步伐。楊慕次的腳步異常輕快,他甚至能感覺到內心的解放。

※儲藏室。

杜旅寧、俞曉江等人進入儲藏室。

方致同真的死瞭。死得很難看。他的面部痙攣,手腳呈抽搐狀,七竅流血,模樣古怪地癱倒在椅子上,已經斷瞭氣。很顯然他是中毒死亡。桌子上散放著零星的紙片,也許是毒性發作時留下的傑作,剩下的半杯牛奶白森森透著冷刃般的蔑笑和寒光,讓人不寒而栗。

俞曉江戴上白色的手套,檢查那半杯牛奶。

杜旅寧審視著看守們,看守們個個心驚膽戰。

俞曉江:“處座,有人采取瞭閃電般的清除行動,謀殺的過程非常簡單,內鬼在恰當的時機給他的上級送瞭一杯奶,輕而易舉地殺進重圍,在我們的眼皮底下把方致同送上瞭黃泉路。”

杜旅寧的臉色變得惡毒起來,一點也不遜色那剩下的半杯奶。楊慕次從心底長長地出瞭一口氣,他知道,自己幸運地和死神擦肩而過瞭。不,不僅僅是自己,還有許許多多戰鬥在敵人心臟裡的同志們得以死裡逃生。

杜旅寧:“誰?誰送的牛奶?”

看守們渾身都在抖。

劉雲普咬牙切齒地吼叫:“處座問你們話呢!”

一個看守戰戰兢兢地說:“他,他自己要喝牛奶,他自己要的。”

杜旅寧:“誰送來的?”

看守:“勤務兵,您的……勤務兵小吳。”

杜旅寧:“人呢?”

看守:“不……不見瞭。”

杜旅寧:“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給我找出來。快!”

劉雲普拔出自己的手槍:“跟我來。”

所有的人一股腦地往外跑。

杜旅寧滿臉兇光盯著方致同的屍體,說瞭句:“該死的李沁紅!”

劉雲普、楊慕次他們在逐層搜查每一個房間。特務們一窩蜂地亂穿,時機到瞭,楊慕次趁亂消失在樓梯口。

楊慕次看瞭看表:五點三刻。楊慕次孤註一擲,偷偷打開瞭杜旅寧辦公室的門。

※杜旅寧辦公室。

楊慕次迅速走入裡間,他蹲在辦公桌下,把電話拖到地上,他冒險撥通瞭榮華的電話。

榮華(OS):“喂。”阿次清晰地聽到瞭榮華的聲音。

榮華:“是表叔嗎?我一直在傢等你的電話,表嬸的病好瞭嗎?”

楊慕次:“表嬸心臟病復發,雖然她答應和‘醫生’配合,但還是回天乏術。傢長會去不成瞭。”他掛斷瞭電話。

楊慕次聽見走廊上的腳步聲,迅即把電話放好,推開窗子,手借磚縫之力,身子飄逸地掛瞭出去。一分不差,杜旅寧、俞曉江走進房間。

杜旅寧:“傳我的命令,立即封鎖滬中長官公署的大門,沒有我的手令,任何人不能通行。”

俞曉江:“是,處座。”

楊慕次的身體下移,腳尖踩在磚縫上,身體觸到另一層樓的窗欞,他的手準確無誤地抓到窗欞,身子一躍,飛瞭進去。

楊慕次清晰地聽到瞭劉雲普等人的聲音。

劉雲普:“有沒有發現?”楊慕次很自然地推開門出去,向劉副官聳瞭聳肩。

有特務在樓下喊:“去停車場。”

楊慕次、劉雲普對視一眼,二話不說,也向樓下奔去。對劉雲普來說,抓到共黨嫌犯,就可以洗清自己身上的嫌疑;對慕次來講,找到小吳,或許能幫他死裡求生。

兩個人懷著不同的目的,朝著一個共同的目標搜索……

榮華撥通瞭一個電話號碼。

中共地下黨設在威海路的老傢開始盡速轉移……

榮華繼續撥打電話號碼。

雲南路的中共中央特委、設在廣東路清河坊的中共中央軍委迅速轉移……

榮華打電話:“喂,班主任嗎?對,方同學的傢長心臟病復發,搶救無效,已經死亡。今天晚上的‘傢長會’去不瞭瞭。”

戈登路的恒吉裡的會址開始撤離。

榮華開著車,飛馳到“大光明旅社”,通知叢鋒轉移。但是,叢鋒早已人去樓空。

※春和醫院住院部。

榮華在醫院裡尋找夏躍春,終於看見一名認識的護士。榮華趕緊拉瞭護士一下:“夏院長在嗎?”

護士引榮華進入一間空病房。

護士:“他不在,他去辦要緊事瞭。有什麼事嗎?”

榮華:“他要回來,你告訴他,傢長開不瞭瞭。”

護士臉色嚴峻起來。

榮華:“走瞭。”

護士:“小心。”

榮華迅速離去。

※警備司令部門口。

門前警衛森嚴,所有進出車輛加強瞭盤查力度。

一輛軍用運輸車開來,警衛登上卡車進行檢查。警衛剛發現有可疑的動靜,頭上就挨瞭一記悶棍。

勤務兵小吳從卡車上跳下來。

挨瞭悶棍的警衛朝天開瞭一槍。

所有的人聞聲而至,小吳被包圍瞭,警衛們大聲喊著:“不準動,動就打死你!”劉雲普滿頭大汗地跑來,喊著:“別開槍,要活的……”楊慕次等人隨即趕到,楊慕次看見小吳束手就擒。而自己,無能為力。

他們遠遠地互相凝視瞭一眼,仿佛永訣。

小吳被押走瞭。

※戈登路口。

阿春尾隨雪狼走入戈登路口。

一名老保姆與雪狼碰頭,雪狼從老保姆手裡接過買菜的籃子,二人低語,分頭而行,阿春丟下雪狼,跟著老保姆走進恒吉裡。

老保姆十分警覺,走走停停,在一條弄堂裡,她甩掉瞭阿春。

阿春來來回回走瞭兩遍,再不見老保姆的人影。

一個公用電話亭,阿春拿起電話,撥通瞭。

阿春:“請轉告李組長,戈登路恒吉裡。”他掛瞭電話,豎起衣領,走出電話亭。

掛鐘指向:五點三刻。

小吳被五花大綁地押回偵緝處。

偵緝處的過道上吹著陰冷的風,仿佛剛下過一場雷暴雨,殺氣覆蓋著整棟大樓。

※杜旅寧辦公室。

俞曉江、楊慕次、劉雲普等人都站在杜旅寧的辦公室裡,大氣不敢出。小吳被修理得很慘,身上、臉上都是血,衣服被揉成爛菜葉。他年齡隻有18歲,他很年輕,很稚嫩。

杜旅寧顯然已經很不耐煩瞭,他急躁且兇狠。杜旅寧:“我有108套刑具可以讓你開口說話,就算梁山泊的硬漢全到瞭,也撐不住。”他看見汗珠從小吳的額頭上滴下來,他感到威脅起瞭作用。

杜旅寧強壓怒火:“我需要你的幫助!”他從小吳惶恐的眼神中看到瞭希望。他說:“如果你拒絕幫助我,那麼我會幫助你。你知道我會怎樣地去幫助一個人,在痛苦中幫助他改變一些愚蠢的想法,我需要你的答案。”

小吳:“我想喝杯水。”他機械地舔瞭一下幹裂的嘴唇。

杜旅寧喘瞭口氣,半坐在辦公桌上,喊:“楊副官,給我們的小朋友倒杯水。”

楊慕次的步伐有些機械,當他把盛滿水的杯子遞到小吳手上時,他近距離感覺到小吳雜亂無序的呼吸。他擔心瞭,擔心他撐不住。

杜旅寧:“我最後問你一句,要不要跟我合作?”

小吳開口瞭:“要。”這一個字,回答得異常幹脆,異常輕巧,卻很直接地刺穿瞭楊慕次的耳膜及心臟。慕次的視線愈來愈模糊,頭腦一片空白。

他想幹什麼?他下一步要做什麼?

不可逆轉的形勢,一觸即發的威脅,都悄無聲息地潛伏在瞭阿次四周。但是有一點,阿次很清楚,這個有可能叛變的人,沒有資格知道中共特科的所在地,他唯一能出賣的人,隻有自己。

※鍋爐房。

鍋爐工看瞭看手表,他拎瞭一個工具箱,準備出門。

蘇長慶:“師傅,您去哪兒?”

鍋爐工:“我出去一趟。”他匆匆而去。

蘇長慶扔下鐵鏟,從鍋爐房走出去。

※杜旅寧辦公室。

杜旅寧、俞曉江、楊慕次、劉雲普等人圍著小吳,形成一個包圍圈,仿佛想要起到震懾作用。

小吳昂著頭,問杜旅寧:“你想知道方致同是怎麼死的嗎?”

杜旅寧冷冷一笑:“不,我對死人一向不感興趣。我現在最感興趣的是,一個勤務兵是怎麼知道方致同被捕的消息的?”

小吳笑笑:“很簡單啊,李組長並沒有把他帶進刑訊室,而是帶進瞭儲藏室,儲藏室原本就是勤務兵的職責權限、范圍之內啊。您忘瞭?他們一進來,就說,終於釣到瞭共黨的一條大魚。我自然就什麼都知道瞭,知道得比您早一步。”

杜旅寧臉上一下蒙上陰灰。

杜旅寧:“他們說釣到一條大魚,不等於告訴你這條魚已經上岸。你也並不知道這條魚是鯊魚還是鯉魚?也許是條不起眼的鯽魚。你居然迫不及待地殺瞭他?!為什麼?為什麼?”

他幾近扭曲的臉幾乎貼上小吳的額頭,居高臨下地質問,逼得小吳脫口而出:“我在執行命令。”

杜旅寧:“好極瞭。誰的命令?”他轉過身去,掃視房間裡每一個人的表情。他突然大吼起來:“誰的命令?!”

沒有聲音。確切地說沒有回答。

此時此刻,房間裡每一個人都仿佛被架在火上烘烤,因為,他們的命都系在這個平常不起眼的小勤務兵嘴上。

杜旅寧:“誰的命令?”他的語氣突然緩和下來。

小吳:“上級的命令。”

杜旅寧:“他的名字?”

小吳沉著冷靜地說:“方致同。”

杜旅寧突然大笑起來,小吳也跟著他笑,隻有阿次和劉雲普他們不敢笑。

杜旅寧:“你的意思是方致同自己要瞭自己的命?”他滿臉都是笑。

小吳:“這沒什麼可笑的,方致同是我的上級,他一旦被捕,就會對我產生致命的威脅。”

杜旅寧:“如果他沒有背叛你們的組織呢?你也要殺他?”

小吳:“你也會說是如果,如果他要出賣我呢?我當時真的很害怕。”

杜旅寧:“怕什麼?”

小吳:“怕他第一個把我供出來。”

杜旅寧:“你和他認識多久瞭?”

小吳:“三年。”

杜旅寧:“撒謊!”他的臉因呼吸急促而變得猙獰起來。他說:“方致同兩年前才從寧波轉到上海,出任特科一組頭目,我看過你的檔案,你在這裡才幹瞭不到一年。你怎麼可能認識他三年。看來我們要換個地方好好談談。”杜旅寧大聲喊:“來人呀,把他給我拖出去。我不想再浪費時間。”

其實,不用叫,一屋子的人都想把小吳處理掉,怕他亂咬,受他無謂的牽連。劉雲普和楊慕次兩個拖一個,把小吳往外拽,小吳掙紮著喊起來:“方致同千真萬確是我的上級,他知道我在偵緝處工作,但是,他不知道我隻是一個勤務兵,他以為……”

杜旅寧:“以為什麼?”

小吳:“以為我是你身邊的人。”

杜旅寧:“不是嗎?”

小吳:“你說呢?杜處長,我算不算是你身邊的人?”

杜旅寧:“你是不是我身邊的人都不重要——”

小吳:“重要的是,我知道特使會議的開會地點。”

杜旅寧:“等一下。”隨著杜旅寧的命令,小吳被重重地摔在偵緝處處長辦公室的門檻上,而楊慕次的心也被重重地摔瞭下來。

杜旅寧徑直走過去,俯下身子,低聲地說:“我現在給你一個機會,一個唯一活命的機會,你告訴我特使會議開會的所在地,我給你自由。”杜旅寧一把將小吳拎瞭起來。

楊慕次心裡第一個念頭,就是立即拔槍幹掉他,他的手在靠近槍套時,他看見小吳的眼睛正註視著他,那是一雙清澈明亮的眼睛。

沒有道理。他為什麼不立即把自己供出來?他的供詞在保護自己。再等等。一念之差,楊慕次清晰地聽見小吳說:“戈登路。”

※戈登路恒吉裡。

鍋爐工拎著工具箱進入恒吉裡,蘇長慶坐在一輛帶篷子的黃包車裡,追蹤而來。

鍋爐工走到弄堂裡,抬頭一看,恒吉裡一一四一號的小閣樓上的晾衣架上晾出瞭紅色床單。預示著“禁止通行”。

鍋爐工掉轉頭馬上離開。

蘇長慶的身子貼著墻,避開鍋爐工的視線,等鍋爐工走瞭,他才走出來,四處張望。終於,他發現瞭可疑的“紅色床單”,這是地下工作中常用的“危險”信號。

蘇長慶走到這一戶的石庫門前,看瞭看門牌號碼:一一四一號。他遲疑瞭一下,敲響瞭房門。

老保姆打開門:“你找誰?”

蘇長慶:“我是方致同的外甥,從老傢來。”

老保姆:“你找錯瞭,這裡沒有這個人。”

蘇長慶幾乎是全身用力擠進門去的:“您聽我說……”突然,烏黑的槍口對準瞭他,老保姆拿槍指著他,蘇長慶緊張地一下舉起雙手:“別誤會。”

老保姆命令他:“帶上門,跟我走。”

蘇長慶機械地關上門,在老保姆的槍口下,向前走去。

※杜旅寧辦公室。

杜旅寧對小吳的審訊仍在進行中。

小吳:“如果你們想要知道確切位置,我親自帶你們去。說到做到。”

楊慕次懂瞭。小吳一直都在保護自己,保護地下黨的安全,他還不知道,情報已經送出去瞭。小吳想帶著偵緝處的特務們去“逛花園”,以期達到“預警”的作用,通過特殊的方式,把方致同叛變的消息送出去。

槍聲響瞭!

子彈是從小吳背後射入的,他的頭被打穿瞭。他的血汩汩地冒出來,慕次眼前一片漆黑。小吳犧牲瞭。

李沁紅全副武裝地出現在門口,手上的槍冒著淡淡的煙。她那一頭蓬蓬松松的短發,輕曼地撒開,仿佛在藐視自己的頂頭上司,又或是挑釁。

杜旅寧的臉色鐵青。

俞曉江:“李組長,你想幹什麼?請你解釋一下你的所作所為。”

李沁紅插槍入套,走到杜旅寧面前,立正:“處座。”

杜旅寧冷峻地說:“你為什麼開槍打死他?”

李沁紅:“我不想再浪費時間,處座。”她毫不示弱地走到杜旅寧面前,猛地把小吳的屍體拎起來,甩出去。李沁紅冷冷地一笑:“處座,您要是聽瞭這個小共匪的話,帶著一幫人馬去逛花園,別說抓捕行動會一無所獲,還會打草驚蛇,到時候,您連共產黨機關的毛發都碰不到。由於偵緝隊‘內鬼’頻出,我們已經失去瞭方致同,我不想最後連一口殘羹都吃不到。”

俞曉江:“李組長,你把失去方致同的責任歸咎到處座的頭上嗎?”

李沁紅根本不甩俞曉江,她對杜旅寧說:“處座,您聽我說。Gordon Road,南北走向,南起靜安寺路,北至蘇州河。全長2594米。”李沁紅喧賓奪主地拉開瞭上海市的地形圖,昂然地站在瞭處長的位置上。“這個小共黨,就是想帶著我們去逛蘇州河。”她略微停頓瞭一下,繼續說,“戈登路六十六號是美琪大戲院,戈登路五一一號是英國巡捕房,戲院是最容易讓魚兒隱藏的地方,而英國人的巡捕房也是我們需要避開其視線的地方……處座,我的內線提供給我可靠情報,今天晚上八點半,共黨將在戈登路恒吉裡召開有關‘雷霆計劃’的‘特使’會議。我們將在恒吉裡展開拉網似突襲,力求捕獲今天晚上在恒吉裡出現的所有共黨。”

杜旅寧看著李沁紅,不動聲色。

李沁紅再次立正:“處座,請下命令吧。”

杜旅寧:“你去作戰部,聯系得怎麼樣?”

李沁紅:“他們派警備司令部的憲兵團支援。”

杜旅寧:“很好。”他開始下達命令:“偵緝處全體集合。請求憲兵團配合行動。目標:戈登路恒吉裡。要快。快。”

樓道上到處是奔跑的腳步聲,樓下是汽車發動聲。

楊慕次完全被動地加入在步履匆匆的人群中。

偵緝處辦公室的掛鐘指向:晚上7點20分。

李沁紅正要走。

杜旅寧:“李組長,你等一下。”

李沁紅站住。

杜旅寧嚴峻地說:“我警告你!你的所作所為,已經超出瞭我的忍耐極限,你別想越俎代庖,我不是你的前任熊處長,你趁早死瞭這份心!”

李沁紅:“我在為黨國建功,不是為你一個人工作。”

杜旅寧:“說得好,你記住,我是你的頂頭上司,你可以否定我的工作能力,但是你必須尊重我。如果再有下一次,我告訴你,我一定讓你死無葬身之地!隻要我想……無論何時何地,我都能做到。”

李沁紅感受到瞭杜旅寧眉宇間的殺氣。

杜旅寧:“不要以為事情就這樣結束瞭,我一定會追究。”他大跨步地走出去。

警備司令部偵緝處所有的特務全部出動瞭。到處都是奔跑的人……

俞曉江把吉普車開過來,楊慕次替杜旅寧開車門,杜旅寧突然想起瞭什麼:“我的包。”

楊慕次俯身問:“是黑色的那個嗎?”

杜旅寧:“對,裡面有參謀總部送來的密件。”

楊慕次:“我去拿,處座。”他說完,迅速地向偵緝處大樓裡跑去。

楊慕次拿到公文包後,正準備走,辦公室電話響瞭。他愣瞭一下,習慣性左右看看,接瞭電話。

楊慕次不說話,電話那端先說瞭。

蘇長慶(OS):“我找李沁紅組長。”

楊慕次:“她不在。”

蘇長慶(OS):“杜處長呢?”

楊慕次:“出去瞭。”

蘇長慶(OS):“請您務必轉告他們一句話。戈登路恒吉裡一一四一號。”電話掛斷瞭。

楊慕次的脊梁骨透著寒冰,地下黨裡也有“內鬼”。他聽見底下車子的喇叭聲驟響,他知道,杜旅寧在催自己。他不再遲疑,飛奔而去。

蘇長慶擱下電話。他神情麻木地看著窗外,他親手掛出去的藍色窗簾,這是“安全”信號,代表一切照常。

閣樓上,老保姆平靜地躺在地板上,她的胸前被人刺瞭兩刀。紅色的床單被扔在地上,像血。

(閃回)老保姆拿槍指著蘇長慶。蘇長慶向前走著,突然一個反撲,沖向老保姆,老保姆未及開槍,被打翻在地,蘇長慶掏出一把匕首,狠狠地刺向老保姆的胸口,鮮血噴濺在地上。

蘇長慶將老保姆的屍體拖上閣樓。(閃回完)

蘇長慶抱著頭,蜷縮在地上。

楊慕次幾乎是以百米沖刺的速度跑到杜旅寧的車前。

楊慕次:“處座,您的包。”

俞曉江:“阿次,你坐前面的軍車吧。”她用眼神暗示,吉普車裡已經預留瞭李沁紅的位置。

楊慕次:“好的。”他轉身朝前面跑去,所有準備出發的軍車全部蒙上瞭黑色的幕佈,偽裝成民用長途運輸卡車。

楊慕次跑到第一輛軍車前,坐瞭上去,把原來的司機趕進瞭卡車。發車之前,李沁紅照例巡視。她發現瞭楊慕次坐在第一輛軍車的駕駛室裡,她停住瞭步。

李沁紅高聲喊著:“劉副官!”

劉雲普跑過來,很嚴肅地說:“到!”

李沁紅:“你來開第一輛車。”

楊慕次很不滿,說:“怎麼?李組長信不過我開車的技術?”

李沁紅反問:“你說呢?”

楊慕次:“我飛機都能開。”

李沁紅點頭:“我信。”她的笑容很快凝成冰。“執行命令。”楊慕次坐到副駕上,劉雲普握住瞭方向盤。

李沁紅:“小心駕駛。”

劉雲普:“您放一百個心。”

“砰”的一聲,李沁紅親手替他們關緊瞭車門。她左手輕揮:“出發!”車隊浩浩蕩蕩地向戈登路進發。

榮華的車從戈登路六十六號美琪大戲院開出來,她不停地在尋找叢鋒的蹤影。雪狼在戈登路附近的大街小巷尋找叢鋒。

※生物實驗室。

生物實驗室裡擺放著各式各樣的蝴蝶標本,昆蟲學博士餘教授正饒有興致地給叢鋒講解各式各樣的蝴蝶品種。

餘教授:“你看,這隻蝴蝶,黃金色的翅膀,黑白點花紋,它的學名叫做Argynnis,古希臘的愛神……非常美麗。”

叢鋒近距離地觀察著蝴蝶,說:“很嬌媚。”

餘教授低聲地說:“今夜拿到‘疫苗’後,我會派人幫助你把‘疫苗’偽裝成‘蝴蝶’標本的保護液,放到玻璃罐子裡,你可以平安通過出關檢查。”

叢鋒:“會後,特科的人會一直監護我的安全。”

餘教授:“想辦法甩掉他們,共產國際並不希望與特科產生橫向聯系。”

叢鋒:“我明白。”

餘教授:“你來看,這是一隻白翅黑紋的蝴蝶……”

※和雅淑傢。

玫瑰園裡鮮花開放,一股股透人心脾的清香纏繞在阿初、雅淑的心間,二人有些難分難舍。一雙陰森森的眼睛從窗戶裡投射出來,那是傭人小月暗中窺視著門口的雅淑和阿初。

阿初看瞭看表,說:“時間到瞭。”

和雅淑:“人傢原本要慶祝一下。”

阿初:“今夜會很晚,很晚……”

和雅淑:“多晚都等。”

阿初湊到她耳邊:“我不在你身邊,你睡不著嗎?這種事不能操之過急……”

雅淑打他。

阿初:“我錯瞭,錯瞭。”

雅淑:“誰傢男人像你這樣,動不動就認錯?”

阿初:“我打不過你,識時務者為俊傑。”

雅淑笑,回手摘瞭朵玫瑰,花上還帶著水氣和香氣,她把花插在阿初的上衣口袋裡,雅淑:“這花真的好新鮮。”

阿初:“沒有你新鮮。”他吻雅淑。

雅淑喃喃低聲地說:“我不再隱藏自己,黑夜不再是我的舞臺……謝謝你,擦亮瞭我的眼睛,讓我的內心得到安寧。”

阿初低語:“我給你的不是恩惠,而是恩愛,所以,永遠不要在我面前感到自卑,我會心痛的。”

雅淑聽瞭這話,淚水充溢,伸手抱住阿初的頭:“我拿什麼來愛你?”

阿初:“好好活著,就能好好愛我。”

和雅淑滿懷深情地說:“我會的,今生今世牢牢地抓住你,永不放手。”

一雙監視的眼睛,此刻看到一對情侶的纏綿,不僅走瞭神,小月的眼光裡充滿瞭嫉妒和仇恨。

※蘇州河。

阿初的車開到瞭蘇州河附近,夏躍春在河畔等著他,阿初下車,他與夏躍春會合。

夏躍春:“準備好瞭?”

阿初:“好瞭,聽從您的吩咐。”

夏躍春笑笑:“走吧。”

遠處,另一輛黑色的汽車駛來,車上是紅科的外勤人員。有人將阿初帶上車,夏躍春坐上去,外勤人員遞給阿初一個眼罩。

阿初:“不用這麼隆重吧?”

夏躍春命令的口氣:“戴上。”

阿初:“我前輩子一定把你打殘瞭,欠瞭你的債。”他戴上眼罩。

夏躍春看看手表:八點整,他說:“出發。”汽車駛向遠方。

※戈登路恒結果。

(特寫)巨大的掛鐘,指向:8點15分。

榮華因為不放心的緣故,她始終沒有離開戈登路的地段。她想再回恒吉裡一一四一號去看看。她開車進去……

恒吉裡一一四一號是一幢二樓二底的石庫門房子,前後有門,四通八達,隻要危險信號一發出,很遠的距離都能看見,沒有接到通知來開會的同志,亦包括叢鋒,隻要發覺異常,就會很快離開。

可是,出錯瞭。

榮華看見,二樓晾衣架上晾出的紅色床單不見瞭,取而代之的是藍色窗簾,這是安全信號。天啊!榮華的血液霎時凝固瞭!

恒吉裡一一四一號的藍色窗簾在微風中召喚著聚會的人們,像幽靈。

偵緝處的軍車到瞭。

楊慕次坐在軍車上,想著榮華一定會安全把情報送出去的,現在,離自己送出情報的時間已經過瞭兩個多小時。按常規推斷,榮華自己都應該全身而退瞭。可是,半秒鐘不到,結論被推翻瞭,慕次清晰地看見瞭榮華的汽車。

榮華看到瞭楊慕次的臉,她知道,偽裝的軍車到瞭,偵緝處的特務們到瞭,毀滅性的襲擊到瞭。同樣,沒有接到臨時通知的同志們也到瞭。

(特寫)巨大的掛鐘,指向:8點20分。

榮華、楊慕次的心跳與掛鐘的滴答聲同步,沒有時間瞭,沒有任何回旋餘地瞭。

榮華看見瞭叢鋒,他正欣欣然夾瞭張報紙往前走……

東西南北每一個方向、每一個角落幾乎都有特科的同志夾雜在車水馬龍的人流中前行……

榮華看見瞭中央紅科的汽車,夏躍春、阿初到瞭。

他們的目的地:戈登路恒吉裡一一四一號。

榮華沒有退路瞭。

大約兩秒鐘時間,榮華做出瞭她人生最後的抉擇。她神情堅毅,穩坐如山,猛踩油門,加速、加速、再加速,她的車狂飆飛馳,橫沖直撞地朝即將進入恒吉裡路口的隱蔽軍車撲來。

阿次懂瞭。

自己的戰友在用“生命”向通往“陷阱”的同志們預警。

榮華在危急關頭選擇瞭“死亡”。

隻有在通往恒吉裡的路上,制造一場嚴重的車禍,引起交通極度混亂,讓隱藏在卡車上的特務連全部暴露,讓租界的軍警、巡警全都攪和進來,堵住恒吉裡的交通要道,才有可能截斷前往恒吉裡一一四一號開會的同志們,使他們趁亂逃生。

榮華的車速疾若飛鷹,迅如閃電。

劉雲普措手不及,一邊大甩方向盤,一邊恐慌地高聲咒罵。

劉雲普:“神經病!瘋子!瘋瞭!”他在閃避的同時,自然而然得把最危險的撞擊甩給瞭副駕的位子。

慕次在第一時間內接受瞭榮華的選擇。同生共死的瞬間,卡車和小汽車相撞的剎那,他們從玻璃車窗裡都清晰地看到瞭彼此的臉上的表情,榮華神態從容、鎮定,眼睛裡透著永生不滅的大無畏精神,裹挾著義無反顧的豪邁、撼動人心的剛毅抉擇……呼嘯而來!

他們都沒有眨一下眼,彼此含著一絲笑容,迎接那悲壯的瞬間。

血火迸濺!

《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