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

阿初與和雅淑深情接吻。

一片人頭攢動將一對戀人的身影淹沒。

楊慕次乘坐的汽車開過人群。

※上海證券交易所。

上海證券交易所外雪風撲面、空氣清新,交易所內卻是烏煙瘴氣、人聲鼎沸。楊羽樺精神頹廢、意志消沉地走進瞭證券交易所貴賓室的大門。

楊羽樺探進貴賓室,明堂看見他來瞭,直接走過來,說:“情況很糟啊,楊老板。”

楊羽樺滿臉憤慨之色:“比想象的還要糟。”他坐瞭下來。“我公司進口的棉紗嚴重積壓,沒有瞭市場,進口棉紗的行業完全崩潰,完全崩潰。有人陷害我,說我的銀行涉及與日本人勾結,無稽之談,受瞭蒙蔽的買傢,開始大規模退貨,全完瞭……”

明堂:“是啊,現在全民抵制日貨,囤聚日本棉紗,無疑縱火焚身。”

楊羽樺:“我現在是腹背受敵。你得幫我。”

明堂:“怎麼幫?你現在資不抵債。”他口氣很冷峻:“楊老板,我們都是打開門做生意的,生意場上無父子,楊氏企業破產已經迫在眉睫瞭,依我之見,你不如把手上所有不動產變成現金……”

楊羽樺正中下懷,但是,他很好地掩飾住自己的情緒,假裝不舍得的模樣。楊羽樺:“你讓我賣掉銀行和工廠?”

明堂:“你沒有時間考慮瞭,楊老板。”他沒有絲毫怯意:“你不聽我勸告,一味和日本人合作,導致投資決策一錯再錯……”突然,電話鈴聲響起,明堂接聽電話,一會,他轉過臉來,看瞭看楊羽樺,說:“楊老板,你的銀行出事瞭。”

楊羽樺臉色鐵青:“什麼?”

明堂:“市府辦公室打電話,說偵緝處今天早上傾巢出動,剿滅瞭日本間諜的一個秘密武器基地,就在你閘北銀行的底下。……這可是殺頭的罪,我的楊老板。”

楊羽樺一下站起來。楊羽樺:“我想我得告辭瞭。”

明堂:“楊老板,如果需要我幫忙……”

楊羽樺:“你幫我找一個買傢,趁法院還沒有凍結我的不動產之前,我全部賤價出賣。”

明堂:“好。”

楊羽樺:“我要現金。”

明堂:“沒問題。不過,你得趕緊離開上海。”

楊羽樺:“我打算錢一到手就走。拜托瞭。”

明堂:“你放心吧,我做事效率第一。”他看瞭看楊羽樺,問:“聯系到買傢後,怎麼跟你聯系?”

楊羽樺:“我會給你打電話。”

明堂:“好吧。再會。”

楊羽樺突生傷感之意,居然擁抱瞭明堂:“再會,老朋友。”楊羽樺匆匆離去。

明堂看著他遠去的背影,撥通瞭一個電話,說:“他打算清倉瞭。”

※市府辦公樓內,一片燈火輝煌。

電話鈴聲、腳步聲、爭論聲、打字機聲不絕於耳。

杜旅寧、韓正齊一起從樓道上往下走。

杜旅寧:“我懷疑徐玉真失蹤與部分‘細菌彈’轉移有著密切的關聯。”

韓正齊:“我已經下令所有的入城的關卡,嚴格搜查所有入城的人員和行李。現在就等法院下達對徐玉真和楊羽樺的通緝令瞭。”

夏躍春、阿初和一名市府衛生廳的官員走來。

杜旅寧:“夏院長。”

夏躍春:“杜處長,我們跟市長談過瞭,有關‘雷霆計劃’的‘疫苗’工程將由市府牽頭,成立攻關小組,我們將竭盡全力,研制出疫苗。”

衛生廳官員:“多虧我們有榮博士親自挎刀上陣,解決瞭大問題啊。”

杜旅寧話裡有話對阿初說:“雖然這次反‘雷霆計劃’進行得很不完美,但是能夠生產出對抗日本人的疫苗,功德無量。”

阿初頷首致意:“作為一個中國人,理當報效國傢。”

杜旅寧:“韓副局長,我覺得除瞭陸路以外,水路也要加強盤查,茫茫黃浦江,潛藏一個徐玉真真是太容易瞭。”

韓正齊:“好的,我立即去佈置。”

此刻,劉雲普突然出現瞭。杜旅寧走過去:“怎麼瞭?”

劉雲普:“處座,法院的人從陸軍醫院把阿次帶走瞭。”

杜旅寧一怔:“什麼理由?”

劉雲普:“阿次是楊氏銀行的少東啊。他們找不著他爹,就把他給帶走瞭。”

杜旅寧:“胡鬧。給俞秘書打電話,叫她去趟法院,把人給領回來。”

劉雲普:“是,處座。”

※杜旅寧辦公室,夜。

杜旅寧推門而入。楊慕次立即立正:“處座。”

杜旅寧看見阿次臉色憔悴,知道他這個學生此時此刻正經受著“認賊作父”、“有負養恩”的雙重煎熬。

杜旅寧:“回來瞭,法院那邊還有什麼麻煩解決不瞭嗎?”

楊慕次:“沒有……隻是正常詢問。”

杜旅寧:“你父母有消息瞭嗎?”

楊慕次低頭:“……沒有。”

杜旅寧:“今天春和醫院的夏院長和榮初一起去瞭市府辦公廳,他們從繳獲的‘雷霆’資料裡獲取到一系列的重要數據,並向市府衛生廳和辦公廳出具瞭一份有關‘雷霆計劃’的破解醫學報告,說,很快就能研制出‘疫苗’,以備萬一之需,市府很重視,由市長牽頭,親自指揮這場‘疫苗’研究戰。”他略作停頓:“這次鏟除日諜,你功不可沒,我已經申報上級,為你請功。”

楊慕次:“謝處座。”

杜旅寧拿出一份文件:“還有一件事情我要告訴你,市府調查你父親和你叔父的舊檔案,發現瞭兩份姓名相同,但是病例迥異的牙醫報告,我可以很確定地告訴你,你現在的父親,實際上是你的叔父楊羽樺。”

楊慕次臉色蒼白。

杜旅寧:“我知道你一時半刻,很難接受……”他話鋒一轉:“‘雷霆計劃’相關的共黨特使一案,已經告一段落,疫苗還在研制中,蘇聯特使自然也是空手而回。這次成功破獲日諜‘細菌武器’研制基地,市府已經下達瞭對你傢的搜查令,你自己先要有個心理準備。國法無情。”

楊慕次:“處座……我想請假。”

杜旅寧板起一張臉,口氣很硬:“不準。”

楊慕次:“為什麼?”

杜旅寧:“你想幹什麼?”

楊慕次:“我……”

杜旅寧一針見血地說:“你想去找你的養父,對吧?你想勸說他自首服罪?你不想看到他被憤怒的人群逮住後亂刀砍死。我說得沒錯吧?”

楊慕次被杜旅寧看穿瞭,他不敢吱聲。

杜旅寧:“從現在開始,我不準你離開我的視線半步。我不想你愚蠢地卷進所謂‘親情’的漩渦,他們是殺害你親生父母的首惡元兇,血債累累。”

楊慕次:“是。學生遵命。”

※江岸邊。

夜晚,一艘船緩緩靠岸。

岸上有兩名巡警檢查,巡警甲打著呵欠,說:“夜半三更的,非把人都叫起來檢查船隻。”問:“船上裝的什麼啊?”

一個黑衣寡婦蒙著黑色的面紗,徐玉真:“是我的丈夫,得瞭瘟疫,死瞭。”

巡警甲問:“為什麼三更半夜地出喪啊?”

徐玉真:“算命先生說,我丈夫是一個替死鬼,怨氣很重,要夜裡走。”

巡警乙看瞭看船上站瞭不少穿著黑色喪服的人,問:“船上這些人都是送葬的?”

徐玉真:“是,都是親朋好友。”

巡警乙:“請出示你的證件。”

徐玉真正要拿證件,一個農民打扮的男子提著一個白色的燈籠氣喘籲籲地跑來。阿春哭喪著臉,喊:“嬸子,哎呀我的嬸子啊……叔叔怎麼就撒手去瞭呢?”他一個跟頭栽倒船頭上,巡警乙趕緊扶他:“老鄉,當心點。”

阿春爬起來,抹瞭一把鼻涕:“老總啊,你是不知道,我叔叔、嬸嬸好人啊。”他從口袋裡摸出幾塊銀元,塞在兩名巡警的手上:“老總,辛苦瞭,大黑天的不容易。我叔叔他是……”他伏在巡警耳邊說:“麻風病。肉都爛掉瞭……”

兩名巡警不約而同地往後退。

阿春:“我嬸子吧,怕傳染給別人,晚上準備抬到墳地裡埋。二位行個方便。”

巡警甲:“我說,你趕緊地,走人,快點啊。”

阿春大聲地說:“謝老總,謝老總。”他沖船上一招手:“起靈!”

幾名黑衣人將棺材抬離烏篷船。

阿春上前扶住徐玉真,一彎腰:“嬸,請扶靈上路。”徐玉真低聲地說:“春桑,你有良心,將來,我不會虧待你的。”

冷風中,一團團黑色的鬼影消逝在茫茫夜幕中。

※靜安寺。

一些遇難學生的傢長在給學生們燒紙錢,燒菊花。

寺廟花園的小池塘裡,有許多人在為死去的親人放船燈,和雅淑蹲在那裡一盞一盞地點著,一個一個地放著。

一個白發蒼蒼的老婦正在火堆裡焚燒孫女的遺物。她口中念著:“雪梨啊,你在下面不要掛念我,好好地上路去吧……”

阿初略微朝老婦這裡看看,發現她手上拿著幾張照片,往火堆裡放,他走過來,蹲下。阿初:“老婆婆,照片就留著做個紀念吧。”

老婦:“留著傷心啊,一看到這些照片就難過得吃不下飯,睡不著覺。這個孩子是我女兒從孤兒院裡領回來的,我女兒後來去瞭東北,這孩子就一直跟著我,又天真,又乖巧,她從小就喜歡畫畫……”阿初幫著她燒,突然,阿初的眼睛裡停留在一張照片上,那張照片他見過,是五歲的雅淑和她的妹妹。

老婦:“燒瞭這些影像,讓雪梨有個伴。”她把自己和雪梨的合影燒瞭:“讓我來陪著你,孩子。”

阿初的手略有顫抖,下意識地回望雅淑,雅淑心無旁騖地蹲在池塘邊放船燈。冷風下,她發絲被吹拂起來,顯得淒涼。

阿初指著五歲雅淑的照片問老婦:“這是孩子的姐姐嗎?”

老婦:“不知道,我女兒帶雪梨回傢的時候帶來的,可能是孤兒院的孩子吧。”

阿初點點頭,想瞭想,將小雅淑、小雪梨的照片投入火焚。

上海愚園路楊公館的主樓內,偵緝處的特務們來來往往,俞曉江沿著主樓的迂回通道,來到二樓右側楊慕次的房間,她推開門,看見瞭杜旅寧和阿次。

※楊慕次的房間。

杜旅寧戴著一雙雪白的手套,輕輕地拂拭瞭一下桌面,桌面很幹凈。楊慕次就站在他旁邊。

杜旅寧:“阿次,你父親富可敵國,你為什麼生活如此簡樸。”他在觀察瞭慕次的房間後,得出這樣的結論。

楊慕次的房間佈置得簡單、舒適。光線很明亮,一張床、一個書櫃、一個書桌、一盞德國進口的臺燈。

楊慕次:“我不喜歡奢華。”

杜旅寧:“這一點,我跟你不同。人嘛,有錢總想過得舒服點。”他看瞭看俞曉江:“有新發現瞭?”

俞曉江:“處座,我們在楊傢花園的佛堂底下,找到瞭秘密電臺和密碼本,還有一些沒有及時銷毀的圖紙。”

杜旅寧:“上海地圖?”

俞曉江:“上海軍事地圖。很詳盡。”她把搜查到瞭一張地圖展開:“處座,我發現瞭一個問題,在這張涵蓋瞭所有軍事地點的圖紙上,用紅色色標,標出瞭非軍事據點,上海市區內五個天主教堂。”

杜旅寧:“他們要進攻教堂嗎?”

楊慕次忽然想到瞭什麼。杜旅寧:“你想說什麼?”

楊慕次:“金庫裡的‘細菌彈’就差安裝發射裝置瞭,他們會不會把發射裝置藏在教堂裡?”

杜旅寧立即下達作戰命令:“馬上請求司令部派兵增援,目標:五個天主教堂。我們兵分兩路,一傢一傢地搜。”

俞曉江:“是,處座。”

杜旅寧:“阿次跟我一組,行動。”

※靜安寺。

和雅淑在池塘邊放船燈。

阿初貼在她旁邊。

和雅淑把船燈探手放下,說:“我要親手點亮三十七盞船燈,其中十七個是遇難的學生,二十個是這次行動中死難的弟兄。我要為他們的魂魄照路,為自己救贖,為我失散多年的妹妹祈福……”

阿初無力多說,隻是緊緊抱住瞭她。

和雅淑:“我罪孽深重……老天爺,千萬不要把我犯下的罪孽,讓我的親人承受。”

阿初:“好瞭,雅淑……不是你的錯。”

和雅淑:“我能救贖嗎?”

阿初:“已經開始救贖瞭。”

和雅淑:“我……還能找到我的妹妹嗎?”

阿初:“能……隻不過,日子會很長很長……”

※天主教堂,夜。

一群黑衣人湧進教堂。

神父十分詫異。

徐玉真走瞭過來:“打攪瞭,神父。”

神父:“發生瞭什麼事?”

徐玉真:“我的朋友半年前在這裡存瞭一桶法國葡萄酒,他當時付瞭一筆很昂貴的存資。我是來取貨的。”她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木符。

神父:“哦,我知道瞭,你朋友的酒桶存放在3號酒窖。”

徐玉真:“請您帶我去。”

神父:“跟我來。”

徐玉真吩咐另外幾名黑衣人:“守在這。”她帶著一名黑衣人隨神父去瞭。

徐玉真跟隨神父很快找到那隻刻著木符的酒桶。

徐玉真按動酒桶的機關,酒桶自動升高,神父驚異。徐玉真打開酒桶蓋,取出“發射裝置”。她眼裡閃著光芒:“果然完美無缺。”

神父惶恐不安:“這……這是什麼?”

徐玉真:“這是什麼,不該你問!”她一抬寬大的袖袍,從裡面掏出一支槍來,黑洞洞的槍口對準神父,神父大驚失色:“你……你?”

徐玉真:“從今夜起,你可以去上帝身邊祈禱瞭。”她開槍打死神父。

神父血染神袍。

徐玉真對黑衣人說:“馬上走。”話音未落,頭頂上槍聲四起。

徐玉真:“來得好快。”

黑衣人:“司令官閣下,我掩護您撤退。”

偵緝隊員與黑衣人槍戰。

槍火一片。黑衣人被打得落花流水。

杜旅寧親自帶隊沖進教堂,楊慕次隨身護衛。

杜旅寧:“徐玉真一定還在這,封鎖所有出口,不能讓她逃瞭。”

突然,他們頭頂上鐘聲敲響。

楊慕次:“是鐘樓。”

杜旅寧:“聲東擊西,阿次,你帶人上鐘樓,其餘的人跟我進去搜。”

楊慕次:“是,處座,一組跟我來,二組保護處座。”

楊慕次帶人沖上鐘樓,黑衣人占據制高點,朝下射擊,一顆手榴彈投擲下樓梯,轟然爆炸,火力猛烈,幾乎封死瞭入口。

楊慕次想到一個辦法,他從窗口爬出去,攀緣而上,爬到樓頂,飛身一躍,如燕子一般穿瞭進去,槍槍瞄準黑衣人,彈無虛發,黑衣人背後中彈,倒地而亡。

特務們從樓梯口沖上來,阿次等人迅捷搜查鐘樓。

杜旅寧帶人與死守在花園中的黑衣人激戰。

徐玉真邊打邊退,黑夜裡,槍火刺目。

楊慕次帶人沖到花園,激戰中,徐玉真一路狂奔,負責打阻擊的黑衣人幾乎全部斃命。

徐玉真卻在槍火的掩護下,逃之夭夭。

清晨,杜旅寧和阿次在清點黑衣人的屍體。

俞曉江匆匆帶人進入。

俞曉江:“處座,我們在其他教堂裡搜瞭一整夜,沒有發現可疑裝置。”

杜旅寧:“隻有一個答案,徐玉真已經拿到瞭發射裝置,她會潛藏起來,進行‘細菌彈’的最後組裝。然後,為我們制造更大的麻煩。”

俞曉江:“通緝令已經發出,徐玉真藏不瞭多久。”

杜旅寧:“但願如此。”他面對天主像喃喃地說:“願天主保佑。”

阿初代表上海商會,對遇難學生舉行公祭。聲勢浩大,百姓聲援。

上海各大報刊連篇累牘報道楊氏銀行潛藏地下“細菌武器”研究所的報道。

大批新聞記者匯聚於閘北銀行附近,大量的地下道、地下實驗室圖片曝光,激起無數民憤,民眾紛紛沖擊楊氏企業。

杜旅寧代表偵緝處向上海市民公佈破獲日本間諜在滬制造“細菌武器”的慘案。

一座鄉村教堂的鐘聲響起,穿著嬤嬤裝的徐玉真臉上泛起一絲微笑,無數的鴿子從教堂頂飛旋而去。

※星河飯店貴賓房。

明堂與楊羽樺簽訂瞭買賣合同,明堂把一箱子現金交給瞭楊羽樺。

※劉、楊二位副官的辦公室。

楊慕次沒精打采地坐著。

劉雲普關切地問:“怎麼樣?又一宿沒睡吧?”

楊慕次:“有傢不能回。”

劉雲普:“是夠慘的。聽說你大哥,就是那個姓榮的,成瞭上海灘的風雲人物,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楊慕次:“你也說他姓榮瞭。關我什麼事。”

突然,電話鈴聲響起。

劉雲普:“我出去一下,你接電話。”

楊慕次拿起電話,他聽到瞭楊羽樺的聲音。

楊羽樺:“……是阿次嗎?”

楊慕次:“您在哪兒?”

楊羽樺:“我要走瞭,我想見你一面。”

楊慕次:“在哪兒見?”

楊羽樺:“還記得你十八歲過生日的時候,我替你訂的飯店套房嗎?”

楊慕次:“我馬上到,等我。”

※偵聽室。

負責內部偵聽的特務站起來,向外走。

走廊上,楊慕次風風火火地跑出來,劉雲普拉瞭他一把:“阿次。處座不準你趟渾水,你別讓我難做。阿次!”

楊慕次:“他養瞭我二十多年,理該相送一程。”

偵聽的特務迎面走來,楊慕次一把奪過他手中的記錄本,當著偵聽特務的面撕毀瞭關於自己的電話記錄。

特務驚愕:“楊副官?”

劉雲普企圖攔住阿次,被阿次大力推開。

劉雲普:“阿次——”

楊慕次飛快跑出二人視線。

特務:“劉副官,怎麼辦?”

劉雲普:“我要是你啊,就當什麼都沒聽見。你做聾子,我做瞎子。”

※星河飯店。

阿初、劉阿四、韓正齊等人走進飯店。明堂迎上:“他在301號房間。”

一名侍應生在前臺撥瞭一個號碼:“給我接市府後勤處……我找陳司機。”

殺害李秘書的那名司機正在聽電話。司機:“我馬上到。”他掛瞭電話,拎瞭一個工具箱出門。

301房間,楊羽樺化瞭裝,裝扮成一個普普通通的學者模樣,他戴上金絲眼鏡,拎著一個不起眼的舊公文包,換上一雙並不名貴,但表面很幹凈的皮鞋,他揣上精致的懷表,預備出遠門瞭。

敲門聲,楊羽樺打開門,阿初站在門口。

楊羽樺什麼也不顧地,沖動地抱住阿初,他說:“兒子,對不起。”他的淚水潸然而下,突然,他身子一抖,原來一支烏黑的槍口已經頂在他的腰上。

楊羽樺震驚。

楊羽樺嘴唇顫抖:“你……你是阿初?”

阿初微笑:“我來送叔叔上路。”

楊羽樺臉色慘白。

楊羽樺被逼上瞭天臺。

阿初的手下控制瞭整個天臺。韓正齊手上拎著楊羽樺的皮箱,劉阿四嚴陣以待。

阿初:“今天天氣不錯啊,叔叔,是個上路的好日子。我的父母等這一天已經等瞭二十多年瞭。”

楊羽樺渾身顫抖。

阿初:“別這樣,叔叔,別……做出一副可憐相,你不可憐,可憐的是那些無辜遇害的人們……真正可憐的是我的父母,他們的遺骨被你們草草掩埋在陰暗的泥土裡,做瞭二十年的孤魂野鬼,不得馨享子孫後代的香煙。他們是你的親大哥、大嫂,你甚至連一副棺材也沒有給他們置辦。……當然,因為你怕人知道他們都不在瞭,你替死人活著,就像一個活死人。”

楊羽樺:“是,我是一個活死人,我被日本人控制著,我,我不得已啊,我知道,你恨我,我在你面前是一個十足的罪人。”

阿初:“不是在我面前,而是在四萬萬同胞面前,你是一個漢奸賣國賊!你幫助日本間諜在中國建立研制‘細菌武器’的基地,用自己同胞的性命去換取你的榮華富貴,一身骯臟、滿手血腥,縱然把你碎屍萬段,也難消我心頭之恨!”

楊羽樺面如死灰。

阿初:“韓副局長,通緝令上怎麼寫的?好像是隻要能抓住漢奸楊羽樺,死的、活的都無所謂,我說的對吧……”

韓正齊:“活捉者,賞大洋一萬塊,發現屍體的,賞大洋三千塊。”

阿初:“雖然我這人喜歡錢,但是,這一次破例,我想少掙點,親自為叔叔送行。”他當著楊羽樺的面,推彈上膛。

楊慕次推開301號房間房門,不見人影。

楊慕次大聲喊著:“爸爸……爸……”他迅速搜查房間的每個角樓。他看見地上父親遺落的煙鬥,他突然意識到瞭什麼。

阿次朝門外奔去。

星河飯店對面的一所公寓門口,一輛汽車駛來,停在瞭公寓門口,司機拎著一個工具箱走進公寓。

司機順著樓梯往上走,一口氣直奔公寓的天臺。

楊羽樺被阿初逼到瞭死角。

楊羽樺:“……我,我是迫不得已啊。”他突然聲淚俱下:“你們以為我這二十年來就好過嗎?我天天都在忍受良心的折磨……”

韓正齊:“先生,不用跟他廢話瞭,我們一人一槍,結果瞭他的狗命,給老爺、太太,還有大小姐報仇。”

楊羽樺:“……你們打死我吧,反正我現在什麼也沒有瞭,我一無所有,一文不名……打死我,結束我的痛苦。”

阿初笑笑:“你二十多年前為什麼不對日本人說這句話!”他翻臉,揚手就是一槍。楊慕次不知從哪裡直沖過來,手腕卡住阿初的手,子彈打飛瞭。

閉目等死的楊羽樺,心頭一震:“阿次?”

阿初:“你敢跟我動手?”他的眼神宛如利刃直透阿次的雙目,阿次情知理虧,松開手。阿初氣憤地揚手用槍托砸向阿次,他以為阿次要躲,可是阿次站在他面前紋絲不動,阿初一槍托結結實實地砸在阿次面頰。楊慕次為瞭承接阿初的怒火被槍托砸瞭一個踉蹌。他看著阿初,回頭看看父親,他對著阿初,內心百般煎熬。

阿初氣憤地第一次以槍口相對阿次。阿初聲色俱厲:“阿次,你想幹什麼?!”

楊慕次:“殺父之仇不共戴天,養育之恩恩同再造。懇請大哥,容我跟他說幾句話,以盡……最後的孝道。”

阿初:“孝道?……他配嗎?”

阿次喊瞭聲:“大哥!”雙膝跪下。

在場所有的人都為之一驚。

楊羽樺心痛地說:“阿次。”

楊慕次:“大哥,我這一輩子都沒有求過人……”

阿初:“好,好。我給你一個告別的機會,不過,你別忘瞭你在姐姐和大小姐的墳前發過的誓。”口氣很厲害,其實已經讓步瞭。阿初等人退至天臺一側,楊慕次走向楊羽樺。

楊慕次:“……爸爸。”

楊羽樺:“你恨我是吧?孩子。”

楊慕次:“是的,我恨您。恨、痛苦、怨,都堵在我胸口,您明白嗎?我甚至不知道該叫你叔叔好呢,還是叫爸爸?”

楊羽樺:“你都叫瞭二十幾年的爸爸瞭,還是叫我爸爸吧。”他眼含熱淚:“你是我的孩子,我生命裡的至愛至寶。”

楊慕次:“您想過我的感受嗎?你最在意、最愛護、最心疼的人,也是你施以傷害最重、最深的人。你殺瞭我的生身父母!爸爸,我自始至終都不明白,你為什麼會做出那些種種喪盡天良的事?你怎麼能為瞭自己所謂的榮華富貴,你殺嫂誅侄、害兄焚宅、變節求祿、通敵賣國?”

楊羽樺:“阿次,你知道什麼事被逼無奈嗎?你不知道,一個人長期生活在被恐嚇、被監視、被脅迫的陰影下,他的內心會有什麼樣的感受。生不如死,生不如死啊,阿次。你會忘瞭自己是誰,沒有過去、沒有未來,他們蔑視你的存在,磨滅你的人性,將人一步步逼到黑暗的深淵、直至你徹底崩潰。”

楊慕次:“在這個世界裡,沒有什麼是被逼無奈的,有的隻是選擇!”

楊羽樺:“孩子,我自始至終都是愛你的。你知道嗎?孩子,那可怖的夜晚,一直縈繞在我心底,揮之不去。噩夢,噩夢如影隨形,我每天夜裡都翻來覆去地睡不著。我想也許時間能夠沖淡一切,包括罪惡感。我不斷地拒絕回憶,我對你就像……就像親生孩子一樣憐惜,兒子,我想,隻要你健康地活著,我們楊傢就算有瞭後,總可以減少我的一分罪過,我想救贖自己的靈魂,我想洗刷自己身上的血腥。”

楊慕次:“你的罪,不僅無法洗刷,也沒有可能救贖。”

楊羽樺:“我無路可逃,孩子。”

楊慕次:“你可以選擇去自首,去勇敢地承擔罪責,去向全社會揭露二十年前楊氏傢族毀傢焚宅的事實真相,讓日本人侵略的野心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縱是以身受死,你的靈魂還可以安息,那些屈死的亡靈才能安眠於九泉之下。”

楊羽樺渾身上下抖似篩糠:“不可能……不可能,阿次。‘真相’是我永遠無法面對的。孩子,你要救我,救我,孩子。二十年來,我對你不薄啊,孩子。你忍心眼睜睜看我去走絕路嗎?”

楊慕次:“不可能。”他說得很堅決:“不可能,爸爸,您需要面對,面對您所犯下的罪行,您要給,給我被害的父母、被你們殘害的同胞、可憐的學生、地下的亡靈一個公道。”

楊羽樺:“我養育瞭你二十多年,我們二十多年的父子啊,阿次……”

楊慕次:“爸爸!”他正色地一字一句地說:“如果我親生爸爸、親生媽媽還活著,他們也會撫養我,栽培我,愛我,珍惜我。是你,剝奪瞭他們愛我的權利和義務,是你,殘忍地分開瞭我們的親情天恩。如果他們在,我相信,他們會做得比你好。”慕次決絕的表態,讓楊羽樺感到萬念俱灰。

楊羽樺:“孩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怕死……我是一個徹頭徹尾的懦夫。”他幾乎給阿次跪下來,哀泣著:“我真的不想死啊,阿次。”

楊慕次:“人一生下來,就在死路上走,不要走得太難看。”

楊羽樺:“阿次。”

楊慕次:“您要是肯去自首,肯去面對一切自己所犯下的罪惡,肯去以身伏法,阿次願意……為您戴孝扶棺!”

楊羽樺動搖瞭,他臉色蒼白,淚流滿面地說:“阿次……我的兒子。”

公寓天臺,司機架好瞭狙擊步槍,槍口瞄準瞭楊羽樺。

楊羽樺一步一步走向阿次。

突然,一聲槍響,所有的人都往槍響處看,楊羽樺中彈仆倒,楊慕次抱住楊羽樺,劉阿四領著一名保鏢舉槍還擊。

司機不敢戀戰,抱著槍撤離。

劉阿四帶著保鏢去追。

阿初持槍和韓正齊跑瞭過來。

楊慕次抱住中彈的楊羽樺,想開口叫一聲“爸”,礙於“長兄”在側,他把悲情壓抑到心底,他的指骨用力地想摁住“養父”胸前的傷口,盡管徒勞。

楊羽樺:“……阿次,對不起……你原諒我吧。”他死在阿次的懷中。阿次心情復雜,忍淚無語。

阿初:“日本人殺人滅口,這就是走狗的下場。”他臉沉似水,轉身離去,韓正齊緊隨其後。

阿初腳步漸遠,阿次此刻漸漸釋放悲情,緊緊抱住楊羽樺,喊瞭聲:“爸。”淚如雨下。

劉阿四和一名保鏢沖到公寓樓梯處,司機從樓上飛奔而下,三人交火,子彈橫飛。

司機負隅頑抗,打得槍火彌漫。

劉阿四看準機會,一槍打中司機的肩膀,司機中彈,返身往天臺跑去。

劉阿四和保鏢窮追不舍。

司機跑上天臺,劉阿四、保鏢追上天臺。

三人繼續戰鬥,司機的子彈打光瞭,劉阿四一下站起來,舉槍對準他,司機大叫一聲:“天皇のために戦います!(為天皇而戰)”他翻身跳樓。“噗通”一聲響,司機斃命。

劉阿四、保鏢撤離天臺。

《上海新聞報》、《申報月刊》、《東方雜志》、《奇聞報》、《新聞月報》等等,刊發瞭“楊氏銀行易主,疑為‘宮廷政變’”、“楊羽柏沉冤得雪”、“楊羽柏、楊羽樺兄弟照”、“二十年前楊傢老宅焚毀之謎”,赫然醒目的大標題,把楊羽樺事件公佈於眾。

大街小巷,人們議論紛紛。

※杜旅寧辦公室。

俞曉江推門而入。

杜旅寧在看上海市地圖。杜旅寧:“阿次情緒怎麼樣?”

俞曉江:“他現在到處找人借錢。”

杜旅寧抬頭:“借錢?”

俞曉江:“他給楊羽樺買瞭一塊墓地,需要三千塊,您知道,他從不存錢,他父母的所有財產都被凍結瞭,據說,凍結不動產前,榮初購買瞭他楊傢的公館和工廠。所以,阿次現在一無所有,連住的地方都成問題。”

杜旅寧從抽屜裡拿出一個信封:“這裡有五千塊,你給阿次送去,叫他別在處裡到處借錢,把兄弟們的賬都清瞭。”

俞曉江:“處座?您也不富裕……要不,我叫總務處……”

杜旅寧:“別授人以柄。錢財身外物,叫阿次想開點,千萬別鉆牛角尖。”

俞曉江:“是,處座。”她拿起錢。

杜旅寧叮囑瞭一句:“錢就說是你給的,別提我。”

俞曉江眼光閃出疑問。

杜旅寧:“我討厭看別人一副感恩的樣子,尤其討厭自己的下屬做出這副嘴臉。”

俞曉江反駁:“處座不喜歡看人感恩的嘴臉,就推到我身上。”

杜旅寧:“這不正是你想要的嗎?”

俞曉江:“處座。”

杜旅寧笑起來,俞曉江做出一副生氣的模樣,拿錢走人。

杜旅寧看見俞曉江走瞭,從抽屜裡拿出另一份文件,封面上寫著“絕密”。

“絕密”文件上(疊印)烽煙四起,戰火燎原……1937年8月爆發淞滬會戰……國民政府發表《自衛抗戰聲明書》……

杜旅寧翻開文件的第一頁,上面寫著:上海淪陷後第一批軍統特務潛伏名單:楊慕次、俞曉江……

※墓地,黃昏。

楊慕次穿著黑色西服站在楊羽樺的墓碑前,楊羽樺的墓碑上什麼也沒有刻。楊慕次倒瞭半瓶酒在墳地裡。

當地一名看墳人走過來,楊慕次給瞭他一疊錢。

墳頭上,烏鴉飛過,一陣冷風襲來,楊慕次感到寒冷,仿佛懷中抱冰,心底難受,他知道自己沒有資格哭,哪怕隻是藏在心底難過,也沒有資格。

楊慕次喝瞭一口酒,暖瞭暖身子。

寒風刺骨,楊慕次裹著一件大衣漫步在街頭,他看見一個父親抱著兒子匆匆走在大街上,父親脫下大衣,裹緊瞭兒子。

(閃回)楊羽樺牽著小阿次的手,送他去寄宿學校。

小阿次:“爸爸,我不想去寄宿學校,我想跟你在一起。”

楊羽樺:“學校裡有很多同學跟你玩啊,……學校裡安全,有老師保護你,妖魔鬼怪都傷害不瞭你。”

小阿次:“傢裡有爸爸啊,爸爸也可以保護我。”

楊羽樺一把將小阿次抱起來,抱得緊緊的。(閃回完)

楊慕次繼續往前走,他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就走到瞭榮華書店,書店的門關閉著,他有一種很沖動的欲望,他想進去。

楊慕次走到門口,左右看看,四處無人,很安靜,他用一個彎曲的卡子打開瞭書店的門。

書店裡基本保留著原來的格局,高高的書架排列整齊,那裡有阿次的回憶。

楊慕次關緊瞭門,走進書架中間,他伸出手撫摸著一格一格的書架,仿佛上面留有榮華的溫度。

(閃回)榮華把唱片包好,遞給阿次。榮華:“謝謝,十五元整。”楊慕次付錢,從她手裡接過唱片。

(閃回)榮華:“哭吧,阿次,哭出來就沒事瞭……”楊慕次緊緊地抱住榮華,一陣兇猛的痛楚襲擾在他心尖,他抱著榮華哭起來。英雄淚點點滴滴浸透瞭榮華的旗袍。

榮華用身體溫暖著阿次的心。

(閃回)楊慕次:“你放一盞心燈給我吧,好照亮我回傢的路。”

榮華微笑:“阿次,想不到你在最危險的時候,反而學會瞭浪漫。”

(閃回)楊慕次與榮華翩翩起舞,榮華:“今夜真美好。”

阿次的耳旁縈繞著榮華的聲音:“我送你回傢……”

楊慕次緩緩蹲下,扶著書架,低低地說:“……我覺得你在的地方就是我的傢……”

長夜無聲,楊慕次在空蕩蕩的書架中間,完全放松瞭自己,把積壓在內心難以名狀的痛苦發泄在孤獨的世界裡。

※榮華書店。

俞曉江打開書店的門,小心翼翼地走瞭進去。她一步一步接近書架,她習慣性地握緊瞭手槍,俞曉江一個迅捷地正面對準書架中心,一支黑洞洞的槍同時指向她的額頭,她看見瞭阿次,楊慕次也看清瞭她。

楊慕次收槍。

俞曉江:“我猜你會到這裡來,走吧。”

楊慕次:“去哪兒?”

俞曉江:“我送你回傢。”

楊慕次心頭一震:“回傢?”

俞曉江:“對,回傢。”

俞曉江開車載著楊慕次一路駛來。

俞曉江:“你傢裡的資產已經全部被法院凍結瞭,你原來的傢已經被你大哥買下來,轉贈給教會孤兒院瞭。以你現在的經濟條件,連一套像樣的房子都租不起……杜旅寧打算叫總務處給你在警備司令部的傢屬樓裡找間房子,可是,我想,那裡不安全。”

楊慕次:“……你找到合適的房子瞭?”

俞曉江:“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

楊慕次:“等等,那是阿初的傢。”

俞曉江:“沒錯,也是你的傢。”

楊慕次:“停車!”

俞曉江一下剎住車。

楊慕次心中懷著一絲愧意,說:“我想他現在不想見我……”

俞曉江看著阿次。俞曉江:“為什麼?”

楊慕次低下頭:“——因為楊羽樺。”

俞曉江暗中松瞭口氣,她安慰阿次。俞曉江:“這件事已經過去瞭,楊羽樺已經伏法,我想,阿初不會因此對你產生誤解。而且,組織上替你慎重考慮過瞭,你搬回你親大哥那裡去住,杜旅寧就不會再替你安排住處瞭。你住在那裡,相對安全。何況,我們很快會組建新的電臺,為瞭電臺的絕對安全,必須遠離危險……”她重新發動汽車。

楊慕次:“我如果不同意呢?”

俞曉江:“這是命令。”

楊慕次被俞曉江的眼光給壓制瞭。

俞曉江:“最近戰事吃緊,軍統局正在全力籌劃上海淪陷後的潛伏計劃,杜旅寧已經擬定瞭最佳的潛伏方案和人員,我和你可能都在潛伏名單上。組織上認為,我們很可能為淪陷後的軍統上海站建立秘密電臺,到時候,我們可以一臺兩用……”

楊慕次:“那筆錢,我會還你的。”

俞曉江:“那筆錢,是杜旅寧給的。”

楊慕次一怔。

俞曉江:“我答應替他保密,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

車子開向遠處。

※福佑路松雪街二十八號。

俞曉江停車,放楊慕次下車。楊慕次從她車上拎瞭件行李下來。俞曉江示意他按動門鈴,楊慕次在俞曉江鼓勵的眼神中、命令的脅迫下,按動瞭門鈴。

門打開瞭。

阿初氣度閑雅地站在門口。

楊慕次有點尷尬,含著一絲歉意一絲討好的笑容。他說:“我……”他不知道如何措詞,居然說瞭句:“大哥,我回來瞭。”仿佛自己不是第一次來,而是回傢。

阿初春風融融般溫暖地一笑。

房間裡的燈光很溫暖,楊慕次拎著行李跟著阿初走瞭進來,他聞到瞭一股很熟悉的雞湯的香味,他詫異地朝廚房裡望瞭一眼。

阿初隨即喊瞭一句:“雅淑,你看,誰來瞭。”

和雅淑應聲。

楊慕次心底泛起一絲說不出的味道。和雅淑圍著圍裙,端著一盤菜走出來,楊慕次的眼睛裡真是有太多的驚疑。

阿初提醒著阿次:“上次我說什麼來著?下次見面,該叫她什麼?”

楊慕次硬著頭皮叫瞭一句:“大嫂。”他勉強算是喊出口瞭,但是自己面頰泛紅。

和雅淑很受用,一點也不詫,雅淑微笑著說:“我原打算過兩天去看看你,誰知你倒自己先搬來瞭。”她把菜擱在桌上,對阿初說:“你隻管愣著做什麼?開瓶好酒啊。”

阿初點頭,到酒櫃裡去拿酒。

楊慕次感覺自己是一個局外人,拘謹且敏感。

楊慕次看見阿初去拿酒杯,幹脆說:“大哥,我來。”

一傢三人坐下,氣氛不熱烈,甚至有些冷清,但是有微笑、溫暖還有失而復得的親情。阿初給阿次斟瞭杯酒,阿次稱“謝”。

阿初:“阿次,聽說你原來在日本是學經濟的?”

楊慕次:“是啊,早稻田大學,金融管理系。”

阿初:“為什麼選擇瞭幹這一行?”

楊慕次:“跟你一樣,入錯行瞭。”

阿初笑起來。

阿初:“阿次,我想帶你一起去一趟南京。”

楊慕次沒有答話,也沒有反對。楊慕次:“最近偵緝處裡比較忙,一直在找徐玉真的下落,她就像是人間蒸發瞭一樣,消聲滅跡瞭。我恐怕時間上……”

阿初不接他的話,隻說自己的話題:“你把楊羽樺埋瞭是吧?仇人尚且安葬,自己的父母還沒有一副棺槨,說得過去嗎?”

楊慕次愣住。

燈光下,阿初擺出瞭一副長兄的姿態。

楊慕次心中惶惑,總有一絲負疚感抹之不去:“……我,聽大哥安排。”

和雅淑:“我跟你們一起去。”

阿初點頭,說:“最近戰事吃緊,唯恐……南京不保。聽說,國民政府已經準備遷都重慶。阿次,你們偵緝處將作何打算?”

楊慕次:“現在還不太明確,一切都要等上峰的命令。”

※杜旅寧辦公室。

杜旅寧遞給俞曉江一封密電:“上峰的最新任命。”

俞曉江接過電文,臉色陡變:“處座?”

杜旅寧:“難以應對,是吧?現實就是這樣殘酷。”

俞曉江:“阿次不會接受。”

杜旅寧:“他是不會接受,但是,必須忍受。實際上,這是一步絕妙的好棋。盡管太過殘忍……”

教堂裡鋼琴聲不斷,徐玉真穿著寬大的牧師袍,一臉微笑地彈著鋼琴,唱著和諧柔美的贊美詩。

(疊印一組畫面)徐玉真在教堂的鐘樓頂上架起瞭電臺。

徐玉真在儲藏室裡組裝“細菌彈”。

門打開瞭,一隊化瞭裝的日本小分隊進入教堂。

徐玉真在教堂裡,為信徒們唱聖歌。黑暗的地下室裡,誤入教堂花園的孩子和流浪漢被處死,他們的屍體都扔在地窖裡。(疊印完)

天主教堂的神像俯視著她,徐玉真的笑容漸漸凝結成陰森的冷笑。

※楊傢老宅。

天空上蒙著一層陰沉沉的雲,細雨紛飛。

楊傢花園枯萎的梨花樹下,放著兩把系著黑綢的鐵鍬,阿初和楊慕次一左一右,揮動鐵鍬,開始松土、刨土。和雅淑穿著黑色的旗袍站在風雨中,細雨灑落在二人頭面上,鐵鍬潑灑的泥土揮向一片雜草,不到兩個小時,松動的泥土中現出森森白骨……

二十年前沉冤莫白的冤魂,重見天日。

楊傢祠堂內,牌位豎立,香煙繚繞。

阿初、楊慕次、和雅淑拜祭父母靈位。

孝子牌上,寫著:楊慕初、楊慕次。

照相館裡,阿初西裝革履坐在鏡頭前,阿次一身筆挺的軍裝侍立在側。

隨著照相師傅的手一按,兩兄弟第一次合影定格。

楊慕次忙著回上海,阿初跟雅淑送他出門。

楊慕次:“處裡催我回去,催得很急,可能有新任務,父母靈前恕我不能守孝瞭。”

阿初:“公務要緊,註意安全。到瞭傢,給我打個電話。”

楊慕次:“是,大哥。”

此刻,路口喇叭聲響起中央社新聞:“國民黨中央通訊社發表《中國共產黨為公佈國共合作宣言》……”

廣播聲遍及大街小巷。

◆字幕◆:1937年9月22日,第二次國共合作正式開始。

※杜旅寧辦公室。

杜旅寧拿出一份潛伏計劃放在桌面上,楊慕次筆直地站在他面前。

杜旅寧:“上海即將陷落敵手,日本人的魔爪很快就會覆蓋蘇州河,上峰指示,正式啟動軍統上海站的潛伏計劃,你和俞秘書就是第一批潛伏人員。”

楊慕次:“是,屬下將竭盡全力、灑盡熱血,為國效忠,為黨效命。”

杜旅寧:“日本人進駐上海以後,一定會想方設法籠絡一部分意志薄弱、貪生怕死的政客、商人、青紅幫派分子,甚至軍統、中統的變節人員,他們將采取‘以華制華’的方略,來平衡各方勢力,維護他們所謂的大東亞共榮圈的和平與穩定。……你大哥與你容貌相似,身兼數職,上海商會副會長、上海醫學界翹楚、上海工商聯合會的頭目、上海慈善傢重要成員,他一定會獲得日本人的青睞。”

楊慕次:“我大哥疾惡如仇,斷不會與禽獸為伍,處座不用多慮。”

杜旅寧:“你理解錯瞭,我意不在此。”

楊慕次敏感地察覺到杜旅寧有難言之隱,他隱藏著一種愧疚的心緒。到底是什麼呢?阿次緊張起來。

杜旅寧突然沒頭沒腦地問瞭一句:“你……能確定你就是你自己嗎?”

楊慕次內心震動:“什麼意思?處座?莫非上峰另有打算?”

杜旅寧:“上峰懷疑你大哥是共產黨,當然,僅限於是懷疑。現在雖然是國共第二次合作時期,但是,共產黨始終是我們的心腹大患,沒有人會愚蠢到相信國共會真正的合作。上峰認為,你與榮初極其酷似,潛伏的第一個主要目的,就是讓你取而代之。”

楊慕次:“代替他?”

杜旅寧:“對,他有經濟地位、有一定社會背景,日本人一定會請他出山,你代替他與日本人達成合作協議,長期潛伏,為軍統上海站打開新局面。”他停頓瞭一下,說:“如果他是共產黨,你就能做到一箭雙雕,借機打入共黨的心臟,做一個徹徹底底的雙面間諜。”

楊慕次感到匪夷所思。

杜旅寧:“做出這個決定,我的壓力一點也不遜於你的壓力。你要知道,軍統局委派的潛伏人員一要在政治上保險,二要在經濟上劃算,節約特務經費,三要有專業儲備,你是最符合這三項條件的。”

楊慕次:“我要冒名潛伏,跟日本人合作,我大哥第一個就不會放過我。”

杜旅寧:“為瞭保證你成功潛伏,萬不得已,做掉他。”

楊慕次的雙眼圓睜,難以置信的表情。

《一觸即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