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冊 第四章 另一番玄機

事情發生後,寧檬一時無法相信。

那樣口口聲聲說著傾慕自己、做不成情侶恨不得結拜做兄妹的翟老板,居然就這麼用實際行動背棄瞭他的口口聲聲。

他改瞭遊戲的名字,以此繞過合同裡與網劇同步上線的約束。這擦邊球打得叫寧檬氣得冷笑。

寧檬約瞭翟老板見面。她是理智的,在沒有弄清來龍去脈之前,她沒有惡語相對。

而在從翟老板那裡弄清瞭來龍去脈後,寧檬一時間愕住瞭,她竟不知道應該對誰去出惡語泄心憤瞭。

翟老板說:“寧檬,這麼做,真不是我拿的主意,是蘇總啊。蘇總說,隻有把遊戲發出去瞭,賬面做出利潤,才好往上市公司的殼裡裝。”

寧檬愕住瞭幾秒鐘後,盡力扼住自己心底最後的一絲希望,問翟老板:“他說的上市公司的殼,是哪一個?”

翟老板的回答即刻戳破瞭她的這最後一絲希望。

“就是你說的那個ST股。”

寧檬對翟老板連聲討的力氣都沒有瞭。

和他相比,現在真正給她帶來暴擊的,已是蘇維然。

寧檬立刻約見蘇維然,以很公事化的方式。

她去瞭蘇維然的公司。進瞭蘇維然的辦公室,她喚瞭他一聲“蘇總”。

蘇維然平和怡然得叫人生氣,仿佛明知道她為什麼來,卻不覺得讓她來的那件事是件什麼大不瞭的事,而她這樣一番來勢洶洶真是不至於。

一剎那間,寧檬覺得自己在這個水深似海的職場,還是太嫩瞭,盡管她已經被人叫瞭快一年的寧總。

她沉住氣,不讓自己泄瞭氣勢。現在誰先急,誰就落在下風。她很平常地對蘇維然提起遊戲公司的事。

她說:學長,我是和遊戲公司已經約定好瞭的,《為所欲為》的遊戲要等網劇上線後同步發。

蘇維然給她倒瞭杯水,坐在她身邊。他沉穩大氣的樣子讓寧檬懷疑自己是來無理取鬧的,而不是來聲討他慫恿翟老板做瞭一件違背信諾的事。

蘇維然溫和地說:“寧檬,拋開私人關系,以公事身份,我對你說句話。像你這樣做投資,永遠也做不大,你被道德綁架住瞭,做事縛手縛腳瞻前顧後的。你就能保證網劇重拍上線後一定會火?你拿什麼保證呢?你的眼光、你的預測、你的分析,這些都是虛的,是充滿變數的,萬一它不火呢?遊戲還值得拖到那時候嗎?所以你應該能保一樣就先保一樣。”

寧檬一時語塞。她心裡有點懊惱——怎麼搞的?明明合同上白紙黑字地有著彼此承諾的事項,遊戲要等網劇同步發,因此網劇才授權遊戲公司可以用一部分劇本內容做遊戲腳本。可現在被蘇維然這麼一說,她都開始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無理取鬧瞭。

她被繞暈瞭。她決定先進行下一個問題的聲討。

“那麼那個st殼資源呢?那是我的資源,可你繞過我,直接去聯系瞭。學長,你這樣讓我有點難過。”

蘇維然搖著頭一副失笑的樣子:“傻姑娘,你以為金融圈這個圈子能有多大?st殼公司的老板,不隻你認識,我也認識的!不隻你和他是朋友,我和他也是朋友。寧檬,拋開私人關系,你想想看,他想往自己的殼裡裝資產,這麼大的買賣,他一定不隻找瞭你一個人的,他會找很多人,通過比較看誰的資源合適價位合理他才選擇與誰合作。”

寧檬又被繞暈瞭。

聽起來蘇維然是那麼的有道理。

可是她總覺得哪裡不對。

一時間寧檬感到滿心滿肺都是憋屈,卻又找不到發泄的由頭。她感覺自己就要在她偉大能幹的男朋友蘇維然蘇總面前憋屈到窒息瞭。

“可是學長,你怎麼、怎麼也該提先和我說一聲!”她憋瞭半天終於憋出句話來瞭。

蘇維然還是笑,笑得溫柔又大度:“寧檬,我們拋開私人關系,公事公說,遊戲公司雖然是你前期開發的項目,但最後它是我投的,那麼它的投後管理就該由我負責,它之後的運作發展也都由我接手管理,它所有一切事項都已經讓度到我這裡來瞭,對嗎?從這個角度來說,關於遊戲公司的一切後續運作,你覺得我有必要和你提前說一聲嗎?”

寧檬發現蘇維然真是一個詭辯天才。他說得都對,理全都在理。可是如果真的像他這樣行事,在資本市場沒幾天就要把所有人都得罪光瞭。做買賣誰跟你講的是理呢?不都是賺著彼此的情面錢。

他不該是這麼不懂情面的人。

“那從我們的角度呢?好,這種事,不提前說一聲是本分,提前說瞭是情分。你這樣,是連情分都不顧瞭嗎?”

蘇維然笑得更溫柔瞭。他說:寧檬,不是你自己說過的,公是公,私是私,公事上你不想過多地扯上我嗎。

寧檬一下怔在那。

她知道瞭,他反復地重復那句“拋開私人關系”、他笑得如此溫柔大度,都是為什麼瞭。

他在怪她遇到事情不肯讓自己的男朋友幫忙。

她的心一點點地往下沉。

他心有怨怪她倒可以理解。可他眼下卻用這種方式發泄他的怨怪,這樣是不是太賭氣些瞭?

當晚蘇維然像什麼事也沒發生過那樣,真的隔離瞭公與私的界限,提出下班後帶寧檬去吃海鮮的建議。

寧檬覺得自己苦苦修煉的幾年職場道行在下午和蘇維然的一番對陣中已經消耗殆盡瞭,她精疲力盡,需要躲回傢好好休養。

於是她告訴蘇維然,晚上已經提前約瞭柳敏薈。她在心裡為自己撒瞭謊鄙視自己。

蘇維然說那好吧,其實我今天也有點事要忙。那麼我們明天再見。

寧檬回到傢裡,沖瞭個很涼的涼水澡,想把自己澆得清醒一些。

雖然對人性還是有點灰心,但她告誡自己,於理來說,蘇維然說的是沒錯的,萬一網劇火不瞭呢?

這樣想著,她的大部分氣消掉瞭。可那一點被背叛瞭的感覺還是消除不掉。她一連幾天都躲著蘇維然。

周末的時候,蘇維然帶著一捧紅得著火的玫瑰花來找她。

第一眼看向蘇維然,寧檬居然從他眼裡看到瞭一絲憔悴。

他那天跟她公事公談的樣子不見瞭,他的像武器一樣的溫柔面具也不見瞭。

他有點憔悴地對寧檬說:“好吧,寧檬,你沉得住氣,可我沉不住瞭。我承認這件事是我做得不地道。我承認我是在賭氣。可笑吧?年過三十的我,居然還在賭氣。”蘇維然一眨不眨地看著寧檬,說,“我賭氣你寧願接受陸既明的幫助,也不接受作為你男朋友的我的幫助。”

寧檬一下愣住瞭。原來蘇維然是在賭這個氣。

她失笑又無奈地說:“學長,你真的誤會瞭,我沒有接受他任何幫助,他是想投一點錢進來的,我可一分都沒要。學長,他提供給我的,真的隻是個啟發而已,其他事情是我靠我自己做的,你真的想多瞭!”

蘇維然終於又笑起來,一種有點慘兮兮的笑。

“你這麼多天不聯系我,是不是想要和我分手瞭?”他帶著慘兮兮的笑,小心翼翼地問寧檬。

寧檬怔瞭怔。

然後她看著蘇維然,很認真地,說:“學長,你是不是把我看成瞭對待感情很隨便的人?還是你覺得我把談戀愛這件事看成瞭多隨便的事?一點不順心就要通過分手來解決?”

蘇維然笑容裡那點慘消失瞭,替代那點慘的是松瞭一口氣。寧檬心中一動。她竟這樣牽扯著一位資本精英的一喜一悲。可是她何德何能。

“以後有什麼事,我們都開誠佈公好好溝通,好嗎?我們都是很大很大的人瞭,就不要再這樣賭氣瞭!”寧檬對蘇維然說。

寧檬又聯系瞭翟老板。她說事已至此,和撕破臉比起來還是平和地坐下來解決問題比較重要。

她讓翟老板盡量改掉遊戲後面和網劇劇本內容相似的部分。她不軟不硬地告訴翟老板:“畢竟我們簽過合同,您承諾過會和網劇同步發行遊戲。假如不改掉和劇本相似的腳本內容,薈影視是可以起訴您違約的。”

翟老板說好,於情於理,他都應該改。

寧檬起身要走的時候,翟老板猶猶豫豫地,叫住瞭她,又猶猶豫豫地,對她說:“寧檬,關於殼資源的事,我得跟你承認個錯誤。殼資源的事是你有天和我聊天時說漏瞭st股上市公司的行業板塊,我後來把這個行業板塊告訴瞭蘇總。蘇總根據行業找到瞭該板塊下的幾隻st股,又根據需要把利潤做到8000萬這個條件最終鎖定瞭殼資源是哪傢公司,然後他去和老板談的後續事宜。

“他起初要去談的時候,我真的有說過,這樣直接去聯系殼公司不太好,應該先跟你說一聲。但當時蘇總跟我說,你的做事風格他清楚,你在一個不該清高的圈子裡,做人太清高瞭,辛辛苦苦做項目到頭來卻等於是在給別人白忙活。這殼公司如果是他去談,他能從中間談到一筆不容小覷的好處費,到時候這些好處費的一部分會分給我。而他的那部分好處費,是他的也就是你的,畢竟你們是一對,這樣大傢都有得拿才是皆大歡喜。

“我當時為瞭這筆好處費,鬼迷心竅地就默不作聲瞭。寧檬,我是真的很真誠地挺喜歡你的,這件事從發生就一直壓著我,我覺得我的良心在痛。我知道這次是我不厚道,跪在利益面前瞭。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補償你!”

寧檬在翟老板這番話裡,懵怔怔地陷入瞭愕然中。

所以關於殼資源事實的全部經過,是這樣子的。

翟老板叫瞭寧檬兩聲,寧檬回瞭神。她給翟老板遞出一個走臉不走心的微笑:“哦,好的,翟總有心瞭。”

——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補償你。

多空的一句話。當初談得再好,再怎麼說欣賞喜歡相見恨晚惺惺相惜,最後到底都抵不過商人趨利的本能。利益面前,情意和義氣都是不名一錢的。既已選擇瞭利益,卻還折回來談情分,未免又當又立瞭。

這回的事讓寧檬再一次紮紮實實地長瞭教訓。

資本市場裡,談合同,別談交情,談多瞭交情傷錢。

從翟老板那裡知道瞭蘇維然與殼公司究竟怎樣聯系上的所有前因後果之後,寧檬一直猶豫要不要和蘇維然開誠佈公談一下這件事。

不談,她心裡有疙瘩。談瞭,她又怕見到蘇維然臉上再次泛起武器一樣溫柔的笑。

寧檬很苦惱。楊小揚下樓找她聊天時,她婉婉轉轉地把這件事和楊小揚說瞭,她需要一個可以傾訴的對象。她是以“我一個朋友最近遇到瞭這樣一點事”的名義說的。她問楊小揚聽完有什麼樣的感想和見解。

楊小揚很瀟灑地一甩頭,說:“阿檬,得瞭,還你朋友,我看這就是你!你的人物特性辨識度太高瞭。”

寧檬:“……”她有瞭一種無所遁形的感覺。

寧檬說:“那麼楊老師,請問你對我這件事有什麼樣的指教。”

楊小揚斜眼想瞭一想,然後她把眼神一收,說:“阿檬我先給你舉一例子,就是關於吃不吃狗肉的問題。狗肉,你吃嗎?”

寧檬搖頭:“我小時候養過一條小狗,從那以後我都不吃狗肉。”

楊小揚問:“那你反對別人吃嗎?”

寧檬想瞭想,說:“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楊小揚一拍巴掌:“我來幫你想!你不吃狗肉,但有人吃,有的民族吃,這是那個民族的習俗。可有些極端的愛狗人士就受不瞭瞭,對所有吃狗肉的人都進行道德批判。問題是那個民族,他們也沒吃誰傢寵物狗,他們都是吃自己專門飼養的肉狗。那極端的愛狗人士憑什麼要幹涉人傢民族內部傳下來的風俗呢?所以最好的做法就是,你不吃狗肉,你也別管別人吃非寵物狗的狗肉。我這麼說你理解瞭嗎?”

寧檬說:“理智上是理解瞭的。”

楊小揚說:“而你說的那件事呢,你要這麼看,你自己有你自己的職業操守,這是你自己的選擇,但你不能逼著別人都和你一樣。一是別人也做不到,二是現在這社會大趨勢就這樣,你說吃回扣不合法,那有很多方式可以讓它合法啊,開個咨詢服務費唄,以支付咨詢服務費的方式吃回扣,問題就這樣合法地解決瞭。法律都不追究,你說你還糾結個什麼勁兒。”

寧檬陷入沉思中。

其實這道理,不可不說她一早就是明白的,隻是明白是一回事,認可和接受是另一回事。按楊小揚說的,關於吃回扣,她不那麼做,但也用不著非得去攔著擋著別人也別那麼做。人各有選擇,各對自己的選擇問心無愧、各對自己的選擇負責就好。

寧檬這麼勸著自己。她仿佛勸下瞭自己,又仿佛還是意難平。

這件事就這樣結束在楊小揚的狗肉理論裡,寧檬沒再和蘇維然說起。

可是一時半會她心裡還是有個小疙瘩搓不平。

這個小疙瘩導致的後遺癥是,當蘇維然想親她時,她總會忍不住向後躲。她躲他的距離,漸漸在心裡投下瞭等比例的影子。

對於她的閃躲,蘇維然有點無奈,但他很有耐心,說:“好吧,我知道你還是有點生氣遊戲公司的事,是我做得不妥,我等你慢慢消氣。”

連續幾番波折,讓寧檬從盛夏忙到入秋。這個夏天她過得有點心力交瘁。

和她一樣心力交瘁的是二級市場的大盤,起起落落,紅紅綠綠。

雙勛集團就在這起起落落紅紅綠綠中持續吃進欽和的股份。入秋後一個月,雙勛第二次舉牌,公告持有欽和的股份累計達到10%。

資本圈又熱鬧起來。人們這次的議論比上一次還要興奮一點,因為雙勛集團假如繼續吃進欽和的股票、吃到持股15%時再舉牌一次,它的持股比例就要和欽和的第一股東國宇集團持平瞭。到那時雙勛就可以在欽和股份爭取董事席位,欽和股份的整個公司治理情況都會發生變化,原來的第一股東國宇集團在欽和股份的話語權就會被大大削弱瞭。

面對現在這個狀況,寧檬很想知道,欽和會有什麼樣的動作,它會坐任雙勛就這樣持續吃進自己公司的股票不理嗎。

下班時,蘇維然來接寧檬。

在地下車庫裡,好巧不巧地,他們遇到陸既明以及韓伊夢。

蘇維然先打瞭招呼:“陸總,真巧,帶女朋友出去玩?”不等陸既明回答,他又和韓伊夢風度翩翩地打招呼,“您好!”

韓伊夢回他:“您好!”

他把陸既明該開口的話頭就這麼岔走瞭。

韓伊夢和蘇維然打完招呼,沖著寧檬輕輕一笑。她倒是認得出換瞭外形的寧檬。女人看女人,總是能眼毒地穿過一切化妝品的偽裝,看透到對方最本我的那張面皮。

韓伊夢主動和寧檬打招呼,仙仙地誇贊寧檬:“我就知道你打扮起來準是個漂亮姑娘!謝謝你上次請我吃飯!”

寧檬聽著這溫柔好聽的聲音,覺得自己都要喜歡韓伊夢瞭。何況陸既明呢?

眼隨心動,她看向陸既明。

一看之下她有點怔。

陸既明的眼神有種說不出來的急,就像被人誤會以後不知道該怎麼解釋那種急。

韓伊夢叫他:“小明,我們出發吧!”她轉頭跟寧檬和蘇維然說抱歉,“下次有機會再和你們聊天,我們趕著去聽音樂會,要來不及瞭,抱歉!”

蘇維然也牽著寧檬的手走瞭。

上瞭車,陸既明發泄似的一腳油門踩下去。車輪摩擦地面,慘叫著孜嘎嘎地開出去,像在替主人發泄他沒機會發出來的壞脾氣。

蘇維然帶寧檬找瞭傢館子一起吃晚飯。

一邊吃他們一邊聊起瞭雙勛舉牌欽和的事情。

寧檬問蘇維然對這件事怎麼看。

蘇維然說:“看起來雙勛是不打算停的,它應該還會繼續增持。但有一個情況是很奇怪的,雙勛從第一次舉牌的5%到第二次舉牌的10%,其實已經足夠讓欽和股份董事長陸天行有所警醒和采取相應行動瞭,但他並沒有。你覺得這說明什麼呢?”

蘇維然丟瞭個問題給寧檬。

寧檬想瞭想,說:“發展到這個態勢,而陸天行沒什麼動作的話……總不會這場面其實是他想看到的吧?”

蘇維然笑起來,笑容裡是滿滿的贊許:“真聰明!”

寧檬愣瞭下,她就那麼一說,居然還撞上正確答案瞭?

“可他為什麼想看到這樣的發展態勢呢?”寧檬問瞭句。

蘇維然放下筷子,眼底裡有拭目以待的光:“你再想想,這是為什麼。”

寧檬也放下筷子。她想瞭想,驀地眼底一亮:“我懂瞭,制衡!如果新進入一傢大股東,就可以和現有的大股東國宇集團互相制衡瞭!”

蘇維然忍不住抬手去摸寧檬的臉:“聰明!說得一點都沒錯!”

寧檬下意識地想要縮脖子。但在蘇維然指尖觸碰到自己的一剎那,她強迫自己忍住瞭那股想要退縮的沖動。

總不能老是這麼躲著他,該過去的,也得讓它試著過去瞭。

星期六,蘇維然約瞭寧檬去城郊吃農傢院。寧檬收拾妥當準備出門的時候,聽到走廊裡面有聲音。她趴貓眼上看瞭看,是陸既明和曾宇航。

陸既明擋在門鎖前低頭開門,曾宇航站在他身後說著話,嗓門沒刻意壓低,於是隔著一道門寧檬聽得很清晰。

“你一點都不擔心你傢老頭子啊?”

陸既明按錯瞭門鎖,有點唧唧歪歪地:“他跟個老狐貍似的,你知道他葫蘆裡賣什麼藥嗎你就擔心他?你心怎麼那麼愛往別人身上操新呢?媽的,改完密碼老子沒有一次記得住,氣死我瞭,回回還得現翻手機!”

曾宇航問:“你這回設的誰的號?”

陸既明噴他:“滾,你管不著!”

寧檬想等他們進瞭屋她再出門,這樣可以避免一次不必要的碰面打招呼。於是她拐去廚房收拾垃圾。

反正閑著也是閑著,一就手就丟掉瞭。

對面。陸既明終於找到瞭打開自己傢門鎖的正確方式,把曾宇航領進瞭屋。

曾宇航繼續問他:“按你剛剛的意思,你是說,這是老陸和雙勛那老板閆雙勛達成的默認?為瞭要制衡國宇?”

陸既明打開冰箱找水喝,邊擰瓶蓋邊應著聲:“應該是吧,畢竟國宇在董事會裡對欽和的影響力有點大,引入另外一個和它差不多勢均力敵的股東,正好可以彼此掣肘。”

曾宇航連聲嘖嘖:“你說得沒錯,咱爹可真是隻老狐貍!”

隨口認完一個爹,曾宇航問陸既明:“大周末的,你就可著我禍害,你怎麼不找夢姐出去玩呢?”

陸既明有點沒好氣:“她和病友相約去聽音樂會瞭。上回我陪她聽,結果睡著瞭,這讓她很抑鬱,於是她再也不想讓我陪她去聽音樂會瞭,說不讓我有機會再褻瀆神聖的音樂。”

曾宇航哈哈地狂笑:“牛嚼牡丹啊,牛嚼牡丹!所以你就約我來解悶兒?明明不是我說你,你做人真失敗,除瞭我我看你也找不著別人瞭!”

這回陸既明沒搭曾宇航的茬,在曾宇航將將把話說完的時候,他一巴掌把人從自己面前掃走,像掃一個橫在眼前的多餘的垃圾桶一樣。

然後他沖到門口,趴在貓眼上。

——他剛剛是聽到瞭對面的開門關門聲。

他從貓眼裡看到寧檬出瞭門。她收拾得很漂亮。或者說她不管收不收拾,都很漂亮。她在等電梯。

曾宇航跟過來,問:“我草你發什麼瘋?怎麼瞭怎麼瞭?”

陸既明眼珠子還長死在貓眼上,他向旁邊一抬胳膊,手掌很準確地呼在曾宇航的臉上。他用巴掌把曾宇航推開。

“憋說話!”他壓低聲音噴曾宇航,一著急話都走瞭調,從北京飄去瞭東北方向。

寧檬進瞭電梯。

陸既明這回終於肯離開貓眼瞭。

但他隨即又轉身往窗口沖去。他看到瞭等在樓下的蘇維然。

他哼瞭一聲。

不一會寧檬從樓洞裡走出來,和蘇維然匯合,上瞭他的車。

陸既明一臉的酸甜苦辣大雜燴表情。

曾宇航在旁邊受不瞭瞭:“明明啊,你這傻逼樣子簡直看得我心酸!”

陸既明從窗口把自己收回來:“你不懂,那個蘇維然給我的印象真不是什麼好人,手很黑,就認錢,雖然長得人模人樣斯斯文文似的。我擔心他對寧檬不好。”

曾宇航翻白眼:“你還是先擔心擔心你自己吧,大情聖!”

這世上看似最不懂情的人,實則最多情。這樣多情的陸既明太容易一輩子為個情字所累瞭。

不久後是尤琪生日。去年尤琪生日,寧檬提前一天陪尤琪過瞭,識趣地把正日子留給瞭何嶽巒。

今年寧檬還是提前一天約尤琪,尤琪卻說:“檬檬,明天和我們一起過吧!”

寧檬問為什麼今年的生日格局起瞭變化。

尤琪說:“今年我和老何還有機會能在一起甜甜蜜蜜過生日,這都是托你的福。假如你不敲醒我,我都不知道我自己現在變得有多糟糕,真的,我都討厭現在的我自己,別說老何!”

寧檬忽然不知道該怎麼接這句話瞭。聽尤琪這麼說著時,她總覺得尤琪和何嶽巒那一遭,其實並沒有真正翻篇。那一遭的種種煎熬難過已經烙印在尤琪心裡瞭,那些煎熬難過讓尤琪產生瞭自我懷疑與厭棄。

她猛然發現自己好像和尤琪調瞭個個兒。她在職場上從自卑一步步走到自信,尤琪卻從校園時的意氣風發變成眼下的自疑和自棄。

寧檬心裡有點發酸。

愛情是能讓女人一夜盛開的瓊漿甘霖,可它也是能讓女人很快凋零下去的慢性毒藥。

掛掉電話前,尤琪對寧檬說:“明天帶著蘇學長一起來吧,你們在一起後,我們還沒一起吃過飯呢!”

寧檬掛掉尤琪的電話後打給蘇維然,問他明天要不要和尤琪何嶽巒一起吃個飯。

蘇維然一聽是那二位,興趣直線下降:“我就不去瞭吧,我和尤琪男朋友隻在公事上見過一兩次,沒那麼熟,面對面坐下以閨蜜男朋友的身份一起吃飯,感覺還真是有點尷尬。”頓瞭頓,他又補充瞭一個個人主觀情緒很豐沛的理由,“還有你這個閨蜜和她的男朋友,太能折騰瞭,他們的相處風格我不是很喜歡。女人不該做籠中鳥,應該像你這樣,在天上展翅飛!”

寧檬笑瞭笑:“可是籠中鳥也有籠中鳥的嬌貴和被豢養的幸福嘛。”

她不是很喜歡別人批評尤琪,哪怕這人是蘇維然。尤琪隻有她自己能批。

寧檬沒再強求蘇維然的出席,第二天她帶著選好的禮物自己去赴瞭尤琪的生日宴。

下瞭班等電梯時,寧檬親身驗證瞭一個原理:世界再次在墨菲定律面前變得很小很小。她不想遇到誰,就偏偏總能遇到,而且還是一遇再遇。

她在電梯裡遇到瞭陸既明。陸既明屌兮兮地問她的好:“最近好嗎,我的朋友?”

寧檬應承著他的屌兮兮,以一脈相承的風格回復他:“托您的福,很好我的朋友。”

說完她自己都要抖一抖瞭。她感覺自己和陸既明像被拉進瞭譯制片配音棚。自從她提出和陸既明要做純潔的男女關系的朋友,陸既明再和她說話時,必定句句都十分特意地和她以朋友相稱一下。

寧檬清瞭清嗓子,清走這副有點神經病的譯制片腔調,對陸既明說:“托你雞湯的福,事情都解決瞭。”

陸既明一挑眉梢,眉梢的上揚帶動瞭他的眼角,他屌兮兮地像個不羈的浪子一樣:“這事兒你不都謝過瞭嗎,怎麼又提?跟我沒什麼好聊的,就沒話找話把車軲轆話拿來反復講?”

寧檬:“……”

寧檬對陸既明幾年如一日地能輕輕松松把天聊死這個技能,非常非常服氣。

從前和他一起見客戶,他也是這樣,一句話就能把聊得好好的天一口懟死。

每每這時,寧檬知道,他要麼是心裡不耐煩瞭,要麼就是把對方當成不必見外的自己人瞭。

寧檬覺得自己應該是讓他不耐煩瞭那種可能居多。好在電梯降達一層,他的不耐煩可以結束瞭。寧檬在電梯門打來後道瞭聲再見,陸既明用鼻腔哼給她一聲回應。

出瞭電梯他們各走各的,陸既明去轉乘到達地下車庫的電梯,寧檬直接奔著地鐵5號線開步走。

然而如此的分道揚鑣後,如此的背道殊途後,當時間過去瞭四十分鐘,他們居然又在同一傢高檔餐廳的大堂再次相遇瞭。

抬頭間彼此照面的那一瞬,寧檬心裡有種很奇妙的感覺。她忽然想起和殊途有關的那個成語,其實是叫做殊途同歸的。

——走不同的路,卻到達相同的目的地。

寧檬笑起來。

他們如此大費周章各自行路,最後卻都沒能逃脫墨菲的手掌心。

寧檬笑著主動和陸既明打招呼:“巧啊,朋友!”

陸既明瞪著眼,一聳眉:“這也能碰到?!我說你不是跟蹤我吧,朋友?!”

……剛剛那種奇妙的感覺在寧檬心裡消失殆盡。

神經病。

寧檬和陸既明巧遇在餐廳大廳、互相用“朋友”稱呼對方的時候,何嶽巒和尤琪也趕到瞭。

兩個人的巧遇一下壯大成四個人的巧遇。四個人,分三夥,寧檬自己一夥,給另外的兩夥人彼此做著介紹。

“陸既明,既明資本董事長、總裁。”寧檬對何嶽巒和尤琪簡短地介紹著陸既明的身份。她在心裡猶豫要不要介紹他是自己前老板的時候,尤琪“啊!”的一聲。在經歷過一驚一乍的頓悟後,尤琪開啟瞭搶答模式:“你不是檬檬對門那個兇鄰居嘛!”

寧檬眼皮一跳。業餘搞藝術的尤琪,倒是有點專業搞藝術的人該有的敏銳洞察力。

寧檬壓住尤琪的頓悟,對陸既明介紹尤琪和何嶽巒:“我閨蜜尤琪;以及,這一位可就厲害瞭,他是仁寧保險的執行總裁何嶽巒,我閨蜜的男朋友。”

陸既明聽到何嶽巒的名字和頭銜後,主動伸出右手,說瞭聲:“何總,幸會!我是寧檬的鄰居,以及朋友!”

何嶽巒把手握上去:“陸總客氣瞭!一個人?要不要一起吃?”

陸既明客套得得體而官方:“不瞭,在這約瞭朋友,就不打擾您三位用餐瞭!”

兩位資本圈的精英男士彼此松瞭手,互道再會。

寧檬按捺住對陸既明今日人模人樣的表現想要咂舌的沖動。果然三十而立,過瞭三十歲之後,他倒是沉穩起來瞭。以往她陪他出去見客戶,他可從來都繃著端著的,要等人傢先伸手過來他再握。

他今天倒是給足她“看在朋友的面子”。

陸既明一拐過大堂,就看到鬼鬼祟祟的曾宇航。

曾宇航沖他擠眉弄眼:“和我老鐵一起來的?”

陸既明一巴掌按他臉上把他推走:“你可要點臉吧,老鐵這倆字不是你這麼用的!”頓瞭頓,他說,“我才是她老鐵!”

曾宇航從時下很流行的東北四大神獸裡摘出一個來,送給陸既明:“你可滾犢子吧!”

兩人進瞭包間關瞭門,曾宇航問陸既明:“和寧檬一起那倆人,誰啊?”

陸既明扭頭看瞭他一眼,說:“女的是寧檬閨蜜,男的是寧檬閨蜜男朋友,仁寧保險執行總裁。”

曾宇航“喲呵”瞭一聲:“寧檬還有這人際關系呢!”

服務員進來送菜單,順便等客人點菜。陸既明和曾宇航雙雙翻著菜單,雙雙犯起瞭選擇困難癥。

陸既明突然把菜單一合,生氣地拍瞭下桌子。

曾宇航一哆嗦:“明明你大爺,你又發什麼瘋?!”

陸既明很氣地說:“我特麼最煩點菜!以前走哪都是寧檬一口氣把菜都點好,我坐下就隻管張嘴吃就得瞭!你說奇怪不奇怪,她口味和我忒特麼像,她點的每個菜我都愛吃!”

曾宇航幾乎不忍心提醒他,他餐桌上的解語花已經是別的男人的女朋友瞭。

“你別鬼迷心竅張嘴閉嘴寧檬瞭!”曾宇航說。

陸既明忽然一扭頭,問服務員:“剛才門口那仨人,在哪個包間?”

服務員確認瞭一下三個人的外貌特征後,說:“您說何總他們啊?他們在您隔壁的隔壁包間。”

陸既明問:“他們那屋誰負責點餐?是不是長得特別漂亮那個女的?”

服務員點點頭。

陸既明說:“她點瞭什麼,你給我也全都照樣來一份!”

不一會兒,菜品陸續被端上來瞭。陸既明和曾宇航有點傻眼。

全是女士菜,清一色甜口。

陸既明愣瞭一會,忽然就難受起來瞭。

曾宇航問他怎麼瞭,又開始發什麼瘋。

陸既明難受瞭好一會,說:“原來之前那些菜,她都是沖著我愛吃點的。這世上恐怕隻有她那麼瞭解我愛吃些什麼瞭。她懂我的個人偏好,知道我願意別人走在我右側,知道我愛攢各種不一樣的簽字筆,知道我笑著說不行是真的不行,知道我喝多以後願意亂答應事兒所以小心地盯著我。她知道我喜歡的不是別人以為的黑色而是寶藍色,所以她幫我采買的領帶都是這個色系的。她還知道我最喜歡在下雨天睡覺、知道我最討厭穿秋褲,也知道我討厭空調吹出來的熱風。老曾,我的什麼事她都知道。可她的這些事,我卻什麼都不知道。”

記得寫字樓下遇到柳敏薈那次,她和柳敏薈說她和他不熟。他對這個說辭非常不服氣不接受,她就問他:我有什麼個人偏好?我鐘愛什麼色系的顏色?還有,我最喜歡什麼,最討厭什麼?

這些問題他一個都答不出來。而這些問題以他的角度對她而言,卻早就佈陳著清晰明瞭的答案。

陸既明伸出筷子夾起一塊南瓜餅塞進嘴裡。很甜,差點甜紅瞭他的眼。

他咽下南瓜餅,問曾宇航:“你說我是不是傻?我怎麼就把這麼好的她給弄丟瞭呢?我現在還有機會搶回她嗎?可我真怕我一逾距,她連朋友都不跟我做瞭。”

在包間坐下後,何嶽巒對寧檬說,雖然今天尤琪是主角,但他和尤琪現在能恩愛如初地坐在這、尤琪現在能每天都樂觀開心地找點自己的娛樂活動把自己弄得精彩起來,這一切都是寧檬的功勞。

所以今天的菜,全可著寧檬的口味點。

寧檬於是毫不客氣地點瞭一桌子的甜食,她和尤琪一起吃得特別帶勁兒,把何嶽巒吃得一臉無福消受。最後他自己點瞭盤蛋炒飯。

這一餐大傢吃得很快樂。寧檬看著尤琪和何嶽巒,他們好像從之前的插曲中走出來瞭,又回歸到瞭恩愛的正調上。

何嶽巒對尤琪更寵瞭,尤琪一個晃動,他就要湊過來問:“怎麼瞭?想吃哪個?叫服務員?哦塞牙瞭啊,你這個小笨蛋啊!”

寧檬哆嗦得牙齦都要握不住牙根瞭。何嶽巒對尤琪那個寵勁真是叫她沒眼看。反觀她和蘇維然,他們的戀愛就談得講禮貌多瞭。

席間何嶽巒的電話一直響,他接通後都是公事,跟寧檬和尤琪打個眼色得到諒解後就出去接瞭。

寧檬趁機問尤琪:“最近都挺好的吧?”

尤琪笑得像經過瞭風吹雨打後掙紮著沒有凋落的小嬌花:“嗯,不開心的都過去瞭!”

何嶽巒接完電話回來落座,寧檬打趣他:“老何,你可要知福惜福啊,現在像琪琪這麼單純的姑娘越來越少瞭,外面那些小妖精一邊說我不是圖你的錢一邊手卻直往你兜裡伸,很兇險的。說實話我和琪琪之間要是沒有你隔著,我們倆早就成一對瞭!我犧牲自己幸福把她交給你,叫你一聲何大哥,你可要好好待琪琪啊!”

何嶽巒抬手撫摸尤琪的頭,沖她寵兮兮的笑,動作又憐愛又不舍,膩歪得寧檬想往他們倆人身上潑冷水。

何嶽巒收瞭手,轉頭對寧檬說:“那這聲大哥,我收下瞭。”

九月底、十一長假之前,雙勛集團給資本市場攢足瞭供人們在長假消遣琢磨的談資——雙勛集團再次舉牌欽和股份,截至目前,雙勛持有欽和的股份數達到15%,已經和第一大股東國宇集團持平。

雙勛的連續舉牌已經成為今年整個資本市場最受熱議的事件,連寧檬和蘇維然在茶餘飯後也會時不時討論一番。

寧檬感慨地說:“欽和的陸天行如果是想找個股東來制衡國宇,那現在他的目的已經達到瞭。所以這場大戲也差不多該落幕瞭吧?”

蘇維然笑著搖搖頭:“未必。”

他的語氣很篤定,勾起瞭寧檬想知道他為什麼這麼篤定的好奇心。

“你的意思是說,雙勛還會繼續吃進欽和的股票、繼續舉牌欽和?可雙勛為什麼要這麼做呢?”畢竟收購欽和股份的成本相當的高,雙勛背後必須要有源源不斷的資金支持才行。這其實是一件非常難的事情。

蘇維然笑容斯文,他的斯文之下是看透瞭資本市場的一份凌厲:“畢竟人性是貪婪的,在資本市場的暴利面前,沒人能說收手就收手。”

寧檬問:“假如雙勛繼續吃進欽和,它的最終目的是什麼呢?是要成為欽和的控股股東還是幹脆要約收購來場蛇吞象吃掉欽和?”

蘇維然說:“應該都有可能。”

寧檬有點感嘆:“他們現在如果想繼續吃進欽和的股票,成本非常高,這樣其實是有很大風險的,他們這麼冒風險值得嗎?”

蘇維然說:“當然值得,因為如果雙勛吃掉瞭欽和,雙勛會得到很多好處,比如拿到欽和的控股權和管理權,這樣雙勛就可以享受欽和股份高額的分紅回報。除此之外,欽和股份因為公司業績能夠很穩定良好的發展下去,它未來的股價就會不斷地上漲,這就能給雙勛帶來股價上漲的回報。以及,雙勛吃掉欽和以後,可以把雙勛的自有資產註入到上市公司也就是欽和主體裡,這樣雙勛的自有資產估值就得到瞭提升。此外雙勛還可以對欽和進行資源整合、業務拓展、資產重組等事項,這些都能觸發欽和股價的大幅上漲。前面所說的這些回報和上漲對雙勛來講,都是很值得冒險的誘惑。”

蘇維然說的這些寧檬其實都懂,她也知道一傢公司收購另一傢公司一定是沖著有利可圖的。隻是雙勛如果想吃掉欽和,風險太大瞭,這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做這樣的決策絕非一朝一夕能下定決心的。畢竟整個過程需要大量的資金,需要系統的謀劃,還需要無比的膽量,否則收購過程中萬一資金鏈斷瞭或者爆倉,雙勛將血本無歸。

寧檬默默地想,假如雙勛再繼續吃進欽和的股票的話,欽和應該不會像之前及現在這樣,默認和無動於衷瞭吧?

果然十一長假結束後,大盤一開,二級市場的好戲就不堪寂寞地拉開帷幕。

雙勛果然沒有就此打住,它還在二級市場上大舉吃進著欽和的股票。

寧檬想,蘇維然說得沒錯,在資本市場的誘惑裡,沒人能輕易收得住手。人們都在向著更大的野心前進。

寧檬直覺未來自己將觀賞到一場前所未有的甚至是驚心動魄的二級市場股權大戰。

長假後,陸既明把曾宇航叫到瞭他的辦公室。

曾宇航知道當雙勛持有欽和的股份達到15%且還在繼續增持以後,老陸是有點坐不住瞭的。事情已經明顯超出瞭掌控。而老陸坐不住,小陸就會跟著毛躁起來,有所行動起來。

陸既明對曾宇航說:“老曾,我找你來吧,是想讓你替我出面運作一下,我要在二級市場搶籌瞭!”

陸既明告訴曾宇航,雙勛還在二級市場吃進欽和的股票,這一點對欽和、對老陸都很不利。他是老陸的兒子,他不好親自下場和雙勛集團在二級市場上搶股票籌碼(股票籌碼即股票數量),所以有些事運作起來需要曾宇航出面。

陸既明說:“我測算瞭一下,我大概可以從二級市場搶到2%的股份。”

曾宇航立刻瞪瞭瞪眼:“你有那麼多錢嗎?2%的欽和股份可不是小數目,怎麼也得需要十位數的資金,你搞得定嗎?”

陸既明的回答很篤定:“確實不是小數目,但錢的問題你不用多管,我來解決。”

曾宇航問他:“你怎麼解決,你哪有那麼多現金?最近賣腎瞭還是賣身瞭?”

陸既明噴他:“滾,正經點!我張羅一部分錢,以你的名義出,銀行再配資一部分,差不多是可以的。然後通過機構發個資管計劃,專門用來在二級市場買進欽和的股票。這中間的環節你都不用管,我來協調,你就負責出個面就好。”

曾宇航說:“給你辦事我肯定沒說的,隻是你一下子拿這麼多錢出來,真的不會有問題吧?”

陸既明說:“雖然有點兇險,但我也是準備瞭後手的,應該沒什麼問題。目前就先這麼著,後面咱們再走一步看一步。”頓瞭頓,陸既明的聲音驀地變得居然有點蒼涼,“老頭子最近有點慌瞭,我得幫他一把,他一身老骨頭棒子,不禁折騰瞭。”

曾宇航看著陸既明,再也不好說什麼。他知道陸既明能為他爹去死。他就是這樣一個人,不管你愛不愛他,一旦他愛你,他就願意為你無條件去做任何事。

寧檬和蘇維然一起吃午飯的時候,蘇維然接瞭一通電話。那是一通在寧檬看來有點驚心動魄的電話,盡管蘇維然從頭到尾的鎮定自若。

是蘇維然傢鄉的一個國企負責人,曾經送昂貴手串給蘇維然的那個,因為違規發債還不上債券持有人本金和利息,被債券持有人聯合起來報案告詐騙瞭。現在所有涉事人員都在接受相關調查。

蘇維然也被叫去問話瞭。

等他回來,寧檬有點疑惑也有點擔心,問他:“沒什麼事吧?你參與那傢企業發債的事情瞭?”

蘇維然沖她釋放安撫的笑:“放心吧,我隻是介紹老板和給他們做發債項目的券商互相認識的中間人,介紹他們認識以後,後面的事情都是他們彼此之間的事,和我就沒有任何關系瞭。”

寧檬點點頭:“那就好,你沒事我就放心瞭。”停瞭一拍,她還是忍不住說,“學長,你現在,不是一個人瞭,你以前怎麼做項目我不管瞭,但以後你再做項目,可不可以盡量不違規不踩界?你要是真的犯瞭什麼事,我可真不一定能等得到你出來,興許等著等著我也就嫁別人去瞭!”

蘇維然立刻笑得一臉寵溺:“嫁給別人?這個有點可怕瞭!好,聽你的,學長以後都不違規不踩界!”

從十一長假後到立冬的一段日子裡,二級市場有瞭硝煙的味道。有夥人似乎正在二級市場和雙勛搶籌。(指爭買欽和股份的股票)

立冬以後,雙勛集團再次舉牌,公告持有欽和股份的股權比例達到20%,已經超過國宇,正式成為欽和的第一大股東。

寧檬饒有興味地研究瞭一下雙勛集團哪裡來的那麼多錢到二級市場持續搶籌。研究過後她發現雙勛幾乎把能用上的一切融資手段都用上瞭——加瞭杠桿的資管計劃,銀行、信托公司、資管公司的信貸融資,以及質押欽和股權的質押貸款。

這根本已經不是玩資本,這基本就是在玩命瞭——看得出雙勛集團的老板閆雙勛是發瞭狠瞭,他已經是在豁瞭命地吃進欽和的股票。

和蘇維然探討最近這次舉牌事件時,寧檬問:“雙勛發瞭那麼多加瞭杠桿的資管計劃,他們不擔心股價下跌的話會導致爆倉嗎?”

她研究過雙勛的資管計劃。當股價下跌導致資產管理計劃產品凈值跌破0.8也就是虧掉瞭20%以後,雙勛就會被平倉,也就是股票將被強制性地賣掉。這樣配資方才能保證虧不到自己配資給資管計劃的錢,可雙勛就是真金白銀在虧瞭。

蘇維然告訴寧檬:“雙勛那位老板能制造出今天這種局面,就說明他絕對不是一般人,他很可能在一開始就想到瞭這種情況也準備好瞭後招。比如當欽和的股價下跌瞭,他們會找事先聯系好的機構做高股價。把股價做高瞭,他們這些資管計劃就能免於爆倉瞭。”

寧檬註意到,蘇維然說的是“做高”股價,這是一個很彰顯人為手段的用詞。

“怎麼做高?”寧檬問蘇維然。

蘇維然笑著給寧檬解說:“你可能接觸二級市場相對比較少,其實很簡單的。最常見的做高股價的手法之一就是自買自賣。通俗來說就是莊傢同時開立很多個股票賬戶,用這些賬戶來掛單買賣股票,自己掛漲停單賣之後自己其他賬戶再買進,其實就是左手倒右手,但這麼一倒之後股價就被拉升瞭。通過這個方法莊傢除瞭能做高股價以外,還能把股價控制在自己想要達到的那個價格區間。”

寧檬沉思瞭一下,說:“可這是操縱股價,是違法的。”

蘇維然笑笑說:“對他們來說,隻要沒人查得出什麼,就不是違法瞭。”

寧檬不再言語。她無力地發現,她一個人再怎麼守法守規,也扭轉不瞭其他人鉆法律空子的大勢。這感覺真叫她沮喪又深感無力。合法合規地做事情,真的就不行嗎?這樣的發展就一定會比別人慢上一大截嗎?

她不信。

時間慢慢向前推進著,二級市場依然風雲變幻,雙勛買進的欽和股份達到20%以後,欽和的股票經過一段時間的漲勢後進入連續下跌的走勢。

在有人預測雙勛的資管計劃快要爆倉的時候,欽和的股價被神秘大單直線拉升起來瞭,很多人都推測說那是雙勛在自救。

寧檬認同這些人的猜測,畢竟做高股價對一些人來說是那麼容易的一件事,她很相信雙勛是找瞭機構在私下控制股價走勢的。隻是他們操作得很完美,完美到沒什麼把柄,也逃過瞭證監會的監察。

寧檬其實有點想知道雙勛持有欽和20%股份這件事,對陸既明有什麼樣的影響沒有,畢竟他是欽和一把手陸天行的兒子。

墨菲定律在她的意念中再次詭異的靈驗。

——想什麼不好的事,這件事就一定會發生。

她就那麼一想陸既明會不會受到什麼影響,石英就派瞭個活讓她去找陸既明瞭……

石英把她叫到辦公室,對她說:“幫我去樓上給陸總送份關於定增的文件。”

寧檬於是拎著文件上瞭樓。

敲門進瞭陸既明那叫人熟悉又陌生的辦公室,寧檬第一感覺是冷嗖嗖。陸既明這個怪人就是不喜歡從空調吹出的熱風,他說吹瞭愛上火,所以除非快凍死瞭,他能開會空調,其餘時間他全憑自己充滿神經病的意志和掛滿肌肉的身軀來對抗滿室的涼氣。

進屋後寧檬的第二反應是挑瞭挑眉稍。

她看到陸既明正在貓著身子揉膝蓋。

他那副有點二百五的樣子和這間辦公室一樣,叫寧檬既熟悉又陌生。

她想陸既明一定又是死都不肯穿秋褲,凍腿瞭。

這個世上她見過死活不愛穿秋褲的唯二兩人,一個是尤琪,一個是陸既明。

尤琪是為瞭美麗才不肯穿,這個理由寧檬雖然不認同但是也能夠理解。

至於陸既明不肯穿秋褲的原因,她是既不認同又不理解——陸既明純粹是因為懶。以前做他秘書的時候她聽他說過,他堅定地認為人活著每天出門前做一次穿褲子的動作就夠夠的瞭,再搞條秋褲出來做兩次提褲子的運動,他簡直煩都煩死。況且上廁所也費勁死。

但因為這兩個原因不穿秋褲,在寧檬看來陸既明就是有點提前作死。

見到她來,陸既明挺直身板結束瞭揉腿動作。

把該交接的文件交接完,寧檬一抬頭,看到陸既明辦公桌上那臺一體機屏幕上正顯示著欽和股份的K線圖。

寧檬順嘴說瞭句:“你也在關註欽和的股價嗎?”

順著這句開場白,兩個人自然而然地討論起雙勛幾次舉牌欽和的事情。

討論一番後,寧檬含蓄地問瞭句:“雙勛這麼吃進欽和,對你……沒什麼影響吧?”

陸既明眼底立刻閃過一道警覺的亮光,他盯著寧檬,盯的過程中目光變得越來越柔軟,盯到最後他竟是一聲輕嘆:“你是不是已經知道陸天行是我什麼人瞭?”

寧檬想瞭下,決定還是不要騙人。她點點頭。

陸既明也點點頭。然後他忽然問:“是從石英那聽的吧?”

寧檬一震,整個人上半身都往上拔瞭拔。

“不是……算瞭,是的,可你是怎麼知道的?”

陸既明撇著一邊嘴角邪裡邪氣地笑瞭笑,說:“曾宇航不會背叛我,他不敢;小恬恬你們倆沒交集,她跟你說不著;所以就剩下石英一條渠道瞭。我猜石英是從小恬恬那聽說的,畢竟她們倆是商學院的同學。”

寧檬有點服氣地點點頭。她能在這樣的人手底下幹三年秘書,倒也是她的造化瞭。

“那你知道雙勛這麼不停地舉牌是在打什麼主意嗎?”寧檬把話題轉回到舉牌事件上來。

陸既明呵瞭一聲,說:“閆雙勛可是個名副其實的野心傢。”頓瞭頓,他正色看向寧檬,“對瞭,提前和你招呼一聲,之後我可能還有需要你幫忙的地方。”

寧檬挑挑眉,問:“是什麼樣的事?”

她問完發現自己可能有點明知故問瞭。她其實有點猜到陸既明想要找她幫什麼忙,畢竟她也是仔細地研究過欽和的股權結構的。

陸既明卻沒意識到她微妙的表情變化,他用手指敲著桌面,一副屌屌的樣子說:“事情暫時還沒有失控到那個程度,我私下在幫我父親在二級市場上搶籌。等萬一真的失控瞭,我再找你幫忙也來得及。”

寧檬眉稍一個輕動。原來那夥和雙勛搶籌的人馬是陸既明的麼……

陸既明看到瞭寧檬的那個眉梢一動,他連忙用他尬死人的譯制腔叫瞭聲朋友:“朋友,我可叮囑你一聲啊,我私下和雙勛搶籌的事,你別對其他人說。”頓瞭頓,他走瞭心地強調,“我隻信你一個,你信的人我都不信。”

寧檬點點頭,一諾千金地說瞭聲“好”。

從陸既明的辦公室裡出來,路過楊小揚的工位時,寧檬猶豫瞭一下後,還是忍不住對楊小揚說:“你們那個陸總啊,神經病不愛開空調,還打死都不穿秋褲,現在天冷瞭,為瞭防止他凍死,你還是給他搞個加熱坐墊吧,不然沒兩年他那兩條腎就得凍得稀碎。”

楊小揚一拍腦門:“對哦!以前你在的時候一到冬天就給他準備加熱坐墊的!哎呀,我就忘瞭這茬瞭,你這麼一說,我這麼一回想,才發現去年冬天陸總出來進去地跑廁所,次數還真是有點頻繁吶!阿檬,果然還是你最註意陸總這些事!”

寧檬被楊小揚最後這句話敲打得心裡一顫顫。

這明明是順嘴一提的事,現在聽楊小揚這麼一說搞得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逾距瞭。

可是再想一想,每次變天或者下雪之前她也都會提醒一下尤琪:明天別光腿出去嘚瑟瞭,冷,凍瘸你!

——所以這就是一份順嘴一提的對朋友的關心而已,沒別的。

寧檬對自己說。

2015年的12月,對於寧檬來說,是很精彩紛呈的一個月。大傢都好像還沒過夠馬上就要翻過去的這一年似的,盡情地讓各種事情可瞭勁兒地發生在這個月裡,拼瞭命地要在這一年的尾聲中留下自己最後的奮鬥痕跡。

這個月裡首先發生瞭一件讓寧檬不負所望的大大的好事——薈影視不計成本傾盡心力重拍的超級網劇《快對我為所欲為》終於上線瞭!寧檬動用瞭身邊可動用的一切資源來宣傳這部劇,真金白銀地往宣發上砸。沖著寧檬的面子,之之科技簽約的人氣主播全都無條件在直播中幫忙推廣這部劇。柳敏薈再一次折服在寧檬裹在職業套裙裡的大白腿下。他眼含熱淚的吶喊:就沒見過像你這樣除瞭給錢還什麼都親力親為的投資人爸爸!寧檬你好得簡直就不像人,你是仙女!

這吹捧雖然浮誇瞭點,但寧檬覺得很受用。

經過人為的努力,加上劇本身過硬的品質,網劇一經上線就反響熱烈,點擊量像坐瞭竄天猴一樣向上攀升。

柳敏薈激動地指著上線後劇集上波濤滾滾的彈幕問寧檬:“這是咱花錢買的水軍嗎?”

寧檬搖頭,表示:“本來想用水軍帶一集節奏試試的,結果天然彈幕太多,水軍都被淹得找不著在哪瞭,所以後面幹脆就沒用。”

柳敏薈眼含熱淚:“寧檬,你知道一部劇上線火不火,看什麼嗎?就是看彈幕能不能多到把人臉都擋住!你看你看,我們這劇的彈幕,別說擋臉,字幕都擋住瞭!這密密麻麻的盛世,如我們所願啊!”

寧檬看著山洪海嘯般從熒屏上滾過的彈幕,翻著微博上網友們自發的一條條熱議和安利,看著微信公眾號裡的文章評說該網劇經過換角低谷後一飛沖天成為今年最現象級爆款網劇,她的內心有激動也有唏噓。

她感謝年中時那個自己,年輕氣盛,不肯服輸,沒有被各種困難擊倒,沒有因為資金缺口而畏縮,憑著一腔孤勇決然敲定重拍一次。她希望未來的自己,這份孤勇不要被歲月磨平,她但願十年後的她還能像現在的她這樣,熱血莽撞,充滿力量。

各界人士又像當初那樣紛紛給她打來電話。

追加瞭投資的大功臣王總說:“寧檬,你什麼時候有空?不如我們談一談未來十年戰略合作的事情吧!”

沒有追加投資成功的唐正旺說:“寧檬寧檬,我的公司因為給這部劇做服裝贊助商,這個月公司服裝銷量爆掉瞭!天啊我從來也沒有一個月賣掉過這麼多衣服!天啊早知道這個劇是這種火法的,我就算對陸總背信棄義我也要追投一點呀!”

然後是石英:“寧檬,好樣的!等薈影視的投資到期退出後我升你做合夥人!”

再然後是蘇維然:“我的學妹小姑娘長大瞭,可以獨當一面瞭!”

寧檬暫時還不敢全然地認領蘇維然對她的這個評價。她雖然因勝利而喜悅,但還沒被勝利沖昏頭腦,她很清醒地知道自己離“獨當一面”四個字暫時還是有一點距離的,她還得繼續努力。

最後一個打電話過來的,依然是陸既明。

他說:“恭喜你。很累吧?但是覺得很值得,對不對?”

很累吧?

這三個字讓寧檬忽然覺得,在沒人看的時候她的腰板其實可以不必挺得筆直、挺到發僵。她其實可以讓自己歇一下的。

於是她豎得筆直的脊梁,在那三個字的問候中,舒舒緩緩地軟蹋下來。

是的,很累。是的,但很值得。

這個月的第二件精彩事,來自於二級市場。

在雙勛四次舉牌欽和之後,欽和原來的第一大股東、地位不保的國宇集團終於發力瞭——國宇正式下場,開始在二級市場買進欽和的股票,進行增持。

在人們的拭目以待和吃瓜看戲中,國宇最終有點辜負瞭大眾的萬千期待——它沒能也像雙勛那樣,增持欽和的股份直到超過20%;它從原來的持股欽和15%,增持到18%後,就停止瞭繼續買進的行為。

對於國宇轟轟烈烈下場一次,卻隻增持欽和3%股份的舉措,資本圈又引發瞭一場熱議。

寧檬和蘇維然在茶餘飯後也討論瞭一下這件事情。但這一次寧檬沒用蘇維然開啟科普模式,她自己主動分析瞭一下國宇不再繼續增持下去的原因。

“首先國宇是個國企,各種決策上傳下達起來的流程非常麻煩,不過這隻是一小部分的原因;真正導致國宇沒再繼續增持的原因應該是現在偏高的股價。”

而這偏高的股價,有很大程度是雙勛在幕後做操盤手拉升上去的。

“如果國宇繼續增持下去的話,欽和的股價還會繼續升高,那麼國宇增持的成本也就越來越高、且遠高於增持在先的雙勛的成本。增持的股票有六個月鎖定期,這期間不能在二級市場出手套現;而雙勛先增持的股票會先滿六個月期限從而先解禁,雙勛所持有的欽和的股票解禁以後,完全可以趁著高位股價減倉套現,而雙勛的大量套現行為又會導致欽和股價下跌,那麼高價增持的國宇就會被直接套在裡面。所以現在看,國宇隻增持3%其實是很明智的行為,再多的話,解禁後很容易被套住。”

蘇維然給瞭寧檬一個大大的贊:“你說得一點都沒錯,看來你在二級市場就快要出師瞭!”

寧檬私下又計算瞭一下欽和目前各股東持股的情況。看得出欽和本來是把希望寄托在國宇方面的,可惜國宇有顧慮,不願意自己承擔起這份希望,所以現在欽和想對抗雙勛的貪婪收購,隻能聯合其他股東形成一致行動人瞭。

寧檬計算著欽和可以形成一致行動人的幾方人馬的持股比例之和。計算過後,她覺得陸既明可能快要找她瞭。

12月的另一件好事,是發生在蘇維然身上的。他的北京戶口辦下來瞭,他買瞭早就看好的一套別墅。現房,精裝修,付瞭款拎包入住。

讓寧檬有點意外的是蘇維然的經濟實力。她知道蘇維然應該挺有錢,但她沒料到蘇維然能這麼有錢,三千萬的房子,他直接付瞭全款,眉頭都沒皺一下。

寧檬還很天真地以自己所在階層的經濟實力去標榜瞭蘇維然一下,問他:“學長你怎麼不貸款?貸款可以慢慢還,不用占用這麼多現金,而這些現金如果拿去做投資的話,不就可以錢生錢瞭!”

結果蘇維然一句輕描淡寫的話直接敲醒瞭她天真的腦袋:“沒關系,做投資的現錢還是另外有的。”

寧檬咂咂舌,噤聲不說話瞭。

12月31日,跨年夜。

這一天寧檬想都不用想其他的可能性,她必定將以女朋友的身份和她的男朋友一起度過。對於情侶來說,一起跨年仿佛是件天經地義的事,沒有做其他選擇的餘地。

蘇維然把寧檬帶到瞭他的新傢裡,他自己買菜,自己動手,親自做瞭一桌子豐盛的晚餐。

寧檬感嘆於蘇維然廚藝的精妙,以及他做飯的速度。她倒是也會下廚,隻是去年她自己做的那四道菜,簡直每道菜花瞭足有一小時。然後她隻用瞭十分鐘就把忙活瞭四個小時的飯吃完瞭。

寧檬想著想著笑起來。蘇維然問她笑什麼,寧檬於是把她去年做菜四小時吃飯十分鐘的事情說瞭,蘇維然聽完也笑起來。

“以後做飯的事情,就交給我吧,女孩子的手不能沾油,會老得快的!”蘇維然柔情蜜意地握住寧檬的手。

寧檬覺得自己何德何能,能讓這位叱吒職場的蘇總紆尊降貴給她洗手作羹湯。他這一份肯紆尊降貴的情分,她在心裡是領受瞭的。領受瞭這份情分後,兩個人挨在一起坐在沙發上看著跨年晚會、看到時間逼近零點時,寧檬沒再抗拒蘇維然對她壓過來的吻。

寧檬承受著這個吻,腦子裡清醒地計算著時間。剛才看電視屏幕,顯示的時間是23:58分。所以這個吻是要持續兩分鐘以上直到2016年嗎?好漫長。

寧檬一個數字一個數字地向下數。她感覺蘇維然的手向她身上上下摸索過來。她下意識地有點抗拒。

可該怎麼辦呢?他是她的男朋友,她沒有理由拒絕他對她索取男朋友該享有的這份福利。

寧檬隻能用數數來分散自己的註意力。數完90時,她放在桌面的手機響瞭起來。

響聲加震動,刺激得寧檬條件反射般向後一撤,就那麼自然而然地撤離瞭蘇維然的吻及他的摸索。蘇維然還維持著吻人的狀態,手臂架在半空,仿佛在抱著一個隱形的人。他睜開眼,鄂然地看向寧檬。他眼睛裡有著情欲湧動的一點迷離

寧檬忙朝桌面一指:“電話!”她一邊說一邊撈起電話就接通,喂瞭一聲後,才反應過來這電話是誰打過來的。

而蘇維然剛剛一定是看清瞭來電顯示上跳躍的名字瞭。

他臉色一沉,眼神裡那點情欲的迷離瞬間不見瞭。他起身走到窗口,一副把講電話的私人空間留給寧檬的姿態。

電話已經被接通,寧檬隻好硬著頭皮地聽與講。陸既明在電話那邊,用幽沉沉的聲音對她說:“朋友,新年快樂。還有,別懷疑,我沒打錯電話,今年沒有,去年也沒有!”

寧檬一時怔住瞭,機械地回瞭句:“是嗎……”

窗外有煙花突然爆開在空中,電視裡主持人激動地倒數完三二一在大聲喊著新年快樂。

2016年瞭。

她又在陸既明的電話中跨年瞭。

陸既明聽著她這邊的聲音問:“你沒在傢?”

寧檬看著站在窗口挺直脊背的蘇維然,心懷愧疚,於是大聲地說:“我在我男朋友傢,陸總,也祝你新年快樂,不打擾瞭!”

她收瞭線,走去窗邊,對蘇維然說瞭聲:“對不起,學長,我……”

卡住瞭。

我什麼呢?

我不該接電話?

還是我不該因為有點不想繼續下去這種男女間過分親密的行為,所以以接電話為由中斷瞭它?

還是對不起學長,我想我可能是個性冷淡?

蘇維然轉過身,面向寧檬。他垂在身側的手有點抖,但寧檬沒有發現。他把手握成拳,背在身後,若無其事地溫柔地微笑著說:“陸總對你還挺有心的,特意趕在十二點給你打電話。”

寧檬連忙說:“我當時要是反應過來是打他的電話,我一定不接,我以為是我傢裡打來的!”她看到蘇維然一副不以為然的樣子,認真強調,“真的學長,如果我反應過來是他,我真的不接!我……我也是被你親暈瞭……”她是真的有點暈瞭。

聽到這句話,蘇維然的溫柔微笑不那麼像武器瞭。他背在身後的拳頭舒展開,伸到前面來,摸寧檬的頭,一邊摸一邊聲音也變得旖旎起來:“要不今晚別走瞭,就睡在這吧!”

寧檬聽懂瞭他話裡的意思。她的臉騰地紅起來,說起話也有點結結巴巴地:“不、不行,我媽跟我說,女、女孩子要自愛一點,結婚前不能隨、隨便留宿在男朋友傢……”

蘇維然笑瞭:“真可愛!那好吧,我們就聽媽媽的話,我開車送你回去。”

蘇維然把寧檬送到樓下。下車前寧檬想瞭想,主動親瞭蘇維然一下。蘇維然怔瞭怔,受寵若驚般回瞭神,拉回寧檬吻瞭一通,呼吸都粗沉瞭,說:“不然今晚還是跟我回去吧?”

寧檬搖頭婉拒,下瞭車,目送蘇維然離開。

她主動親他,不是為瞭勾起他的情欲。她是覺得跨年那一刻她居然是在別的男人的聲音裡度過的,她為此感到有點愧疚。

蘇維然的車尾燈消失在拐角後,寧檬走進樓洞。她走去電梯前,等瞭半天發現電梯一直停在最高層不下來,她隻好轉去樓梯間,腿著往樓上走。

掛瞭電話的陸既明心都碎瞭。滿屋子的熱鬧人聲,都抵擋不住他驀的湧上心頭的悲愴欲絕。

他像傻瞭一樣坐在沙發上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發。

曾宇航穿過熱鬧人聲向他走來。熱鬧的人聲與陸既明無關,這些都是他帶來的朋友,陸既明的那些朋友因為那次驗尿事件都被他得罪光瞭。

曾宇航坐到陸既明身邊,拍著他的肩膀關切地問:“怎麼瞭明明?不是說給她打個電話就能好過一點嗎?怎麼更難過瞭?跟活不下去瞭似的?”

陸既明抬起頭,曾宇航看到他的樣子嚇瞭一跳。他的眼睛像充血瞭一樣紅,睚眥欲裂般,像隻被掠奪瞭巢穴無傢可歸的野獸。

“她今晚在蘇維然傢裡!”陸既明對曾宇航說這句話的時候,聲音在空氣裡幾乎震蕩出嗚咽的悲鳴。

曾宇航一臉同情,又拍拍陸既明的肩膀:“明明,看開點,人倆是情侶關系,滾床單是早晚的事!”

聽到滾床單三個字,陸既明發瞭狂失瞭控。他砸瞭個酒瓶,摔瞭幾個酒杯,踩著一地玻璃渣破門而出。

陸既明坐在樓梯間的黑暗中獨自舔舐傷口的時候,頭上的感應燈忽然一亮。

是有人拍瞭個巴掌激亮瞭它。

陸既明動瞭動眼皮,讓它在微微刺痛中適應瞭光的穿透。

然後他抬起頭。

他看到瞭寧檬。

她站在六樓半的樓梯平臺上,正仰頭望著他。

她問:“你怎麼又在這坐著?怎麼不回去睡覺呢?”

那一刻,他覺得自己好像看到瞭冰雪消融,春暖花開。

她沒有在蘇維然那裡留宿。

真好。

他笑起來,回視著她,說:“看見你真好,我的朋友!”

陸既明直勾勾地看著寧檬,直勾勾地問:“你怎麼沒留你男朋友那過夜?”

寧檬非常討厭他這個暗藏著點齷齪的八卦問題,直接以懟做答:“不用過夜該辦的事也都可以辦好瞭啊。”

陸既明已經回轉瞭血色的臉一下又黑瞭下去:“你會和他結婚嗎?”

他莽撞地問著問題。

寧檬抗拒著他的莽撞:“不以結婚為目的我幹嘛要和他談戀愛呢?你可以提前存個份子錢準備著,朋友。”

陸既明騰地站起來,扭身推開鐵門,一身戾氣地回傢去瞭。

寧檬聳聳肩。

就得這麼斷瞭他瞎撩的爪子。這樣她也能清心寡欲一些。

過瞭元旦,似乎所有人的心思都開始浮躁起來瞭,隻盼著一月快快過去,二月大傢就可以帶著雙份薪水和年終獎金回傢過年瞭。

寧檬覺得今年一月這個月份其實有點尷尬,按陽歷年算它是個開端,可按陰歷年算,它又是個收尾。

她就在這又是開端又是收尾的日子裡,看著《快對我為所欲為》的收視點擊像綁瞭一大把竄天猴一樣直線上升。

柳敏薈告訴寧檬,保守估計,這部劇播完可以凈賺一個億。這個數字在寧檬看來,已經是很大很大的一個意外之喜。這部網劇從籌備到播出,她所經歷的坎坷最多,可到最後卻也是它立竿見影地給她帶回最多回報。所以最能帶來光明的,往往是最深刻那段苦難。

寧檬算瞭一下,自己投進網劇的投資款回來以後怎麼也過千萬瞭。她可以幫父母在老傢換一個大一些的新房,同時也可以在北京琢磨琢磨給自己買房子的事情瞭。

可是蘇維然聽說她有買房的意向後,有點持不同意見:“我買那套別墅就是為我們將來結婚準備的,所以你還有買房子的必要嗎?”

寧檬的回答語氣溫和但態度堅定:“還是要的,最起碼以後我父母想來北京的話,也有個地方住。他們不喜歡和我未來的傢庭住在一起,說老一輩小一輩會互相打擾。”

其實除此之外還有另一個原因支撐她一定要買房,隻是這個原因有點消極,她沒好直接說出口。

她以前還在既明資本的時候,財務部門有一位同事姐姐叫越夕,這位姐姐和她老公吵架時,她老公醉醺醺一句“房子是我的你他媽給我滾出去”,她就被掃地出門瞭。

半夜三點這位可憐的同事姐姐沒地方去,想來想去公司裡最靠譜最不嚼舌根的單身女青年就是她寧檬瞭,於是姐姐給她打瞭電話,說明離開傢的時候走得急鑰匙身份證和錢一樣都沒來得及帶,沒辦法去賓館開房間,問她能不能去她那裡投靠一晚。

寧檬二話沒說把人迎到傢裡,姐姐下車時打車錢都是她帶過去付的。那晚那同事姐姐哭著告訴寧檬:“將來不管多麼費勁,你也一定要買一套屬於你自己的房子,別像我,當初拿不定主意,現在結婚瞭根本沒機會買自己的房子瞭。現在倒好,一吵架就要被人趕出傢門!”

那同事姐姐的話對寧檬的觸動很大。她一直記得那位同事姐姐哭著勸她買房的樣子有多慘痛。她那時就在心裡暗暗發誓,將來有能力瞭,賺錢瞭,先不著急把路口那個好吃的煎餅果子攤給承包瞭,一定記得先買房。

後來有段時間,那個同事姐姐就投靠在寧檬傢裡。姐姐慢慢告訴寧檬很多她和她老公的事。當寧檬聽說同事姐姐的老公傢暴的時候,她很真誠地勸同事姐姐和她老公趁著沒孩子分開吧。

姐姐對她說:“他每次喝瞭酒打完我罵完我就把我趕出傢門,後來酒醒瞭又會跪在我面前懺悔,求我回傢,還一邊跪一邊打自己。都說男兒膝下有黃金,他這麼一跪,我就忍不住心軟瞭!”

寧檬聽瞭直搖頭,她為同事姐姐點明瞭一個很殘酷的真相:“越夕姐,別的男兒膝下是有黃金,但你老公膝下,不存在的呀!他膝下直接就是坑。男人吧,就怕這種打完人還跪著抽自己懺悔的,他哪怕剛到底也算有點做人的一致性,你老公這種,已經屬於是屢教不改的模型典范瞭!”

後來寧檬親眼見識到瞭同事姐姐的老公怎麼說跪就跪說抽自己就噼裡啪啦抽自己的——同事姐姐在她那裡避瞭幾天難之後,她老公直接找到瞭公司,橫沖直撞闖進財務部,抓住姐姐就跪,就開始抽自己。場面一度混亂不堪,後來還是同事姐姐讓同屋的出納趕緊把寧檬找瞭過去。

寧檬叫來瞭保安,控制住瞭那個瘋一樣的男子。

那瘋一樣的男子很不服氣,沖她叫囂怒罵:“你他媽誰啊?我傢事用得著你管?趕緊讓他們松開我!我告訴你別跟我裝逼,裝大發瞭老子可不客氣瞭!”

同事姐姐捂著臉,再也不想面對這個讓她在同事面前丟盡瞭顏面的男人。

寧檬當時沒有理那個瘋男,隻對保安說:把他轟出去。

瘋男立刻撒潑發瘋,掙脫保安朝她撲,邊撲邊罵:“你這娘們你算老幾啊?”

寧檬都感覺到他沖過來的橫氣瞭,又沖又血腥的戾氣。但最終這股氣沖到瞭她面前,他這個人卻沒能沖到她面前來。

——他被突然出現在財務部的陸既明悠悠哉地一伸腳給絆倒瞭。

陸既明兩手插著褲子口袋,站得像個大霸王一樣,居高臨下地藐視著栽倒在地的瘋男,在眾多員工的捧心膜拜裡,對瘋男說:“我是這公司老大,她隻需要聽我一個人的話,一人之下萬人之上,你說她老幾?”然後他扭頭對保安說,“寧秘書不是讓你們把他轟出去嗎?趕緊的吧!她說話不好使怎麼的?”說完他又環顧其他員工,一聲吼,“熱鬧看夠沒?都還想不想幹瞭?!”圍觀人群立刻屏著氣呼啦散沒。他接著轉過頭去對同事姐姐說:“傢事鬧到公司來,難看不難看?”最後他盯住瞭寧檬,半吼,“你居委會大媽啊?什麼事都管?!一天天不夠你操閑心的,打過來不知道快點跑嗎?我怎麼挑你這麼傻的當秘書!”

寧檬甩甩頭。

以前還沒怎麼發現。原來她的記憶裡有很多細瑣的角落都存在著陸既明。

後來同事姐姐一直在寧檬那裡避難到成功離婚。離婚律師是陸既明介紹的——他雖然嘴巴臭,教訓同事姐姐把傢事鬧到公司裡來,可他心真的軟,回頭就曲裡拐彎地釋放善意,丟瞭張律師名片給寧檬,掛著一副愛答不理的樣子說:“聯系吧,說我介紹的就行瞭。這傢夥打離婚案子能把對方打得隻剩一條內褲。”

再後來同事姐姐辭職瞭。她說這幾年過得稀裡糊塗的,現在離婚瞭,想重新換個地方,換個環境,爭取重活一次。

那之後姐姐換瞭聯系方式,似乎在用很大的決心和過去一切人和事做著訣別。

此後每每想起這個姐姐,寧檬在腦子裡的投影都是:她得買一套自己的房子,無論如何。

時間終於滑進瞭二月。

春節長假前,寧檬賬戶上除瞭雙薪外,還有一筆很可觀的獎金。那是石英授意財務部給她發的年終獎。雖然這個行業裡,大傢彼此之間的薪水不做公開,但寧檬知道,她的年終獎數額絕對排在絕大部分總監的前面。

石英待她不薄。

過年回傢前,蘇維然對寧檬提出瞭一點想法,他說想要趁著過年長假去她傢裡拜訪她的父母。

寧檬怔瞭下:“現在就見傢長是不是有點早啊?”

蘇維然聽瞭這話眼神一跳:“還早嗎?不早瞭,過年見一下雙方父母,過完年我們也就該談婚論嫁定婚期瞭!就這樣我們倆其實也已經是速度很慢的進程瞭!”

寧檬有點支支吾吾。談婚論嫁訂婚期這幾個字,說實話還沒有在她的意識裡出現過。

蘇維然看著她的反應,挑挑眉,猜測著問:“你對我的提議這麼意外……所以說,其實你傢裡還不知道你已經交瞭我這個男朋友吧?”

寧檬臉色變瞭變。她沒說話,但她變瞭變的臉色已經對蘇維然的問題做出瞭回答。

蘇維然一下就笑起來,笑得無比溫柔,溫柔得幾乎有些陰森森的:“我就那麼見不得光拿不出手嗎?”他這樣無限溫柔地問瞭句話,扭頭就走瞭。

過年前的最後一次會面,他們就這樣不歡而散瞭。

寧檬回到老傢的第二天,賬上多瞭幾百萬。她嚇瞭一跳,一查明細,是柳敏薈那邊給她打的錢。

她連忙把電話撥過去,問:“什麼情況?”

柳敏薈說:“這不快過年瞭嘛,視頻網站那邊心眼好,提前給結瞭一部分分賬收益,讓大傢能開心過個好年,過完好年拍好劇,拍完好劇好還在他們網站播!我一收到錢就趕緊按比例給你轉過去瞭,放心,不止這些,後面還大大的有!”

寧檬掛掉電話看著銀行賬戶足足五分鐘。

天啊。

這是她賺到的錢……

等看夠瞭,她把一部分錢轉到父母賬戶上,告訴他們過完年就換個舒服的大房子住,以後她帶人回傢來也省著顯得局促。

寧爸爸一聽這個理由立刻來瞭精神,當即拍板答應換房:“好!好!隻要你肯處對象,我就換個賊大個的房子,四五個臥室那種,你一起往傢領仨對象都住得下!”

寧媽媽一抹佈抽向寧爸爸,教訓他半個多小時,讓他做人爸爸可有點正形兒吧。

寧檬看著父母的逗趣恩愛,覺得這個年是她自大學畢業以後過得最開心滿足的一年。她北漂這麼久,終於憑著自己努力不用掙紮在溫飽線上瞭,她終於有能力有餘力可以為傢裡做點事瞭,她為自己變成一個有用的人而感到開心和滿足。

大年三十兒的晚上,臨近零點前,寧檬又陪著寧爸爸下樓放鞭炮。

放完鞭炮上樓途中她的手機在口袋裡震動。她拿出來看,是陸既明。

她居然並不覺得意外。她隻覺得這一幕特別的熟悉,熟悉得仿佛是昨天。

她和他好像在上一年的除夕夜也是這個流程。

她把電話接通,陸既明的聲音穿透千把公裡到達她耳邊:“朋友,給你拜個年,春節快樂,祝你猴年像個竄天猴,一飛沖天獨當一面!”

後面那句話寧檬愛聽。

她笑瞭,回:“朋友,我認識你以來,覺得你說的最好的話,就是剛才講的那一段!”

陸既明聽到她的笑聲,人明顯的愉悅起來,問:“我都給你拜年瞭,你不給我回拜一個嗎,朋友?”

寧檬低聲笑,聽筒裡傳來一聲嘟嘟響,不過隻響瞭一聲。應該是有人打電話進來,發現正在通話中,於是掛斷瞭。

寧檬對陸既明回:“好吧,那我也給你拜個年,祝朋友你,新的一年能夠一切順遂、開心、想要的都可以得償所願。”

寧檬的祝福送出去後,聽筒裡是陸既明發送過來的長長的一串沉默。

她在這串沉默裡跟在老寧身後進瞭傢門,然後直直走進衛生間,坐在馬桶上安安靜靜講電話,隔開瞭門外卯著勁豎起耳朵的爹媽。她的房間是不能回的,寧媽媽征用瞭她的書桌在包餃子。

寧檬問突然保持起沉默的陸既明:“我說朋友,怎麼瞭?信號不好?”

陸既明終於又出瞭聲:“你說祝我想要的都能夠得償所願,那你能不能把去年對我的那句詛咒取消掉?不然的話,你這個祝福對我靈驗不瞭。”

寧檬有點疑惑:“哪句話?什麼詛咒?”人最記不住的,可能就是氣頭上說的話瞭。因為那時說的話又狠又刻薄,人消瞭氣後往往無法面對可以變得那麼狠那麼薄情的自己,所以對那些話也會強行忘記。

陸既明開口時,聲音幽幽地:“你說讓我一輩子,愛而不得。”

陸既明這句話揭開瞭寧檬強行封存的記憶。她一下想起來瞭。

是那天被他強吻之後,她發瞭狠詛咒他的那句話。

寧檬默瞭下,說:“好吧,詛咒取消。祝你和夢姐能夠順順利利地發展,每天幸福下去。”

聽筒裡又響起嘟嘟聲,這次沒有一下就中斷。寧檬不等陸既明回話,說:“新春快樂!先不和你說瞭,我有電話進來,再聊吧朋友。”她掛斷瞭電話。

陸既明懊惱地看著通話中斷的手機。她又誤會瞭。

然後他看到屏幕上面顯示有一條未接來電。他剛剛和寧檬講電話的時候,倒是聽到一聲嘟嘟響。他點進未接來電條目裡看,發現是蘇維然打來的。跟著他發現蘇維然還發過來一條信息,是祝他新春快樂的拜年短信,還順帶著解釋,說他沒什麼事,發拜年短信的時候手誤,撥出瞭個電話,不用特意回。

陸既明把手機鎖瞭屏,走去隔壁,想叫老陸一起出去吃年夜飯。他在老陸書房門口看到那個人前不服輸的老傢夥在人後正抖抖索索地偷偷吃藥。

他沒走進去,停在門口,默默看著。

他傢這個叱吒風雲遊戲人生的老傢夥啊,現在是真的老瞭。

寧檬把手機拿離耳邊,看到頂著占線打來電話的是蘇維然。她連忙把電話接通。

春節前那場不歡而散,她在心裡對蘇維然隱隱有著些愧疚,這愧疚讓她有些說不清的別扭,沒什麼戀愛經驗的她一時不知道該以什麼樣的姿態搬副梯子到蘇維然面前,大傢一起和顏悅色地往下下。

還好是蘇維然主動打來電話拜年,這讓寧檬松瞭口氣。

松瞭口氣的她有點愉悅地叫瞭聲“學長”。

蘇維然的聲音裡也帶著微笑的意境,他跟寧檬說:“剛才就在打你的電話,一直占線。”

寧檬忙措著辭解釋著:“剛剛朋友在給我拜年。”

蘇維然微笑的意境弱瞭下去,口氣變得有點沖:“朋友,男的?”

寧檬想撒個善意的謊讓大傢皆大歡喜,但她的良心沒給她撒謊成功的能力:“……嗯。”

蘇維然聲調挑高瞭些:“不會是陸既明吧?呵呵!”

他那兩聲呵呵笑,莫名有些森冷。寧檬心頭一緊。

寧檬想瞭想,解釋說:“學長,你別……這樣,就算是他,我們之間也沒什麼的,真的,我有男朋友他也有女朋友,就是上次我們見到的韓伊夢。”

蘇維然再說話時,聲音溫柔得叫寧檬發抖:“我原來的女朋友也有男朋友,但這並不耽誤她又找瞭別的男人。”

寧檬有點不知道該怎麼聊下去瞭。她不知道在進行時的戀愛中,提到過去時的戀愛對不對,她隻知道蘇維然看似走出瞭前段戀情的陰影,但那段戀情實則給他帶來瞭很難痊愈的後遺癥。他恐怕再也見不得他此後的女朋友和異性之間有任何超越點頭之交的接觸。

寧檬不怪蘇維然,他也是被傷到瞭才會這樣。而且她得審視自己是不是和陸既明過往太密瞭。

寧檬對蘇維然說:“學長,你不喜歡的話,以後除瞭工作時間,我就不接他電話瞭。今天除夕呢,我們別提些不開心的事,新一年瞭,祝你……”

她的話還沒說完,話筒裡就傳來嘟嘟嘟很短促的聲音。

寧檬愣住瞭。蘇維然居然就這麼把她的電話給掛瞭。

蘇維然掛瞭電話後直接把手機摔在地上。手機屏幕瞬間在他眼前炸成一朵菊花。

他兩隻手都抖著,他把它們都握成瞭拳。

他發狠地憤怒地嚼著陸既明的名字。

他突然抬起腿,猛地踢翻一張椅子。

他幾乎睚眥欲裂地瞪著那把椅子,好像那把狼狽翻倒、落魄地躺在那的椅子,就是陸既明一樣。

《請叫我總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