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穿制服的警察開著警車,依照卡羅爾指示的方向緩緩轉彎。“左邊第三間房子。”她說,聲音像是疲倦的嘆氣。她把寶拉留在犯罪現場,確保事情按照重案組的方式來進行。她可以很放心地把事情交給寶拉。她想知道她在伍斯特是否有同樣的運氣。

“長官?”司機是一個二十幾歲的交警,小心翼翼。

卡羅爾打起精神。“怎麼?什麼事?”

“左邊第三個房子外面有一個男人坐在一輛停著的車裡。他的頭好像靠在方向盤上,”他說,“你要我查詢車牌號嗎?”

他們與那輛車並排時,卡羅爾朝窗外看去,驚訝但也不是非常驚訝地看到托尼。那個警員說的不準確,托尼是手臂靠在方向盤上。“不用麻煩電腦,”她說瞭“我知道他是誰。”

“你需要我問他話嗎?”

卡羅爾笑起來。“謝謝,不過沒這必要。他完全無害。”這麼說不完全正確,但她希望交警能明白她的意思。

“你說瞭算。”他說,開到托尼車前,停瞭下來。“晚安,長官。”

“晚安。不用等我,我沒事。”卡羅爾下瞭車,往回走向托尼的車。她站在車邊直到警車開走瞭,然後打開乘客門,坐進去。托尼聽到車門鎖上的聲音,猛地轉過頭來,喘著粗氣,好像被嚇到瞭。

“他媽的,什麼事,”他說,聲音驚恐,不知所措。他的頭猛地從一邊晃到另一邊,試圖弄清狀況,“卡羅爾?怎麼……”

她拍瞭拍他的手臂。“你在佈拉德菲爾德房子的外面。你睡著瞭。我下班回傢看到你。我想你該不會打算整個晚上都窩在車上吧。”

他用手擦著臉,好像用水抹臉,然後轉向卡羅爾,眼睛睜大,神情驚詫。“我在聽播客。棒極瞭,佈羅德莫精神病院的格溫·阿謝德醫生談論我們應該如何應付災難一樣應付病人。我到傢瞭,她還在說,我想聽到結尾。我不敢相信我睡著瞭,她說得很有道理,我很久沒聽到人這麼說瞭。”他打個哈欠,動動身子。“現在幾點?”

“三點剛過。”

“上帝。我午夜剛過回來的。”他顫抖著。“我真冷。”

“不奇怪,”卡羅爾打開門,“我不知道你想怎麼樣,但我要進屋去瞭。”

托尼急忙從他那側出來,在門口趕上她。“你為什麼會在三點後一個人回傢?你想要喝點什麼嗎?我現在完全清醒瞭。”

他真像個小孩,她想,不知從哪兒冒出來這麼多熱情和好奇心。“我要進去拿個睡帽。”她說,跟著托尼到前門,而不是通向她獨立地下室公寓的側門。

房子裡面好幾個小時沒人在,有股寒冷而凝滯的空氣。“把我辦公室的火點著,那裡升溫速度比客廳快,”托尼說,走向廚房,“葡萄酒還是伏特加?”

他很瞭解卡羅爾,不用提到別的東西。“伏特加。”她說,蹲下來費力點燃氣。她記不清她建議過托尼多少次去找人檢修火爐,這樣他們就不用像參加摔跤比賽似地費力點著它。現在這點並不重要。再過幾周,這所房子連同她寄住的地下室會被賣掉,但托尼這會沒空管房子。不過到那時,這些問題不會令人苦惱。因為她會住在那裡,不會容忍這種令人惱火的爛事。

火最終點著瞭,托尼帶著一瓶伏特加,一瓶蘋果白蘭地,和一對平底杯回來,杯子看上去好像是他在1980年代免費收集來裝汽油的。“我把好的玻璃杯都打包瞭。”他說。

“你也先要一杯伏特加嗎?”卡羅爾去拿酒瓶,因為寒冷而瑟縮。瓶子顯然是放在冰箱裡,她倒酒時,瓶裡的酒緩慢滑下。

“你為什麼會三點後回傢?你看上去不像是去參加瞭聚會。”

“北區的裡基警司希望我為榮譽出去一趟。”她冷冷地說。

“預算又要不夠花瞭,然後呢?”托尼舉起酒杯,挖苦似地致意,“你得想想,這完全是從另一個鍋裡端出來的東西,不是同一組織的不同部門。我很驚訝,許多案子都有‘重案組’涉足,自從本郡警察局局長實行緊縮政策以來。”

“有傳言說,是從我將離開以來,”卡羅爾嘆瞭口氣,“然而,這個案子……不管要花多少錢,我們還得拼命。”

“棘手?”

卡羅爾吞下一口伏特加,給玻璃杯加滿。“最壞的那種。你見慣的那種。有人把妓女釘在十字架。倒置。割斷她的喉嚨。”她深吸一口氣,緩緩地呼出來。“北區認為他以前作過案。但很明顯,不是這樣。他如果以前犯過事,我們一定聽說過。但最近還有兩個性工作者死亡。死法不同。一個被掐死的,一個是淹死的。”

托尼坐在椅子上,身體前傾,兩肘支在膝蓋上,盡可能不讓眼睛閉起來。“我早先接到瞭佩妮·伯吉斯打來的電話。我認為她打電話來可能是跟這件事有關。”

“真的嗎?她說什麼瞭?”

“我不知道,我沒在聽。她似乎覺得我應該介入。有幾件連環事件發生。”

“她可能是對的。這三個受害者的手腕內側都有看著像文身的字樣。‘我的’。”

“他們沒有把這個案子和前兩個案子聯系起來嗎?”托尼難以置信。

“公平地說,他們到昨天才有機會把幾件案子聯系起來。淹死的那個,屍體的保存狀態不是很好。格裡沙沒有保留屍體很長時間,他們費瞭一點時間才弄清楚要尋找什麼。”卡羅爾聳聳肩,用手指撫摸蓬松的金發。“從第一個屍體上很難找到任何重要線索——她的手臂和軀幹部位還有其他文身,沒有理由認為‘我的’比‘婊子’或‘貝克漢姆’不同。”

“最近這個手腕上也有‘我的’,有意思。”

“她的身上有很多血和腫塊,因為他用釘子釘穿她的手腕,把她釘在木頭十字架上——”卡羅爾一陣戰栗,“這個案子比較難辦。所以裡基打電話給我,把它交給我們。重案組會努力跟進。”

“但這個案子會讓你的預算超支,讓你看起來奢侈,而裡基看起來節約。這幾個女人,受害者——她們是北區當地人嗎?或者她們在諸如坦普爾場的地方工作,然後在市中心外被殺?”

“兩個當地的。三流,站街,不是室內工作者。”

“年紀呢?”

“年輕。吸毒者,不奇怪。因為她們的工作,我們不能確定她們是否被性侵過。”她舉起一隻手。“我知道,我知道。這幾起事件可能涉及性。”

“性侵痕跡不一定明顯。”托尼嗅瞭嗅杯子,做瞭個鬼臉。“酒在產地時氣味總是更好,不是嗎?在佈列塔尼,這東西聞起來棒極瞭。現在就像打火機液。”他抿瞭一口。“嘗起來比聞起來好。那麼,你會考慮用側寫師嗎?”

“肯定要考慮。但佈萊克不想付你錢,我也不想與國傢科學院裡的偽劣產品合作。”她轉瞭轉眼珠。“你記得他們派給我們處理碎碎念網站案的那個白癡嗎?他的腦袋就像磚墻。我答應整個小組再也不會走這條路。我沒有人,也比局長派給我那樣一個人強。”

“你會喜歡我嗎?”托尼說。他挑起的眉毛表明這或許是個雙關語,但是卡羅爾不買賬。

“這是明智的選擇,如果我們想要早點得到結果的話。”她伸手去拿瓶子,加滿杯。“但我沒有辦法獲準花這筆錢。”

“如果這不用花錢呢?”

卡羅爾皺起眉。“我跟你說過,我拒絕利用我們的私人關系——”

“不管什麼事……”

“不管什麼事。你是專業人員。我們要用警務人員以外的專業技術人員時,就應該付費。”

“勞動者應該獲得報酬。”他說,露出扭曲的微笑,軟化他語調中的陰沉。“我們以前也碰到過兩人都不改變立場的時候。你說西紅柿,我說土豆。”他揮舞著一隻手,好像在拍蟲子。“我認為有個辦法可以讓我得到報酬,而你也能用上我的專業技能。”

卡羅爾皺起眉。“什麼辦法?”

托尼拍拍鼻翼。“我需要跟內政部的人談談。”

“托尼,你可能沒有註意到,我們有瞭一個新政府。沒有錢。做要緊事都沒錢,更別說雇心理側寫師這樣奢侈的事。”卡羅爾沮喪地嘆口氣。

“我知道你覺得我住在另一個星球上,卡羅爾,我真的知道。”他的臉拉長,他像一個悲傷的小醜,臉上因為工作勞累而印刻下的線條更加明顯。“但我要去找的內政部裡的人不受政治爭論影響。我認為他欠我的。”托尼停頓瞭一會兒,目光轉向房間的左上角。“是的,他欠我的。”他在座位上轉身,直視卡羅爾。“多年前,我們在這個城市開始做事。裡基是對的。你應該為榮譽而戰。而我應該在你身邊,就和以前每次一樣。”

《罪有應得(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