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萬斯多年來循規蹈矩,克服重重困難,在奧克沃思國傢監獄的治療區牢房贏得一定地位。這個監獄在伍斯特郡的偏遠鄉村。他待的這片牢房沒有規定的熄燈時間,跟監獄的其他部分似乎是分離的,囚犯可以自己關燈。那間小小的浴室給瞭他一點隱私,他有時會忘瞭自己是在監獄裡。萬斯關上燈,讓電視開著,借著點光亮做事。他把報紙攤開,放在桌子上,然後用剃須刀片費力地割掉頭發。他把頭發剪到很短後,又拿電動剃須刀來回剃發,直到腦殼變得光滑,頭皮發白,但他在坐牢,所以臉色和頭皮差不多。接下來,他剃掉留瞭幾周的大胡子,隻留下山羊胡和八字胡。在過去的幾年中,他經常改變須發樣式——從滿臉大胡子到刮凈,從絡腮胡到薩帕塔式兩端下垂的胡子,沒有人在意他為什麼喜歡改變模樣,實際上這一點至關重要。

他要改變模樣,還有一件關鍵的事要做。他伸手到桌子上方的書架上,拿下一本大書,限量版俄羅斯現代藝術傢石版畫集。萬斯或其他普通囚犯對藝術都沒興趣,但這本書的厚重紙料很有用,你可以撕開紙張,隱藏薄薄的塑料文身貼。

這些文身貼是用萬斯費老大工夫拿禁用的智能手機拍下來的照片復制出來的。它們準確細微地復制瞭覆蓋在傑森·科林斯的胳膊和脖子上的精致而花哨的人體藝術,那人這會睡在萬斯的床上。萬斯今晚並不會在自己的囚室。他設的障眼法將完美地發揮作用。

他隻需要一張達蒙·托德的妻子在某個夜總會依偎著卡什·科斯特洛弟弟的照片。萬斯那天晚上在就餐時間隨意地把照片扔在乒乓球桌上。正如他所料,有人把它撿起來並馬上明白其意義。接著就是各種奚落和嘲諷,毫無疑問,托德發火瞭,對科斯特洛動粗。他們不能再待在治療區牢房,所有的良好行為被一次無法控制的暴怒抹掉瞭。萬斯毫不在乎。他從來不會被間接損害煩擾。

真正重要的是,喧鬧轉移瞭本翼獄警的註意力,時間足以讓萬斯和科林斯走到對方的囚室。等到事情解決,監獄看守安頓好違規囚犯後,兩人都熄瞭燈,假裝睡著瞭。沒人會懷疑他們換瞭牢房。

萬斯站起來,往盆裡裝涼水。他撕開第一張書頁,把兩片紙從塑料上扯掉。他把塑料薄膜浸在盆裡,然後,文身貼開始剝離,他把它精心貼到假肢上。這是一個緩慢的過程,但更棘手的是把文身貼到他的另一隻手臂上。是的,新假肢非同凡響。但它和真手臂還是相差甚遠,無法做非常精細的動作。而一切都取決於做對細節。

他完成時,滿頭是汗,細密的汗水順著背和兩頰流淌。他已經盡全力做到最好。把他與科林斯放在一處,別人可能很容易分辨真假,但除非事情完全不按他的計劃發展,否則不會發生這樣的事。萬斯拿起眼鏡戴上,這是他在外面的助手依照科林斯的眼鏡仿制的。世界傾斜而模糊,但他還能應付。鏡片遠不如科林斯眼鏡的度數深,但不是平光玻璃鏡片。細節,一切在於細節。

他閉上眼睛,努力發出科林斯那種中部地區方言的鼻音。這是萬斯最難模擬的部分。他沒有模仿的天賦。他總認為他靠自己就夠瞭。但是這一次,他不得不模仿別人的聲音,失去自我。他打算盡量不說話,但也會盡量避免用自己那種溫厚的普通音調說話。他回憶起《大逃亡》中戈登·傑克遜扮演的那個人在別人跟他說英語時下意識地回答而露餡。萬斯必須避免像那個人那樣。他不能放松,一刻都不能。直到完全獲得自由。

他用瞭好些年才走到這一步。首先,要被治療區完全接納。然後找一個跟他身高和體型大致相同的人,萬斯要能實現他的一個迫切需求。傑森·科林斯這個小小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縱火犯進入治療區的第一天就被他瞄上瞭。科林斯是個職業殺手,收錢放火燒人傢的公司。萬斯不需要心理學傢告訴他也知道,科林斯放火的動機其實更陰暗,更嚴重。他進入治療區就是證據。

萬斯與科林斯結為朋友,發現科林斯懊惱失去瞭傢庭生活,希望的種子埋下瞭。萬斯的錢能為科林斯的三個孩子和妻子做點什麼。很長一段時間,萬斯覺得自己沒有進展。關鍵的絆腳石是,科林斯協助萬斯將被加刑。然後科林斯被判瞭另一種刑:白血病。病人被初疹確認後,還有百分之四十的機會再活五年。這意味著他很可能再也沒有機會為孩子和妻子提供未來。科林斯即使獲得最長的減刑,也隻是回傢等死。“你如果快死瞭,他們會讓你回傢,”萬斯說,“想想洛克比空難後發生的事情。”這似乎是對一個兩全其美之策的不當詮釋。科林斯可以幫助萬斯逃,而自己又不會有什麼損失——他病得夠重時,他們還是會放他出去。他反正會與傢人度過生命的最後時刻。但他如果選擇幫萬斯,他的妻子和孩子就不用擔心沒錢花。

萬斯用盡所有的說服功力和所有的耐心,引誘科林斯接受他的思維方式。“你們會慢慢地對友好不習慣。”他的心理學傢曾經說過。這句話給瞭萬斯很大的啟發,他最後做到瞭。科林斯的大兒子要上沃裡克郡最好的私立學校,而傑克·萬斯要走出監獄。

萬斯收拾停當,把潮濕的紙撕成碎片,連同幾團裹著頭發的薄廁紙一起沖洗掉。他把塑料薄膜卷成小球,塞進桌子和墻之間。他把能想到的事都做完,然後躺在狹窄的床上。他身上的汗水冷卻,他不住顫抖,蓋上羽絨被。

一切都將正常。明天,看守會來帶走傑森·科林斯——他獲得瞭第一次的假釋。假釋是治療區每一位囚犯的夢想——他們會在這一天走出監獄大門,一整天待在工廠或辦公室。真是可憐,萬斯想。這樣的治療縮小瞭一個人的視野,平凡的苦差事變成瞭你的渴望。他用盡全部偽裝技巧,隱藏自己對這種體制的蔑視。但他做到瞭,因為他知道這是他回歸墻外生活的關鍵。

因為不是治療區的每個犯人都被允許外出。放萬斯和其他一些人出去風險太大瞭。他不管如何想盡辦法想讓那個愚蠢的心理學賤人相信,他不是那樣的人,沒犯過深深令人不安的被定為謀殺的罪行。他沒殺那些少女,嚴格地來說他是無辜的,因為他從未因謀殺她們被判有罪。不過,沒有哪個內政大臣想做釋放傑克·萬斯的人。法官給他定的最低刑期意味著什麼沒關系。萬斯知道他永遠也不會有正式重返社會的時候。他不得不承認,他如果是負責人,也不會讓自己出去。不過,他確切地知道他的能力。有關當局並不知道他有多大的能力。

萬斯在黑暗中笑瞭。不久大傢就知道他的能力。

《罪有應得(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