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克裡斯·戴文感到脖子上升起一股由於憤怒產生的血流。她一直認為自己在工作上足夠堅強。她感情脆弱,但工作時一向鎮定。在很長一段時間裡,她認為自己不可撼動。但夏茲·鮑曼死在傑克·萬斯手上時,克裡斯發現自己和其他人一樣悲慟。但是她並沒有崩潰。她不會讓萬斯滿意的。她把痛苦化作對抗兇手的動力,加入托尼和卡羅爾組建的意圖抓捕萬斯的臨時小組。他們抓住萬斯後,她獲得瞭職業生涯中最大的滿足。

在重案組這六年中,克裡斯每天上班都會想到夏茲。夏茲最初成功進入刑事調查局時,她們就在一起工作,她們是一個優秀的團隊。她們本可以永遠合作下去。夏茲熱愛她的工作,本可以成為行業翹楚。

克裡斯的悔恨中摻雜著無法擺脫的內疚。她那時不是夏茲的上司,但她仍然自責沒有密切註意夏茲在做什麼。她當時太過專註於自己關心的事,沒有提供幫助,保證這個年輕警探的安全。這是她每天都要忍受的挫敗感。諷刺的是,這件事讓她成為好同事和堅強的組員。

到現在,她沒有原諒萬斯絲毫。克裡斯聽到他的名字,體內就會翻湧出一股憤怒,一股她懷疑隻有通過暴力行為才能平息的憤怒。現在,克裡斯聽著卡羅爾·喬丹帶來的消息,感到那股熟悉的憤怒再次在她體內燃燒起來。指責監獄抓捕毫無意義。重要的是要把萬斯抓回他屬於的地方,確保他待在那兒。“搜捕行動組織得怎麼樣?”她問道,按捺住憤怒。

“我還沒有這方面消息,”卡羅爾說,“沒有人願意正式地告訴我發生瞭什麼事。我隻知道內政部請托尼做風險評估。托尼認為我們所有抓捕萬斯的人都需要提防萬斯。”

克裡斯皺瞭皺眉。她明白事情的嚴重性。不過,她認同托尼的看法。“有道理。他不能容忍受挫,”她緩慢地說道,“那就是他殺害夏茲的原因,即使夏茲對他並沒有威脅。真的沒有。他想要所向披靡。但是夏茲敢對抗他,他不能忍受這一點。”

“沒錯。”

“多說無益……我能明白托尼為什麼認為你和他可能最容易受到攻擊。但是我們其他人呢?我不認為我們是萬斯報復的目標。我們隻是小人物,萬斯這樣的人沒有必要關註小人物。在我們這樣的小人物身上不會有大事發生。”

卡羅爾幹笑一聲。“有意思。我從不認為你是小人物,克裡斯。我很感激你說的話,但是我仍然要想到每一個細節。我需要你找到那三個和我們一起工作的人,警告他們萬斯在逃,可能會對他們的安全造成威脅。”

克裡斯抬頭看瞭房間的角落裡一眼,回想是哪三個人。“利昂·傑克遜,西蒙·麥克尼爾和凱……凱姓什麼?”

薩姆·埃文斯正要走出房間,無意聽到克裡斯的最後一句話,忍不住開口。“我可不會忘記女士的名字,克裡斯。”他取笑說。

“有些人隻是——”她聳瞭聳肩,“容易被忘。比爾。”

“哈,哈。”他的聲音充滿諷刺,關上門。

“她的確容易被忘,”卡羅爾說道,“但是我認為她是故意這樣的。她漸漸消失,希望人們會忘記她的存在,說過的一些話。”

克裡斯點頭。“她是個很好的訊問者。和寶拉不一樣,但也許一樣好。她姓什麼?”

“哈勒姆。凱·哈勒姆。”

“我記住瞭。很有趣,不是嗎?我們大概會有同樣的想法,希望同合作過的同行保持聯系,關註彼此的事業。但是在這個案子上,法院第一次審判後不久,查案人就分散到各處。好像不想有任何聯系,可以更容易消除記憶中的所有事情。我們大傢因為上訴和第二次審判見面時,彼此就像一群尷尬的陌生人。”

卡羅爾點瞭點頭。“就像在婚禮或葬禮上偶遇曾經很親近的人,但是時間過去太久,重逢太難堪瞭。你無法重新找回從前在一起的感覺,但是你們都知道從前是不同的。這讓人有點痛苦和傷感。”

克裡斯和卡羅爾本人都對這番話感到驚訝。她們在一起工作瞭很久,克裡斯知道卡羅爾·喬丹很少這麼清楚地說出內心話。兩個女人都註重隱私,刻意避免親近。這個團隊合作親密無間,但他們從未一起參加社交活動。他們從來沒有在辦公室暢開心扉。

卡羅爾清瞭清喉嚨。“凱有三四年都給我寄瞭聖誕賀卡,但是我認為她可能想確保我會給她推薦信,而不是想要保持聯系。我不知道她現在在哪裡,不知道她是否還在當警察。”

克裡斯把名字輸入智能手機中。“我馬上就去找他們。警察聯合會也許可以幫上忙。他們至少應該能告訴我這三人是否還是警察。”

“他們會提供這樣的消息嗎?”卡羅爾說道。

克裡斯聳瞭聳肩。“他們應該會幫助我們。你應該相信,他們想要保護我們。”她咧開頑皮地嘴笑瞭。“而且,我有自己的小方法。我的辦法也許不如寶拉的巧妙,但是可以得到結果。”

克裡斯突然轉身,開始敲打鍵盤,好像在練習敲打字機。卡羅爾舉手認輸。

“我不再看你是怎麼工作的,”她說,“你先忙著。還有,克裡斯……”

克裡斯從屏幕上抬起頭。“什麼?”

“不要太過專註於這件事,而忘瞭註意安全。萬斯如果有一份名單,你可能也在上面。”卡羅爾站起來,向門口走去。

“那麼,冒昧地問一句,夥計,你到底要一個人去哪兒?”克裡斯在她身後喊道。

卡羅爾半轉過身,扭曲的笑容讓她眼睛周圍的皮膚上泛起皺紋。“我要去北區總部。我想我在那會很安全。”

“我可不這麼認為。”門在卡羅爾身後關上時,克裡斯陰鬱地低語。

瓦娜莎·希爾在午餐時間很少這麼清閑。人必須吃飯,但也可以好好利用吃飯時間。所以她一向會在午餐時工作。她要麼在外和客戶一起,要麼在辦公室和核心員工商議策略,評估潛在市場。她經營人力資源咨詢公司已經有三十年瞭,她成為國內幾大獵頭之一並不是碰巧。

但是今天她閑下來瞭。她本來要在午餐時見的保險經紀人在最後一刻取消瞭見面——胡說什麼他女兒在學校的一起事故中摔斷瞭手臂——把她留在曼徹斯特的市中心,讓她在趕赴兩點的約會之前無事可做。

她懶得獨自坐在提前預定好的餐廳裡,所以坐在一傢三明治店外面,買瞭一杯咖啡和一份三明治卷。她記得在去餐廳的路上經過瞭一傢有停車員的洗車場。是時候給車子做一次全面保養瞭。曾經有段時間,她自己做這件事,因為其他人不會像她那樣仔細,但如今她寧願付錢,但這並不代表她會向馬虎妥協。他們如果做得不夠好,她會堅持讓他們再做一次。

瓦娜莎開進泊車間,對服務人員發出指令後在等待區坐下來,高掛在墻上的電視被固定在新聞頻道。任何人都應該自食其力這個說法並沒有得到很好踐行,瓦娜莎想。她拆開三明治,意識到自己正被一個五十來歲的傢夥觀察,那男人穿著本周還未發佈的套裝。她走進來時已經掃瞭他一眼,讓他不要招惹她。她擅長打量人,一眼就能看到很多東西。

她知道自己不是美女。她的鼻子太尖,臉太有棱角。但她總會修飾打扮,充分利用她擁有的東西,男人們仍然會打量她,這讓她感到滿意。她也並非對他們都毫無興趣。但她在奉承和調情上花費時間和精力已經是好幾年前的事瞭。有個公司對她來說就足夠瞭。

瓦娜莎吃東西時,眼睛瞟著屏幕。最近,好像有不少新聞。中東動蕩,非洲動蕩,政府間沖突,還有自然災害。她的一個員工有天早上在飲水機旁一直逗大傢笑,模仿一個過度虔誠的鄰居,不把厄運、黑暗和天啟四騎士放在眼裡。瓦娜莎覺得她是對的。

新聞播報員忽然活躍起來。“剛剛收到的消息,”她說道,眉毛像快速放下又拉起的吊橋般飛舞著,“被判謀殺罪的傑克·萬斯從伍斯特郡附近的奧克沃思監獄逃走。萬斯被判謀殺一個十幾歲的女孩,但據稱他不止殺瞭一個女孩。他偽裝成預備到監獄外體驗一天工作的囚犯,成功逃獄。”

瓦娜莎哼瞭一聲。他們是自找的。對待囚犯像對待旅館客人一樣,囚犯當然會乘虛而入。“獄方暫時拒絕作出評論,但據瞭解,曾經的電視節目主持人、奧運會運動員萬斯劫持瞭一輛出租車。現在有請當地議員凱西·科蒂森。”

一個長相普通、衣領難看的女人現身在威斯敏斯特宮外的聖斯蒂芬綠地。“許多問題有待解答,”她有濃重的英國中部黑縣口音,瓦娜莎聽得費力,“傑克·萬斯從前是電視明星。他隻有一隻手臂。他到底是怎麼糊弄過監獄看守逃出來的?萬斯這樣的囚犯怎麼會有機會接近那些會得到假釋的犯人?另外,囚犯為何可以獨自乘出租車?一個沒有武器的獨臂男人是如何劫持一輛出租車的?我會盡快向內政部長呈報這些問題。”

瓦娜莎聽得非常認真。有人會因為這件事被解職。有人被解職,等於會有職位空出來。但讓她失望的是,新聞繼續介紹運動員萬斯、電視名人萬斯和殺人犯萬斯的背景故事。她的註意力開始轉移,突然,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屏幕上。“心理側寫師托尼·希爾博士和一位警察同事協助揭露瞭萬斯的罪行,並讓他進瞭監獄。”

她完全忘記托尼卷進瞭傑克·萬斯案。大多數母親看到獨子在全國性的新聞報道中以正面形象出現會很驕傲。但瓦娜莎·希爾不是大多數母親。她的兒子還沒出生時就是個麻煩,她盡量避免對他有任何接近母性的回應。她從一開始就不喜歡兒子,不管他做瞭什麼,她都沒有改變立場。她看不起兒子,蔑視他賴以謀生的職業。他不是個愚蠢的男人,瓦娜莎知道。他和母親一樣,有洞察一切的天賦。他本來可以很好地利用天賦,取得成功。

但他選擇把時間花在殺手、強奸犯和人渣身上。這有什麼意義?老實說,她想起傑克·萬斯曾經被她的私生子挫敗,幾乎想要支持傑克·萬斯。她厭惡地轉過臉去,拿出手機查看郵件。做任何事都好過在電視上看那個垃圾。

《罪有應得(心理追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