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崔鐵軍最終還是沒能跟住嫌疑人,他在路旁站瞭半個多小時,徐國柱和潘江海才把他接上。支隊為瞭照顧三位老同志,在車輛緊張的情況下,破例給他們配瞭一臺黑色的金杯車。金杯車開瞭沒幾年,但車況已經不容樂觀,崔鐵軍拽瞭半天車門也沒關嚴。

“哎,你別拽瞭,那個門兒就是關不上。”徐國柱說。

“那得修修,一拐彎兒還不掉下去。”崔鐵軍笑。

“你剛才怎麼沒跟住啊?”徐國柱問。

“嗨,堵車,一個紅綠燈就給卡住瞭。B市這交通……”崔鐵軍無奈地搖頭,“你們那個線索怎麼樣?”他問。

“也不一定靠譜。”潘江海憋瞭半天,可輪到他說話瞭,卻話鋒一轉,“哎,我說崔爺啊,從今天開始,我們老哥兒倆就給你打工瞭啊。”

崔鐵軍知道潘江海心中不悅,隻得賠笑:“嗨,老潘,我這也是被老郭逼的,趕鴨子上架。”

“嘿,別說自己是‘鴨’啊。”潘江海挖苦道,“我說,您這是想當官兒想迷怔瞭吧,怎麼非領導職務都副調研員瞭,還爭個探長當啊?”

“哎,你沒事吧你,有完沒完。不想來,你自己回去。”徐國柱看不慣瞭。

“嘿,你還沖著我來瞭,得,我閉嘴。”潘江海搖頭。

崔鐵軍不想跟他鬥嘴皮子,就轉到正題:“老潘,你說的那個地方在哪兒?”

“哦,還得有段時間,在市北區呢。”潘江海回答。

“好的,棍子,我來開車,你歇會兒。”崔鐵軍拍瞭拍徐國柱的肩膀。

夜晚總是來得猝不及防,就像人這一輩子。年輕的時候總是覺得日子慢,變著法地消磨時間,但某天猛一抬頭,發現自己已經不算年輕,曾經浪費掉的那些過往,其實才是最好的時光。

崔鐵軍開著車,行駛在喧囂的街頭。夏日的夜風涼爽,路旁的男女穿得更加涼爽。潘江海在後面看著手機,說瞭個葷段子,徐國柱大笑,手裡盤著手串,延伸著話題。

“哎,你說這人啊,就是變得快。上學的時候吧,看女的先看臉;到瞭二十多歲吧,就先看胸瞭;等過瞭三十,胸都不看瞭,就盯著屁股;等過瞭四十啊,就看身材瞭,現在老瞭老瞭,連他媽身材都不看瞭,一錯身就先看腳後跟兒。”

“靠,你個老流氓。你丫那是不正常取向。”潘江海撇嘴笑。

“你甭管是什麼取向,就是這個道理,人哪,是越活越實際。你年輕的時候,看別人的臉色、聽別人的表揚,當兒子、裝孫子,就為瞭聽個‘好’字,現在想想,這半輩子都在受制於人。”徐國柱感嘆。

“呵呵,你現在不受制於人啊,人崔爺是探長,又來一第二春。咱們呢?還是大頭兵,讓你辦案你就得辦案,還不是一樣?”潘江海話裡帶鉤。

“我覺得挺好,幹點正事起碼比整天挎著‘八大件兒’在街上轉磨強。要我說,你們預審就是整天拿嘴操人操慣瞭,太拿自己當回事。”徐國柱不客氣地說。

崔鐵軍裝作聚精會神地開車,並不想參與他倆無聊的討論,但聽潘江海都說到這份兒上瞭,也嘆瞭口氣:“我倒覺得吧,這人啊得想得開,就算別人不拿咱當人,咱也得拿自己當人。人活一輩子,許多事兒都不能回頭,錯過瞭就錯過瞭,沒法挽回。其實咱們老哥兒仨都穿不瞭多長時間這身制服瞭,與其混,還不如出來幹點正事兒。幹警察什麼是正事兒啊,抓賊就是正事兒。‘噴子’你覺得呢?”崔鐵軍第一次這麼直呼潘江海的外號。

稱呼的改變往往意味著關系的改變,潘江海凝視著崔鐵軍的後腦勺兒,突然笑瞭:“呵呵,我說老崔,誰給你起的這個‘大背頭’外號啊,我怎麼覺得你這後邊都快禿瞭?”他轉移話題。

“嗨,那是他年輕的時候,現在都快‘地中海’瞭。”徐國柱也配合潘江海緩和氣氛。

崔鐵軍也笑,車裡的氣氛融洽起來:“我前幾天看過一個視頻,是一幫日本傢長看孩子練跳箱的。也就是一個四五歲的孩子,多少次都跳不過去,到瞭最後所有的小夥伴兒都圍瞭過來,一起給他加油,結果他一下就跳過去瞭,全場都站起來鼓掌。我看完瞭以後啊,真挺感動的。咱們中國人啊,有時候太愛看自己人的熱鬧瞭,氣人有笑人無,巴不得你從箱子上掉下來呢。所以,我們這個支隊才變成這個德行……”他嘆瞭口氣,“真的,趁著咱們還能幹,弄個漂亮案子也讓這幫小兔崽子學學。”崔鐵軍說的並不是氣話。

“對,我覺得也是。憑什麼啊?憑什麼把老子掃地出門啊,憑什麼‘養小不養老’啊,爺爺我當年辦人的時候,他們丫還穿開襠褲呢。”徐國柱又開始發泄負能量。

“行,‘大背頭’,那我們老哥兒倆就跟你再鬧一年。”潘江海把身體仰在靠背上,“想當年啊,誰敢看扁你們啊……就說你‘大背頭’,哪個老板見你不是畢恭畢敬;‘大棍子’呢,甭說什麼老鬼瞭,二冬子怎麼樣,不也……”

“得得得,別提以前。”徐國柱將他打斷,“老瞭就是老瞭,甭跟命爭,咱們的時間都不多瞭,幹點兒自己的事兒吧……”他說完便陷入沉默,車外的嘈雜仿佛都靜默瞭。

“對瞭,咱們組分瞭一個小孩啊,你們好好帶帶。”崔鐵軍打破瞭沉默。

“呵呵,咱別‘毀’人不倦瞭,要帶你帶,我們伺候不起。”徐國柱說。

車駛出鬧市,加快瞭速度,眼看著就快到瞭地兒瞭,幾個人都精神起來。

這是位於市北區的一個住宅區,從外面觀察,裡面大都是獨棟別墅。

“到瞭,都註意點兒。”崔鐵軍說著,就把車停在瞭路旁的隱蔽處。三人分別下車,從後備廂裡拿出瞭裝備。崔鐵軍把搜查證、刑拘手續疊起來放在兜裡;徐國柱拿出警棍、手電、銬子,掖在腰間,還不忘拿出執法記錄儀;潘江海則拿瞭一個微型照相機。三個人一前一後,分別進入小區,他們按照廖俊豐供述的門牌,不一會兒便來到瞭一棟別墅面前。他們沒有貿然敲門,而是分頭到別墅四周觀察,轉瞭一圈後才回到原地。

“一樓、二樓的窗簾都拉著,暫時看不到裡面的情況,後面的二樓的陽臺沒拉窗簾兒,裡面是黑的,沒掛著衣服,不像有人住的樣子。”徐國柱說著,把手串放進兜兒裡。

“南邊的車庫門鎖著,門口挺臟,沒有軲轆印兒,近兩天應該沒人動車。房子周圍隻有側面有一攝像頭,應該照不著大門的情況。”潘江海輕聲說。

“嗯,那咱們就現在敲門。”崔鐵軍說。

“不先接觸物業?”潘江海問。

“先不接觸,等敲開門瞭,如果裡面有人,再叫物業過來見證。”崔鐵軍說。

“我先上吧,你們幹這個不如我。”徐國柱把崔鐵軍扒拉開。他輕手輕腳地走到別墅門前,沒有馬上敲門,而是把耳朵貼在門上,靜靜聽瞭一會兒,然後才輕輕敲門:“喂,傢裡有人嗎?喂……”

屋裡無人應答。

崔鐵軍給潘江海使瞭一個眼色,潘江海便轉身來到別墅後面的陽臺下,緊盯著屋裡的動靜。

一分鐘過後,屋裡依然無人應答,陽臺後窗也不見亮起燈光。

“應該沒人。”潘江海慢慢走過來對崔鐵軍說,“怎麼辦?找人開鎖?”他問。

“咱們自己來吧。”崔鐵軍沖著徐國柱使瞭個眼色。

徐國柱走到門旁,戴上膠皮手套,默默地蹲下。崔鐵軍則走到他身後,左右觀察。徐國柱從口袋裡掏出兩根細鐵棍兒,緩緩地在鎖眼兒裡撥弄,沒幾下門便打開瞭。

“哎喲喂,你丫還會這手兒啊。”潘江海驚訝道。

“噓……”徐國柱讓他住嘴。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