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下午三點,太陽鉚著勁兒地燦爛著。徐國柱路熟,開著金杯車到瞭目標地點。為瞭保險起見,崔鐵軍下車的時候把牌子給摘瞭。

“棍子,是這地兒嗎?”崔鐵軍問。

“差不離兒。”徐國柱透過車窗確認著。

“鐵鍬是真名兒嗎?”潘江海問。

“操,你丫夠逗的,有他媽姓鐵的嗎?”徐國柱撇嘴。

“鐵木真……”小呂在旁邊說。

徐國柱一瞪眼,小呂立馬把頭低下。

“鐵鍬是外號,原來就是一混子,打架鬥毆,沒少讓我們收拾。後來跟瞭老鬼瞭,一直跟著他幹。這孫子挺猛的,下手又黑又狠,現在是老鬼的左膀右臂。”他說著朝幾個方向努著嘴,“那個小超市,是他開的;那個賓館,有他入股;還有那個彩票店,看見沒有,就站著人那個,也是他的。”徐國柱如數傢珍。

“行,不愧是管‘點子’的。那咱們就在這兒守他。”崔鐵軍說著就把車滅瞭。老金杯本來空調就不太靈,一關空調車內頓時成瞭悶籠。

“哎,我說棍子,怎麼現在這幫流氓還占著地盤兒啊,你們刑警不靈啊!”潘江海坐在車後座說。

“廢話,你還能把這幫孫子都給斃瞭是怎麼的?”徐國柱沒好氣兒地回嘴,“隻要他們沒幹出圈兒的事兒,你就得讓他們活著。什麼叫法制社會啊,這就是法制社會。”

“操,你有理兒。”潘江海搖頭。

“要我說啊,你們幹預審的就是整天在屋子裡坐慣瞭,外面什麼樣兒根本不知道。在你們眼裡就兩條,有罪沒罪。但人可沒這麼簡單啊,沒準他今天是個活雷鋒呢,明天碰一事兒過不去瞭,就拿刀砍人呢。咱要幹這行兒啊,得明白一個道理,這犯過事兒的人啊,你要給他口飯吃,他也能踏踏實實的,做事不做絕。”徐國柱說完搖搖頭,覺得自己說得有點多瞭。

“你懂瞭嗎?”崔鐵軍問小呂。

“懂……懂瞭。”小呂點點頭。

“行瞭,別廢話瞭。咱們馬上分組,棍子臉兒熟,目標大,在車裡看著;我去小賣店附近轉悠,噴子看彩票店,小呂,你盯賓館。”崔鐵軍分配起任務。

“哎,我和小呂換換吧,賓館的可能性大些,我去。”潘江海說。

“算瞭吧,噴子,你丫是愁彩票店沒地兒坐吧,瞧,那旁邊一石墩子,你那兒守著去。”崔鐵軍看出瞭他的小算盤,“賓館是可能性最大,所以才讓小呂去,他面兒生,不會引起別人懷疑。”

“行,您是大領導,我們聽喝兒。”潘江海誇張地點瞭點頭,一甩車門往彩票店走去。

“小呂,你記住照片上‘耗子’的模樣沒有?”崔鐵軍問。

“記住瞭。”小呂點頭。

“好,你到賓館的大堂坐著,要有人問你,你就說在等人。如果看見瞭目標,就給我發短信。”崔鐵軍叮囑道。

小呂點頭,也走到瞭車外。

看小呂走遠瞭,崔鐵軍嘆瞭口氣:“操,丫噴子幹不幹啊?”

“呵呵,怎麼著,你還想讓那老傢夥真給你賣命啊?”徐國柱笑著問。

“不是給我賣命,是起碼得有幹活兒的樣兒啊。”崔鐵軍說,“瞧丫那揍性,你就說這些天,丫幹成瞭什麼沒有?”

崔鐵軍沒料到,這麼一說,徐國柱也不高興瞭:“哎我說大背頭,你丫是真拿自己當大領導瞭吧,我還告訴你啊,跟著你在這玩兒,是我們倆老傢夥托著你,別他媽不知深淺。”

“嘿,你這也……”崔鐵軍沒想到是這個效果,苦笑瞭一下,走下瞭車。

時間一晃而過,轉眼就到瞭傍晚,“耗子”的身影卻始終沒有出現。當警察的人啊,年輕時都想讓時間過得快點,有時恨不得一下變老才好,認為那樣才會獲得別人的尊重和信任。但到老的時候,才會明白,這個抓賊緝盜的職業就是個青春飯,等腿腳不利落的時候,就隻能耗在辦公室裡感念逝去的青春瞭。

崔鐵軍坐在小賣店附近,掏出一個收音機,拉出天線在那兒聽。往來的路人根本沒人註意他,都以為是個退休大爺。潘江海閑得沒事,就到彩票店裡買瞭幾張彩票,然後和看攤兒的店員天南海北地聊瞭一下午,不但蹭瞭空調吹,還白喝瞭免費的花茶。徐國柱呢,中午吃的門釘肉餅有點給齁著瞭,連喝瞭兩瓶礦泉水,光廁所就去瞭三次。隻有小呂最認真,坐在賓館大堂,目不轉睛地看著往來的過客。天色慢慢暗瞭,崔鐵軍溜達著走到車的附近,環顧四周沒人,才鉆進瞭車裡。

一進車,崔鐵軍就有點不高興瞭,老兩位正夢遊周公呢。

“哎,有情況嗎?”崔鐵軍拍瞭拍徐國柱的肩膀。

“啊!什麼?”徐國柱這才醒瞭過來,“幾點瞭?啊……”他長長地伸瞭一個懶腰。

“你呢?”崔鐵軍轉頭問潘江海。

“股市又跌瞭!”潘江海撇嘴說。

“哎喲我說你們丫……能不能幹點正事兒啊。”崔鐵軍氣不打一處來,“要都這麼幹,咱還不如回傢睡覺去呢。”

“行,那咱們撤?”徐國柱說。

“正好,我晚上還有個局呢。”潘江海也說。

“什麼意思?都他媽不想幹瞭是吧。”崔鐵軍急瞭。

“是,咱們這麼幹是為什麼啊?”徐國柱先翻車瞭。

他這麼一說,反倒把崔鐵軍給說愣瞭。

“要說你們經偵這案子,跟我們倆老傢夥是真沒關系。我們之所以幹,說白瞭也是挺你一把。明擺著啊,你跳著腳地往前面沖,肯定有奔頭兒啊。但現在呢,你瞧你們支隊長那揍性,廢物點心一樣,弄個案子磨磨嘰嘰,屁大點事兒都搞不定。最後還得咱們三個老傢夥出來搗鼓。操,我這是為什麼啊!”徐國柱重重地拍瞭一下車門。

“嗨……”潘江海也嘆瞭口氣,“我還真勸你啊,大背頭,咱都是過來人瞭,有什麼說什麼,這事兒你也別太沖,肯定有雷。你們經偵這幫人我太瞭解瞭,沒省油的燈。哪個不是見好就往上撲的主兒,現在都消停瞭,為什麼啊?還不是怕踩雷粘包兒。我覺得咱們啊,可以幹,但別太冒進,你狗把八泡屎,早晚有天得出事。我可是想踏踏實實退休啊……”

崔鐵軍看著潘江海,知道自己說不過他。他壓抑著胸中的火氣,在這一刻真想一摔車門就走,大不瞭不幹瞭。但不行啊……他沉默著,知道自己還得堅持下去。

“棍子,你說得沒錯,咱們現在幹這活兒,是費力不討好。你好好巡邏‘彈壓地面兒’多好啊,遛遛彎還鍛煉身體,到瞭這兒肯定得加班熬夜地幹,所以你這麼說,我不怪你。”崔鐵軍說著把臉轉向瞭潘江海,“但你呢,噴子,你這麼說就不對瞭。”

“哎,我怎麼不對瞭?”潘江海就不怕拿嘴跟人較勁。

“我問你,那天扣瞭那麼多涉案贓款,你媳婦得提多少?”崔鐵軍問。

“嗨……”潘江海笑瞭,“就幾百塊錢,這不是為瞭安全嗎?讓熟人過來清點,不出事兒。”他辯解道。

“扯淡,你甭跟我這裝孫子。”崔鐵軍也不客氣起來,“你以為我白幹瞭這麼多年經偵啊,就你媳婦工作的那個銀行,千分之三的存款提成,那天扣瞭得他媽一個多億,棍子,你也算算,他媳婦得提瞭多少?”

崔鐵軍這麼一說,直接把矛頭轉向瞭潘江海。徐國柱一下從座椅上彈瞭起來:“哎喲喂,我算算啊,一千萬是三萬,那一個億是……我操,你丫得請客啊!”他一把揪住瞭潘江海。

“嗨,沒那麼多,網點兒跟網點兒不一樣。”潘江海笑著解釋。

“所以我說啊,咱都別裝孫子,要幹一塊幹,有好事瞭你們上,我看著。有雷瞭,我擔著,不用你們。咱隻要別關鍵時候掉鏈子就行。”崔鐵軍在這兒等著呢。

“行,您說的都對,我檢討,我請客,行瞭吧。”潘江海讓人捏住瞭短兒,服瞭軟兒。

“操,要不是大背頭說,我還真不懂這個。噴子,你丫可真行。我告訴你啊,從今天開始,夜宵都你管瞭啊。”徐國柱說。

“沒問題,鹵煮給你倆菜底兒,炒肝兒給你吃大碗兒,白瓶兒綠標二鍋頭,給你要兩瓶兒,喝一瓶倒一瓶兒。”潘江海笑著說。

“滾蛋,你跟我這兒裝什麼孫子。別拿這些下水忽悠我啊,再請客就上豐澤園,蔥燒海參一人一盤兒。”徐國柱說。

幾個人正在嬉笑著,崔鐵軍突然緊張起來。“哎,你們看,那個人是誰?”他眼睛直直地望著窗外。

被他這麼一說,徐國柱和潘江海也都聞聲望去。隻見一個染著黃毛的高個兒年輕人,正帶著四個妖艷的女孩往賓館那兒走。那人穿著一件花襯衫,左手打著石膏吊在胸前,不是別人,正是那天晚上的“黃毛”。

“有譜兒瞭。”徐國柱壓低聲音,用手指瞭指黃毛身後一個超短裙的女孩,“看見那個沒有?那個外號叫‘花骨朵兒’,是個冰妹。那個,看見沒有,花裙子的,是個‘樓鳳兒’。”

崔鐵軍的眼睛早就花瞭,他瞇著眼睛,隻看到一排屁股,一扭一扭地往前走。“誰啊?”他問。

“屁股大的那個。”潘江海指著說。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