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徐國柱一仗義就喝多瞭,柳爺讓小兄弟把他送回傢,他卻非要鬧著回單位上班。但剛到市局門口,就把一肚子的好東西給吐瞭出來。幸虧門口值班室的老李及時給崔鐵軍打瞭電話,才沒太現眼。

崔鐵軍把徐國柱扶到辦公室,將兩把椅子搭在一起,讓他躺舒服瞭,才又回到辦公桌前。“哎……這喝瞭多少啊。”他搖頭。

潘江海合上材料,瞥瞭他一眼:“哎,我說大背頭,等棍子醒瞭以後你可得說說他啊。這叫什麼事兒啊,大中午的喝酒,知道的是他一人兒,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咱們一塊兒呢。咱這兒可剛消停點兒,要是再讓‘呱嗒’揪住短兒瞭,你這當探長的可吃不瞭兜著走啊。”

“嗯……”崔鐵軍點頭,“怎麼著?接著說情況。”

潘江海喝瞭口茶:“是這樣,經過我們到工商的調查,D融寶公司註冊成立於兩年前,註冊資金一個億,法定代表人是夏靜怡,經營范圍是……”他照本宣科。

崔鐵軍細細聽著。“這麼說,D融寶公司還挺有實力?”他問。

“是啊,我讓羅洋找人到稅務局查瞭查,這傢公司在市裡也是納稅大戶。還是什麼互聯網金融的示范企業。”潘江海說。

“嗯……”崔鐵軍點頭,“那夏靜怡的情況呢?”他轉頭看著小呂。

“我到信息中心調取瞭夏靜怡的情況,她今年三十三歲,南方人,曾經到英國留學,回國後創辦瞭D融寶公司。”小呂說。

“就這些?”崔鐵軍皺眉。

“哦……還有,她單身。”小呂回答。

“哎……”崔鐵軍搖頭,“以後再查事兒啊,記住瞭不能小孩打醋——直來直去,那我問你,夏靜怡在B市有沒有開房記錄啊?她名下的房產、車輛呢?有沒有違章記錄啊?同戶籍還有誰啊?”

他這麼一問,小呂傻瞭。

“重新查,隻要和她有關的,都要。”崔鐵軍說。

潘江海見狀,忙做和事佬。“哎,你看你,跟孩子急什麼啊。小呂,你知道為什麼要讓你查這些嗎?”他問。

小呂點頭,又搖頭。

“有沒有開房記錄啊,可以反映她的社會交往和消費水平,快捷酒店和五星級飯店能一樣嗎?讓你查房產、車輛呢,可以看出她的經濟實力;而違章記錄啊,則可以看到她的生活軌跡。懂瞭嗎?”潘江海循循善誘。

“哦,懂瞭。”小呂點頭。

“就跟剛開始總讓你訂卷、打水一樣。知道為什麼嗎?”潘江海接著說,他果然是個好師父,“通過訂卷,是讓你能看到更多的案件材料;通過打水呢?既能讓領導覺得你勤快,又能盡快和大傢熟悉起來。咱們警察幹事兒啊,要一舉兩得,時間有限,不能按部就班地來。懂瞭?”

“懂瞭,謝謝師父。”小呂誠心誠意地點頭。

“‘獵狐辦’怎麼說啊?”崔鐵軍又問。

“‘獵狐辦’把謝春寶在逃的情況上報瞭公安部,查詢結果還沒出來。”小呂說。

“嗯……”崔鐵軍再次陷入思索,“噴子,你覺得這傢公司怎麼樣?”他問。

潘江海站起身來,在屋裡踱步。“我覺得有貓膩。”他看著崔鐵軍,“高科技,大公司,年收益12%,海歸法人。這幾樣都挺好,但放在一塊兒就覺得不對瞭。”

“怎麼不對瞭?”小呂不解。

“呵呵……”崔鐵軍笑,“你是不知道啊,九十年代的時候,有一幫騙子專門冒充港商,來B市沒少騙人。我就辦過一個,那哥們兒就念過小學,愣是冒充香港闊少,借瞭一輛奔馳,各處拆東墻補西墻,我們抓他的時候,後備廂裡還放著50萬現金。”

“50萬?那不多啊。”小呂說。

“我操,那時的50萬啊。我們當時每月才七八百塊,你琢磨吧。”崔鐵軍說。

“後來呢?”小呂問。

“哎,後來啊,證據不足,許多企業都被那孫子攥住瞭短兒,再說那時香港還沒回歸,取證也困難,最後就還錢放人瞭。我看啊,現在許多所謂的金融公司,高科技企業,其實和那時也都一個路子。賣的還都是狗肉,隻不過不掛羊頭瞭。”崔鐵軍說,“既然查到這兒瞭,我覺得咱們就不能繞過這傢公司。等大棍子醒瞭,咱們得好好商量商量,我覺得可以從D融寶的賬戶查起,看看他們有多少大額提現的記錄。這10個億要真是他們的錢,那問題可就大瞭。”

“對,我就不相信他們能做得天衣無縫。”潘江海也點頭。

“哎,經濟案子可真復雜。”小呂感嘆。

“你小子,就慢慢學吧。要想當個好警察啊,就得比流氓還兇,比騙子還狡猾,比罪犯更強悍,但心裡啊,要裝著善良和原則,知道自己是在維護法律的尊嚴和正義。”崔鐵軍說。

“哎喲喂,你這話可真有高度啊!”潘江海驚訝道。

“哈哈,從一本書裡看的,叫什麼《混亂之神》。”崔鐵軍笑著回答。

“我操,我還說呢,你這水平都快超過‘呱嗒’瞭。”

市北區的玫瑰莊園,是B市最高檔的別墅區之一。黃有發站在一棟別墅三樓的平臺上,透過鬱鬱蔥蔥的植物,眺望著夕陽照耀下的車水馬龍的城市,悅耳的鋼琴聲在空中流淌。

“哎呀,你們再挪一挪,挪一挪,對。”他對著樓下的一輛雲梯車說。雲梯車穩穩地停到他傢別墅前的一棵樹下,然後徐徐伸展開雲梯直達樹頂。

“對,就是在那裡啊,看見瞭吧。”黃有發忙活著。

一個工人順著雲梯爬到樹頂,抱下來一隻白色的小貓。貓主人是個老奶奶,從工人手裡接回小貓的時候,已經淚流滿面。“哎呀,謝謝黃善人瞭,謝謝你啊。”她沖著平臺上的黃有發說。

“小事,小事……老婆婆啊,這次可看好瞭啊。”黃有發一笑,露出滿嘴的黃牙。

老奶奶再次道謝,才抱著小貓離開。

黃有發把右手抬瞭起來。鄭律師會意,送過去一支紅雙喜,為他點燃。這是他多年的習慣,隻抽這個牌子的煙。

“老板,你放心,我會想辦法盡快把那批資金解凍。”鄭律師說。

“盡快是多久啊?”黃有發笑著問。

“是……”鄭律師一時語塞。

“我不管你能不能解凍,那些倒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不要把警察引過來,你懂嗎?”他說。

“懂,懂。”鄭律師畢恭畢敬地點頭。

“做生意和開飛機的一樣,最重要的是平安著陸。現在公司正在關鍵時期,不能有錯。你要想盡一切辦法,把那些警察搞定。”他的表情嚴肅起來。

“是,是,我正在想辦法。”鄭律師說。

“你聽見這個聲音瞭吧。”黃有發用手朝空中指著,“這就是我未來的希望啊,我辛辛苦苦幾十年為瞭什麼啊?還不是為瞭他以後不再過我這樣的日子啊。”他推心置腹地說。

鄭律師閉上眼,裝作欣賞著鋼琴聲。“嗯,公子的鋼琴彈得真不錯,未來肯定是個藝術傢。”他恭維道。

“哈哈……幹什麼藝術傢啊,那些都是伺候別人的。”黃有發大笑,“我讓他練琴,就是為瞭收心,到瞭國外之後,幹什麼由他自己定,總之幹幹凈凈地就行瞭。”他倒是直率。

“哎,那個老鬼來瞭沒有啊?”他問。

“來瞭,在樓下。”鄭律師說。

“叫他上來。我有話對他講。”黃有發說。

在一樓客廳中央,供著一尊綠袍關公像。黃有發靠在沙發上,看著面前的鬼見愁,並沒讓他坐下。

“阿鬼啊,聽說你的公司開得還不錯啊。”黃有發寒暄著。

“呵呵,怎麼是我的公司,您是大股東,我是給您看攤兒的。”鬼見愁回答。

“哈哈,你的就是你的,有錢大傢賺,反正也花不完。”黃有發笑瞭,“對瞭,還有你的那些姑娘不錯,很得力啊。”

他這麼一說,鬼見愁也笑瞭起來:“都是兼職,過一段時間就換一批。”

“換換好,別讓她們知道得太多。”黃有發正色。

“哎,老板,你要有興趣,我也帶幾個給你試試?”鬼見愁說。

“哎呀,我可不敢,你那些姑娘都隨身帶著錄像呢。”黃有發大笑。

寒暄完畢,他讓鬼見愁坐瞭下來。

“阿鬼啊,那個警察你搞定瞭沒有啊?”黃有發問。

“還沒搞定,我還在跟他談。”鬼見愁說。

“還談什麼呀?他需要多少錢啊,報個數。”黃有發說。

“這不是錢的事兒……”鬼見愁解釋。

“那他需要什麼?咱們能給的都給。如果什麼都不需要,你就找他們害怕什麼。這個還用我教你嗎?”黃有發有些不悅,“你辦事一直很得力呀,前幾天那塊地的事情多漂亮。這次是怎麼回事呢?”

鬼見愁沉默瞭一會兒:“老板,你知道的,我不動警察。”

“警察怎麼瞭?警察不是人嗎?你怕什麼?他們能吃瞭你?”黃有發不高興瞭。

“我之所以這麼多年都沒趴下,就是因為給自己和底下的兄弟都立過規矩,不動警察。這幫人咱們惹不起,當年二冬子怎麼樣,還不是讓一個普通警察就給幹掉瞭。老板,這事兒讓我想想其他辦法。”鬼見愁解釋。

“哎……”黃有發嘆瞭口氣,他緩緩地站起身,走到一樓東側的房間內,取出一個錦盒,遞給鬼見愁,“送給你的。”他說。

鬼見愁打開,裡面是一尊紅袍的關公像。“這是……”他不解。

“阿鬼啊,你幫我做事也這麼多年瞭,有些話呀,我一直不想講。但既然今天說到這裡瞭,我就跟你說說。”黃有發沖他抬抬手,示意他坐下,“你知道關公為什麼有穿綠袍和紅袍之分嗎?”他問。

鬼見愁輕坐在沙發上,搖瞭搖頭。

“綠袍關公啊,保的是天下太平無戰事,而紅袍的呢,則是保血戰沙場,收獲頗豐。這兩個是不同的啊。”黃有發說,“你不要以為,有一口飯吃瞭,就可以坐享其成。這是不行的。幹這行的就必須要打拼,我送你紅袍關公啊,就是要告訴你,隻有血戰沙場,才能收獲頗豐。如果沒有血性瞭,就不要再占著這個位置,讓其他兄弟來也好啊。”

鬼見愁看著手中的關公像,沖黃有發點瞭點頭:“我懂瞭,老板。”

“懂瞭就去做,聽說是一幫老傢夥,能用錢就不要動武,錢不管用瞭,其他所有手段都可以用。別的我不多說,隻要能平這件事,花錢我不設上線。我再給你兩周時間,如果不行,你以後就不要再叫什麼鬼見愁瞭。”黃有發說完便轉過頭去。

鬼見愁沒再反駁,嘆瞭口氣,站起身來走出門外。

黃有發看著他的背影,輕輕地罵瞭一句:“我叼你老母。”

見鬼見愁離開瞭,鄭律師才下瞭樓:“老板,你別著急,我再想想辦法。”

“想什麼辦法?他們都找上門來瞭!”黃有發站瞭起來,“我看那個阿鬼啊,是真的老瞭,把小青調過來吧。”他對鄭律師說。

“小青……”鄭律師驚訝,“您確定嗎?老板。”

“當然。滾他媽的什麼江湖規矩,對付警察還得讓沒有規矩的人來。”黃有發說。

“好的。”鄭律師點頭,“其實,他們已經到瞭B市瞭。”

“什麼?誰讓他們來的?”黃有發皺眉。

“誰也攔不住,小青本來就是個沒有規矩的渾蛋。”鄭律師苦笑。

“哎……你盯著點他們,上次在香港鬧得太大瞭。”黃有發說,“哎呀,琴聲怎麼停瞭?”他詫異著往樓上走。

黃有發的兒子叫黃貴標,今年才剛剛十八歲,一直被視為掌上明珠。黃有發到瞭二樓,一腳踹開琴房的門,正看見黃貴標褪下半截褲子,趴在赤裸的鋼琴女老師身上:“你個衰仔!”他勃然大怒,抄起一把凳子就沖瞭過去。

“啊!”琴房響起瞭淒厲的叫聲。

鄭律師望著樓上,嘆瞭口氣,走出瞭別墅。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