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第二天上班,崔鐵軍還哈欠連天,泡澡加侃大山,舒服是舒服瞭,但回傢卻睡不著瞭。他躺在床上“烙餅”,閉著眼數羊都數出毛色品種瞭。

他剛到辦公室,見潘江海正跟徐國柱翻車呢。“你丫以後跟我開玩笑行,甭他媽拿我傢人開涮。”潘江海少有這麼氣憤。

“嘿,你較什麼勁啊,這不是逗著玩兒呢嗎?”徐國柱笑著說。

“逗他媽屁,你丫是閑的,我媳婦大晚上就到看守所找我去瞭,還真以為我出事兒瞭呢。你丫損不損啊!”潘江海拍著桌子說。

“哎哎哎,怎麼瞭?”崔鐵軍忙過來勸。

“丫就是吃飽瞭撐的,嘴欠!”潘江海指著徐國柱鼻子說。

“行,我撐的,以後不跟你開玩笑行瞭啊。”徐國柱也變瞭臉,叼著煙往門外走。

“那我可謝謝你瞭,千萬別跟我開玩笑瞭。”潘江海在後面不依不饒。

“哎,怎麼回事啊這是?”崔鐵軍拽住瞭潘江海。

“這傻×大棍子,接我媳婦電話,說我嫖娼被抓瞭,害得我媳婦急瞭一宿。”潘江海說。

“操,那這孫子有點過分。你也別生氣,他也是喝多瞭。”崔鐵軍勸。

“我也不是小心眼兒的人,咱們之間怎麼逗都行,但我那傢……哎……”潘江海嘆瞭口氣,“哎,大背頭,一會兒早點名幫我說一聲,我上午去趟醫院,開點兒藥去。”他說著就夾起包往外走。

在楚冬陽任職之後,經偵支隊就改瞭規矩,每天上班前要在會議室進行早點名。這樣既整肅瞭紀律,加強瞭隊伍管理,也能讓遲到的人一目瞭然。他這招兒挺管用,民警遲到的確實少瞭,精神面貌也有瞭起色。今天的早點名,支隊各位領導照例傳達瞭一些上級精神,又說瞭說近日的工作情況,各組就領車幹活兒瞭。但會後,林楠卻把崔鐵軍留瞭下來。

“崔師傅,洗錢那個案子檢察院已經第二次退補偵瞭,咱們該幹的活兒也差不多瞭。”林楠說。

“是啊,那個案子好弄。所有環節都查清瞭,人也都供得瓷實。”崔鐵軍說。

“您那邊兒查得怎麼樣瞭?”林楠問。

“不是跟你說瞭嗎?現在還在弄,那個D融寶嫌疑挺大。”崔鐵軍說。

“嗯……”林楠點頭,“現在有確鑿的證據瞭嗎?”他問。

“說實話,沒有。”崔鐵軍說,“但憑感覺,他們不但有事兒,而且還有大事兒。”

“是啊,這傢公司不簡單啊,不但規模大、宣傳攻勢強,而且還很會利用各路的關系,就連我媳婦那邊兒也都找上瞭。”林楠苦笑。

“怎麼茬兒?”崔鐵軍一愣,知道這才是林楠找他單聊的目的。

“我媳婦她們單位不是搞瞭一個給山區孩子捐款助學的項目嗎?一直求爺爺告奶奶的,也沒多少人捐。但前兩天您猜怎麼著?這D融寶公司一下就給捐瞭100萬。按照一個孩子三年學費2000元的標準,他們還真幫瞭不少人。”林楠說。

“操,我看他們丫這是黃鼠狼給雞拜年,沒安好心啊。”崔鐵軍說。

“是啊,他們直接找到瞭我媳婦,就提一個要求。跟我們夫妻一起吃頓飯。”林楠說。

“你去瞭嗎?”崔鐵軍問。

“去瞭啊,為瞭那幫孩子我也得去啊。”林楠說。

“那你可小心點兒,別他媽讓人玩瞭。”崔鐵軍說。

“呵呵,那不能夠。不但我們倆去瞭,我媳婦她們單位的領導、同事,還有二十多個貧困學生也去瞭。我還讓宣傳處的小王幫我聯系瞭幾個媒體,一起給他們做報道。”林楠笑著說。

“行,你小子開始像你師父瞭。”崔鐵軍也笑瞭。

“您這邊?”林楠笑著問。

崔鐵軍知道,林楠是套話來瞭。“我這邊兒也沒落下,他們丫把我兒子鼓搗進去瞭,又給錢又配車,我昨天剛知道,讓兒子全部退出瞭。”他回答。

“您是明白人。”林楠豎起大拇指。

“別他媽跟我這兒耍心眼兒,怎麼著?你聽他們公司說的?”崔鐵軍皺眉。

“我什麼都沒聽說。”林楠正色道。

“操,行!我這算是主動交代瞭。”崔鐵軍笑著搖頭,“楠子,有句話我不知道該不該說啊。”他有些猶豫。

“您說,到我這兒不會有第二個人知道。”林楠說。

“按說這話不應該往臺面兒上擺,但我得提醒你一句,得註意點左邊的人。”崔鐵軍暗示道。

“左邊的人”,這個稱謂挺有意思。按照政府機關開會的座次排序,“左邊的人”指的就是二把手。林楠立馬就明白瞭,“行,您甭說瞭。”他笑瞭笑。

崔鐵軍也點到為止,沒往下再說。

“崔師傅,雖然咱們按照法律規定,在調查洗錢案件的過程中,可以根據線索調查上遊犯罪。但您要知道,一旦主案偵查終結瞭,咱們就沒有理由再對其他的賬戶進行續凍。”這才是林楠要說的重點。

“嗯……”崔鐵軍點瞭點頭。他知道,按照法律規定,公安部門凍結銀行賬戶的時間為六個月,超期就會自然解凍。一旦皮錚合同詐騙案和陳志豪等人的非法經營案偵查終結,那也就意味著,除主案之外的凍結資金將全部解凍。

“咱們的時間不多瞭?”崔鐵軍看著林楠問。

“是啊,各路的神仙早來瞭,咱上面兒一直頂著呢。您知道,咱們面對的可不是一個敵人。”林楠笑著說,“那幫孫子也不軟,就您昨天晚上的事兒,他們也給告到市局瞭。”

“呵呵……”崔鐵軍點點頭。

“您悠著點兒,得瞻前顧後。”林楠說。

“行,你甭管瞭,也少摻和。”崔鐵軍說,“我還不到一年瞭,不怕出事兒。”他也話裡有話。

“您可別,快退休瞭更得平安著陸。”林楠說,“還有一個,泰國那邊兒的線索斷瞭,省廳那邊沒批咱們的境外緝捕方案。”

“怎麼回事?不是已經摸到瞭嗎?”崔鐵軍急瞭。

“市局的獵狐辦說,省廳把緝捕謝寶春的活兒給接過去瞭,所以他們也不清楚。”林楠回答。

“操,憑什麼讓他們接過去啊。我看現在這幫孫子啊,碰見事兒是能推就推,能躲就躲。”崔鐵軍嘆氣,“不行,我得找他們去!”他說著站起身來。

“哎哎哎,您別激動,別激動。”林楠扶住他,“這個不用您出面,我去協調。”

崔鐵軍看著林楠,沉默瞭一會兒。“楠子,你師父沒瘋的時候,曾經跟我說過四句話,不知道你聽過沒有?”

“什麼?”林楠皺眉。

“別拿人當人,別拿事當事,沒事不惹事,有事不怕事。”崔鐵軍一字一句地說。

“嗯,我一直牢記在心。”林楠點頭。

“咱們幹警察的,有時得寧折不彎。甭管他們丫有多大來頭兒,最後也得敗在咱爺們兒的手上。”崔鐵軍說。

“呵呵,您這麼一說,我倒覺得棍子師傅總結得也好。”林楠說,“他說,隻要是爺們兒,就不能折腕兒。大體也是這個意思。”

“呵呵……是!咱們這幫人,就是他們丫水潑不進的滾刀肉!”崔鐵軍說。

夏末的陽光絢爛地綻放,連最狹窄的角落都被照亮。夏靜怡駕著一輛紅色的寶馬車,繞過私搭亂建的舊棚戶和胡亂停放的自行車,才終於駛上主路。她妝容精致,衣著光鮮,但心裡卻空空蕩蕩。D融寶公司的業務蒸蒸日上,但她的危機感卻與日俱增。她不知道黃有發下一步到底要幹什麼,更不知道自己未來的走向。夏靜怡搖開車窗,讓清新的空氣湧入車內,又開啟瞭音響,讓一首德沃夏克的“田園詩”躍動起來,想以此驅散心中的積鬱。她加快瞭車速,朝著陽光的逆光的方向駛去。但根本沒發覺,後面一輛出租車正在尾隨。

柳爺看她的方向是D融寶公司的位置,就沒有再跟。中途掉轉瞭車頭,奔向瞭下一個目標。他搖開車窗,掏出香煙,遞給徐國柱一支,才自己點燃。

“棍兒哥,這位的生活挺簡單的。傢和公司,兩點一線。”柳爺說。

“這才有問題。”徐國柱也把煙點燃,“這麼大公司的法人,就住在那兒?”他靠在後座上說。

“我問瞭,她是租的房,一個月一千四百塊錢。”柳爺說。

“哎,我可沒讓你查她。”徐國柱說。

“嗨……房主兒是我一兄弟,你還記得嗎?原來街邊兒給人算命的‘石頭兒’?”柳爺問。

“石頭兒?哦……就是那個小豁嘴兒吧?一張嘴就胡噴。”徐國柱想瞭起來。

“對,丫現在是地主瞭。十年前憑著拆遷弄瞭好幾套房,活得挺滋潤。現在還弄瞭個畫室,整天跟一幫文化人混呢。”柳爺說。

“操,我都懷疑這孫子認字兒嗎?還畫室?”徐國柱撇嘴。

“哎,棍兒哥,這就是你不懂瞭。現在甭管認不認字兒的,都愛往文化上靠。文化是什麼?文化就是婊子,你隻要有錢,就能玩命弄‘她’。‘石頭兒’現在每天都組酒局,一個酒局下來就能收好幾幅墨寶,這是錢啊。”柳爺感嘆。

“操,我看你還挺明細啊。怎麼著?也湊過他的酒局?”徐國柱問。

“我可不行,跟那幫酸文假醋的聊不到一塊兒。”柳爺笑著搖頭,“我是靠‘石頭兒’照應啊,每次都帶著兄弟過來當代駕。”

“哎……現在世道變瞭啊,老大給小弟當代駕。有錢就是爺瞭。”徐國柱感嘆。

“嗨……好漢不提當年勇。現在人傢能想著咱就不容易。”柳爺說。

“哎,這他媽世道啊……我是越來越不明白瞭。”徐國柱不言語瞭。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