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呱嗒”直接找自己談事,徐國柱就知道準沒好事兒,但他還是輕敵瞭,沒想到自己會被紀委給帶走。在“呱嗒”的審視和同事們的驚愕下,徐國柱被帶上瞭紀委的那輛破尼桑轎車。在車下,林楠還在和沈政平反復交涉著,但楚冬陽卻冷冷地看著徐國柱,一言不發。徐國柱知道,這孫子在裡邊兒沒起好作用。操他媽!虎落平陽被犬欺。說的也許就是這一出兒。

市局紀委的辦公室就在大樓內,但沈政平卻把徐國柱直接帶到瞭外面的審查點兒。紀委是專門辦“自己人”的單位,為瞭保證辦案秘密,就在老公安醫院的舊樓裡找瞭幾間屋子,用於禁閉和問訊。徐國柱一進屋就明白瞭,他們已經把自己當嫌疑人瞭。

徐國柱一屁股坐在審訊椅上,盡量擺個舒服的姿勢。他掏出一根“中南海”,自顧自地點燃,又掏出手串,揉搓起來。對面的小張和小李也沒敢吭聲兒。

“怎麼茬兒?看這意思是想給我判個十年八年啊?”徐國柱撇著嘴問。

“徐國柱同志,請註意你的態度。”小李受上次的教訓,話雖嚴厲,但語氣卻緩和瞭許多。

“說!你們要我交代什麼?”徐國柱憋著一肚子的火,等著噴發。

“為什麼把你帶來,你自己不知道嗎?”小李玩疑兵計。

“廢他媽什麼話啊,我知道還不告訴你!”徐國柱本想多忍會兒,但火氣還是提前噴發出來,“有話就直說,有屁就快放,別他媽跟我玩什麼‘裡格兒楞’!”他先拍響瞭桌子。

小李也覺得玩手段沒什麼意思,就開門見山:“那我問你,徐國柱,在1995年市南區的棚戶區拆遷的時候,是不是曾經發生過一起居民吳國生被故意傷害的案件?”

“吳國生?”徐國柱皺眉。他當然和這個人熟悉,前幾天還因為找線索收拾過他,“應該有過,怎麼瞭?”

“當時吳國生因為拆遷補償問題和開發商談不攏,就成瞭棚戶區的釘子戶,但不想卻遭到一群流氓毆打,帶頭的人叫仇建軍。這個人,你不會不認識吧。”小李問。

徐國柱看著小李的眼睛,回想著二十多年前的事兒。他們所說的仇建軍就是老鬼,在那時還沒有鬼見愁的名號,而吳國生就是國生,那時剛沾上粉兒,成瞭無賴。“我認識,他曾經是我在刑警隊的‘點子’。”徐國柱開誠佈公地說。

“好,你認識就行。”小李老道地點頭,“當時吳國生被打折瞭左腿,在醫院救治,你所在的刑警隊根據群眾舉報,抓獲瞭仇建軍,是不是?”

“你知道還問我幹嗎?案卷上都寫著呢。”徐國柱說。

“我就問你是不是?”小李提高嗓音,開始發力。

“是。”徐國柱覺得這個問題無關緊要。

“但後來在你們給吳國生做筆錄的時候,他卻否認瞭仇建軍毆打他的事實,說自己是下樓摔傷的。是不是?”小李又問。

“是。”徐國柱應付著。

“但根據醫院的傷情檢查,吳國生的腿卻是被鈍器擊打致傷,對不對?”小李繼續追問。

“你自己看案卷去,我早忘瞭。二十多年瞭,我也不是電腦。”徐國柱撇嘴。

“雖然有這份傷情檢查,但最後仇建軍還是被無罪釋放瞭。拆遷房在吳國生住院的時候被開發商拆除瞭,吳國生最後也沒有再告。是不是?”小李又問。

徐國柱知道他這通咄咄逼人是在給自己挖坑,但不知怎麼的,心裡卻一點兒緊張不起來。“是,他根本就沒告過仇建軍。這幫孫子都他媽不是好東西。”他不屑地說。

“不是好東西?為什麼?”小李放緩瞭語氣。

“嗨……那時候的事兒……”徐國柱嘆瞭口氣。

“徐師傅,其實我們也不想難為您,我們隻是公事公辦。”小張這時說瞭話,“您知道,我們沈書記工作認真,要求也嚴,我們這些在底下辦事的,也不敢有半點疏忽。所以今天問您情況,可能是我們哥倆兒在表達上有點問題,讓您覺得不愉快瞭。那這樣,我先跟您道個歉,也希望您配合我們的工作。”

這個小夥子挺會說話,徐國柱一向吃軟不吃硬,一聽這話態度就緩和瞭下來。“哎,你要這麼說,我愛聽。你們幹這活兒的,我也理解。既然你們把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瞭,那我也不難為你們。”徐國柱說。

“那太謝謝您瞭。”小張笑著說,“其實您也別誤會,之所以把您帶到這裡問,並不是想把您怎麼著,隻是為瞭避免對您的影響。”

“嗨……”徐國柱擺瞭擺手,“影響不影響的倒無所謂,我這個歲數瞭,先說事兒吧。”

“我們就是想知道那時候的真實情況。”小張說。

“哎……要說那件事兒啊,我還真有印象。”徐國柱打開瞭話匣子,“當時棚戶區拆遷的時候啊,開發商承諾的是雙倍補償,怎麼個雙倍呢?就是拆一間給兩間。具體的我也記不清瞭,大概就是這意思。但吳國生這個孫子啊,本來就不是個玩意兒,他外號叫‘國生’,是市南區的一個大混混兒,1983年嚴打進去瞭小十年,出來以後接茬兒來,扒絕戶墳踹寡婦門什麼都幹,後來又沾上瞭‘粉兒’,就加瞭個‘更’字。在開發商找他的時候,他獅子大開口啊,說他們傢這位置是龍脈的眼兒,風水寶地,必須得提高補償額。你說市南區,有個狗屁龍脈啊。開發商一問,好傢夥,這孫子一個15平的破平房加上私搭亂建的一個簡易棚,就想跟人傢要三個兩居室。人傢肯定不幹啊,就做他的工作,結果這孫子犯起三青子,拿著菜刀就要剁人傢。你說,這王八蛋!”徐國柱一說起國生,就氣不打一處來。

“哦……”小張點頭,“原來是個這樣的人。”

“可不?他哪算是個人啊?就是泡臭狗屎。”徐國柱搖頭,“你聽我說啊,後來老鬼那孫子就上瞭啊,代表開發商跟國生談,開發商本來是想借老鬼的面兒,沒想讓他下手,但沒想到倆人談崩瞭,老鬼就動瞭手,這不才鬧瞭這出兒嗎?”徐國柱一口氣講完。

“哦,這麼說,吳國生還是讓仇建軍給打的。”小張笑瞭笑,轉頭看瞭看小李。

小李一直沒停著,嘩嘩地往筆錄紙上寫。徐國柱心裡有點犯嘀咕,覺得自己有點仗義過瞭。徐國柱可能不知道,這兩個小子看著年輕,卻都在預審幹過。特別是小張,他師父就是現在牽頭預審工作的那海濤。要算起來還真算是“名提”的徒弟。預審問人手段多變,徐國柱隱隱地覺著,自己可能是中瞭軟刀子瞭。

看小李記完瞭,小張接著發問:“那徐師傅,當時是您出的警嗎?”

“當時……”徐國柱猶豫著,“是,是我出的警。”

“那我問您,既然您知道吳國生是被仇建軍打傷的,為什麼不對他進行處理?”小張的軟刀子開始發力瞭。

“這……”徐國柱陷入瞭兩難。他知道,不說,跌面兒,要是說瞭,就中瞭對方的陷阱。徐國柱沉默瞭一會兒,還是選擇瞭寧折不彎,“當時的情況和現在不一樣,流氓的事情我們都不過問。”他直來直去。

小張皺眉,看著徐國柱的眼睛,判斷著他回答的真偽。

“我就這麼跟你說吧,在這個世界上啊,有兩種規矩,一種是明面兒上的規矩,說白瞭就是法律,咱們警察維護的就是這種規矩。還有一種呢?是各行各業多年形成的規矩,就拿流氓來說吧,凡是B市的老炮兒,他們之間的事兒一般都不報官。誰要是壞瞭這個規矩,那以後就沒法在‘圈兒’裡混瞭。所以國生和老鬼也是這樣,他們之間的事兒,他們自己瞭結,你就是想問,他們也不說。而且這事兒也沒傷及別的老百姓,所以當時就這麼處理瞭。”徐國柱一口氣說完。

“嗯……”小張點著頭,“那您的意思是,隻要是流氓之間的事兒,咱們當警察的就可以不管瞭?”他反問。

“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我……”徐國柱嘴笨,一時被小張繞瞭進去。

“那當時就算有報案群眾的筆錄、醫院的傷情檢查予以證明,你也沒有履行到一名警察應盡的調查職責?”小張的語氣漸漸硬瞭起來。

“這……”徐國柱知道自己進套兒瞭,但已經被架在瞭這兒,又騎虎難下。

“那我再問你,你和仇建軍有沒有私人之間的關系或經濟往來?”小張直奔主題。

“怎麼會?”徐國柱搖頭,“警察和流氓怎麼會同道?”

“好。”小張等小李記完,開始拿“子彈摧毀大壩”,“你看看這個。”他說著把一摞照片扔瞭過去。

徐國柱接過來一看,頓時愣住瞭。上面正清晰地印著某次他和鬼見愁交談的情景。

“徐國柱同志,你怎麼解釋這一切?”小張改變瞭對他的稱呼。

“我……沒法解釋……”徐國柱昂著頭說。

“好,那我們明白瞭。”小張說著就站起來,他顯然已經達到瞭目的。

徐國柱不幹瞭:“哎,你們到底什麼意思啊?說瞭半天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兒,這是誰看著我不順眼在背後下傢夥啊?”

小張整理著材料,與徐國柱對視。他此時的眼神不再溫和:“徐國柱,沒有任何人給下傢夥,我們接到的是實名舉報。”

“實名舉報?誰啊?”徐國柱皺眉。

“吳國生。”小張回答。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