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崔鐵軍在辦公室裡心急如焚,直到晚上七點,徐國柱才被放瞭回來。一進門,他就倒在沙發上,點起一根“中南海”默默地噴吐。崔鐵軍知道,要不是郭副局長從中斡旋,他今晚就得住在禁閉室裡瞭。

“哎,棍子,有事兒沒事兒啊?”崔鐵軍問。

“不知道……”徐國柱冷冷地回答。

“嘿,別他媽不知道啊,自己的事兒得弄明白啊。”崔鐵軍說。

“我他媽怎麼弄明白啊!”徐國柱說著就坐瞭起來,“一個二十年前的事兒,早就翻篇兒瞭,現在又拿來說事兒。這明擺著是有人從我背後捅刀啊。”他話有所指。

“哎,你先別瞎猜,還是匿名舉報嗎?能拿你怎麼著?”崔鐵軍問。

“不是匿名,是他媽實名。你還記得上次那個吸粉兒的‘點子’嗎?就是那個國生。”徐國柱說。

“是他?”崔鐵軍皺眉,也預感到瞭事情的嚴重性,“是你打他的事兒?”

“不是,那他媽也沒證據……”徐國柱吸瞭口煙,給崔鐵軍講瞭老鬼打人的事。

“我操……”崔鐵軍倒吸一口冷氣,“棍子,你覺得這國生背後是什麼人?”

“我不知道。”徐國柱搖頭。

崔鐵軍本想問他是外面的人還是自己人,又覺得不妥就沒再往下說。

“估計這次懸瞭……”徐國柱嘆瞭口氣。

崔鐵軍剛想勸他,又閉上瞭嘴。

這時,潘江海氣勢洶洶地走瞭進來。他走到崔鐵軍面前,用力地把一張紙拍到桌子上。

“我說崔探長啊,我從明天開始歇瞭,這個案子別算我的份兒瞭!”他拿一種挑釁的眼神看著崔鐵軍。

崔鐵軍拿過那張紙,是一張休假申請。楚冬陽已經在上面簽瞭字。“哎,噴子,你這是幹嗎啊?”他大惑不解。

“‘幹馬’?還他媽幹驢呢!姓崔的,我明著告訴你,爺爺不幹瞭!”潘江海提高瞭嗓音。

“嗨,你丫噴子鬧什麼炸啊!”徐國柱騰地一下站起身來,走到潘江海面前。

“我他媽沒鬧炸,我就是告訴他,我不幹瞭,讓他另請高明。行不行?”潘江海說。

“不行,從我這兒就不行。”徐國柱說著一把奪過休假單,甩給瞭潘江海。

“你說的不管用,人傢政委都批瞭,你還廢什麼話啊!”潘江海又把休假單拍在桌上。

“什麼他媽政委,你拿他當人,我可不拿他當人!”徐國柱說。

“哎,棍子,你先停。”崔鐵軍攔住徐國柱,“噴子,我倒想問問你,這是什麼意思?沖誰啊?沖我嗎?”

“哼哼……”潘江海從牙縫裡擠出一絲冷笑,“我問你姓崔的,你丫拿我們當過朋友嗎?”他一字一句地問。

“當然瞭,咱們老哥仨有什麼話不明說啊。”崔鐵軍反問。

“那好,那我再問你。你一直帶著我們倆照死瞭幹這個案子,到底是為瞭什麼?”潘江海這麼一問,崔鐵軍的臉色慢慢變瞭。

“哎,你甭跟丫說瞭。”徐國柱從中間打岔,“丫歇就歇瞭吧,沒他這案子還好點兒。”

“哎,你這麼說什麼意思啊?”潘江海急瞭。

“我什麼意思啊?我他媽就不願意說。你丫還配當一個警察嗎?你丫幹的都是什麼事兒啊?”徐國柱發起火來。

“嘿,你要這麼說,還真得說明白,什麼配不配的,你丫別拿我打岔。”潘江海說。

“我就不願意說你,就他媽缺那倆錢兒嗎?至於嗎你?”徐國柱鄙夷著。

“你說,什麼錢?別他媽整這沒影兒的事兒!”潘江海急瞭。

“操,說就說。我問你,噴子,你和那個傻×律師勾勾搭搭的,到底在幹什麼啊?啊!”徐國柱猛拍桌子。

他此言一出,崔鐵軍也愣瞭:“什麼?噴子,你和那個律師有交往?”

潘江海傻瞭,沒想到會被徐國柱知道。他尷尬至極,想瞭想就隻能把矛盾往崔鐵軍身上引:“你先甭問我,你先回答我剛才的問題,為什麼要死乞白賴地搞這個案子!”他用手指著崔鐵軍。

“因為!因為……因為什麼?”徐國柱剛想替崔鐵軍說話,也疑惑起來。什麼為瞭維護國傢法律尊嚴、市場經濟秩序的高大的詞兒他說不上來。說實話,他也一直不解,崔鐵軍幹嗎這麼玩兒命地幹。

崔鐵軍看著潘江海和徐國柱,一言不發,特別是躲閃著潘江海那雙預審的鷹眼。

“焦雄兵是你什麼人啊?”潘江海用審人的語氣問。

他這麼一說,徐國柱愣住瞭。這個名字他再熟悉不過瞭,在二十年前那個雨夜,如果不是二冬子在搶槍時殺害瞭焦雄兵,也不會有日後一系列的變故。

“怎麼回事?他和這個案子有什麼關系?”徐國柱也轉過頭瞪著崔鐵軍。

“你……你查我……”崔鐵軍指著潘江海問。

“對瞭,我查你瞭,而且還是開瞭介紹信去的!”潘江海咄咄逼人。

“好,好……”崔鐵軍低下頭,沉默起來。他知道,話都說到瞭這個份兒上,再隱瞞也沒有意義,就嘆瞭口氣,拿出一根金橋,自顧自地點燃。他緩緩地噴吐瞭一口,看著潘江海的眼睛說,“他是我弟弟,親生的弟弟。”

此言一出,徐國柱一屁股坐在瞭凳子上:“什……什麼?他……他是你弟弟?”

“是的,他原名叫崔雄兵,但在我父母離婚之後,就跟瞭我媽的姓兒。”崔鐵軍說,“我媽不想讓他當警察,但他不聽勸告,非要和我一樣,就社招進瞭襄城公安局。往下的我就不用說瞭,你們都知道的。”崔鐵軍說著就想起往事,用手捂住鼻梁。

“哎,大背頭,這件事你丫怎麼一直不說啊!”徐國柱站起身來,走到崔鐵軍面前。

“我……”崔鐵軍語塞。

“那我還是不明白,就算焦雄兵是他弟弟,又和這個案子有什麼關系呢?”徐國柱轉頭看著潘江海。

潘江海面無表情地嘆瞭口氣:“棍子,我查瞭當時的案件記錄,裡面除瞭仇建軍和耿二冬的名字之外,還有一個姓名。”

“是誰?”徐國柱急切地想知道答案。

“黃有發。”潘江海說,“他才是D融寶公司的實際控制人。”他補充道。

“我明白瞭!”徐國柱點著頭,“大背頭,你丫拿我們當槍使啊!”他質問道。

崔鐵軍沒有回答,默默地看著徐國柱。

“你不說,我替你說。”潘江海走近瞭一步,“你丫利用看大門兒收發信件的機會,掌握瞭舉報地下錢莊的線索,於是提前找到林楠,偽裝瞭人傢請你辦案的假象,再通過老郭把我們兩個快退休的老傢夥拽進專案組,為的是可以獨立操作整個案件,之後你借助地下錢莊的線索,慢慢把案件引到瞭D融寶公司,真正目標是沖著至今還逍遙法外的黃有發。大背頭啊,你丫可真是機關算盡啊!”潘江海說。

“他說的是真的嗎?”徐國柱渾身顫抖,一把揪住崔鐵軍的衣領。

“棍子,你給我放開。”崔鐵軍攥住他的手。

“不,你得說清楚,這到底是不是真的!”徐國柱大聲質問。

“棍子,你丫給我放開!”崔鐵軍說著也攥住徐國柱的衣領。

“我還問你,二十年前那個舉報二冬子的電話是誰打的?是不是你!”徐國柱大吼起來。

崔鐵軍被他拽著,激動得雙眼通紅:“棍子,棍子……”他的聲音虛弱起來。

“說!”徐國柱兩眼通紅。

“是!是我打的!我當時在經偵下不瞭手,就借你的子彈幹掉瞭他!”崔鐵軍咆哮著。

“我操你媽的!”徐國柱說著一拳打在崔鐵軍臉上,崔鐵軍應聲倒地,“我這麼多年都讓你毀瞭!我一直不信老鬼的說法,以為是他匿名舉報的,沒想到是你這個王八蛋!你把我這一輩子都給毀瞭!”他說著就撲到崔鐵軍身上,用力地撕扯著。

也許別人根本無法理解徐國柱內心的痛苦,但就是因為那一顆子彈,讓他原本正常的人生急速地出軌,也讓他從一個普通警察,變成瞭令黑道仇恨和懼怕的“大棍子”。由於害怕二冬子殘部的報復,未婚妻離他而去,為瞭震懾住犯罪,刑警隊的領導安排他專職負責“點子”,從此他的生活陷入黑白之間。

“行瞭,行瞭!”潘江海使出全力才把徐國柱拽開。

“別他媽動我,你丫也不是好東西!”徐國柱一把推開潘江海。

潘江海往後一倒,一下把桌子上的鏡框碰倒。“嘩啦”,那張探組合影頓時摔在瞭地上。

小呂一直在會議室做著記錄,聽到喊聲才跑瞭進來,沒想到三個師父打成瞭一團。他趕忙跑到桌子跟前,把合影拿瞭起來,但鏡框已經粉碎。

“師父,你們幹嗎啊!”他叫著三個人同一個稱謂。

徐國柱看到小呂,火氣就降瞭下去,但隨之而來是一種徹骨的冰冷。

“操!還他媽幹什麼啊?沒他媽誰是真心的。”徐國柱冷冷地說,“你?你?”他用手指著崔鐵軍和潘江海,“你們丫都是哥們兒嗎?你們說的都是實話嗎?你們是不是都覺得我是一大傻×啊?”他又激動起來,聲音顫抖,“我看啊,咱也別湊合瞭,噴子你丫不是休假瞭嗎?好!我也走,甭管紀委是關我禁閉還是把我給雙規瞭,都跟你們沒關系。大背頭,我這麼多年真是看錯你瞭,你……”他終究還是沒說下去,涕淚橫流,“你丫自己琢磨去吧,我走瞭……”他說著就走出瞭門外。

崔鐵軍被打得鼻青臉腫,木然地看著徐國柱的背影。潘江海冷冷地看著他,也一字一句地說:“大背頭,都是幹警察的,誰也不比誰傻多少,你好自為之吧。還真他媽三叉戟呢,都不一條心,還沖他媽什麼勁。”他說完也默默地離去。

辦公室隻剩下崔鐵軍和小呂。崔鐵軍一個人默默地佇立,茫然無措。小呂呆呆地看著他,不敢多說一句。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