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在鄭律師走後,崔鐵軍和徐國柱走進瞭包間。

“他同意瞭?”崔鐵軍問。

“同意瞭……”潘江海自顧自地喝酒。

“操,還挺痛快的。”徐國柱說。

“他是個聰明人,懂得趨利避害。”潘江海回答。

“你怎麼跟他說的?”崔鐵軍問。

“我讓他二選一,他選擇同我們合作。”潘江海沒說錄音的事兒。

“嗯……終於要開始瞭……”崔鐵軍嘆瞭口氣,把兩瓶白酒放在桌子上。

三個人圍坐在桌旁,抽著煙相對無語。

“哎……老兩位啊,我還有最後72天就退瞭。”崔鐵軍沒頭沒尾地說。

“行啊,大背頭,腦子夠使,算得挺清楚啊。”徐國柱拿起筷子,夾瞭口菜。

“來,這些菜都沒動過,咱們吃。”潘江海說著用手把瓶蓋擰開,一股濃濃的酒香頓時四溢。

“哎喲喂,這聞著味兒可是好酒啊。大背頭,你丫夠腐敗的啊。”徐國柱說。

崔鐵軍沒有回答,把酒分三杯倒勻。

“來,咱老哥兒仨幹第一下。”他說著舉起酒杯。三個人一飲而盡。

“記得我當年剛穿上警服的時候啊,還是八三式。紅領章、綠衣裳,一照鏡子啊,心裡倍兒美。但沒想到這時間一晃,眼看著這身衣服就穿不上瞭,哎,真覺得不甘心啊……”崔鐵軍嘆瞭口氣。

“得瞭吧你,你有什麼不甘心的。這麼多年,你們丫經偵吃香的喝辣的,比我們刑警強多瞭。你們出入的是什麼地方?賓館、飯店。我們呢?兇殺現場、亂墳崗子。你就知足吧。”徐國柱夾瞭一口菜。

“操,你可真會打岔。”崔鐵軍搖瞭搖頭,想換個輕松些的話題,“我們呀,賓館飯店是沒少去,但也沒少露怯。我記得剛來經偵的時候啊,有一次跟老李到一個大廈去調查,那時還沒多少聲控燈啊。我進去以後就沖著燈喊‘開燈’,燈一下就亮瞭。但老李卻愣瞭,他沒見過啊。我就告訴他這是聲控的。結果我剛走出沒幾步,老李可能是怕浪費電,就沖著燈大喊‘關燈’!”崔鐵軍說完,老兩位都笑瞭起來。

崔鐵軍看氣氛緩和瞭,就問潘江海:“噴子,你傢裡的情況怎麼樣瞭?”

潘江海看著崔鐵軍,也不想再隱瞞:“我呀,其實無所謂,這麼大歲數瞭,錢不錢的能怎麼著。但我那閨女啊,都快二十瞭,還……”他重重地嘆瞭口氣,“是,我承認,我是沒少玩心思在外面掙錢,但我發誓,我沒從案子上掙過錢,沒幹過太出格的事兒。我就想著啊,多掙點兒錢給她留下,等我們老兩口都走瞭的那天,她還能健健康康地活著……”他說得動容,眼裡含淚。

“哎,噴子,你丫也真不容易。但你還好歹有個閨女啊,我呢?”徐國柱感嘆,“有時候我在黑燈的時候總想,沒準一覺醒來啊,就再也下不去床瞭。到時候連個哭的人都沒有。”他繼續把話題引向沉重。

“操,別說這麼喪氣的話。”崔鐵軍不愛聽瞭,“人的命天註定,愛怎麼著怎麼著吧。”

“對!閻王爺幹小鬼,舒服一會兒是一會兒!甭想那麼多瞭。”徐國柱舉起酒杯,一飲而盡,“哎喲,你丫這酒是茅臺吧?”他終於喝出瞭滋味。

“是啊……這是我弟弟用他第一個月的工資給我買的,我一直沒舍得喝,存到瞭現在。”崔鐵軍淡淡地說。

徐國柱和潘江海一下就明白瞭這酒裡的含義。

“就沖你這句話,我就再跟你玩一次命。”徐國柱說著就拿過酒瓶,給大傢倒滿。

“行,咱們喝完這瓶酒,明天就上戰場。”潘江海也不管血糖高不高瞭,拿起瞭酒杯。

“謝謝二位,咱們得讓這幫兔崽子知道,B市的警察,不是好惹的!”崔鐵軍眼含熱淚,一飲而盡。

三個人正說著,沒想到包間門一開,小呂走瞭進來。他背著一個大書包,氣喘籲籲的。

“哎?你是怎麼找到這兒的?”崔鐵軍愣住瞭。

“我……”小呂猶豫著,“我是通過您手機的基站位置找到的。”

“我操,還挺高科技。”崔鐵軍苦笑。三個老傢夥心裡都明白,這小子能找到這兒,別人自然也能找到。

“你小子幹嗎來瞭?”徐國柱問。

“我給你們帶瞭傢夥。”小呂說著就把書包放在地上。他拉開拉鎖,從裡面取出瞭甩棍、噴罐兒、手銬等警械具。

“操,你小子膽兒還挺大。登記瞭嗎?”徐國柱笑。

“沒有。”小呂搖頭。

“行,有點我徒弟的樣兒瞭。”徐國柱笑瞭起來,搬過一把凳子,讓小呂坐下。

而崔鐵軍卻面沉似水。“徒弟,你違紀瞭。為瞭我們挨處分,值得嗎?”他問。

“我沒有違紀,我在幹正確的事情。就像你們一樣。”小呂一字一句地回答。

崔鐵軍看著小呂,慢慢將表情放松。

“來來來,喝酒!”潘江海說著拿過一個空杯,把茅臺斟滿。

“師父,我喝不瞭酒。真的。”小呂推辭道。

“什麼行不行的,練練就行瞭!”潘江海拿過酒杯,猶豫瞭一下,“那這樣,我們用杯喝,你用瓶子蓋。”他說著就把酒倒進瞭瓶子蓋裡。

小呂沒再猶豫,點瞭點頭,把瓶子蓋端瞭起來:“師父們,我慶幸自己當瞭你們的徒弟。感謝你們對我的教導,我先幹為敬。”小呂挺激動,竟一飲而盡。

他喝完,又轉身從書包掏出一個鏡框,擺在桌子上。“師父們,我把合影帶來瞭。”他看著三個人說。

老三位一看,擺在桌子上的,正是探組立功時的合影,心裡都挺不是滋味。

“哎……你既然叫我師父,我今兒個就再教你點兒東西。”潘江海說,“你記住瞭,搞預審的,永遠不要按照對方的思路走,無論審訊對象跟你說什麼,你都要按照自己的思路問。提問不一定要按照正常的邏輯順序,要避實就虛,這樣才能揭穿對方的謊言。還有,要學會使用疑兵,盡量不要露出自己手裡的底牌。審訊的要訣就是重證據、輕口供,他說謊言,你問實話,最後拿證據一衡量,事實就出來瞭。”他說著就喝瞭一口酒。

“明白瞭。”小呂拿起瓶蓋也一飲而盡。

“還有,許多事情即使看透瞭,也不要說破。沉默的人永遠比說話的人深刻。”潘江海從沒這麼認真地總結過自己的技巧,“來,再幹一個。”他又舉起杯。

小呂又把瓶蓋喝完。

“我沒什麼可教你的,但有一句話你得記住,咱們出去抓人,永遠得有警察的氣勢,兩軍相遇勇者勝,氣勢丟瞭,你的命就懸瞭,懂瞭?”徐國柱也說。

小呂有點喝多瞭,臉紅脖子粗。“師父,我明白瞭。”他重重地點頭。

“哎,大背頭,你丫也說說,你們丫經偵那麼多貓膩。”徐國柱遞給崔鐵軍一根煙。

崔鐵軍想瞭想,說:“我也沒什麼可說的,我就送你幾句話吧,希望你記住。第一,十萬塊錢改變不瞭生活,幹經偵的,永遠得拿錢當王八蛋。”他說得很直接,“第二,好多人都想把別人從馬上拉下來,但你要記住,這些人最後也騎不上馬。做人做事,一顆公心,幹警察的,永遠別拿生意人當朋友。”崔鐵軍也和小呂碰杯。

幾個人一句一口酒,小呂可禁不住瞭。他沒聊幾句就不行瞭,趴在桌子上人事不省。

崔鐵軍看著他笑笑,又長長地嘆瞭口氣:“老幾位?咱們該走瞭。”他說著站瞭起來,把甩棍、噴罐兒等警械具裝進瞭書包,又停頓瞭一下,把合影也拿在手裡。

徐國柱拿過三個人的手機,先把電池摳出來,又取出SIM卡,一撅兩半兒。潘江海結瞭賬,讓店傢到關門兒的時候再叫醒小呂。在出門的時候,三個人卻都回過頭,久久地凝視著小呂。

小呂沉沉地睡著,但嘴上還在不停叨念著:“師父,你們……你們帶我一起去……”

崔鐵軍搖頭苦笑。“你小子啊,以後可別給我們老哥兒仨丟臉!”他一字一句地說。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