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在市北區的玫瑰莊園裡,黃有發正坐在沙發上聽著鄭律師的匯報,現在公司的多個賬戶已經被公安局凍結,他嘗試地讓幾個高管出國旅遊,也發現被限制出境。黃有發叼著一根紅雙喜,默默地吞吐著。鄭律師一臉凝重,等著他發號施令。

“你覺得,咱們還有多少時間?”黃有發皺著眉頭問。

“這個不好說。”鄭律師回答。

“那個姓楚的到底可不可靠?”黃有發又問。

“應該可靠,我給他的錢夠他賺幾輩子的瞭。”鄭律師回答。

“靠,這幫窮酸警察……”黃有發一臉不屑,“隻要他能辦成事,再多些也可以。你把握好尺度,要把他的能量榨幹。”他叮囑道。

“懂瞭,老板。”鄭律師點頭。

“還有,你再找找他,讓他給咱們留個口子,放咱們出去。條件嘛,讓他定。”黃有發說。

“明白。根據法律規定,限制出境的時間一般是三個月,他們上次的手續將於下周二到期。我可以跟姓楚的說說,在銜接時留個空子。”鄭律師已經做好瞭打算。

“好,還是你辦事可靠。放心,出去之後我不會虧待你的。”黃有發笑著點頭,“對瞭,那個姓潘的怎麼樣瞭?”他問。

“他啊,一直沒到經偵上班,既然找到姓楚的瞭,要他還有什麼用?”鄭律師說。

“哎,你不能人走茶涼啊。”黃有發露出大黃牙,“這樣,你趕緊聯系他,讓他回去上班。咱們得找個人盯著姓楚的。”

“明白瞭。我馬上就聯系他。”鄭律師點頭。

看鄭律師走瞭,黃有發才拿出電話。他沉默瞭一會兒,撥通瞭號碼,換上瞭一副笑臉。“喂……錢公子啊。我告訴你啊,事情已經辦得差不多瞭,那幾個警察翻不出大浪。對,對,他們什麼也查不出來,我已經吩咐人做瞭。什麼?紀委和檢察院都收到瞭證據,不會吧……”黃有發皺眉,“那也沒用,證人已經被做掉瞭,死無對證啊……放心吧,那幾個小朋友,我事後也會處理掉的。對,所有的事都會由他承擔。我已經從老傢叫來瞭幫手,在關鍵時刻,我是不會手軟的,這你知道的,哈哈……還請你再催催老爺子,讓他從上邊使使勁兒啊。好,保持聯系。”他說著掛斷電話。他沉思瞭良久,又撥通瞭鄭律師的號碼,“喂,你盡快聯系那個姓潘的,盡快把事情推進。”他的表情不再輕松。

鄭律師不敢怠慢,馬上和潘江海約好地點。在市北區的一個小飯店裡,兩個人見瞭面。

飯店裡人很多,鬧鬧哄哄的,但裝修老舊,一派老國營的樣子。鄭律師一進包間,就皺起瞭眉頭。

“哎……老同學,你怎麼找瞭個這樣的地方?”他說。

潘江海笑瞭笑,示意他坐下。鄭律師苦笑著搖瞭搖頭:“你呀,都這麼大歲數瞭,該講講生活質量瞭。你沒看前幾天電視上演嗎?許多小飯店裡炒菜用的,都是地溝油。”他拿餐巾紙擦瞭半天塑料板凳,才坐瞭下來。

“炒菜幹不幹凈,不在於飯店大小,而在於老板的人心。”潘江海說。

鄭律師一愣,覺得潘江海說話奇怪:“嘿,我怎麼看你今天不對頭啊。”

“嗨……快退休瞭,還沒找著下傢呢,心裡煩啊。”潘江海嘆瞭口氣。

鄭律師馬上明白瞭,這是潘江海要和自己談條件。他笑瞭笑,在心裡打好瞭腹稿。

桌子上擺著兩涼兩熱四個菜,潘江海打開一瓶二鍋頭,勻勻地倒滿兩杯。

“老潘,我開車呢,不能喝酒。”鄭律師推辭。

潘江海沒理他,把酒杯推到他面前。

“老鄭,你還記得這是什麼地方嗎?”潘江海問。

“這是……”鄭律師皺眉,“不知道。”他搖頭。

“這是咱們大學畢業那天聚會的地方。”潘江海看著他說。

“哎喲,是嗎?”鄭律師驚訝,“這地方還沒拆呢。”他來瞭興趣。

“當時有你,有我,還有小劉和四平兒。”潘江海說。

“對對對,但現在就剩咱們倆瞭……小劉出國瞭,四平兒前年沒瞭。哎……一晃快四十年瞭……”鄭律師感嘆,“怎麼回事?今天到這兒懷舊來瞭?”他笑著問。

“我有些話想跟你聊聊。”潘江海說。

“嗨……你可真有閑心……我正好要找你,咱們先說說正事。”鄭律師說。

“什麼事?”潘江海問。

“老板來話瞭,讓你盡快回去上班,盯著點兒姓楚的。”鄭律師直來直去。

“我盯著他?呵呵……人傢現在牽頭工作,是專案組的負責人,我盯著他有什麼用啊。”潘江海苦笑。

“你怎麼不明白啊,老板對你更加信任。”鄭律師說。

“扯淡……我看你是真拿黃有發當親人瞭。”潘江海搖頭。

“什麼話。”鄭律師皺眉,“老同學,你別那麼天真好不好,一切都是生意。我跟著黃有發也不是為瞭效忠,而是為瞭改變生活。等這一切結束瞭,咱們過咱們的日子,與他再無牽扯。”

“再無牽扯?你撇得清幹系嗎?”潘江海皺眉。

“你什麼意思?”鄭律師問。

“鬼見愁以前也是黃有發的手下,但現在怎麼樣,還不是被人做掉瞭。你知道他這麼多的事情,他能讓你安然無恙?”潘江海反問。

“這……”鄭律師停頓瞭一下,看著潘江海笑瞭笑,“老同學,我怎麼覺得你今天不太對勁啊。”

“我問你,錢穆是誰?”潘江海突然問。

“什麼?”鄭律師一驚,頓時警惕起來,“你問這個幹什麼?”他反問道。

“還記得咱們在畢業時宣讀的誓詞嗎?”潘江海說,“揮法律之利劍,持正義之天平,除人間之邪惡,守政法之聖潔。”

“你老瞭,開始懷舊瞭。”鄭律師站起瞭身,“我還有事,你慢慢吃吧。”他感覺到危險,說著就要走。

“鄭光明,我今天約你來,是想給你最後的機會。”潘江海提高瞭嗓音說。

鄭律師轉過頭,眼神中露出兇光。“老潘,你別忘瞭,你自己手裡也不幹凈。”他提醒道。

“是的,所以我一直把那些東西封存在傢,記錄在案。”潘江海說著也站瞭起來。

兩個人對視著,歲月的風霜將他們的容顏改變,昔日的樣子再也無法追尋。

潘江海俯下身,從桌子下撕下一個東西,放在瞭桌上。鄭律師一看就慌瞭,那是一個微型的錄音筆,一側貼著雙面膠。

“你……要幹什麼?”鄭律師指著潘江海問。

潘江海坐瞭下來,自顧自地喝瞭一口酒:“從我收你的第一筆錢開始,我就拿它做瞭記錄。老同學啊,你也別忘瞭,我是個警察。”

鄭律師愣住瞭,也坐瞭下來。“你……想讓我怎麼辦?”他問。

“二選一,幫我,或者繼續給黃有發辦事。”潘江海說話的同時,錄音筆還在工作,“我知道,律師有律師的規矩,為雇主服務本來無可厚非,但你卻以公平和正義作為代價。鄭光明,我正式告知你,隻要你從現在開始配合我的工作,我會給你從輕的機會。”潘江海看著他的眼睛。

“你……代表誰?”鄭律師冷冷地問。

“我代表正義的一方。”潘江海一字一句地說。

“呵呵……呵呵……哈哈哈哈……”鄭律師突然笑瞭起來,“正義……正義的一方,你跟我開玩笑呢吧?”他冷笑地搖頭,“我問你,你錄瞭半天,有什麼意義?能當證據使用嗎?老同學,我看你法律還是學得不精。”

“是嗎?”潘江海說著關掉桌上的錄音筆,“那我再給你聽聽這個。”他操作著錄音筆,放出音頻。音頻是一段對話。

“你的老板是黃有發吧?”

“是的。”

“那個叫夏靜怡的法人是擺設吧?”

“是的。”

“他們搞的什麼P2P壓根就掙不瞭錢,目的就是把老百姓的錢往外轉吧?”

“是的。”

“你在這裡邊兒是個什麼角色啊?中間人還是合作者?”

“算是合夥人。”

“你為什麼要控告他?”

“任何一個民主的國傢,都應該尊重法律、敬畏法律。我們律師的責任也正在於此。其實從某種意義上來說,我幫助你們打贏這場官司,也是為推動政法部門執法質量的進步做貢獻。”

“你不怕他報復你嗎?”

“我會做得天衣無縫,讓誰也查不出來。”

“你有黃有發涉嫌犯罪的證據嗎?”

“隻要過錢就都有痕跡。”

“這是什麼?”鄭律師大驚失色。錄音裡所有回答,竟然是自己的聲音,而發問的正是潘江海。

潘江海關上錄音筆,說道:“我通過技術部門,對你說過的話進行瞭調整。說文明瞭就是斷章取義。”

“你要幹什麼?要當證據使用嗎?”鄭律師笑瞭,“你以為法庭是過傢傢嗎?會驗證不出你們粗劣的技術?”

“呵呵……”潘江海也笑瞭,“對,法庭是有技術驗證出我偽造的錄音,但是,我不知道黃有發那邊,有沒有驗證的技術。”他直直地看著鄭律師的眼睛。

“你……”鄭律師這才明白過來。潘江海是想以此進行離間。

“我們曾經想,直接把這段錄音寄給黃有發。但是,因為我和你的關系,我想再好好勸勸你。”潘江海一字一句地說。

鄭律師傻瞭,他沉默瞭許久,拿起酒杯,喝瞭一口。“那……我還得謝謝你?”他冷冷地問。

“謝倒不用,但你必須做出選擇。還是那句話,二選一。幫我,或者繼續給黃有發辦事。”潘江海說。

“呵呵……呵呵……”鄭律師笑瞭起來,“老同學,你不夠朋友啊。”他說著靠在座椅上。

“我們都沒拿對方當過朋友,不是嗎?”潘江海冷冷地回答。

鄭律師看著他,沉默瞭良久。“好,你想讓我做什麼,我照辦。但我有個條件。”他說。

“隻要合理,我會滿足你。”潘江海說。

“我希望自己的身份是你們的‘臥底’,從你錄音的第一次起,我就在幫你做事。”鄭律師狡猾地說。

“呵呵……老同學,我真的很佩服你。”潘江海搖頭笑著,“可以,隻要你能做案件的污點證人,證明黃有發團夥的所有犯罪事實。我就幫你減罪。”他肯定地回答。

“好,那我現在就跟你走。”鄭律師說。

“不,我需要你回到黃有發的身邊。”潘江海看著他說。

《三叉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