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超度、化灰

事莫大於必果,功莫成於勇決。

——《武經總要》

在爛柯寺找到瞭睡處,蔣沖安心瞭不少。

住持烏鷺研習完棋譜,又去佛堂打坐念經,弈心則在廚房裡慢慢置辦齋飯。蔣沖還有三貫錢,不敢放在那僧房裡,便隨身背著,去跟弈心討要瞭一副木魚,假稱進城去相國寺拜佛,便離瞭爛柯寺。他慢慢走到虹橋口,邊走邊小心留意上回那兩個打手,並沒找見。

堂兄蔣凈既然是在那個姓楚的豪戶傢遇的事,便該先去打問打問這姓楚的。他向橋邊賣糍糕的攤主問路,那攤主指著東邊說:“楚員外?朝東不到三裡路,河北岸一個大莊院就是。那一帶隻有那座莊宅。”

蔣沖照著僧人模樣,雙掌合十謝過那攤主,過橋朝東走去。去東邊必得經過葉傢小食店和譚傢茶肆,葉大郎和譚老秋都坐在自傢店頭。蔣沖已經過一回,膽壯瞭些,並不看兩人,隻低著頭,慢慢走瞭過去。兩人都隻瞅瞭他一眼,並沒介意,蔣沖越發放心瞭。

穿出汴河北街,便是郊野,滿眼都是田地,稀疏散落著些耕作的農人。景象和滄州傢鄉竟沒有什麼分別。蔣沖看著,忽而有些想傢。自己孤身一人在這大京城胡走亂闖,還剃光瞭頭扮作和尚。真能查出些什麼來還好,若什麼都查不出,反倒惹上些禍事,死瞭都沒人知道。

但轉念一想,在傢鄉,遲早也要死,死瞭也隻有親戚鄰裡知道,又有什麼用?還不如在這京城攪出些動靜來,替堂兄討回公道,死也死得有些聲響。他不由得昂起頭,大步向東行去。

走瞭兩裡多路,經過一片木柵圍著的荒棄場地,又行瞭半裡多路,果然見綠樹圍抱中,有一座莊院。

蔣沖不敢貿然接近楚傢,向四周望瞭望,見遠處田裡有個農人驅著頭牛在犁地,他穿過田地,走瞭過去。走近一看,是個四十出頭黑瘦的農夫。

他雙手合十問訊:“施主。”

“小師父,你不是來跟我化緣吧?”農夫勒住牛,笑著說,“我隻有半壇子涼水,兩塊幹糧,水你可以喝,幹糧沒有多的給你。”

“多謝施主,小僧是來打問一件事。”

“什麼事啊?”

“小僧連著夢見一位施主,說他被人謀害,卻死得不明不白,他的傢人誤將一個無關的人當作瞭兇手,真兇卻全然沒事。為這個,他的亡魂不得解脫,哀求我替他超度超度。我問他是哪裡人,他卻不說,隻帶小僧來到東郊這一帶。今天小僧一路找過來,發覺這片田地竟和夢裡那片一模一樣。施主可知道這一帶是否真發生過兇死之事?”

“怎麼沒有?那邊楚大戶傢的二員外正月間被人殺瞭!”

“果真?難怪夢裡我問那人姓名,他拿瞭根木杵給我看,又伸出兩個指頭。原來是楚傢二員外。”

“可不就是他?不過,有一處你夢得不準,殺他的兇徒當時就認定瞭,是一個姓蔣的人,楚傢看院的仆人老何親眼瞧見的,那人還拐走瞭楚二員外的娘子。”

“當真?”

“我跟你說什麼白話?唉,說起那楚傢二娘子,莫說傷心,連肝肺都痛。有回我去給楚傢送菜蔬時,剛巧那二娘子上轎子要出門,我偷偷瞅瞭一眼,天姥爺!那模樣竟像是寺裡供的觀音活轉過來瞭,看得我都快癱倒在門邊。可惜這樣一個嬌貴人兒,竟被那賊人拐走瞭,唉——”

蔣沖聽瞭,心裡一沉,連這農夫都認定堂兄是兇手,難道事情真是這樣?若要查,得進到楚傢才成,但他始終沒想出好辦法來。

正在思忖,那個農夫又道:“楚二員外托夢給你,這事你該去楚傢告訴他們。楚二員外為人最慷慨,我這田就是佃的他傢的,有時遇災歉收瞭,去求他,隻要沒騙他,一般就把租債減免瞭。這麼一個善人,年紀輕輕就死瞭,原也該好好辦一場法事。”

蔣沖聽瞭,心裡一動,這倒是個好主意。

“不過——”那農夫卻說,“他哥哥楚大員外雖然常年吃齋,卻似乎不信你們佛門,從沒見他傢做過法事。”

蔣沖心又回沉,不由得嘆瞭口氣。

“這麼著,我跟他傢看院的老何熟,你稍等等,我把這片地犁完,帶你過去,先跟老何說說看。”

“多謝施主,阿彌陀佛。”蔣沖誠心念瞭句佛。

那農夫吆喝著牛,把剩下的一點地犁完,將農具收攏一堆,牛拴到田邊一個樹樁上。而後帶著蔣沖穿過田間小道,繞到瞭那座莊院前。蔣沖看那莊院,甚至不及堂兄傢闊敞。莊院的門開著,一個老漢坐在門檻上,頭上紮著白麻孝佈,垂著頭。院裡傳出一陣陣男女的哭聲。

蔣沖忙朝裡偷眼望去,見院裡一些穿孝服的男女在慌亂走動,兩個仆婦攙著一個婦人從前廳走瞭出來,拐向左廊。那婦人三十來歲,雖然隔得有些遠,但仍能看出她儀態尊貴、面容秀雅,隻是面容悲戚、腳步虛浮,似乎得瞭病一般。

“老何,這是怎麼瞭?”那個農夫小心問那老漢。

“我傢大官人歿瞭!”

死者不是蔣凈?!

梁興瞪大瞭眼睛,不敢相信,但反復問瞭兩遍,譚老秋始終堅稱那人不是蔣凈:“蔣凈每回來汴京,都住在我店裡,每次要住幾個月,我怎麼會認不出他?他生得粗眉寬眼、蒜頭鼻,這人卻是短眉窄眼,鼻梁又扁,你們若不信,可以去找隔壁左右的人來認一認。”

萬福忙到前面,讓那個看門的廂兵去汴河北街再尋兩個見過蔣凈的人來。

梁興則望著木箱上的死屍,愣在原地,這人不是蔣凈,那是誰?

他拼力回想清明那天的前後情景:先是甄輝過來說見到瞭蔣凈,在鐘大眼那隻船上;接著,他趕到虹橋那邊,找見那隻船,問船篷頂上那個年輕船工,蔣凈是否在船上,那船工猶豫瞭片刻,朝下面船艙指瞭指;他跳進那船艙,見隻有一個人在艙裡坐著,他問“你是蔣凈?”,那人親口說自己是。他既然不是蔣凈,見我來頭不善,又很慌亂,為何要自認是蔣凈?

等瞭半晌,那廂兵帶來一男一女兩個人,一個是譚老秋的妻子,另一個是他隔壁食店的葉大郎。萬福帶兩人進去看那屍首,兩人看後,說法一樣:

“不是蔣凈。”

“不是蔣凈。這人我從沒見過。”

萬福等三人走後,咂嘴嘆道:“看來隻要沾上梅船,便沒有輕省的事。訟絕趙將軍那裡也是毫無頭緒。梁教頭,還有幾樁事情等著我,我得先告辭瞭,這事就拜托您瞭。”

梁興怔怔點著頭,心裡疾速思慮著。

清明那天,張擇端見到有兩個人從梅船跳到鐘大眼的船上,鐘大眼的船停在梅船後面,自然是事先安排好,來接那兩個人。但接到之後,其中一個又立即被謀害。眼下又發覺死者不是蔣凈,既然他不是蔣凈,自己為何會被卷進來?

這設局之人藏在背後,所知的唯有鐘大眼和幾個船工。不知他們回傢沒有?

他立即趕往東郊鐘大眼傢。剛進那巷子,就見一個人從鐘大眼傢走瞭出來,是個中年男子,穿瞭件半舊的佈衫。走近時,那人也看瞭梁興一眼,兩人都沒說話。一個老婦人牽著個孩子在那門邊張望,正是那天見的鐘大眼的娘。梁興趁她沒關門,忙走瞭過去。

“請問婆婆,鐘船主回來沒有?”

“你要租船?我兒子的船已經被客人租瞭,往泗州去瞭,這一去一回至少得半個月。”老婦人神色間微有些著惱。那孩子偎在她身邊,也嘟著嘴,沒精神。

“哦?被人租瞭?這是什麼時候的事?”

“說是昨天天沒亮就走瞭。走得急,都沒工夫回傢來說一聲,隻托瞭個人來捎口信,那人一忙又忘瞭,剛剛才想起來,害我白焦瞭這兩天。”

“就是剛才那人?”

“是。”

“對瞭,再請問婆婆,清明那天晚上,鐘船主回傢沒有?”

“沒有。”

“他們去瞭哪裡?”

“哪個曉得……咦?你是什麼人?問這些做什麼?”老婦人警覺起來,攥緊瞭孫子的手。

“我是……鐘船主的朋友。”

老婦猛地縮進門,“砰”地關起,隨即上瞭閂,從裡面大聲道:“我啥都不知道。等我兒回來,你再尋他。”

“多謝婆婆。”梁興苦笑著搖頭離開。

出瞭巷子一看,剛才那個人腳步快,已經走瞭很遠。梁興忙大步追上去。

“這位老兄!”

“哦?這位官人有事嗎?”那人停步回身,三十來歲,一張瘦臉,嘴邊一圈黑短胡須,聽著是江南口音。

“我想請問老兄一件事,是鐘船主托你給他娘捎口信?”

“是。”

“什麼時候、在哪裡托付你的?”

“敢問這位官人是……”

“在下梁興,禁軍教頭,受左軍巡使之托,前來查問。”

“您莫非是汴京‘鬥絕’梁教頭?”

“慚愧。”

“天爺,小人到處聽人說梁教頭威名,竟親眼見著瞭。”那人忙拱起手深深一拜。

“萬莫這樣,不知老兄貴姓?”梁興忙伸手止住。

“小人姓盛,是杭州人,在商船上給人賣氣力、討生活。”

“老兄與鐘船主相熟?”

“去年鐘船主曾雇過小人兩回。”

“鐘船主是什麼時候托你傳的口信?”

“昨天清早,天不亮我就起來,想找些早船活路。剛到虹橋岸邊,鐘船主就在船上喚,說是有客商雇瞭他的船,送春茶去泗州,讓我給他傢裡捎個口信。我忙著尋活路,一來二去,竟把這事忘瞭。今天趕完一趟船回來,才想起來,就趕忙過來瞭。”

“當時他船上還有什麼人?”

“他娘子,還有三個船工。那客商在船艙裡,隻看到個背影。鐘船主難道犯什麼事瞭?梁教頭問這些是?”

“多謝老兄。抱歉,內情不便透露。”

“哦,是小人多嘴瞭。”

楚傢的長兄楚滄也死瞭?

蔣沖跟著那個農夫找到楚傢,卻聽到這樣一個消息。他頓時覺著不對,但楚傢那個仆人老何苦著臉坐回到門檻上,垂著頭,不再理他們。那個農夫也不敢再多問,朝蔣沖使瞭個眼色,兩人一起離開楚傢。

“這老天啥時間公道過?善人不是命苦就是命短,惡人你盼他早死,他偏不死,反倒活得比誰都自在。唉……小師父,你那事隻能算瞭。我也該回傢去瞭。你走好。”那農夫嘆著氣走瞭。

蔣沖也隻得順著河岸慢慢往回走去,心裡默默思忖:不到兩個月,楚傢兩兄弟全都猝死,實在古怪。老二楚瀾的死,罪名扣給瞭堂兄蔣凈。這老大楚滄不知道又是什麼死因,會不會又要尋個人來頂罪?楚傢巨富,難道是有人想貪占這傢業?

他正想著,忽然聽到身後有人高聲喚,回頭一看,是剛才那個仆人老何,一邊吃力小跑著,一邊朝他揮臂招手。他忙快步回去。

“小師父,你是哪座寺的?”老何不住喘著氣。

“爛柯寺。”

“你給亡人做過法事沒有?會不會念經超度?”

“嗯。”蔣沖不敢明白答復,含糊點瞭點頭。

“我傢大娘子說要尋個和尚去給大官人念經超度,你既然會,就請你跟我去?省得我到處去尋,香火錢少不瞭你的。”

“好,不過我沒帶法器。”

“不怕,我傢官人從祖輩開始就不信佛,宅裡從沒做過法事。我傢大娘子姓馮,是禁軍一位都指揮使的女兒,娘傢原先信佛,嫁給我傢官人後,也就隨瞭夫傢規矩。剛才,大娘子昏死過去,說夢見大官人求她,一定要尋個僧人給他念經,她才哭著要我們去尋個僧人來。你隻要會念經就成,不需那些囉唆。”

蔣沖又喜又怕,想起在傢鄉,有財力的親戚過世時,要舉辦法事,請瞭和尚來念經超度。蔣沖曾認真聽過幾回,根本聽不出和尚在念什麼。當時他還和堂兄頑笑說,若沒有飯吃,便去裝和尚,給人做法事。嘴裡胡亂念,也沒人能聽懂。楚傢既然從沒辦過法事,就壯著膽子蒙混一回,蒙不過去,拔腿逃走就是瞭。

他暗自慶幸為瞭裝和尚,出來時跟弈心討借瞭一副木魚。便定下心,跟著老何慢慢往回走,邊走邊小心套話。

“老施主,你傢大官人亡故是得瞭什麼病癥嗎?”

“唉,哪裡是病癥……昨天天氣好,大娘子置辦瞭些素菜,擺在後院花亭裡,請大官人喝酒賞花,破破愁悶。誰知道大官人喝得多瞭些,去凈手時,腳下不穩,栽瞭一跤,頭頂正撞到石尖上……”老何說著又深嘆起來。

“阿彌陀佛!”蔣沖不好再多問,心裡暗想,自己剛才猜錯瞭。楚滄這死雖然意外,卻並不是被人謀害。

他跟著老何到瞭那莊院,進去一看,裡面庭院也並不如何豪闊,隻比堂兄蔣凈傢略寬展些。院裡廳前十幾個男女仆人,也都戴著孝,或站或坐,神情都有些冷肅。廳裡傳出婦人、孩童的哭聲。

一個中年男子見到蔣沖,迎上來問:“老何,這麼快就找見瞭?”

“盛管傢,這位是爛柯寺的滄沖師父,趕巧路過。”老何忙道。

“請師父隨我來。”

盛管傢盯著蔣沖看瞭兩眼,這才引著他走向前廳。蔣沖不敢抬眼,一直微垂著頭,小心跟著走瞭進去,廳裡掛著孝幔,正中央靠墻方桌上立著靈牌,擺著幾碟花果祭品。

一個渾身素白孝服的婦人跪在靈位前,正在低聲哭泣,兩個披戴孝服的幼童,三五歲的模樣,一左一右跪在婦人身邊,也在啼哭。

盛管傢走到婦人身後,彎下腰低聲說瞭兩句話,那婦人回過頭望向蔣沖,正是方才在大門外偷眼看見的那位尊貴秀雅的婦人,蔣沖忙雙手合十,小心致禮。

那婦人擦掉淚水,悲聲問:“這位師父,你可會念《白衣觀音經》?”

“會。”蔣沖忙小聲應道,其實他聽都沒聽說過這經名。

“就請小師父為亡夫念誦超度。”

“阿彌陀佛。”

一個眼睛細長的婢女拿瞭一個佈墊放到靈位旁,蔣沖忙走瞭過去,照著僧人趺坐的樣子坐到墊子上,這是他昨晚才跟那個小和尚學來的。幸而他習過武,否則一般人腿腳根本疊不出這姿勢。坐好後,他從背囊中取出木魚,照著那些和尚的模樣聲氣,敲著木魚,壓低放混瞭聲音,嘴裡胡念起來。

廂廳裡,仵作查驗完雷炮的屍體後,廂長朱淮山吩咐手下書吏將案卷錄寫清楚,上報給開封府推官。

那個書吏名叫顏圓,二十出頭,穿著件半舊的青佈袍,白皙微胖,臉上始終若有所思。他自幼習瞭些文墨,跟隨朱淮山已經三年多,吏道早已通熟,不一會兒就寫完,遞給朱淮山審看。朱淮山一向信重他,隻隨意瀏覽瞭一遍,便點頭交還給他。

顏圓封好瞭案卷,交給跑腿的小吏曾小羊,讓他遞到府裡去。而後,又喚瞭兩個廂兵把雷炮的屍體抬到後院雜物間,擺到另一具屍體旁,等著府裡再差仵作第二次勘驗。安排停當後,顏圓才回到前面,見朱淮山坐在桌邊,又喝著茶,在讀《莊子》。

“廂長,雷炮這案子還是等上頭來查?”

“這是兇殺案,我們插不得手。”

“上頭來查,少不得又要指使我們跑腿。要不——”

“你願意查,就去查,找這些說辭。去吧,我這裡暫時用不到你。”

“是。”顏圓心思被說破,有些難為情,忙笑著拜辭出來。

他性子慢,卻愛動心思、琢磨事情。上個月雷炮的父親化成灰,至今還沒查明白,今天雷炮又意外猝死,不知道這雷傢父子究竟觸惹瞭什麼,竟然接連出事。他慢慢走到斜對面梢二娘茶鋪的後邊,站在發現雷炮屍體的岸邊,望著河水出神。

雷炮得知父親化灰後,先就到廂廳來報瞭案。廂長當時聽瞭不信,一個人怎麼會平白化成灰?但雷炮一直嚷個不停,廂長沒辦法,便派顏圓去查問一下。雷安是在白傢酒肆化的灰,顏圓忙帶著小吏曾小羊趕往瞭那裡。

白傢酒肆在汴河北街、房傢客棧對面的街角,賣的酒極劣,價錢也低。連葷食都不賣,隻有些醃菜、薑豉、鹽水豆之類的下酒小菜。好酒的窮漢們都愛往他傢聚。

顏圓趕到那裡時,天已昏暗,已經上燈。店裡店外卻圍瞭許多人,說鬧個不停。曾小羊身子瘦小,嗓音卻尖亮,他高聲叫著,喊人們閃開,讓出瞭一條道。顏圓走進店裡,店主白老味見到,忙迎瞭過來。顏圓讓他把前後經過細細講瞭一遍。

原來,快傍晚時,雷安照舊一個人來到白傢酒肆,仍選瞭角落裡常坐的那張小桌,要的也仍舊是一瓶低等酒、一碟薑豉。那張桌子緊靠著墻角,隻有兩邊可以坐人,當時先已有個客人占瞭一邊。雷安平日不愛言語,隻和三兩個老常客說幾句話。那客人正巧是其中一個,兩人便坐瞭一桌,說瞭幾句話,酒菜卻各自用各自的。那人喝完瞭酒,道瞭聲別,先走瞭。雷安便獨自默坐著吃酒。

當時店裡還有不少客人,都各自吃飯喝酒,誰都難得去留意雷安。離雷安最近那張桌上,有三個客人,一個背對雷安,兩個側對。三人在談事情,說得興起,幾乎一眼都沒瞧過雷安。其中一個側對的,無意中一扭頭,朝雷安望去,頓時驚呼瞭一聲。另兩個忙也回頭望過去,也一起驚呼起來——雷安身上竟冒出煙來。

店裡其他人聽到叫,全都驚望過來。雷安的身子像是被點燃瞭一般,從頭到腳,飛速化成瞭灰。轉眼間,整個人便塌散到地上,隻剩一堆灰燼。

《清明上河圖密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