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碧江金坊1

第26章 碧江金坊1

“停!”朱顏身體前傾抱住馬脖子,高叫一聲,“你可知道大閣領為什麼生氣?”

景林眼看著街上已看不見沈渡的蹤跡,正心急如焚,乍聽她此言,回:“為什麼?”

“因為李掌櫃沖撞瞭他,說句不好聽的,這叫以下犯上。而我如今好歹是沈渡名義上的夫人,算起來,也該是你的上。”朱顏道。

景林放慢腳步,心道這李掌櫃真是好大膽子,竟敢得罪大閣領。可沈渡竟沒叫人將他丟到大牢裏,也是稀奇。

他不由問:“所以?”

“所以你現在也是在以下犯上,以後無論人前人後,請你對我客氣些。”

景林仰頭見朱顏眉飛色舞的模樣,雖有見她掀下馬背的沖動,但也隻得隱忍著放慢腳步,腹誹:且看你能得意到幾時!

碧江金坊中的金匠從前是在宮中司珍房為貴人們制作首飾的,這間金坊也因此名聲大噪,開坊不過十年,已擠過不少百年老坊,在長安衆金坊中立於魁首之地。

遠遠看去,隻見一座雕梁畫棟的三層木樓矗立於街市最顯眼之處,其上鬥拱飛簷,如迎風欲翔的雙翼,堂皇氣派。一陣風過,金邊幡佈獵獵作響,上書四個大字:碧江金坊。

待朱顏和景林走進時,金坊內的小廝已齊刷刷站瞭一排,沈渡端坐紫檀雕雲紋木椅上,手邊是一碗新煮的紫筍茶,旋出裊裊的熱氣。

“大閣領請先用茶,咱們掌事稍後就到。”

沈渡眼皮微擡,睨瞭一眼朱顏:“再晚些,都要日落西山瞭。”

外面日頭明明好得很,哪有這麼誇張?

朱顏知道他氣不順,外人面前懶得與他計較,自尋瞭把椅子坐:“夫君,我就是插瞭翅膀飛來,這管事的沒來,也查不瞭案啊,稍安勿躁。”

小廝忙替她也上瞭一碗茶,這茶清香四溢,甘冽醇鮮,朱顏嘗瞭兩口,目光凝在碗底沉著的兩片茶葉上。

隻見這茶葉細嫩飽滿,葉尖帶紫,油光翠綠,開口:“紫筍茶是當今禦貢,尤以陽羨紫筍為上上珍品。傢父當初蒙恩得賞瞭幾兩,平日也舍不得喝,想不到貴坊倒是闊綽。”

領頭的中年男子一怔,忙帶笑道:“這是咱們東傢的珍藏,也是見大閣領和夫人到瞭,貴客臨門,這才舍得奉上的。”

朱顏但笑不語,少頃,便有一個著紫衣的婦人自門外走瞭進來。

那婦人看上去三十許年紀,脖頸細長,面容清秀。盤螺髻,斜簪兩隻金鈿。著絳紫圓領聯珠紋短衫,下配淺煙色蝴蝶長襦裙,披一條銀色彩霞披帛。

她行走時蓮步輕移,腰線柔美,帶著一種經年養成的優雅從容。

朱顏一看見她,便覺得有幾分眼熟,隻是一時想不起來是誰,不由看向沈渡。

“咱們掌櫃到瞭。”有小廝道。

“掌櫃?”沈渡的目光也正落在她身上,長眉輕揚,有幾分戲謔,“若我沒有認錯,這不是永安公主身邊的楊掌事麼?”

經沈渡這一提醒,朱顏才想起來她便是曾出現在永安公主身邊的親信宮女。

難怪氣度不凡,畢竟常年浸染深宮,自然將儀態規矩學瞭個十成十。

一個宮女自然不可能開這麼大的金坊,看來這碧江金坊背後的大東傢,便是永安公主瞭。

楊掌事微微一笑,朝沈渡屈膝行禮:“大閣領好眼力,竟認得我這小小奴婢,實在受寵若驚。不知大人今日光臨寒店,有何指教?”

沈渡從袖中抽出一張薄薄的紙片,開門見山:“五年前曾有名叫劉福的客人在貴金坊定做一批金飾,不知楊掌事可有印象?”

他拿出的正是李掌櫃給的圖樣,楊掌事接過去,見紙片邊緣已泛黃,上頭繪制著以金蝴蝶組成的字,蹙瞭蹙眉頭:“確有此事,五年間來往金坊的客人繁多,但因這圖案頗為別致,故而奴婢至今仍記得一二。”

她既是永安公主的心腹,又代為掌管碧江金坊,品階地位均非普通宮人可比。在沈渡的面前卻依舊自稱奴婢,叫周圍的小廝頭壓得更低,生怕得罪瞭眼前的大人物。

楊掌事語氣雖謙卑,舉手投足卻自有不迫的從容,開口道:“隻是金坊後來並未定做這批金飾,其一是因這樣式過於精致繁複,不易制作,需要與客人親自與師傅確認。”

“至於其二,這叫劉福的客人上頭隻有一位老母親,平日靠做贗品字畫為生,並不是什麼闊綽人物。”

“他從前並未來過金坊,一來便要訂這樣貴重的金飾。可既是定制,圖案式樣都有特殊含義,若是出瞭什麼事他反悔,也不能賣給旁的客人。便是有定金在,也無法彌補損失。故而奴婢權衡再三,讓下頭的人將這一單往後壓瞭壓,果然那劉福從此再未出現。”

“老母親?”

原以為能在金坊尋到些蛛絲馬跡,想不到碧江金坊根本沒有制作劉福的金飾。朱顏失望之餘,卻又從楊掌事口中得瞭意外之喜。

眼看窗外的天光逐漸黯淡,朱顏對沈渡道:“大閣領,不如趁著天色尚早,咱們去豐樂坊找劉福的寡母?”

楊掌事的目光掠過朱顏,輕嘆一聲:“當時劉福交過定金後音訊全無,奴婢曾派人往豐樂坊尋找,才得知他失蹤多時。他母親痛失愛子,不久後便也鬱寂而終瞭。”

“什麼?”朱顏一驚,眉頭緊緊蹙起。

本以為又發現一條線索,想不到這麼快就斷瞭。

沈渡擡頭睨瞭一眼楊掌事,嘴角卻噙出淡淡的笑意。

他的眸光太過淩厲,如一道鈎子,仿佛可以毫不留情地洞察人心。在這樣充滿威懾力的審視下,他的笑容便充滿瞭悚然的諷刺意味,讓楊掌事忍不住閃爍目光,隻覺後背穿過一陣涼風,寒意順著脊柱直往上竄。

“楊掌事真是恪盡職守,難怪永安公主如此器重。”沈渡端起手邊的茶盞,輕輕搖晃,其中的紫筍茶葉便漂浮卷曲起來,溢出馥鬱的茶香。

楊掌事的手指在袖中蜷起:“大閣領這是何意?”

《長安銅雀鳴(長樂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