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回 難滅伽持圓大覺 法王成正體天然

第八十四回 難滅伽持圓大覺 法王成正體天然

悟一子曰:此篇只萬法皆空,無有執著,便了大義。人生本圓覺妙體,人我無分,自法立而人我分。我無法,人即以法滅吾之無;人有法,我即以法滅人之法。惟人我大家無法,而天體圓成,方為大覺。其為道也,以知見為妙門,寂靜為正味,慧思為甲盾,慧斷為劍矛。破內魔之高壘,陷外賊之堅陣,鎮撫邪雜,解釋縲籠。深明形質不可以久駐,而真靈永劫以長存。知化者無常,存者在我而已。

本非法,不可以法說,本非教,不可以教傳。所謂「圓陀陀,赤灑灑,不立一絲毫」也。然其中卻有個腳踏實地的根基,倘隨風倒柁,一味茫蕩,佛謂之「茫蕩空」,仍是陷空山無底洞的局面。孔子曰;「可與立,未可與權。」必能立,而後可以言權也。仙師開口說個「三藏固守元陽,脫離了無底妖洞,隨行者投西前進」。這便是腳跟已實,可與立的時候。雖然,未可也。故下文忽有老母高叫:「和尚,不要走了!進西去都是死路!」此大士慈航渡世,劈頭一棒,攔住去路,明非和光混俗,隨方逐圓,一步行不通也。你看滅法國現在目前,說出個萬僧願,殺夠無名,只等有名的,湊成一萬,分明指明萬法皆空影子。三藏便思方便路轉過去,老母笑道:「轉不過去!轉不過去!」這一笑中,喜的是不徑行直遂,笑的是轉輾差池。須要從中路而行,自有方便法門,經歷過去;莫要走了旁門曲徑,錯了路頭。故又急忙連聲攔住。蓋權非反經而行,乃從正經路上權其輕重,委婉一心而不直驟,必至於取經而後已。自漢以下,無人深識其義,未免捨中路而就曲徑,何能合理?故不能守經者,每入邪徑而托權以文邪;知行權者,必由正路而化經以從正。此從中路行方便法門,真聖人仙佛之行權法門也。向來讀《西遊》者,以大士現身不過為文字窮處過接,不識此等冷處閒言,儘是妙義。

道也者,無為無不為。以虛無為體,以因循為用。無成勢,無常形,故能究萬物之情;不為物先,不為物後,故能為萬物主。有法無法,因時為業;有度無度,因物與合。故曰:「聖人不朽,時變是守。」又曰:「變動不居,與時推移。」此大士西來度世之的旨也。故指示已明,逕回南海。行者即隱名避難,變化燈蛾,望明而進,仔細觀看,相機而行;就道過得去,改換衣裝,效微服過宋之法。正是和光混俗,不執己相也。

看盡旅店客件,小心勤苦世情,房中婆子帶孩補納俗態;乘時竊取,因勢玩弄,運動天機真趣,顯出活活潑潑氣象。「扮作俗人近城,改換官兒稱呼;販馬客,十弟兄;漢子牽馬進店,婦人請客上樓;點燈來問寶貨,誇張馬數,自讚房寬;議房錢,講飯價;呼宰牲,跌跌腳;庚申齋,辛酉開;小娘兒,明日來;那裡睡,倚著櫃;女兒抱,近前道;沒買賣,馬販來;要黑睡,有大櫃;蓋上蓋,早些來。」這都是曲盡人情世態,以見行者不著我相,隨方逐圓之妙。所謂「能運無礙心,普入於一切。見若不染也,知若不取識。是名真實見,亦名解脫知。佛觀離生滅,諸法等如是」。咦!離了世法無佛法,會到無心即道心。

最微妙者,「入櫃搗鬼」一段。老子曰:「良賈深藏若虛。」若身無長物,又何妨虛而示之以實?突出明火執杖,知就暗遭明之困;打劫馬販,見慢藏誨盜之危。法網羅密,在在可畏,皆行者現身說法之處。到此地位,大聖又有出神入化,肆應無方之妙用。左臂右臂,即左之右之,無不宜之,運於掌上,而左右逢源。故金箍一晃,而散彌六合;總捻成真,而退藏於密。所謂形神俱妙,與道合真,故能分身而千百其化身,拔毛而千百其利器。上而宮府部院,下而庶僚百執,無貴無賤,無小無大,神通默運,格貌移情。此便是行者化身變刀,將頭髮盡數剃得精光,使人我一相,個個圓成,去來無礙,天體自然,豈不是人在睡夢中忽然大覺耶?吁!滅法無法,欽法得法,法無定體,如是哉!

《西遊真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