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麥斯在那裡打球嗎?」 
「沒錯。」充滿防禦的聲音。「如何?」 
「那又如何?」 
「他們付他一大筆錢,待遇比黃蜂隊多很多。」 
我沒說話。 
「還有一棟房子。」 
無話可說。 
「還有一輛車。是法拉利。」 
無話可說。 
「而且還免稅。」她的音調越來越激動了。 
「凱蒂,這對麥斯非常好。他到那裡打他喜歡的籃球,獲得應得的酬勞。但是你呢?」 
「麥斯要我一塊去。」 
「麥斯已經24歲,學位也拿到了。你才19歲,才讀大學一年。」我的聲音有些怒氣。 
「你還不是在19歲結婚的。」 
「結婚?」我的胃開始痙攣了。 
「沒錯,你的確是。」 
她講出重點了。我忍住怒火、焦慮,非常擔憂她目前的狀況,但是我笑自己根本無計可施。 
「我只是說說而已,我們沒打算結婚。」 
我們沉默下來,聽著蒙特婁和夏洛特之間的嗡嗡的電話線路聲,僵持了似乎一個世紀之久。 
「凱蒂,你想來這裡嗎?」 
「好啊。」 
「你保證你不管決定做什麼事,都一定要告訴我。」 
她又沉默了。 
「凱蒂?」 
「好啦,媽。」 
「我愛你,小甜心。」 
「我也愛你。」 
「代我向你爸爸問好。」 
「沒問題。」 
我雙手顫抖著把電話掛下。下一步呢?骨頭比孩子的心思容易叛讀多了。我倒了一杯咖啡。然後繼續撥電話。 
「麻煩找柯維特博士。」 
「請問哪裡找?」對方問。我報上姓名。「請稍等。」 
「唐普,你好嗎?你講電話比業務員還久,而且相當難找。」 
「很抱歉,奧隆。我女兒想休學,要跟一個打籃球的人跑了。」我脫口而出。 
「他能從左邊過人上籃,又能投三分球嗎?」 
「應該可以吧。」 
「那就讓她去。」 
「很好笑。」 
「對一個能投外線、籃下又罩得住的球員而言,這可不是開玩笑。這代表錢財滾滾而入。」 
「奧隆,又有一件分屍案發生了。」我先前曾打電話給他講過前幾件案情。我們經常就公事交換意見。 
我聽見他輕笑起來。「你也許沒有槍,但你一定喜歡切割。」 
「沒錯,我想這個變態已經分屍數人了。被害人都是女性,除此之外,還沒發現任何相關之處。切割的痕跡都十分類似,顯然是同一人所為。」 
「是連續命案還是集體殺害?」「連續。」 
他整理了一下。「好了,說吧。」 
我開始描述死者手臂的鋸口和切痕。他偶爾打斷我問個問題,偶爾要我說慢些。我可以想像他現在一手拿電話,一手做記錄的樣子,他高瘦的身軀一定 正埋首案間,在紙上狂抄亂寫。雖然奧隆今年才42歲,但是他陰鬱的臉和渤黑的眼睛,使他看起來像90歲。除了外貌,他的智慧也像個長者,心胸如戈壁沙漠般 寬廣浩瀚。 
「有比較深的錯傷嗎?」他問。 
「沒有。錯傷都很淺。」 
「溝紋很清楚嗎?」 
「相當清楚。」 
「你說滑刃都發生在鋸口處?」 
「嗯哼,沒錯。」 
「你確定鋸齒間距沒有量錯?」 
「是的。幾個地方的刮傷都很明顯,島狀突起也很明顯。」 
「除此之外,溝底相當平坦嗎?」 
「沒錯,一眼就看出來了。」 
「還有脫落碎片。」他喃喃自語道。 
「不少。」 
他沉默了很長的時間,也許正在計算我給他的資訊,分析研究各種可能。在等待的時候,我看見人們從我辦公室門口走過、電話鈴聲響起、印表機突然 有了生命,嘈雜運轉著印出幾張報表後,又安靜沉睡。我坐著旋了半圈,面向窗外,看著馬路上川流不止的車輛。時間滴答過去。終於,他出聲了。 
「唐普,我沒看到那些骨頭,等於是瞎眼工作。不知道你為什麼想要問我,不過,答案出來了。」我又轉回來,一隻手肘靠在桌上。 
「我猜這不是電鋸,應該是某種特殊手鋸。可能是廚房用的鋸子之類的東西。」 
猜對了!我用力拍了一下桌子。桌上的紙條飛起幾張,又緩緩飄落。 
奧隆繼續說下去,他的判斷跟我完全一樣。「鋸口太大了,不可能是小鋸齒的弓鋸或鋸齒狀的刀子,應該是鋸齒相當多的鋸子,從溝底的形狀判斷,我猜這把鋸子應該是廚師專用的,用來鋸肉或骨頭的鋸子。」 
「它長得什麼樣子?」 
「一種大型手鋸。鋸齒很寬,不容易使用,所以你在錯傷痕跡中才會發現那麼多骨島。通常用這種鋸子會造成許多滑刃,但是鋸片一旦嵌進物體中後,就能鋸得乾淨清潔。這種鋸子強而有力,切骨頭、軟骨和韌帶可說是綽綽有餘。」 
「沒有別的可能了嗎?」 
「這個嘛,你也知道,只要有規則就會有例外。不過以你告訴我的資訊,除了這種銀子外,我一時想不到基他可能。」 
「你真是太厲害了。跟我推斷的完全一樣,不過,我就是想親耳從你那裡聽到。奧隆,我真不知道該怎麼感謝你。」 
「哈哈!」「你想看這些骨頭的照片和報告嗎?」 
「當然。」 
「我明天就寄給你。」 
研究鋸子是奧隆第二大興趣。他把所有鋸子的特性都整理出來,分門別類,並且熟讀各個案例,歸納出不同鋸子對骨骼造成的傷痕。這使他的研究室舉世聞名。他吸了一口氣,好像有什麼話要說。我等著,順手收拾桌上的粉紅紙條。 
「你說唯一完整的骨頭是在下手臂?」 
「是的。」 
「連同關節一起?」 
「是的。」 
「很整齊?」 
「非常。」 
「嗯。」 
他嗯了一聲就不說了。我等了一下,便主動問:「怎麼了?」 
「什麼怎麼了?」 
「你剛才『嗯』了一聲不是想說什麼嗎?」 
「我只是感到好奇而已。」 
「好奇什麼?」 
「用廚鋸的傢伙啊。他每個部位都抓得很準,顯然很明白該如何肢解人體,而且一次又一次重複這樣做。」 
「是啊,我也是這麼想。」 
他沉默了一下。 
「但是每次他都直接把手砍斷。這怎麼解釋?」我說。 
「這個嘛,布蘭納博士,這應該是心理學家的問題吧?」 
我同意他的說法,把話題轉開。「你的女孩們好吧?」 
奧隆沒結過婚,而且,我認識他20年了,從沒看過他和人約會過。他最大的興趣就是養馬。從塔爾薩到芝加哥、到路易維爾。再回到奧克拉荷馬市,這個興趣從來就沒斷過。 
「興奮極了。去年秋天我買了一頭種馬,我的母馬們個個彷彿都年輕了起來。」 
我們談了一會彼此的生活狀況,聊一些共同朋友的消息,然後約好明年2月一起出席學院聚會。 
「那麼,唐普,祝你早日逮到兇手。」 
「謝謝。」 
我的手錶指著4點40分。再一次,辦公室和走廊又都寂靜無聲。此時,電話鈴聲又響了,把我嚇了一大跳。 
我拿起話筒,耳朵仍能感覺到剛才留下的餘溫。 
「我昨天看到你了。」 
「戈碧?」 
「別再這樣做了,唐普。」 
「戈碧,你在哪裡?」 
《聽,骨頭在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