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節

「鄙人祈求您,」他說,「萬勿將盜來的聖物帶離此國度。」
「盜來的聖物!」海倫驚呼。
「不錯,小姐正是這盞青銅神燈。」
海倫再次無助地環顧四周,怒火中燒幾欲落淚。
「可否容我請教,您是?」
「阿里姆·貝為您效勞」陌生人答道,頭微前傾,指尖輕
觸前額.再觸前胸"Nabarak sa'id!「他一本正經地補充。
海倫機械地答話:
「Nabarak sa'id umbarak」她猛地一揮手,加大了嗓門
「阿里姆·貝,可否容我指出,這件所謂『盜來的聖物』乃是埃
及政府所贈的呢,」
阿里姆貝聳了聳肩
「 請原諒,但他們可曾擁有將其贈予他人之權利?」
「我想是的。」
「深感遺憾,」阿里姆貝說,「你我所見不同。」他雙掌合
攏,相互擠壓,「請慎加考慮,小姐!您將此燈視為區區,鄙人
則不然。」
旋即,他彷彿完全主導了場面,不假思索地滔滔不絕起
來:「暗夜無邊,倚仗神燈之光,阿蒙神之大祭司遙望死者,
乃織成符咒爾等從石棺中掘出之遺體,」——他做出一個褻
瀆神靈的手勢宛若一出喻示野蠻而貪婪的啞劇,甚至連爾
等從木棺中掘出之遺體,亦非國王。不是。容我重申,彼乃阿
蒙神之大祭司,所擅之法術遠非爾等所能想像。彼必為此而
不悅」。
在差不多從一數到十的時間內,無人開口。
阿里姆貝那舞動的雙手以及掃過記者們的瘋狂目光,
散發出一種無形的壓力,一時令眾人的笑容為之凍結。
「等等!」阿爾戈斯新聞社的記者問道,「你指的是……魔
法?」
「真實的魔法?」《國際特訊》的記者迫問興致甚濃。
「我有點懷疑,」共同新聞社的記者沉吟道,「用魔法真能
從帽子裡變出兔子來,」
「或者將一名女郎切為兩段?」
「或者穿牆而過?」
「又或者……」
笑容重回阿里姆·貝的臉上,但在車站頂棚漏下來的光
影中,這笑容看上去突然邪氣十足。他熱忱地投入他們的玩
笑,聽來愈顯醜惡:
「諸位盡可自娛自樂,」他貌似無意冒犯,「但汝等必將銘
記我言!不錯,一周之內,或兩周之內,汝等必將銘記我言!」
「為什麼?」
阿里姆·貝展開雙手
「抱歉先生們,此位年輕女士將如從未存在過一般灰飛
煙滅。」
列車員尖厲的哨聲從火車另一端傳來。兩三扇門猛地關
上,砰砰作響,宛若槍聲。列車員以三種語言高喊著,嘶啞的
聲音傳遞出類似晚禱時分宣禮員的急迫感:
「上車了!上車了I上車了!」
一直在旁肅然不語、冷眼旁觀的亨利·梅利維爾爵士,此
刻嘴角一沉.首度插手干預。
他牢牢握住海倫的手臂,將她推進車廂,自已也隨後上
車,使勁兒將車門關上。少時,他探出窗外,衝著阿里姆·貝的
臉「呼」地一歎,似甚輕蔑。隨即興沖沖陷入角落的一席。倒是
神色激動而紛亂的海倫仍留在窗邊,聆聽火車啟動時傳采的
齊聲告別。
「再見!海倫小姐!一路順風!」
「多謝您的幫助,海倫小姐!」
「當心妖怪啊,海倫小姐!」
「別讓魔法把你給吃了!」
「我說過了,這都是無稽之談!」海倫喊著,緊抓窗框下
沿,好像是被從人群中活生生扯離一樣,「我會證明這都是無
稽之談的!」
「她永遠無法,」阿里姆·貝說道,「活著抵達那個房間。」
此話遙遙傳到海倫耳中時已有些模糊不清。她向他投去
最後一瞥—頭上那火紅的氈帽,游移的眼神和彬彬有禮的
姿態—然後火車便攜她離去了。她緊扣窗沿,在窗邊佇立
良久。
隨後她轉身坐到角落裡HM.對面的坐席上車廂空蕩
蕩的。駛出車站時,陽光如此耀眼,熱浪襲來,異常刺人,車輪
滾滾向前,發出單調的撞擊聲。HM.身旁座位擺放著剪貼
薄,他望著海倫。她怒意未消,微微顫抖,摘下帽子,將濃密的
金髮束到腦後,眼中難抑好奇之情,終於進出一句:
「那人究竟是誰?」
H.M吸了吸鼻子。
「不知進,小姑媲。很可是個流紹的瘋漢。」
「如從未存在過一般灰飛煙滅!!」海倫緊握雙手,「這
太……太可笑了!」
「的確如此,小姑娘。」H.M.的目光犀利地鎖定在她臉
上,「我想你該不會把這當真了吧?」
「不!當然不!」海倫喊道。此時,她已難自抑,淚如泉湧。
「喂!喂!」頗為尷尬的大人物吼道,眼鏡後面流露出求助
之色,卻無援手到來。「喂!喂!喂!」
H.M一邊氣沖沖地嘀咕抱怨著女人的可怖本性,一邊
挪到她身旁。海倫遂靠在他肩上抽泣不已。 HM.正襟危坐.
一副大無畏的姿態,但也免不了被這爆發的情緒弄得焦頭爛
額,何況脖子上還繞著她的手臂。他開口勸道:
「我的領帶已經沒了,」他的聲音充滿悲劇色彩:「而且我
的血壓可不容樂觀。聽著,小姑娘!我胸前的衣袋裡有把剪
刀,摘不好會把你眼珠子切掉!你……噢,上帝呀!」
海倫的情緒穩定下來。
「真對不起,」她一邊道歉一邊放開H.M,坐到對面的
座位上,帶著略顯滑稽的滿面淚痕,注視著他,「我有些神經
質,請您別在意。」
她打開手袋,取出鏡子和手帕,扮了個鬼臉。
「我這曬黑的皮膚該褪色了,她十分輕鬆地說,「三四天
就差不多,和以前一樣。但是,」她苦笑著展開雙掌,「這些老
繭……像工人的手一樣……可沒那麼容易去掉。」
《青銅神燈的詛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