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日記到這,戛然而止,我把線訂本一直翻到最後,再沒看見片言隻語。
「怎麼突然就沒了?」肖肖說。
「不知道,也許出什麼事了吧。」我說,回頭看了一眼床。
「那床上的是?」阿水指著棉被下的屍骸低聲說。
「應該是那個叫小法的。」肖肖的聲音比阿水還低,像是擔心小法死而有靈,忽然蹦起來。
「大概是的。」我說。
「可他哪去了呢?」肖肖打著手電看了一圈說,「他不可能會把她留在這裡,就算死了,也會好好安葬才對吧?」肖肖口中的「他」,指的是寫日記的那個男人。
我想了想,說:「也許他在外遭遇了什麼不測,就沒有再回來,而小法重病纏身,沒有了人照顧,自然也活不下去了。」
「那怎麼會蒙著腦袋?」阿水疑惑不解,他這一提,我和肖肖頓時也愣住了,也對啊,難不成她和他心有靈犀,知道自己丈夫在外遭遇不測,拉上棉被摀住腦袋把自己給悶死了?或者知道自己不行了,趁還有一口氣的時候自己把棉被拉上了?
總之是個謎了。
三人沉默地站了一會後,我說:「走吧。」
肖肖從我手裡拿過線訂本,說:「這個我帶走吧。」她的聲音有點嘶啞。我看著肖肖,沒說話,阿水動了動嘴唇,想說什麼,但見肖肖一臉悲慼,最終什麼也沒說。
十九、詭異的公路
謝天謝地,在九點四十多的時候,我們終於走出了原始森林,到達山腳下,不過一番張望後,我們發現,這時我們身處的位置,並不是我們上山的地方,也就是說,我們是從另一條路下的山。
「阿水,這是哪?」我問。
阿水東張西望了半天,搖搖腦袋說:「黑燈瞎火的,我一時也搞不太清楚。」四周黑麻麻的,極目遠眺,遠處黑暗中有兩盞非常微弱的燈火,那地方應該有人家。
「朝那邊走吧。」我指指那兩盞燈火的方向,說。
那兩盞燈看起來很遠,走起來其實更遠,穿過一片彷彿沒有盡頭的荒地後,我們與兩盞燈的距離似乎依然沒有變化,但我們終於踏上了一條公路。
公路是柏油路面,應該是條國道,前後看了看,並沒有發現附近有路牌指示,再問阿水這是哪裡,他稀里糊塗的還是搞不清。我想到手機有導航,拿出來一看,卻發現我和肖肖的手機已經沒電自動關機了,阿水的手機雖然有電,但仍然沒有信號。
「這是怎麼搞的?」阿水瞪著手機莫名其妙。
「爛手機。」肖肖說。
「好手機啊。」阿水說,接著補充一句:「我一直在用,好得很。」
「算了,那個,我們就沿著公路走吧,看見有車就招手,沒準能搭個順風車。」我說。
「那該往那邊走呢?」肖肖看看公路兩頭,問。
「嗯——」我抬頭看天,月亮的方位大概是正南方,跟著月亮走就行,我指指右側,說:「這邊。」
身體又累又困,沿著公路走了將近兩個小時,非但沒有遇到一輛車,連路牌也沒有看見一張。肖肖哎呀一聲,一屁股在路邊坐了下來,說:「葉茂,我實在走不動了,我要休息。」
我也累得夠嗆,看看阿水,他似乎看不出一丁半點的疲倦,「阿水,你累不累?」我問他。
「我感覺還好吧。」阿水看了看他腳下的皮鞋說,這雙皮鞋又髒又破,別看貌不驚人,質量還真不錯,翻山越嶺長途跋涉的,居然連道口子都沒開。
「休息一下吧要不,我也快不行了。」我說,說完挨著肖肖坐了下來,一坐下感覺渾身一陣酸痛,骨頭架子像被扔進攪拌機轟隆隆的攪拌了好幾個小時,似乎只要伸手一戳,就會嘩啦一聲統統散架。
「有口吃的就好了,我的肚肚好餓呀。」肖肖前後晃動著身體,有氣無力地念叨著,我擼起袖子把手臂放在她嘴邊。「幹嘛?」肖肖疑惑不解。
「給你吃呀。」我笑。
「啊嗚。」肖肖很不客氣,用力在我手臂背面咬了一口,我哎喲一聲縮回手臂,埋怨她說:「你還真下這麼大勁咬啊。」
「哼哼,給你咬塊勞力士出來。」肖肖哼哼道。
我低頭看看被咬的手腕背面,不禁笑了,圓溜溜一圈牙印,要是畫上指針,倒是真像塊手錶來著,還是花邊的。
時近凌晨一點,我們在一條不知名的公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四周大山環繞,視野所見,除了腦袋頂上那個又大又圓的月亮外,再也找不到有光亮的地方,一開始還能看見燈火的那塊地方,我們早已經走過了。我忽然心生不詳的感覺,腳下這條公路,似乎有點邪門,按說走了兩個小時,就算碰不上一輛車,至少路牌總該看見一塊,哪怕再偏僻的公路,路牌這種東西,是無論如何也少不掉的。
心裡有疑問,我嘴上卻沒有說出來,肖肖其實倒沒什麼,主要是擔心阿水疑神疑鬼。也許只是碰巧了,實在不行,就在公路挨到天亮,唉,這一晚上夠嗆了。我正在胡思亂想,忽然遠處的彎道上有燈光一閃,過了幾秒,燈光又閃了一下,燈光掃過幾個彎道過後,我看見,一輛車,正朝我們的方向駛來。
二十、黑胖子和圓腦袋
「有車來啦!」靠在我身上幾乎癱成一團泥的肖肖忽然有力氣,呼啦一下從地上蹦了起來。
那輛車開得並不快,發現我們在路邊招手示意停車後,車速就變得更慢了。車裡的人顯得十分猶豫,車速慢得眼看好像就要停下,卻又像剎不住似的藉著慣性緩緩向前移動。就這麼磨磨蹭蹭,慢慢悠悠地開了幾十米,最後到底在我們跟前停了下來。是一輛白色的金盃麵包車。
右側車窗放下,從裡面探出一個圓咕隆咚的大腦袋,是個二十多歲的年輕人,面帶狐疑,打量著我們,「喂,朋友,你們幹嘛的?」圓腦袋年輕人開口問。
「不好意思朋友,我們是進山旅遊的,不小心迷路了,不知道你們方不方便帶我們一段。」我說。
「哦?」他應了聲,隨即縮回頭,似乎在和駕駛室的司機商量,一會他又探出腦袋說,「上來吧!」
「謝謝謝謝!」我們忙不迭道謝,拉開後門,鑽入車內。才進車,我發現這輛麵包車是經過改裝的,正常的金盃麵包是11座,而這輛車僅保留了前排和後排五個座位,往後則用鐵皮給封住了,把車子分成了前後兩節,大概嫌鐵皮不夠牢固,還在鐵皮前焊了一道鋁合金欄,不知鐵皮另一面的後車廂裡,放著什麼東西,需要這樣嚴加防範。
「哎喲我的天吶,總算坐上帶靠背的了。」肖肖一上車,整個人就癱倒在座位上,舒服地喊起來,一點都不客氣。
「我說你們,興致夠高嘛,對了,你們是那個什麼什麼,驢友吧?」圓腦袋年輕人扭頭咧著嘴衝我們笑道。
「啊沒錯。」我說,「本來是進山玩來著,沒想到卻在山裡迷路了,繞了大半天,到半夜才找到路下山,幸好遇到你們,實在感謝。」我說。
這時司機忽然轉過頭來,問道:「你們要去哪裡?」司機是個黑胖子,看起來比圓腦袋年紀稍長,嘴巴很大,嘴唇很厚,下巴上有未刮乾淨的胡茬,臉上疙疙瘩瘩,泛著油光,看上去像好多天沒洗臉。
「到有人的地方把我們放下就行。」我說。
「有人的地方。」黑胖子確認似的重複,然後問:「你們在這條路上等了多久了?」
「我們在這條路上走了快兩個小時了,在遇到你們之前,一輛車也沒看到過,那個路牌路標之類的,也沒有看到,真是怪了。」我說完,發現黑胖子和圓腦袋飛快地對視了一眼,兩人的表情怪怪的。
《湘西異聞(冥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