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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节

  ☆☆
  开上堪萨斯路前,我们被迫停下一次。自从电力公司的卡车驶过以后,又有一棵中等粗细的松树倒了下来。
  诺登和我下车把树搬开一些,好让车子通过,结果把两手弄得脏兮兮的。比利也想帮忙,但我挥手要他退开。我怕他的眼睛被针叶刺到。古老的树木总是让我想到《指环王》里的树人,它们想伤害你。
  不管你是在雪地中玩耍、滑雪,或者只是到林中散散步,老树都想伤害你,而且我觉得只要有可能的话,它们甚至还会杀人。
  堪萨斯路上倒没什么落木,但我们在好几处看到断落的电线。驶过威林营地约半哩路的地方,有根电线杆整支倒在水沟里,顶上缠了一堆乱发般的电线。
  “这场风暴可真厉害。”诺登以他受过法庭训练的声音说;不过他现在倒不显得滑头,有的只是严肃。
  “可不是。”
  “爸,你看!”
  比利指的是伊利奇家的谷仓。十二年来那座谷仓一直疲态毕露地站在汤米.伊利奇的后院里,半掩在向日葵、金菊和秋麒麟草中。每年秋天我都会想它大概挨不过下一个冬季了,但每年春天它都还屹立在原地。然而现在可就不是了。谷仓被吹垮,只剩下个空架子,屋顶的木片也掉得差不多了,它的气数已尽。不知为什么,看到暴风雨来袭,将这谷仓夷为平地,让我心里有种不祥的感觉。
  诺登喝干了手里的啤酒,用手捏扁铝罐,随手将它丢到车里的地板上。比利开口想说什么,想想又闭了嘴──好孩子。诺登来自纽泽西,那里还没有用空罐换押金这条法令。我想既然我自己都忍不住捏扁罐子,他那样浪费我的五毛钱也还可以原谅。
  比利开始乱转收音机,我要他试试WOXO电台。他把收音机拨到FM92,但除了嗡嗡声外,什么也收不到。他看着我耸耸肩。我沉思一会儿,在那团怪雾的方向,还有什么别的电台呢?
  “试试WBLM。”我说。
  他把收音机指针拨到另一端,经过WJBQ──FM电台和WIGY──FM电台。那些电台都在,照常播送节目……可是WBLM,缅因州最重要的摇滚乐电台,却毫无声响。
  “奇怪。”我说。
  “什么?”诺登问。
  “没什么,只是自言自语。”
  比利又把收音机拨回WJBQ的软调音乐。没多久我们就到了镇上。
  购物中心的自助洗衣店关了。没有电力,投币式洗衣机也就无用武之地,不过桥墩药局和联邦超市都开着。停车场上停了满满的车,而且一如每年仲夏,有不少车挂着外州牌照。在阳光下人们三五成群站着,女人和女人、男人和男人,谈着这场风暴。
  我看到卡莫迪太太。这个成天和动物标本为伍,发出酸臭怪味的老太婆,穿了一身灿烂橘黄色的裤装走进超市,手臂上挂了个大如旅行箱的手提包。这时一个骑着山叶牌机车的白痴呼啸着从我的车前飞驰而过,只差几吋便撞上我的挡泥板。他穿了件卡其夹克,戴了一副反光太阳眼镜,没戴安全帽。
  “你看那笨蛋!”诺登怒吼道。
  我在停车场里绕了一圈,想找个好停车位,但没看到半个。就在我打算把车停远一点再走回来时,好运来了。一辆大如汽艇的莱姆绿凯迪拉克车,退出超市大门正前方的停车位。它一走,我立刻停了进去。
  我把黛芬的购物单塞给比利。他才五岁,但已认得不少字。“你去推辆购物车,开始找你妈妈要的东西。我去打个电话给她。诺登先生会帮你的忙。我马上就来。”
  我们下了车,比利立刻握住诺登的手。他从很小就学会过停车场时一定要握着大人的手,到现在还有这习惯。诺登有点惊讶,随即微微一笑。这让我几乎原谅了他对黛芬那副色迷迷的样子,他们两个走进超市。
  我走向洗衣店和药局之间的公用电话。一个穿了紫色连身短裤,像在做日光浴的女人汗流浃背地上下拉着话筒架。
  我站在她身后,两手插在口袋里,心想不知为何自己这样担心黛芬,而又为何老是记挂着那团边缘笔直的白雾,收不到的电台……和“箭头计划”。
  这个穿紫色连身短裤的女人皮肤晒得通红,胖肩上佈满雀斑。她看起来像个发汗的橘子。她用力挂上话筒,往药局方向转过身来,看见了我。
  “省省你的铜板吧。”她说:“只会‘嗒──嗒──嗒’。”她愤愤地走开了。
  我差点没用力拍一下前额。当然了,电话线不知在哪里断了。有些电话线埋在地下,但有些还架在半空。
  不过我还是试了试那座公用电话,黛芬戏称本区的公用电话是“紧张电话”。你不必先放铜板就可以先拨号,但等对方接听后电话又会自动切断,这时你就得尽快投下铜板,以免对方听不见声音而立即挂断。
  这个设计是有些恼人,但当天却省了我的铜板。电话里没有拨号声,正如那穿紫色连身裤的女人所说,只有“嗒──嗒──嗒”的响声。
  我挂上话筒,慢吞吞地走向超市,正好赶上一桩有趣的小事。一对老夫妇一边聊天、一边走向标示着“入口”的大门。
  他们聊着聊着,以为门会自动打开,却撞上了玻璃门,于是两人一惊,老太太还叫了一声。他们滑稽地对望着,然后放声大笑。那位老先生随即用力为他太太推开沉重的自动门,两人才相偕入内。电力一断,你才会发现有多少不便。
  我一推开门,第一件注意到的便是没有空调。在夏天里,通常他们会把冷气开到极强,只要在超市里逗留超过一小时,大概就会生冻疮了。
  就像多数现代化超市,“联邦超市”的设计是以心理学为根据。现代化的行销技术将所有顾客视为白老鼠:你真正需要的东西,例如面包、牛奶、啤酒和冷冻电视餐,全都放在店里最远的内侧。要到那里,你得先经过那些会刺激现代人购买欲的一切商品,从自动点火打火机到橡皮狗骨头。
  一进店里,就是蔬果区走道。我看了看,没看见诺登或我儿子的踪迹,撞上大门那位老太太正在挑葡萄柚,她丈夫提着篮子。
  我走过那条走道,然后左转。我在第三条走道上找到他们。比利望着一架子果冻和布丁粉,诺登站在他正后方,瞧着黛芬写的购物单。看到他一脸无奈和茫然的表情,我忍不住微笑。
  我走向他们,一路经过不少半满的购物推车(显而易见,有储存食物欲望的松鼠很多,不只是黛芬一个)和许多查看货品的顾客。诺登从最高一层架子上拿下两罐水果派内馅,将它们丢进购物推车。
  我开口问:“你们还好吗?”诺登立刻回过头来,显然如释重负。
  “很好。对不对,比利?”
  “是呀。”比利忍不住加上一句:“可是有很多东西,连诺登先生也不知道是什么呢,爸爸。”
  “我看看。”我接过购物单。
  诺登很有条理地在他和比利找出的每样东西旁边都打了个勾──约莫五、六样,包括牛奶和六罐装可口可乐。单子上至少还有十样东西还没找到。
  “我们得走回蔬果区那里。”我说:“她要番茄和黄瓜。”
  比利开始把购物车往回推。诺登说:“你该看看结帐柜台,大卫。”
  我真的瞧了一眼。有时候,报纸如果没什么大消息,就会放上这种照片,再加上一段趣味标题。
  结帐处只开放两个走道,排队等待结帐的人形成两排长龙,经过已无存货的面包架,然后弯向右边,沿着冷冻食物的冰柜延伸,看不见尾巴。每一台新的电脑收银机都被罩了起来。
  两个结帐出口各有一个满面愁容的女孩,正用小型电子计算机计算购物金额。
  两个女孩身旁各站了一个联邦超市的经理,巴德.布朗和奥利.魏克。我喜欢奥利,但对巴德.布朗没什么好感,他总自以为是超级市场界的戴高乐。
  两个女孩每算完一名顾客的帐,巴德或奥利就会将一张纸条夹到顾客付的现金或支票上,丢进暂时充当金库的纸盒里。他们看来都又热、又累。
  “希望你带了本好书来。”诺登走到我身边说道:“我们也要去排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