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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节

  走道里有不少面露惊惶的人,失魂落魄地晃来晃去。我从肉品冷冻柜和啤酒冰柜间的双扇门走向仓库。
  夹板隔间后面仍旧持续传来发电机的低吼声,但事情有些不大对劲。我闻到强烈的柴油烟味,越来越重。我尽量屏着气往隔间走去,但最后我不得不解开衬衫纽扣,用衬衫衣角掩住我的口鼻。
  仓库长而窄,只有两排紧急照明灯发出微弱的光芒。到处都堆着箱子。这一侧是漂白粉,里头还有汽水、通心面和番茄酱。有瓶番茄酱摔破了,在箱子上染上血一般的颜色。
  我打开发电机隔间的门,踏了进去。发电机笼罩在油腻的蓝色烟雾中,排气管由墙上的一个开口通往室外。外头必定有什么东西堵住了排气管口。我找到开关,即刻将发电机关掉。那机器发出一阵咳嗽与喘息声,停了半晌,又响起一串与诺登那具豪华链锯相似的噗噗声,才终于完全停息。
  紧急照明灯都熄了,四周顿成一片漆黑。我立刻感到心惊肉跳,连方向也摸不准。我的呼吸听起来犹如翻动稻草堆的风声。我的鼻子撞上隔墙的夹板门,一颗心噗通直跳。双扇门的门板上镶有小玻璃窗,但不知为何玻璃都涂黑了,因此仓库里还是伸手不见五指。
  我摸黑乱走,撞上一堆漂白粉。纸箱摇晃了一下,一个个掉下来,其中一个差点打到我的头,幸好我及时后退,但立刻又绊到另一个掉在我身后的纸箱。结果我摔倒在地,撞得头冒金星。真是精采。
  我躺在地上咒骂了两句,揉着头,告诉自己不要紧张,只要站起身来,走出去,回到比利身旁。我告诉自己不会有什么软软的、滑熘熘的东西爬上我的足踝或熘进我的手心。我告诉自己不要失控,不然我会转来转去,紧张兮兮的,结果只是撞倒更多东西,制造更多障碍,半天也出不去。
  我小心翼翼站起身,想找到由双扇门缝透进来的一线光。我找到了;在黑暗中,一丝模煳却无可置疑的光芒。我起步朝那光线走去,但随即又停下脚步。
  因为我听到一个声音。一种缓缓滑动的声音。它停了一下,又更诡谲地响了起来。我全身发软,心智倒退回四岁。那声音并不是卖场里传来的,而是来自我的背后、来自室外、来自浓雾之中。某种物体正悄然滑过外面的柏油路边,也许,正想要钻进来。
  或者“它”已经进来了,正在找我。或许下一秒钟我就会感到那发出声音的东西爬上我的脚,或是我的颈背。
  那声音又响起了。这次我肯定它还在外面,但我也没有比较放心。我想走,但我的腿却不听使唤。就在这时那响声起了变化。那原来慢慢滑行的东西,加快了速度,带着嘎嘎声响急速穿过黑暗。我的心跳到了喉咙口,整个人不由自主冲向门缝的光,伸手推门而出,撞进卖场里。
  仓库的双扇门外站了三、四个人,包括奥利.魏克。我一冲出来,他们全都吓了一大跳。奥利捂住胸口。“大卫!”他惊魂未定地说:“耶稣基督,你想害我少活十年──”他看见了我的脸色:“你怎么了?”
  我问:“你听到了吗?”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奇怪,几近于尖叫。“你们有人听到吗?”
  不用说,他们什么也没听到。他们是要来看看为什么发电机停了。就在奥利对我说明时,一个在超市里工作的年轻人走了过来,两手捧了一堆手电筒。他好奇地看看奥利,又看看我。
  “我把发电机关掉了。”我说道,并加以解释。
  “你到底听到了什么?”有个男人问。他叫吉姆什么的,在镇上的公路管理处上班。
  “我也不清楚。一种滑行的沙沙声。我不想再听一次。”
  “你太紧张了。”另一个人说。
  “不,绝不是太紧张。”
  “照明灯熄灭前你就听到了吗?”
  “没有,熄灯以后才听到的。可是……”没什么可是。从他们的表情我看得出来。他们已经听够了坏消息,不愿再听任何可怕的事。看来只有奥利相信我的话。
  “我们进去,再重新开动发电机吧。”那名年轻的员工开口说道,并把手电筒传给我们。奥利迟疑地接过一支。那年轻人也递给我一支,眼中闪现一抹轻蔑的神色。他大概才十八岁。我想了一下,接过手电筒。我还是得找条毯子什么的给比利盖。
  奥利打开仓库门,把门卡住,让光线进去。夹板隔间的门半开着,四周散了一地漂白粉纸箱。
  叫吉姆什么的那个人嗅了两下说:“这里味道真差,怪不得你把仓库门关起来。”
  一束束手电筒灯光上下跳动,照过装在纸箱里的罐头、卫生纸、狗食。由于排气管不通,手电筒的光束中尽是排不出去的烟气。那个年轻员工照向最右边的卸货门。
  奥利和另外两个男人走进发电机的隔间里。他们的手电筒不安地前后照射,使我联想到什么男孩的冒险故事。我还在念大学时,为这类故事画了一系列插图。像是海盗在午夜时分埋下血腥的黄金,或是疯狂医生和他的助手正在盗墓。在光束下扭曲而又巨大的影子,层层叠叠投射在墙上。正在冷却中的发电机不时发出一些声响。
  年轻的员工举着手电筒照路,朝卸货门走了过去。我说:“换了我就不会到那里去。”
  “我知道你不会。”
  “试试看吧,奥利。”有个人说。发电机噗了一声,随即隆隆作响。
  “耶稣!快关掉!老天,臭死了!”
  发电机又停了。
  奥利与另外两个人走出隔间,那名年轻员工也从卸货门那里走了回来。一个男人说:“排气管被堵住了,没错。”
  “我去看看。”年轻人说。他的眼睛映着手电筒的亮光闪动,脸上有种不顾一切的表情;那正是我在画探险故事插图时画过无数次的表情。“开一下发电机,让我把卸货大门打开。然后我绕过去,把堵住排气管的东西清掉。”
  “诺姆,我觉得不太好。”奥利怀疑地说。
  名叫吉姆的那个人问道:“那是电动门吗?”
  “是的。”奥利答道,“不过我觉得让诺姆到──”
  “没关系。”另一个男人说着,把头上的棒球帽往后转。“我去好了。”
  “不,你不明白。”奥利又开口道,“我觉得任何人都不该──”
  “别担心。”那人宽容地对奥利说。
  那个超市的年轻员工忽然觉得很没面子。“听着,那是我的主意。”他说。
  忽然间,也不知着了什么魔,他们不谈该不该去,却争论起究竟谁要出去了。自然,他们谁也没听过那可怕的滑动声。
  “停!”我大叫一声。
  他们转头望着我。
  “你们好像不明白,或者故意不想明白。这场雾可不是普通的雾;这场雾来了之后,就再也没人进来过卖场。要是你们打开那扇卸货门,结果有什么东西跑进来──”
  “譬如什么东西呢?”诺姆的声音里透着典型十八岁年轻人的轻蔑。
  “制造出我听到那种噪音的东西。”
  “戴敦先生,”吉姆说。“对不起,但我不相信你听见了任何声音。我知道你是个大画家,在纽约和好莱坞都很有名气,可是那不表示你在这里就有多了不起。据我想,你因为一个人在这黑漆漆的地方,免不了就有些……神经过敏罢了。”
  “也许我是神经过敏。”我说,“但如果你们想跑到外面去逞强,刚才就该先送那位女士回家找她的孩子。”吉姆、他朋友和诺姆的态度不但令我生气,同时也令我更觉得害怕。他们眼里有种光芒,仿佛黑道分子要去贫民区射杀告密者一样。
  “嘿,”吉姆的朋友说,“如果我们想听你的话,自然会开口问你。”
  奥利踌躇地开口说:“其实,发电机也没那么重要。冷冻柜里的食物,即使没电,也可以保存至少十二个小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