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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节

  “够了,小伙子,你去。”吉姆打断他的话:“我来开动马达,你把门拉开,这地方就不会这么臭了。我和麦隆会站在排气管旁,你清理干净了,就喊我们一声。”
  “当然。”诺姆说完,兴奋地迈步走开。
  “这太疯狂了。”我说,“你们让那位女士自己回家──”
  “我也没听见你开金口说要护送她吧。”吉姆的朋友麦隆说。他已经有些脸红脖子粗了。
  “──可是你们要让这小伙子冒生命危险,只为了一部根本不重要的发电机?”
  诺姆吼道:“你不能闭上你的狗嘴吗?!”
  “听着,戴敦先生,”吉姆冷笑道,“我告诉你吧。要是你还有别的话说,我想你最好先数数你有几颗牙,因为我已经听腻了你的狗屎连篇。”
  奥利看着我,显然吓坏了。我耸耸肩。他们都疯了,就这么简单。他们已经失去理智。面对浓雾,他们恐惧、迷惑、无助;但这里只是个简单的机械问题:一部故障的发电机。这问题是可以解决的。解决这问题可以使他们不再感到那么困惑无助。因此他们非要解决它不可。
  吉姆和他的朋友麦隆认为已经把我摆平了,转身走进机房里。“准备好了吗,诺姆?”吉姆问。
  诺姆点点头,随即意识到他们看不见他点头,急忙应了声:“好了。”
  “诺姆,”我说,“别拿生命开玩笑。”
  “不该这么做。”奥利补上一句。
  诺姆看看我们两人。他的脸忽然显得比十八岁还小,变成一张孩子的脸。他的喉结不住跳动,脸色也因惧怕而变绿。他张口想说话,我猜他要叫停了。但就在这时,发电机吼了起来,开始发电。诺姆一个箭步冲向卸货门,铁卷门便在刺耳的吱嘎声中向上打开。发电机一开,仓库里的紧急照明灯也都亮了,但因为电力不足,光芒比刚才晦暗。
  灯光一出现,黑影向后跑,随即消融不见。仓库里已透进模煳的白光,犹如严冬阴雪天那样的微明。我又闻到那股怪异的微酸味了。
  卸货门向上开了两呎,继而四呎。在门的那一侧,我看到一块方形水泥地,四周划有黄线。很快地,那圈黄线便被雾气吞噬了。雾浓得不可思议。
  “我去了!”诺姆喊道。
  一缕缕的雾,白细如游丝的缓缓渗了进来。空气是冰冷的。一整个早上天气都很凉,在经过三个星期以来的酷热后,尤其教人感到凉快,但那是夏天的一种清凉。这却不同。这像三月时料峭的寒意。我打了个冷战,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黛芬。
  发电机停了。诺姆由铁门下钻出去时,正好吉姆从隔间里走出来。他看见了。我也看见了。奥利也看见了。
  在卸货水泥地的边缘,自浓雾中伸出一团触须,不偏不倚揪住了诺姆的小腿,我愕然地张大了嘴。奥利发出短短一声惊呼──“呃”,那条触须末端厚度大约一呎,约有一条蟒蛇粗细,而紧紧裹住诺姆小腿的部位更粗,约有四、五呎,然后便没入那团浓雾中。触须顶端是灰色的,以下渐渐转为皮肤色,并有好几排吸盘,不断扭曲、蠕动,好似几百张噘起的小嘴。
  诺姆低头一看,看清了缠住他的是什么东西,两个眼珠都鼓了出来。“不!把它弄开!耶稣基督!把这可怕的东西弄开!”
  “哦,上帝。”吉姆呻吟了一声。
  诺姆紧抓着铁卷门底部,想借力将自己拉回门里。那触须鼓起来,就像我们手臂用力时一样。诺姆用力把自己拉回卷门边,一头撞了上去。触须鼓胀得更高了,诺姆的双腿和身躯已渐渐向外滑去。铁卷门的门底将他的衬衫衣角由裤腰扯出来。他拼命扳着门,像是拉着单杠在做引体向上运动一样。
  “救救我,”他哭喊道,“救救我,你们,求求你们。”
  “耶稣、玛利亚、约瑟。”麦隆喃喃念着。他也走出机器间看到这番景象。
  我站得最近,因此立刻伸手抱住诺姆的腰,用尽全身力气将他往里拉。有一会儿,我们往后移了一点,但只有那一刹那。
  就好像拉开一条橡皮筋一样。那触须虽暂居下风,但绝不放弃它的猎物。这时,又有三条触须从雾团中浮现,向我们伸了过来。
  一条圈住诺姆的工作围裙,将它扯了下来,卷着那块红布又缩回雾里。
  我想起小时候,我和弟弟如果向母亲要什么,像是糖果、漫画、玩具什么的,而她又不想给我们的时候,她就会说:“你们不需要这个,就像母鸡不需要国旗一样。”
  我想到母亲的话,又想到将诺姆的红围裙卷走的那条触须,不禁放声大笑。只不过,我的笑声与诺姆的尖叫声听起来没两样。也许除了我自己以外,没有人知道我在笑。
  另外两条触须漫无目的地在卸货水泥台上来回滑行,发出先前我听到的那种刺耳擦磨声。接着其中一条扫向诺姆的左臀,卷过他的身子,也碰到了我的胳膊。
  我可以感觉到它的温度、跳动和光滑质感。我心想,要是被那些吸盘揪住,我也会随着诺姆被抓进雾里去。
  谁知道这条触须并不理我,只是紧紧卷住诺姆,第三条则伸向他的另一只脚踝。
  现在我已抱不住诺姆了。“帮我!”我叫道:“奥利!你们哪一个!快帮帮我!”
  可是他们没一个人过来。我不知道他们在做什么,但他们都没有过来。
  我低下头,看见那条卷住诺姆腰身的触须已勒进他的皮肤。在他的衬衫衣角被扯出裤头的地方,那些吸盘正贪婪地吃着他。鲜血渐渐由那条勒紧的触须两旁渗了出来,颜色就和他的工作围裙一样鲜艳。
  我的头“砰”的一声撞上卷起一半的铁卷门。
  诺姆的两腿又被拉到外面去了,一只鞋子掉在地上。又有一条触须从雾团里伸了出来,牢牢钳住那只鞋,卷着它缩了回去。诺姆的手指仍紧抓着铁门下缘。他死死抓着,手指已呈铅灰色。他已不再呼救;一颗头不住摇来晃去,像是一直在摇头似的,一头黑发蓬松散乱。
  我看到他的肩膀后方有更多的触须伸过来,好几十条,一大丛触须。大部分都很小,但有几条相当肥大,简直就像早上倒在我们车道上的那棵老树树干一样粗。
  那些老触须的肉色吸盘,每一个都跟下水道的人孔盖一样大。其中一条甩到卸货区的水泥地,又“嘶嘶”地朝我们的方向蠕动,犹如一条盲眼的巨大蜓蚓。
  我用尽全身力气一拉,卷住诺姆右腿的那条触须滑脱了一点。但仅此而已。在它再度抓牢之前,我看见这怪物已经在吃他了。
  一条触须轻刷过我的面颊,停在空中,似乎在考虑。这时我想到了比利。比利还在卖场里,睡在马威先生的白色肉品冷冻柜旁。我到仓库来原是为了找条毯子盖住他的。要是那玩意儿揪住我,那就没人照顾比利了。也许只剩下诺登。
  这样想着,我不觉松手放开了诺姆;双腿一软跪了下去。
  我的身子一半在里、一半在外,恰恰在卷起的铁门下。一条触须自我的左侧伸过,似乎用吸盘在爬行。它勾住诺姆鼓起的右上臂,顿了一秒,随即一圈又一圈地绕紧。
  眼前的景象就像个狂人的噩梦,不断摆动的触须自四面八方裹紧了诺姆,也在我周围蠕动。我笨拙地向后一个蛙跳回到里面,肩膀着地,磙了一圈。
  吉姆、奥利和麦隆都呆立在原处,真如杜莎夫人蜡像馆的蜡像一般,面色惨白,眼睛发出异样的亮光。吉姆和麦隆分别在机房门口两侧。
  “开动发电机!”我对他们吼道。
  他们谁也没动,中邪似地瞪视着卸货区。
  我在地上摸索,捡起手摸到的第一样东西,一盒雪花牌漂白粉,将它扔向吉姆。漂白粉打中他的腹部,恰在皮带上方。他呻吟了一声,抱住肚子,眼睛眨了眨,恢复正常的目光。
  “快去开动那该死的发电机!”我扯着嗓子叫,喉咙都发疼了。
  他没动,却开始为自己说话,显然认为诺姆既然被雾中怪物活活吃掉了,现在有人要责怪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