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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

  诺登开口想加以驳斥。
  奥利以同样平缓、低沉的声音遏止了他。“我告诉你,你这种态度对大家有害无益。这里有很多人都想回家,看看他们的家人是否安然无恙。我妹妹和她的一岁女儿现在还在拿波里的家里,我也很想去看看她们是否没事。但如果人们开始相信你的话,出门回家,他们也会遭到和诺姆一样的下场。”
  他没有说服诺登,但他说服了几个犹豫不决的人──与其说是由于他的话,还不如说是因为他的眼神,那着魔般的眼神。我想诺登如果现在相信奥利,大概会精神崩溃,所以他仍坚持不信;但他也没有接受奥利的提议,到外头去取两个空玻璃瓶回来。没有人去。他们不想出去,至少现在还不想。诺登和他的一小群地平说成员(现在已经少了一、两个人)远远离开我们,站到熟食区去了。其中一个经过我儿子比利时,踢到了他的腿,使他醒了过来。
  我走过去,比利立刻抱紧我的脖子。我试着放下他时,他反而搂得更紧,并说:“别这样,爸爸,求求你。”
  我找到一辆购物推车,抱他坐进车里的婴儿座。他坐在车里,看来已嫌年纪太大,若非他脸色苍白,眼神悲惨,加上覆在额前的蓬乱黑发,这或许显得有些滑稽。他至少已有两年不曾坐进购物推车里了。这些小事的流逝最初往往令人不觉,等你终于意会到已成事实的改变时,便难免惊愕。
  这时,地平说的人一撤退,争论又找到另一个对手──这回是卡莫迪太太,而且可以理解的是,她是孤军奋战。
  在暗淡阴森的光线中,她那身橙黄色裤装,满手铿锵作响的铜环、玳瑁,和挂在臂上的大提袋,使她看来很像个巫婆。她的老脸上刻着深深的皱纹,乱蓬蓬的灰发上夹了三个角梳,向后扭成发髻,她的嘴犹如一小条打结的绳子。
  “谁也别想抵抗上帝的意旨。这早就开始了,我早已看过许多征兆。这里有些人已经听我说过了,但不肯看清事实的人最是盲目。”
  “你到底要说什么?你有什么建议吗?”麦克.哈伦不耐烦地插嘴说道。他是镇民代表,只是他现在戴着游艇帽又穿着百慕大短裤,看来实在很像游客。他手里拿了罐啤酒,现在有不少人都在喝酒了。巴德.布朗已不再抗议,却真的拿着纸笔在记名字。
  “建议?”卡莫迪太太重复一句。“建议?啊,我建议你准备好去见上帝吧,麦克.哈伦。”她环顾我们全体。“准备去见你们的上帝了!”
  “准备见你的狗屎。”麦隆醉醺醺地自啤酒柜旁吼了过来。“老太婆,我相信你的舌根一定是长在中间,才会两头都能说话。”
  不少人应声同意。比利仓皇地左右张望,我立刻伸手揽住他的肩。
  “我说的是对的!”卡莫迪太太喊道。她的上唇向后撇,露出参差不齐的一排尼古丁黄牙,让我想到她店里那些灰扑扑的动物标本,永远在充作小溪的镜子旁假装喝水。“不信的人至死都不信!然而一个恶魔确实带走了那个可怜的小伙子!雾里的怪物!来自噩梦的每一丝憎恨!没有眼睛的怪物!苍白的恐惧!你不信吗?那你出去吧!出去打个招呼吧!”
  “卡莫迪太太,请你别说了。”我说道,“你吓到我的孩子了。”
  带着小女儿的那个男人立即同声应和。那个有着小胖腿的小女孩,把脸埋在父亲的怀中,用手捂着耳朵。比利还没哭,但也差不多了。
  “只有一个机会。”卡莫迪太太说。
  “请问是什么机会呢,太太?”麦克.哈伦礼貌地问。
  “一次献祭。”卡莫迪太太露出笑容。“血祭。”
  “血祭”两个字飘在空中,慢慢转着。即使到现在,我仍告诉自己,她当时指的只是某人的爱犬罢了──尽管违规,但当时的确有几只小狗被带进店里来跑来跑去。即使到现在,我仍这么告诉自己。在幽暗的光线中,她看来犹如新英格兰清教徒的余党……但我怀疑她的动机来自比清教徒更阴沉的心思。清教徒自有其黑暗的祖先:血染双手的老亚当。
  她张嘴想再往下说,但一个个子矮小,穿着红裤子和网衫的男人伸手给了她一耳光。他仪表整洁,头发左分,分线如尺般平直,戴了副眼镜,无疑是到这里来避暑的观光客。
  “你少再胡说。”他面无表情且语调平静地说。
  卡莫迪太太伸手捂着嘴,接着便对我们举高那只手,做出无言的指控。在她的掌心中有血渍。然而她的黑眼似乎在无比喜悦地舞动着。
  “你活该!”有个女人喊道,“我也想赏你一耳光!”
  “它们会抓住你们的。”卡莫迪太太说着,展示她的血手。一丝血由她瘪瘪的嘴角流向下颚,犹如滑向排水沟的一滴雨水。“也许不是今天。今晚,今晚当夜色降临。它们会随着黑夜而来,抓走另一个人。它们会在晚上袭击。你们会听到爬行、蠕动的声音。等它们来时,你们就要反求卡莫迪妈妈告诉你们该怎么办了。”
  穿红裤的男人缓缓抬起手来。
  “你来打我呀。”她低声说着,露出一个带血的笑。他的手迟疑了。“你敢的话就打我好了。”他把手放下。卡莫迪太太自顾自走开了。这时比利才哭出声来,一如那个小女孩般,把他的脸埋在我身上。
  “我要回家,”他哭闹道,“我要妈咪。”
  我尽可能地哄他──事实上我也束手无策了。
  ※※※
  人们的话题终于转成没那么吓人的方向。大家开始讨论超市的明显弱点,也就是大玻璃窗。麦克.哈伦问店铺还有哪些入口,奥利.魏克和巴德.布朗立即说明:除了诺姆打开的那扇卸货门外,另外还有两扇卸货门。还有店前的正门,以及经理办公室的那面窗子(厚玻璃外加铁栅,并且上了锁)。
  谈论这些事有种矛盾的效果,一方面使得危险似乎更形真实,一方面也使我们放心了些。就连比利也有同感。他问我可不可以吃根棒棒糖,我告诉他只要他别走近大玻璃窗,他可以吃棒棒糖。
  等他走远后,一个站在麦克.哈伦身旁的男人说:“好,现在我们对那些玻璃窗有什么措施呢?那个老太婆虽疯言疯语的,但她说天黑后会有怪物进来倒可能没错。”
  一个妇人说:“说不定到时雾已经散了。”
  “也许。”那男人说:“也许不会。”
  “有什么主意吗?”我问巴德和奥利。
  “等一下。”站在麦克身旁那个人说:“我叫唐尼.米勒,是麻州林恩郡人。你们都不认识我,这是应该的,不过我在高地湖岸有间房子,今年才买的。”有人咳了几声。“总之,我看到窗子下堆了一包包的草地肥料,多半都是二十五磅装的。我们可以把它们当做沙袋堆起来,留几个监视孔……”
  现在有不少人点头称是,并兴奋交谈。我想说话却又忍住了。唐尼说得没错。把那些肥料包堆起来不会有害,说不定还有用。但我立刻又想到触须勒破狗食袋那一幕。一条肥大点的触须大概可以轻而易举勒破一包二十五磅的肥料。不过揭发这事实既不能解危,也不能振作士气。
  人们开始三五成群,七嘴八舌谈着怎么堆放那些肥料包。唐尼又喊道:“慢着!慢着!既然大家都集合了,我们不妨好好谈一下应对之策。”
  大家又聚拢过来,约五、六十个人的群众,散在啤酒冷藏柜、仓库门前的角落,以及左侧至马威先生的肉品柜。比利以一个五岁孩童的灵敏,如在巨人群中一般穿行过人群,举起一根贺喜巧克力棒,“你要吗,爸爸?”
  “谢谢。”我接过来咬了一口,很甜很好吃。
  “这大概是个笨问题,”唐尼开口道,“不过我们得有所防备。有人带了任何武器吗?”
  一阵短暂的沉默。人们面面相觑,耸耸肩。一个有头白发的老人自我介绍,他叫安柏.康乃尔,说他的后车厢里有把猎枪。“必要的话,我可以试着到外面拿来。”
  奥利说:“目前我不认为那是个好主意,康乃尔先生。”
  康乃尔嘟囔道:“目前,我也不以为然,小伙子。我只是想至少应该说说。”
  “呃,我想你也不会出去的。”唐尼说,“不过我认为──”
  “请等一下。”有个女人开口了。就是那个穿紫红色运动衫和墨绿色长裤的少妇。她有一头沙金色头发,身材婀娜动人,一个相当漂亮的女人。她打开皮包从里面拿出一把中型手枪。围观的人群发出“啊──”的一声惊呼,仿佛他们刚看到一个魔术师表演了一套高妙的把戏。那个少妇原已绯红的脸涨得更红了。她又一次在皮包里搜寻,掏出一盒史密斯─威森牌子弹。
  “我叫亚曼达.杜弗瑞。”她对唐尼说,“这把枪……是我丈夫的意思。他认为我该带着它,以防万一。我带着这把空枪已经两年了。”
  “你丈夫也在这儿吗,这位太太?”
  “不在,他在纽约出差。他常到外地出差,所以他才要我带着这把枪。”
  “那么,”唐尼说,“要是你会用,你该留着。那是什么型号的枪,点三八口径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