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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节

  我想到我们的新婚之夜,她脱下棕色洋装时,浮在臀上的瘀血。我想到我第一次看到她,她骑着脚踏车驰过奥兰诺缅因大学的广场,我手夹着自己的作品集,正要去上绘画大师文森.哈德臻的课。我兴奋得难以名状。
  然后我们躺了下来。她说:“爱我,大卫,给我温暖。”她兴奋起来时,用指甲戳我的背,并忘情地叫着另一个人的名字。我不在乎,这下我们算是扯平。
  我们下楼时,黎明已悄悄掩近。观测孔外的漆黑不情愿地褪为深灰,继而暗红,最后是那明亮而毫不反光的一片白,就像露天电影院的白幕似的。
  麦克.哈伦睡在他不知从哪里找来的一张躺椅上。唐尼.米勒坐在不远处的地板上,吃着一个甜心牌甜甜圈,上面撒满糖粉的那种。
  “坐下吧,戴敦先生。”他邀请道。
  我四下张望找亚曼达,但她已走过半条走道,而且没有回顾。我们在黑暗中的做爱仿佛已是一种幻想,即使在这怪异的日光中也难以相信。我坐了下来。
  “吃个甜甜圈。”他递过纸盒。
  我摇摇头。“这些糖粉会害死人,比香烟还糟。”
  他不禁大笑。“那样的话,吃两个吧。”
  我很意外地发现自己还保有一点幽默感──他将这份幽默感激发了出来,我因此而喜欢上他。我真吃了两个甜甜圈,而且吃得津津有味。然后我又抽了支烟,虽然我并没有早上抽烟的习惯。
  “我得回我儿子那里,”我说,“他大概快醒了。”
  唐尼点点头。“那些粉肉色的巨虫,”他说,“它们都飞走了。那些怪鸟也一样。汉克.韦勒说,最后一只大约四点左右撞了玻璃窗。很显然的……野生动物……在夜里比较活跃。”
  “可惜布伦.诺登不知道,”我说,“诺姆也不知道。”
  他又点点头,半晌没有开口。最后他点上一支烟,望着我说:“我们不能守在这里,大卫。”
  “这里有食物,也有足够的饮水。”
  “与这不相干,你也明白。万一外头某只巨兽决定不再守候,而要闯进这里来,那我们怎么办?我们难道还想用拖把柄和打火机油把它赶开吗?”
  他说的没错。也许雾对我们有种保护作用,将我们隐藏起来。但或许雾并不能将我们隐藏太久。我们困在超市里已大约十八个小时了,我开始感到有气无力,就是游泳游太久后会有的那种感觉。我想安全至上,只要待在这里,守着比利(一个小小的声音说,也许半夜再和亚曼达打一炮),等着看雾会不会消散,使一切又恢复旧观。
  我在其他人脸上也看到同样的想法,这点醒了我,现在或许有不少人无论如何也不肯走出超市。在经历这一夜后,光想着走出去就能把他们吓昏了。
  唐尼注视着这一切思绪在我脸上流过。他说:“雾刚来袭时,这里大约有八十个人。八十个减掉员工诺姆,布伦.诺登,四个和诺登一起出去的人,还有汤姆.史麦利。还有七十三个。”
  再减掉那两个现在躺在一堆普瑞纳幼犬营养狗食下的士兵,剩下七十一个。
  “然后你再减掉那些完全不管用的人,”他又往下数,“大概十或十二个,算他十个好了,那就剩六十三个。但是──”他举起一只沾满糖粉的手指,“这六十三个人中,大约有二十个人是绝不肯离开的。你得拖走他们,而且他们会又踢又叫。”
  “这证明什么?”
  “证明我们必须出去,如此而已。我要走,大概中午的时候吧。我计划带走所有愿意走的人。我希望你和你儿子也能一起走。”
  “在诺登出事之后还出去?”
  “诺登像是羊入虎口。但那并不表示我,或和我一起走的人,也得出去送死。”
  “你如何预防呢?我们只有一把枪。”
  “那还算运气哩。不过如果我们想法子通过十字路口,也许我们就可以到得了大街上的‘狩猎之家’,那里有很多枪。”
  “一个‘如果’,再加上一个‘也许’,未免太多了吧。”
  “大卫,”他说,“眼前这情形,只怕有更多如果吧。”
  这句话他说的很慢,只是他可没有一个孩子必须设想。
  “听着,我们暂时别谈这个,好吧?昨晚我没怎么睡,但总算想了几件事情。你要听听吗?”他又说。
  “当然。”
  他站起身来,伸伸懒腰。“和我一起走到窗边去吧。”
  我们从最靠近面包架的结帐出口走出,站在一个观测孔旁。守在那观测孔旁的男人说:“虫都飞走了。”
  唐尼拍拍他的背。“你去喝杯咖啡吧,朋友,有我守着。”
  “好。谢谢。”
  他走开了。唐尼和我站到观测孔前。“告诉我你看到外面有什么吧。”他说。
  我看了。前晚被撞翻的那个垃圾桶,撒了一地垃圾、废纸、空罐头和“奶品皇后”的奶昔纸杯。垃圾再过去,我看得见最接近超市的一排车子,褪进苍茫中。我看得到的就是这些,因此我照实对他说了。
  “那辆蓝色雪佛兰小卡车是我的。”他说着,用手指了指。我看到的只是雾中的一抹蓝。“你回想一下,昨天你开车来时,停车场里相当拥挤,对不对?”
  我望向我的越野车,想起我之所以能停到这么近的地方,是因为有人正好驶离。我点点头。
  唐尼又说:“现在你记住这事实,再来想想另一件事,大卫。诺登和他的四个……你怎么叫他们的?”
  “地平说会员。”
  “是的,叫得好,他们的确固执己见。他们出去了,对吧?整条晒衣绳几乎都放出了。然后我们听见那些怒吼声,听起来像是有群大象在那里。对吧?”
  “我不觉得那声音像大象,”我说,“听起来像──”(像远古沼泽的声音)是浮上我脑际的句子,但我没对唐尼说出口,尤其是在他拍拍那人肩膀,叫他去喝杯咖啡之后。简直就像教练在重大比赛时拍拍球员一样。我或许会对奥利说,但不会对唐尼说。“我不知道听起来像什么。”最后我虚弱地说。
  “不过那声音听起来很大吧?”
  “是的。”的确大得吓人。
  “那么,为什么我们没听见汽车被撞毁的声音?金属撞击声?玻璃碎裂声?”
  “呃,因为──”我停住口。他问倒我了。“我不知道。”
  唐尼说:“受到那不知名怪物攻击时,车子不在停车场里。告诉你我怎么想的吧。我想我们之所以没听到汽车撞击的声音,是因为大部分车子都不在了……消失了。掉进地里、蒸发了,随你怎么说。强到足以使梁木碎裂,将窗框扭曲变形,并震得货品纷纷落地,而且火警铃声也同时停止。”
  我试着想像半个停车场消失了,想像走到外面,看到一滴雨落到柏油路面上画了黄线的停车格。一滴,一阵……或者甚至是一场疾雨,落到白茫茫的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