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冊 第二十章

夏明往外走的時候,黃禮林正好往裡走,兩人在天科大門口打瞭個照面。

“你幹嗎去?”

“賀瑤看中一個工作室,讓我過去掌掌眼。”

黃禮林詫異:“她自個兒找的啊,你怎麼不幫她找呀?”

“這個就是我叫人幫她找的。”

黃禮林恨鐵不成鋼地說:“哎喲,你可真是的,你應該親自帶著她找。還叫人幫她找,大好的機會全讓你糟蹋瞭。”

“舅舅,我哪有這麼多時間。”

“工作可以交給下面的人,你現在最重要的事情,就是談戀愛。”

夏明不想跟他多說:“我走瞭。”

“別空著手過去呀。”黃禮林拽住他,喋喋不休,“帶束花,金融街新開瞭一傢法國餐廳,就咱們裝修隊前陣子做的,在頂樓,環境特別美,還可以跳舞。晚上你跟瑤瑤就去那裡吃飯吧,我叫人先給你訂好房間……”

他恨不得把年輕時候所有的泡妞技術都貢獻出來,但是夏明沒聽他的。賀瑤是在他的人生計劃裡,但是在沒看明白她之前,他不會著急忙慌地定下關系。他沒有帶花,空著雙手到瞭工作室所在的藝術園區。

賀瑤比他來得更早,穿著大紅色的羊絨大衣,戴著同色貝雷帽,長長的卷發精致的妝容。北京正處於冬天,灰暗蕭瑟,她像五月的玫瑰,奪走所有人的眼球。夏明看到她的第一眼,心想,這一身挺好看的,不知道穿到蘇筱身上會怎麼樣?蘇筱總是穿著黑白兩色,他還沒見過她穿亮色衣服。

但他很快又想起,蘇筱不在他的人生計劃裡,於是就將方才的念頭拋開,走到賀瑤面前說:“你今天很漂亮。”

“謝謝。”賀瑤微微一笑。因為要見他,她精心打扮過,效果很好。

工作室層高7米,很是開闊,沒有裝修過,還是毛坯房,滿地泥砂,非常簡陋。

夏明習慣性地先看一眼墻角線,皺眉說:“這兒不行,有一面墻是歪的。”

“歪的?”賀瑤詫異地張望,“哪一面呀?”

夏明走到其中一堵墻前,以手掌側面比照著墻線:“你看。”

賀瑤過去一看,還真是歪的:“我看瞭好幾回都沒發現,專業人士就是厲害。”

“我叫人再幫你找一間。”

“不,不用。”賀瑤搖搖頭說,“這堵墻在你們建築人的眼裡,肯定是不過關的,但在我眼裡,世界上所有的殘缺,都是另一種形式的美。我可以在這裡畫一幅星空圖。”她拿手比畫著,“這個坡度正好形成銀河倒垂的感覺。”

夏明想象瞭一下,確實很有意境,由衷地稱贊瞭一句:“小時候我也學過畫畫,那個時候老師還誇我有天分,我信以為真,還想過長大以後當畫傢。幸好沒有這麼做,否則就要被你吊打瞭。”

賀瑤很是受用,接著他話茬:“你真的想過當畫傢?”

“當然,不隻是畫傢,我還想過當小提琴傢、圍棋手、科學傢……”夏明笑瞭笑,“小時候我有一種迷之自信,總認為自己無所不能。”

賀瑤好奇:“那你最後為什麼會選擇造價師,我聽說這個職業特別枯燥。”

“如果不瞭解這個專業,看它確實挺枯燥的,每天就是計工程量套價,都是重復的工作。如果深入這個行業,就會覺得很有趣,也很實在。這個世界有很多假相會欺騙你的眼睛,但是數字不會。每個數字面都隱藏著真相。”夏明指著那堵歪墻,“就像這堵墻,大概12平方米,總共需要768塊磚頭,按照國傢定額,工人砌一平方米50塊錢,這堵墻砌歪瞭,說明找的不是熟手,那麼報酬不會超過40塊錢一平方米,問題來瞭,差額的10塊錢去哪裡瞭?”

“去哪裡瞭?”賀瑤完全沒有聽明白,但被他說話時那種自信從容的神色迷住瞭,目不轉睛地看著他。

“建築項目大部分都是層層分包,這10塊錢被切割瞭,每一層都切去瞭一部分。所以,在你看來,這是一堵可以畫星空圖的墻,對我來說,它是社會分配關系的剖切面。”夏明又問,“你知道這10塊錢被哪一層切去最多嗎?”

賀瑤完全蒙瞭,眨巴著眼睛。

“最上面那一層。”

說這句話的時候,夏明一直看著賀瑤,發現她毫無反應。顯然她沒有聽懂,她被保護得很好,還不懂人間疾苦。夏明心裡有些遺憾,蘇筱一定知道他在說什麼。人生總是不得圓滿。

繞著工作室走瞭一圈,天色已晚。

夏明帶著賀瑤去瞭黃禮林說的那傢法國餐廳,餐廳的裝修是巴洛克風格,奢華浮誇煩瑣到近乎俗麗。夏明不喜歡,但賀瑤很喜歡,如數傢珍地說著巴洛克風格的著名建築物,還說要將工作室裝修成這種風格。

“你確定?”

賀瑤點頭說:“不知道這傢餐廳是哪傢公司裝修的,等一下我去問問。”

“這傢店老板是我舅舅的朋友,他們這個餐廳是我們公司的裝修隊給裝修的。你要真想裝成這樣,就交給我吧。”

生意場上這種人情是常事,但是賀瑤不知道,她認為這是一個男人對女人的心意,看著他的眼神越發沉醉:“我下周要參加一個鄰居姐姐的婚禮,你有沒有空,能不能陪我一起去?”

見朋友,將來容易說不清楚,夏明有些猶豫:“這個姐姐對你很重要嗎?”

賀瑤不好意思地笑瞭笑:“怎麼說呢?我們小時候一個大院的,她從小喜歡跟我比。”

夏明明白瞭,小姑娘的互相攀比。“她男朋友很優秀?”

“優秀不優秀,我不知道,但肯定很帥。我這鄰居小姐姐從小發誓,非帥哥不嫁。這一回她很得意,再三邀請我參加婚禮,還讓我帶男伴。”賀瑤眼巴巴地看著他,這樣的眼神很難讓人拒絕,夏明點瞭點頭。

婚禮定在最頂尖的五星級大酒店,專門在室外搭出很大的溫棚,以淺金色為主調,配上白色百合,如夢似幻。溫棚兩旁擺瞭酒水和小甜點,供等待的賓客享用。夏明一走進婚禮現場,先看到正在吃著蛋糕的黃禮林。

黃禮林也看到他,三口兩口將蛋糕吞進肚子裡,然後心虛地沖他笑瞭笑。

夏明帶著賀瑤走瞭過去。

黃禮林站瞭起來,滿臉笑容地跟賀瑤打瞭一聲招呼:“瑤瑤越來越漂亮瞭。”

賀瑤嘴巴很甜地回瞭一句:“謝謝,叔叔你也越來越英俊瞭。”

夏明納悶地問:“你怎麼也來瞭?”

“老餘拉我來的。”黃禮林指指新娘休息室方向,“新娘的爺爺是老餘的老上司。”

賀瑤不知道老餘是誰,但聽明白瞭這層關系:“叔叔,我先去跟新娘打聲招呼。”

“去吧,去吧。”黃禮林拍拍夏明的胳膊,示意他熱情些。

夏明沒有搭理他,陪著賀瑤往新娘休息室走去。

黃禮林趕緊溜回餐桌前,拿起小蛋糕,一口一個。他特別愛吃蛋糕,但是因為有高血壓,夏明平時不讓他吃。剛才賀瑤在,夏明忍著沒說他,待會兒一定會盯著不讓他吃。

老餘走瞭過來說:“剛才你外甥身邊的姑娘是誰呀?”

“還能是誰?”黃禮林得意地揚揚眉。

“行呀你。”老餘拍著黃禮林胳膊,“什麼時候辦酒?”

“早著呢。他倆剛一起。”

“我跟你說,你讓你外甥趕緊生米煮成熟飯。”老餘壓低聲音,朝著新娘所在的休息室一擺頭,“老爺子一開始是不同意的,現在生米煮成熟飯瞭,沒辦法,隻能點頭瞭。”

“周峻這傢夥行呀。”

“能不行嘛。以後有老爺子鋪路,他前途穩瞭。”老餘艷羨地說,“你趕緊讓你外甥學學。”

“不用,我傢夏明不需要這樣。”黃禮林矜持地說,“他爺爺是校長,他爸是大學教授,他媽是主任醫生,不比瑤瑤傢差。”

“搞學問的跟當官的終究是不一樣的。你看看這來的都是什麼人。”老餘邊說邊掃瞭一眼全場,目光掠過門口時,看到一個熟悉的背影,他愣瞭愣,拍拍黃禮林的肩膀,“黃胖子,你趕緊幫我看看,那個人是不是蘇筱?”

黃禮林轉過頭,看瞭一眼,說:“這哪看得出來的呀,我跟她又不熟。”

這時,門口的人轉過身來,還真是蘇筱。

老餘神色嚴肅地說:“她肯定是來砸場子的,不行,我得攔住她。”

蘇筱是和吳紅玫一起來的。吳紅玫的請柬是周峻送的,同時還帶著一張給蘇筱的請柬。但他又跟吳紅玫說,他並不想請蘇筱,是他未婚妻執意要請。他沒辦法,隻能照辦,他希望蘇筱不要參加。

蘇筱明白李大小姐在炫耀她的勝利,這個女人對她懷著莫名的敵意。她要不去,倒顯得她害怕瞭,何況她也想知道為什麼李大小姐對她有這麼大的敵意。她沒有刻意打扮,隻是將平時的黑色羽絨服換成瞭黑色羊絨大衣,抹瞭一點唇膏。黑色能把美放大,也能把醜放大,她底子好,黑色放大她的冷白皮,襯得她肌膚如玉五官如畫,落在老餘眼裡就成專門砸場子的。

吳紅玫要先去跟周峻打聲招呼,蘇筱想著他必然不想看到自己,自己也就沒必要去自討沒趣。於是兩人約好碰面的地方,便各忙各的。蘇筱往餐桌前走去,邊走邊環顧四周。一條人影打橫裡冒瞭出來,擋住她的去路。她後退一步,定睛細看,隻見前任上司老餘滿臉笑容地站在面前。

“真是你,小蘇,我還以為看錯瞭。這麼久沒見,你還好嗎?”

“還行。”蘇筱冷淡地說。

“現在在哪裡高就呀?”

“一傢小公司。”

老餘裝模作樣地嘆口氣:“你都不知道,自從你離職,我身邊就沒人可用瞭,全是一幫廢物,算個土立方也會弄錯。我呀,特別希望你回來……”

這種惡心話都能說出來,蘇筱也不跟他客氣瞭:“那你現在可以把我招回去呀。”

老餘大為尷尬,頓瞭頓,說:“我也想啊,前幾天還跟潘總提過,潘總說影響還沒有過去,現在不合適。小蘇,你別著急,這件事我一直放在心上,等時機合適,我一定把你招回來。”

蘇筱笑瞭笑:“那可真是多謝餘經理瞭。”

老餘當作聽不出她語氣裡的嘲諷,笑容依舊:“應該的,你有什麼事盡管找我,別和我客氣。”

見識瞭他的虛偽,蘇筱無意與他周旋,語氣敷衍地說:“我記著瞭,謝謝餘經理,您忙吧,不用管我,我隨便逛逛。”加快腳步往前走,沒想到餘經理緊跟不放,嘴裡說著讓人啼笑皆非的話:“小蘇,冷靜一點,你是有遠大前途的人,不要在小事上犯糊塗。”

“我犯什麼糊塗?”

“我知道你受瞭傷害,我也認為他們倆做得不對,但是你得看形勢呀,看看今天來的都是什麼人,非富即貴,還有很多咱們行業內的老大,你要是這麼一鬧,名聲壞瞭,前途也沒有瞭。”

真是無語,蘇筱懶得搭理他,加快腳步。

老餘緊追不舍,苦口婆心地說:“我第一眼見到周峻,就知道這小夥子非池中之物,將來是要青雲直上的。你留不住他,這是早晚的事情。凡事要往好的方向想,他愧對你,將來飛黃騰達瞭,一定會對你有所補償。但是今天,你要是砸瞭場子,抹瞭他面子,給他難堪,那他將來隻會恨你。”

“餘經理,你可真是為他們操碎心瞭。”

“我哪是為他們,我是為你呀。”

蘇筱停下腳步,冷眉冷眼地說:“餘經理,你真當我不知道,是你把我推出去背黑鍋的嗎?”

老餘臉色漲得通紅。

蘇筱不再搭理他,徑直往前走。走瞭一段路,沒想到他又跟瞭上來,也不走近,隻遠遠地著。為瞭拍馬屁真是不遺餘力,蘇筱心裡厭煩,想躲個清靜,索性走出溫棚,往灌木叢後面走去,七繞八繞,總算擺脫瞭他,但自己也繞暈瞭。

前方隱約有說話聲傳來,聽聲音有些熟悉。

“爸,媽,今天真對不起你們瞭。”

是周峻。

蘇筱趕緊停下腳步。

“什麼對不起呀?真是傻孩子。今天是你大喜的日子,這麼氣派的婚禮,這麼多的客人,媽心裡高興著呢。”

“是呀,小峻,看到你結婚,爸爸媽媽都很開心。坐不坐主席,不重要。來瞭這麼多……大人物,爸爸媽媽跟他們坐一桌,心裡也緊張。還不如坐在旁邊,跟咱們自傢親戚一起,自在。”

蘇筱悄悄地後退。

周峻突然拔高聲音喊瞭一聲:“誰呀?”

蘇筱以為自己被發現,一下子僵在原地。

結果老餘的聲音響起,很抱歉的語氣:“是我。不好意思,我走錯路瞭。”

周峻明顯不信:“這兒你也能走錯路?”

老餘的語氣特別卑微:“對不起,對不起。”

周峻不厭煩地說:“婚禮現場在那邊,別再走錯瞭。”

“好嘞。”老餘說,“那個,剛才我看到蘇筱瞭,不過你別擔心,我會幫你攔著她。”

響起樹枝撥動的簌簌聲,想來是老餘走瞭。

周母的聲音響起:“這人是誰呀?”

“以前眾建的同事,是個小人,不用管他。走吧,咱們換個地方說話。”

周父的聲音響起:“小峻,你不用管我們瞭,我和你媽媽沒這麼小心眼。你趕緊去照顧小雪,她有身孕,你好好說話,不要吵架。今天是婚禮,一定要和和氣氣,不要讓別人看瞭笑話……”

蘇筱趕緊走開,繞過灌木叢到瞭走廊,不想周傢三人從另一條路過來,也進瞭走廊。四個人打瞭照面,都愣瞭愣。然後周母突然擋在周峻面前,一臉緊張地張開雙手,如同老母雞護崽一樣。

“筱筱,今天是小峻的婚禮,你……你不能亂來。”

周父也擋在周峻面前說:“筱筱,你要怪就怪我,是我拖累瞭小峻。”

蘇筱無語瞭,是真無語,說什麼都覺得多餘。因此她什麼都沒說就走開瞭,留下小題大做的一傢三口面面相覷。

周母不解地看著周峻:“你怎麼還請她來,嫌事情不夠亂啊。”

周峻看著蘇筱遠去的方向說:“不是我請的,是小雪請的。”

“小雪,她想幹什麼呀?”

“爸媽,你們先過去坐,我一會兒過來。”

周父周母點點頭,往溫棚方向走去,因為擔心,走瞭幾步回過頭,看到周峻追著蘇筱的方向而去。

周峻很快追上蘇筱,拽著她胳膊拖到無人的角落,厲聲責問:“你來幹什麼?我不是跟吳紅玫說過,叫你別來嗎?”

蘇筱被他的言詞驚住瞭,定定地看著他,就像看著一個陌生人。

確實也是陌生人瞭。

明明是大喜的日子,他也穿著昂貴的西裝,但是嘴角卻不高興地耷拉著,眼睛裡藏著算計與患得患失。蘇筱突然覺得悲哀,不是為自己,而是為他。他曾經是個光風霽月的少年,穿著白襯衣走過校園的時候,驚艷瞭多少女生的青蔥歲月。他也曾經豪情萬丈地指著漫天黃沙說:“對這個世界來說,咱們不過是兩粒不起眼的沙子,但有什麼關系,這個世界所有的高樓大廈都是沙子摞成的。筱筱,有一天,咱們會有一幢屬於自己的高樓大廈。”他也曾經在落雪的清晨,尋一處靜寂的角落,在雪地上畫出兩顆相串的心,然後抱著她說,“筱筱,我愛你,永遠愛你。”

那時候的他,目光清澈沒有算計,那時候的他嘴角總是微微上翹,朝氣蓬勃。

而現在的他,嘴角耷拉,目光凌厲,一身油膩。

蘇筱的眼神也把周峻驚著瞭,他慢慢地縮回瞭手,目光下意識地躲閃,不願意看到她黑黑瞳仁裡那個小小的自己。他沒有自作多情地以為她眼睛裡浮起的薄薄悲哀是在悲傷他結婚瞭,他分明看到薄薄悲哀後面另有一層濃濃的同情。她在同情他,這太搞笑瞭,他現在擁有的是她一輩子都不能企及的。誰不誇他一聲年少有為,誰不誇他一聲前途無量,當初他剛借調到市建委時對他大呼小叫當他如奴仆一樣使喚的同事,現在都要一臉帶笑地叫他一聲周哥。

她沒有資格來同情他。

一股怒氣從心底沖起,周峻紅瞭眼睛,瞪著蘇筱。

她應該恨他,恨他拋棄她,而不是這種高高在上的同情。

“我不是來砸場子的,我也沒有興趣砸場子。李小姐給我發瞭請柬,想來是要讓我看看她的勝利,於是我就來瞭。”蘇筱心平氣和地說,“我本來想見她一面,讓她得意一下。現在覺得沒有什麼必要,麻煩你告訴她,我已經看到她的勝利,祝她新婚快樂,早生貴子。”

聽到這番話,周峻更氣瞭,怒火在胸膛裡熊熊燃燒,灼得五臟六腑都痛瞭。他寧肯她打他罵他砸瞭他的婚禮,而不是用這種釋然淡漠的口氣說著祝福的話,那讓他感覺,自己在她心裡像一塊無用的抹佈。

蘇筱不知道他的復雜心理,說完這番話後,她沖他微微點頭,然後走瞭。

周峻下意識地想攥住她,隨即想起這是自己的婚禮,已經不太平瞭,不能再有意外瞭。他縮回手,看著她揚長而去的背影,如此灑脫,毫無留戀……突然眼睛就濕瞭,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流淚,就是覺得很悲哀很委屈。

一墻之隔,夏明手裡捏著一支沒點燃的煙,靜靜地站著,凝神屏息。他隻是想找個角落抽根煙,沒想到看瞭這麼一場戲。

蘇筱回到婚禮現場,找到吳紅玫:“我準備回去瞭。”

吳紅玫立馬說:“那我也和你一起回去。”

“不用,我已經見過周峻,也祝福過他瞭。我待在這裡不太合適……”蘇筱看一眼防賊般盯著她的周父周母,又看看在她身邊晃悠著隨時準備沖上來拍馬屁的老餘,“你留下來吧,周峻傢來的人比較少,你作為校友,給他撐一下場面。”

“你還這麼替他考慮。”吳紅玫感慨地說,“筱筱你真是太善良瞭。”

吳紅玫什麼都好,就是有時候愛用自己的思維方式來理解她。她哪是替他考慮,隻是覺得無關緊要罷瞭。

她來的時候,曾打算見一下這個一直針對她的女人,問一聲為什麼。現在也覺得無所謂瞭。她會成為李大小姐心中永遠的刺,因為周峻永遠不會愛她。她以為是蘇筱的存在,導致周峻不愛她,這真是天大的誤會。周峻不僅不會愛上她,而且不會再愛上任何女人瞭。他深深迷戀的是權勢,權勢才是他終身的愛人。男人一旦以權勢金錢作為人生目標,他就迅速地油膩瞭。一旦油膩瞭,就永遠不會再愛上任何女人瞭。

接到請柬時,蘇筱曾經猶豫過,到底要不要來?現在想想,幸虧來瞭。要是不來,她也許還會在午夜夢回時想起周峻,現在不會瞭,他被她永遠地拋棄在時光的垃圾筒裡瞭。

屬於他們的故事徹底地結束瞭。

至少在她這裡已經結束瞭。

至於周峻,雖然已經不再愛她瞭,但她那滿是同情的眼神成瞭他心裡的執念。多年以後,他青雲直上,擔任要職,她代表集團來購買土地。他以此為契機,全方位地展示瞭他的權勢,想向她證明,他才是對的那個。於是他們之間,又發生一場權勢與智慧的較量。

但那是很久以後的故事。

《理想之城:蘇筱的戰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