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自從齊若雷在醫院與秦伯翰一夜長談之後,仿佛變瞭個人,一改平日老氣橫秋的模樣,特意刮瞭胡須,穿上瞭一身警服,臉上的皺紋也綻出瞭少有的笑意。他大著嗓門令人通知召開緝私隊全體成員會議,讓英傑主持會,自己直接調兵遣將,儼然從幕後走到瞭幕前。

就在凌清揚飛離梁州的那天,一直緊盯著他的英傑和何雨根據齊若雷的授意,隨後登上另一架飛往香港的航班尾隨而去。此行目的,是要請香港警方支持,查清凌清揚在港的底細,特別是她和祖文的幕後關系。由於事先已通過中央政府駐港警務聯絡部辦理瞭相關手續,一下飛機,香港警務處的劉督察就接上瞭他們。英傑簡要介紹瞭案情,請劉督察幫助梁州警方調查祖文的案底,何雨則跟隨港警通過香港公民入境事務登記處調查凌清揚的個人資料。

在資料庫中,何雨發現凌清揚是於八十年代初從美國來港與本地居民祖文結婚的,取得合法居住身份後,於1988年,凌清揚又與祖文離婚,在美國舊金山開辦中餐館,逐步拓展連鎖店,具有瞭殷實的資產,以後又在泰國、香港等地投資。祖文一直在港做房地產生意。

那麼,當初凌清揚是怎麼到美國去的,到美國去之前她在國內的哪個城市生活,何雨立即把這一信息待查反饋給英傑,當即通過國際刑警組織與美國中心局聯系。經過查詢有關資料,查證結果是:凌清揚曾用名姚霞,梁州人,1983年以商務考察名義到美國,在美留滯不歸。

凌清揚原來與梁州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系,可以確定,她此次返回國內,是有明確目的的。但是,她的許多怪異舉動卻無法解釋:她與秦伯翰、龍海的關系,和她一直尋覓的孩子都還是一個謎。

何雨進一步調查瞭凌清揚在港的資產,竟沒有發現任何以凌清揚或者姚霞名義設立的賬戶,但她卻查到瞭與龍海合資的那傢理查德公司,意外發現瞭理查德公司與一個加拿大籍女商人SweeAitMary有巨額資金的往來,Swee女士是誰?何雨決心要查出個究竟。

龍海盼錢,幾天來度日如年,從早到晚盼著凌清揚回款的消息猶如大旱之盼甘霖。因為這一大批產品的售出將解決他的燃眉之急,龍海集團的銀行貨款早已到期,銀行幾次威脅要封樓盤,並給瞭他最後的期限。如今他已孤註一擲,把寶全都押在這個材料廠上,這筆價值幾千萬的產品眼下成瞭他的救命符。

正當龍海心急如焚之時,突然間凌清揚來瞭電話。龍海抓起瞭電話時的手都在抖動,可出乎意料的是對方完全是一副冷冰的聲音:

“那批貨出瞭問題,被檢測出有害物質超標,全部被扣押,買方拒不付款,還要追究違約責任,咱們……全砸瞭。”

拿著電話呆如木雞,他覺得腳下的地面正在裂開一個大口子,他正無可奈何地向無底的深淵處慢慢地陷落下去。至於凌清揚後來對新產品處置說瞭什麼,他全然沒有聽進去。

與香港返回的凌清揚見面是在她的辦公室裡,龍海本以為對方剛把錢投進去就出瞭這麼大的事,遭受的打擊絕不會比他小,畢竟是女人嘛。但出乎意料的是,凌清揚卻十分鎮定,臉上的那股真真假假的笑容一掃而空,變得冷若冰霜,這讓龍海第一次看到瞭凌清揚還有另一副面孔。她甚至沒有追究龍海監管生產的責任,而是用一種毫無感情色彩、但邏輯清晰的判決式語言告訴他,眼前的路隻有一條:按照慣例,這樣的產品即使銷售出去,其價格也隻是原價格的二分之一。按違約處罰,最終的回報資金將是三分之一的巨額損失。

這對兩人來說無疑是同歸於盡,可凌清揚此時卻語出平淡,有條有理地表述著自己的最終處理意見,仿佛對這樣的突發意外早有準備。這不能不讓龍海突然產生瞭深深的懷疑:任何一個商人折瞭血本都不可能無動於衷,凌清揚如此反常,隻剩下一種可能,那就是她早有預謀——預先做一個死扣,把雙方捆綁在一起,然後引爆炸藥。如果真是這樣的話,等於是把自己一下逼到瞭破產的死路。

龍海目瞪口呆地盯著這個突然變得陌生可怕的面孔,腦子裡混沌一片。如果真是這樣,那麼剛開始建廠時凌清揚的熱情相助,到以後的慷慨解囊,以債轉股,包括最終的產品積壓,都是一場精心策劃的騙局!可她為什麼處心積慮地這樣做呢?這個天外飛來的女老板,為什麼偏偏選中他做合作夥伴,非要把他逼得傾傢蕩產不可?除瞭祖文的因素,他龍海生意場上從來沒有與她為敵,可這一切究竟是什麼原因呢?

龍海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像個泥塑似的聽完瞭凌清揚的處理意見,別的他都聽得模模糊糊,但有一句話卻十分清楚,那就是“立即停止生產,設備折價轉手,進行資產清算”。

此時的龍海算是看出瞭凌清揚的用心,從一開始自己掐算的如意項目就是犯渾,簡直就是在一步步引狼入室,自己忙活瞭半天,算是給別人娶瞭媳婦自己還傻呵呵幫助放炮仗。

“如果龍老板沒有異議的話,我希望這件事馬上進行,後天下午在酒店最後定奪。”凌清揚的話顯得不容置辯,面部依舊秋風肅殺。

這天下午,龍海如約來到格格府飯店的儲香閣。虎死不倒威,龍海是憋足瞭勁兒想討個明白,這個素昧平生的女人究竟是為什麼非要把自己置於死地。他這次輕車簡從,沒有像以往那樣帶著手下前呼後擁,除瞭心腹他隻叫上瞭白舒娜。

儲香閣裡與往日不同的是,在席間坐的隻是幾個飯店的女領班,很大的圓形餐桌上,許多叫不上名目的菜肴已佈置停當,惟獨不見凌清揚的影子。龍海心裡有些納悶,其中一個領班小姐看出瞭龍海的狐疑,便說:“龍老板,剛才凌總接到一個電話,看樣子事情很急,她說讓我們先陪龍老板,她很快就到,為瞭表示歉意,凌總還特意安排瞭一個人來照顧你。”正說著,隻見席間一個衣著華麗入時、外貌有幾分嬌媚的年輕女子娉娉婷婷走來,一邊開著酒,一邊對著龍海旁邊的白舒娜道:“沒想到龍海還有這麼漂亮的女秘書啊,看來咱們真是多此一舉瞭。”白舒娜見對方這樣說,就有意起身回避,她走出門外,馬上有服務生引她走進瞭另外一個套間,意外發現幹媽凌清揚正站在那裡,欣賞著對面墻上掛著的一幅油畫,聽見瞭自己的腳步聲,對方並未回頭,隻是隨口問道:

“舒娜,那邊喝上瞭嗎?”

白舒娜答應著點點頭,立在瞭凌清揚的旁邊,她這才發現對方眼前這張畫,正是在郭煌畫店裡擺放過的裸體浴女圖。

“好看吧,舒娜,我就是看著你像她,才格外喜歡你。女人的青春是多麼美呀,多麼聖潔,又是多麼純真高尚啊。可女人還有更可貴的東西,那就是愛。為瞭愛,她可以把自己的美麗、貞操和一切都交付愛她的男人,而不是交給一個不負責任的偽君子,更不能交給一個魔鬼去糟踐,你說對嗎?”

白舒娜點點頭,她覺得凌清揚今天更像一個婦女權益的衛道者,頗有一種與那些須眉濁物的淫棍們討還血債的氣概,可她一時拿不準這些話是在影射誰。

“這是我來梁州看到的最好一幅畫,可惜它隻畫到瞭女人的皮相,而沒有畫到女人的骨骼,更沒有畫到女人的心靈,因此,在美麗和聖潔需要保護的時候,他卻選擇瞭逃避,你說這樣的男人可憎不可憎呢?”

“不僅可憎,而且可恨。”白舒娜沒有忘記自己的使命,便一起跟著譴責。

“可憎可恨的,把他們押向道德法庭;不可饒恕的,就要由女性的法庭來行刑。我今天請你來,就是讓你作個見證,讓那些色膽包天的流氓、畜牲不如的強奸犯知道冥冥之中還有上帝的公正和威嚴。”凌清揚的話裡有一股凜冽的殺氣,使白舒娜聽瞭脊骨陣陣發涼。

“凌董事長,我覺得還得依靠法律來懲罰這些惡棍,女性保護自我,不應當承擔犧牲個人的代價。”

“小白,我的好心女兒,集我闖蕩一生的經驗是:在狼的面前,你一定要露出牙齒,不然你就是在用自己的善良喂養一隻兇殘的野獸。人善有人欺,好馬有人騎,有時候法律也是有邊界的,復仇者不但講正義,還要破解法律的無奈。你不用擔心,今晚隻管看戲,末日的審判就在這個房間裡。”

再說儲香閣中的龍海,此時正被陪酒女郎攪得神魂顛倒,幾乎溢滿的酒杯,加上撩人的目光,千嬌百媚的辭令,使得龍海招架不迭,苦著臉不住地往腹中灌酒。

凌清揚究竟為什麼不露面,從幾個陪酒女子的嘴裡根本問不出頭緒,龍海不禁心裡陣陣發虛。在他看來,凌清揚今天所謂的面商實質上是攤牌,談設備的處置和資產的清算。在這方面,龍海已做瞭最壞的打算,繞一百個圈子無非是讓自己卷鋪蓋從這塊黃金寶地上滾蛋,而且滾得幹幹凈凈,滾得毫無價錢可講。龍海在這二十年的生意場上從來沒有像今天輸得這麼窩囊,輸得這麼莫名其妙。

龍海被酒灌得心裡愈來愈亂,眼前的那幾張俏麗的臉蛋上一個個都在變形。胸中燃起的烈焰烤得他不禁焦躁起來。管他娘的,大不瞭輸個精光地從頭來。十幾年前,自己不也是窮光蛋一個?那些錢曾經來得是那麼容易,現在嘩嘩流走隻能說是撞上瞭黴運,隻要挺過去這一段,說不定還會時來運轉,更何況自己手中還有另一張王牌呢,這張牌足以填補他這次失誤造成的全部損失,而且還可以為自己找到一個金蟬脫殼的好機會。想到這裡,龍海倒暗自高興起來。媽的,你凌清揚不要太得意,你得到的不過是破廠房和一屁股債,我龍海懷裡可抱瞭一個大金娃娃,咱走著瞧。船到橋頭自然直,喝他個一醉方休,又有何妨。

“你們凌總到底來不來?”龍海有個毛病,一端酒杯隻要三杯酒下肚,那就無需勸酒,就會自斟自飲往自己的腔腸裡倒,還不時半真半假地拉著美眉的手灌她們喝酒。過瞭一會兒,他還是覺得凌清揚今天的缺席太奇怪,便喊叫白舒娜。白舒娜從隔壁走瞭來,見狀便說:

“我見瞭凌總,她說馬上就來。”

龍海身邊那個艷麗的女人卻嬌嗔地嘟著嘴說:“怎麼,我們老板不來,我們就陪不住你這大老板吆?”說完,還用軟綿綿透著香氣的身體扛著龍海以示不滿。

“呵呵,美人陪酒,凌老板替我想得滿周到嘛。”龍海隻要見漂亮的女人,天大的事也不會再管,這倒也不失幾分男子漢的豪氣。他的心腹也在身邊幾位小姐的勸酒中喝得面紅耳赤,興高采烈,肆無忌憚地把手在小姐的身上摸來摸去。

正在這時,凌清揚突然從外面款款而入,她的身後跟著白舒娜。沒等龍海和眾人起身,便坐在瞭龍海對面一直空著的座位上。看到主人來瞭,龍海把攬在女人腰際的手收瞭回來,舌根已經不太靈便瞭。

“你凌、凌老板到底還是、還是來瞭,我還以為你會給我擺個空城計哩?既然有要事,我也沒什麼說的,隻是這入席三杯酒的規矩,你這東道主也不能免瞭吧。”

“哪裡話,該喝的酒是脫不掉的。”凌清揚似笑非笑盯著龍海,“殺人償命,欠債還錢,該挨的板子誰也替不瞭。”

凌清揚接過小姐手中的酒瓶,用小杯量瞭三杯酒,一古腦兒倒進一個碩大的高腳杯中,身子微微一傾,杯內已無滴酒。

“好、好酒量,真、真是女中豪傑。佩服,我龍海打心眼裡服氣。”

“既是從心眼裡佩服咱們就喝個佩服酒,連幹三杯,表示誠心誠意。”凌清揚吩咐小姐嘩嘩地給自己的高腳杯滿酒。

“那不成,你來這麼晚,這不成心欺負我嗎?”龍海看出對方是以逸待勞,想把自己灌醉。

“好,我喝。不過你要說話算數,既是喝佩服酒,那我要連幹三杯!”凌清揚不由分說,將三杯並入一杯喝幹後,又把兩指夾住酒杯倒扣下來,杯內滴酒皆無。霎時間,她的面頰已經緋紅。

“今天先不談生意,酒桌上的戲言是不能算數的。”凌清揚有意把話岔開,她已看出龍海已有七八分醉酒的意思,便問道:“我今天為龍老板準備的可是一桌不同凡響的宴席,不知道你品的味道如何?”說完,目光灼灼地盯住對方。

龍海這才悟到他剛一來就覺得這桌酒席不同一般,尤其是上的各種菜肴,好像是他從來沒有吃過的一種什麼動物的肉,但絕不是通常的豬肉和羊肉。他又在桌上巡視一番,就連炒的肚絲、肺片裡邊也與往常有很大的不同。見凌清揚沒有給他作解釋的意思,便把一臉的疑惑轉向那位自稱靚妹的女子。

對方笑嘻嘻地說:“喲,我都忘瞭給龍老板說瞭,這可是我們酒樓開業以來,從來沒有設過的狗肉全席呀!這些盤子裡都是些狗肉、狗肺、狗心、狗肝,還有……”她好像憋不住大笑起來,“那盤像牛筋一樣的菜是大補品狗鞭哪。”

龍海覺得有些什麼不對頭的地方,瞠目結舌地愣在那兒。那個女孩子強忍著笑,一本正經地說:“龍老板,你可能不知道吧,凌總為招待你,可花瞭本錢瞭。這狗可是名貴得很哪,聽說是一條大德國‘霜王龍’,光狗皮都值一兩萬塊呀。”

龍海死死盯著凌清揚,對方的目光也正對視著自己。他登時像被一把尖利的刀直刺到胸口上,腸胃裡一陣抽搐,差一點沒全都吐出來,這難道就是自己養的那條忠實無比的牧羊犬嗎?這女人太歹毒瞭,自己的房產做瞭抵押,可這犬舍裡的狗有何罪,到頭來落得個這樣淒慘的下場,真是欺人太甚瞭!龍海突然怒從心頭起,惡向膽邊生,他想大叫一聲,把這桌酒席砸他娘的稀巴爛,揪住這娘們兒扼住她那蛇一樣的喉嚨。你這遭天殺的為啥這樣恨我,坑光我的錢還不夠,打狗還得看主人吧,把愛犬殺瞭讓主人吃,這是人幹的事嗎?他惡狠狠地盯住凌清揚想說什麼,但對方射來的目光卻把他要說的話全噎瞭回去。凌清揚的目光中有一種令人震驚的威嚴,輕蔑的神情中透著令人戰栗的敵意。她似乎是正在從對方幾乎崩潰的狀態中享受著一種復仇的快意,並且不準備和世界上任何一個人分享。

面對這種目光,龍海猶疑起來。他從來沒有從女人的目光中感受到這麼可怕的東西,一股濃烈的酒意襲來,他覺得有些恍惚,可是百思不得其解:就憑他龍海在梁州地面上是地頭蛇的分兒上,外來的一個女流之輩無論如何也不敢有這樣的膽量和他叫板,除非這是祖文的意思,他驀然想起在香港時祖文在屏風後說的那些話,不禁打瞭個寒噤。

恍恍惚惚隻聽凌清揚說瞭一句:“龍老板喝醉瞭,把他扶下去休息吧。”他欲要硬挺著站起來,可卻像被抽瞭脊梁骨,身子軟軟的再也直不起來瞭。

龍海昏頭漲腦中被身邊的女子連扶帶拖地送進瞭餐廳隔壁的套間裡。套間裡光線有些昏暗,小姐把他扶到沙發上坐下,並不走,卻在他身邊坐下。她大概是秉承瞭凌清揚的用意專門來侍應他的。他向女孩兒要瞭一杯水,想清醒清醒自己渾成一鍋粥的腦袋。他的目光遲滯,有些模糊,當他的眼睛掃視這間裝修精致的休息間時,突然被墻上的一張畫給攫住瞭。

這是一張女人的裸體側面畫像,這張畫好像在哪裡見過。對,這不正是二十多年前秦伯翰給他女友畫的那張光屁股像嗎!

一切都全然明白瞭,這個風度優雅、手段無情的女人毫無疑問就是當年被自己玩弄後失蹤的那個冤傢!自己太蠢瞭,蠢就蠢在錢迷心竅,絲毫沒有覺察到自己早已成瞭一個被人暗中追殺的目標。而這幅被詛咒的畫像,簡直像催命符一樣,在他最倒黴的時候,忽然呈現在他的眼前。他清楚這是復仇者的刻意安排,意在讓他毀滅得明明白白,意在讓他以百倍的痛苦來償還昔日的孽債。

昏暗裡,畫中女人被長發遮住的那雙無情的眼睛,正嘲弄似的看著他,看著他如何一敗塗地,重新變成一文莫名的窮光蛋。龍海那種孤註一擲的賭徒本性被未來更為可怕的預感刺激起來瞭。他瞅瞭一眼身邊那個隻會賣弄風騷的女子,此時露出一臉的大惑不解。因為她實在不明白這位老板何以見瞭墻上這幅畫就呆若木雞,而後又像發瘧疾似的渾身顫抖。

龍海徹底崩潰瞭,在精神坍塌前突然產生瞭一種歇斯底裡的瘋狂,他咬著牙,從喉嚨裡發出一陣咆哮,好像在斷崖邊上的一隻困獸,垂死前也要抓住一樣什麼東西以宣泄對死亡的恐懼。他一把將那女孩按倒在沙發上。女孩嚇得輕聲驚叫瞭一聲,便不動瞭。龍海此時卻突然發現自己的下身軟軟的,他已經完全被擊垮瞭。

此時此刻,龍海的腦子裡全然被二十多年前的那一幕充塞瞭,那種巨大的傷感和野性的沖動糾纏著他,使他揮之不去,解脫不瞭……

那天,在白雲塔公園當花工的龍海看到瞭姚霞悄然進瞭秦伯翰的屋子。起初他並未在意,雖然見到這個白皮膚的姑娘使他登時有瞭許多胡思亂想,但苦於沒有膽量和借口接近她。此時他發現屋子的窗簾全都拉上瞭,一種窺秘的欲望驅使他悄悄地繞到屋子的背後,找到瞭一個可以瞧見室內的縫隙。誰知往裡一看,真使他目瞪口呆瞭:媽的,秦伯翰這小子竟敢在大白天耍流氓,屋裡那個白得耀眼的女人的肉體更使他興奮不已,他頓覺渾身顫抖,血脈僨張,像一個饑腸轆轆的餓狼嗅到瞭血腥味,心中不停罵著秦伯翰,平常看你裝得像個君子,背地裡竟敢畫女人的光屁股,真是一個比自己還壞上十分的大流氓。不過這個光屁股女人的確好看得很,你他媽的怎麼會有這樣的艷福,這回你老兄的尾巴可讓我抓著啦!

他想伺機抓住他們並按在床上,然後向館裡邀功請賞,但直到看得眼發慌,脖子發酸,始終未看到他想象事情的發生。同時他也納悶,這小子能對著光屁股女人人模狗樣地畫畫竟絲毫不動心,隻顧聚精會神地往畫紙上塗顏料,好像在商店櫥窗裡對著一件精美的瓷器在欣賞。而叫姚霞的姑娘也像參禪打坐一樣紋絲不動。看瞭半天,沒有任何動靜,他十分失望,而又有些悻悻然。他真想敲門闖進去,但轉念一想,突然有瞭主意。

在以後的幾天中,龍海覺得自己變得有些神經兮兮,吃飯睡覺滿眼都晃動著那個白晃晃的女人的身體。他以前從來沒有這麼清楚地看見過一個一絲不掛的女人,他欲火旺盛,閑得發慌,急得發瘋,心急火燎地整天在公園的花房裡、小道上亂竄,偶爾碰上秦伯翰,便一臉壞笑,笑得對方心裡發毛,不知他是得瞭什麼怪病。

終於有一天,他遇到瞭一個機會。那天下午,他牽著狗在巡園,突然發現那個叫姚霞的姑娘正在那條槐樹林小道徘徊,大概是找秦伯翰撲瞭空,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一邊踢著路邊的一個石子。對方穿瞭件荷綠色的綢裙,露出雪白的小腿肚,特別是那皺著眉頭的俏模樣,勾得他不禁咽瞭一口唾沫,心膛裡一陣怦怦直跳,兩隻腳卻也像著瞭魔一樣向對方靠近。

姚霞顯然也看到瞭他,起初有些慌亂,好像是生怕那條狗撲上來。龍海馬上意識到瞭,飛起一腳踢在貼靠自己的那條狗的肚子上。狗猝不及防,哀鳴一聲,夾著尾巴就跑,它實在弄不明白,主人為什麼突然變得如此兇狠。

“喂,你是來找那個畫傢秦伯翰的吧?我領你去,他在那邊的屋子裡畫畫呢。”

不知為什麼,一看到他的模樣就使姚霞分外的恐懼,她很想立刻脫身,聽龍海這樣說,倒覺得自己有些草木皆兵瞭,這個臨時花工看樣子還是個熱心人呢。

大概是踢狗的舉動博得瞭姑娘的好感,對方停下瞭腳步,朝著龍海微微一笑:

“那太謝謝你瞭。”

“不用客氣。秦畫傢是我老弟。你隨我來吧。”姑娘的笑意在龍海心頭掀起瞭一陣波瀾。他緊貼一步湊上去,一邊走一邊問:“你是經常到這裡來吧?”

姚霞有些不好意思地點瞭點頭,看龍海一副討好的樣子,覺得不能拂瞭對方的好意,便補充瞭一句說:“我喜歡看畫,和伯翰比較熟悉。”

“你是秦伯翰的親戚?”龍海明知故問。他靠著對方距離更近瞭。女人身上的味道使得他貪婪地張大瞭鼻孔。

“不,我們算是朋友吧。”姚霞有些臉紅,同時很是擔心地向四下張望,她實在擔心那條狗不知從什麼地方突然躥出來。

“哦,你不用怕。”龍海捋瞭一下袖子,儼然以保護者的姿態道,“你既然是秦畫傢的朋友,它就不敢過來。”

在這一剎那姚霞看到瞭這人胳膊上的刺青,上面刻著一條張牙舞爪的青龍。

龍海把姚霞領進一個長滿花草的院子裡。院子周圍有一圈柵欄,從半圓形拱門裡可以看到有三間很大的房子。院裡很寂靜,沒有一個人。這裡的確是個畫畫的好地方。

姚霞跟著進入瞭大屋子。屋子裡擺著條椅子和長桌,像個臨時的接待室,裡面還有一個套間。姚霞以為秦伯翰把套間當瞭畫室,就推門進去。一進屋姚霞就覺得事情有些不對頭,屋子裡除瞭一張單人床和桌子、藤椅外,根本沒有什麼秦伯翰。回頭一看,那人正堵在她身後,剛才那副討好的臉色不見瞭,滿臉的淫邪帶出一種急不可耐的貪欲。他已經順手把那條狗反鎖在瞭門邊上,姚霞被恐懼和慌亂籠罩,顫聲地質問:“秦伯翰呢?”

“他被派出所的警察叫走瞭,秦伯翰是個大流氓、爛畫傢,專門畫光腚女人,你和他是一路貨,流氓加破鞋!”

姚霞大吃一驚,她弄不清楚眼前這個粗蠻的傢夥怎麼會知道畫裸體畫的事。龍海繼續得意洋洋地說:“你們搞流氓,我全看見瞭,我隻要一揭發,準能把秦伯翰這小子送進派出所,立馬砸他的飯碗,說不定會判個十年八年的。”

“求求你,別這樣。”

“別這樣?!那叫俺怎麼樣,除非你對他啥樣也得對俺啥樣。”

龍海獰笑起來,撲過來一把摟住瞭姚霞,把那張充滿蒜臭氣的嘴遞瞭上來。

“不要這樣,放開我,我來例假瞭……”姚霞柔弱的聲音立刻被一隻粗暴的大手壓在喉嚨裡,極度的恐懼使她的身體無力地斜倚在那張臟亂不堪的床上。

“小親親,隻要聽我的話,俺會成全你們的,最好別跟俺過不去。”龍海的蠻力被瘋狂驅動著。姚霞做著奮力的掙紮,但很快筋疲力盡瞭。

龍海第一次看到瞭女人身體的全部,當他瘋狂地進行最後占有的時候,突然發現使他最感神秘的那個部位卻有鮮血迸流出來。這斑斑血漬,使他一下子覺得晦氣,剛才還燥熱昂然的下體沒多久便萎縮下來。

在光線晦暗的套間裡,白舒娜看到瞭一場驚心動魄的惡鬥。龍海像一隻巨獸,張著血盆大口而不可一世;凌清揚更像一隻巨蟒,把獵物一點一點地箍住,而後勒住敵手的每一寸關節和骨骼,最後驟然發力,在對方筋斷骨折後,又將它身上生命的精華全部吸吮幹凈,隻剩下一具空殼。這場致人死命的殺戮沒有看到一滴血,一切做得悄然無痕。

《污點(瞞天過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