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義弟、南郊、推官府

慎則待義而後決,義則待宜而後動,蓋不茍而已也。

——王安石

馮賽去向茶商霍衡的三位劉姓朋友打問。

那兩個商人都不知道霍衡在五丈河那邊買瞭莊院,更不認得汪石。其中那個六十來歲的香料商,雖然有個二十來歲的兒子,但從未見過霍衡,更不必說結拜兄弟。而且,去年秋天他那兒子就去瞭泉州,和一些商人一起去海外收買香料,至今還沒回來。當然也就絕無可能幫汪石屯藏那些糧絹。

而那個工部員外郎,馮賽去他府中求問,他卻拒而不見。之前兩人曾多次在酒宴上會過,很能言談到一處。馮賽還曾和霍衡一起到過他府中,他對馮賽也甚是禮遇,不知道這次為何拒見。是知道馮賽身陷大禍、不願被牽連,還是與汪石有瓜葛?

正面打問不到,隻能側面去問。馮賽這些年也結識瞭不少官員,知道其中有幾位與這位員外郎相善。不過,官場中人,最怕被禍事牽連,自己現在這個處境,如同著瞭瘟一般,那些官員恐怕都會回避不見。

馮賽想瞭一陣,想起瞭秦廣河。秦廣河由於開著解庫,京城官員常找他典當、借貸,因此在官場之中人緣極廣。馮賽看破汪石的“母錢”騙局後,怕秦廣河面上掛不住,這幾天始終猶豫,沒敢將實情告訴他。眼下事情緊迫,恐怕還是該告訴他。

於是,他趕到瞭秦傢解庫,一問,秦廣河在樓上會客,再一問,客人竟是黃三娘。

馮賽跟著仆人上瞭樓,還沒走進會客的那間廳堂,就已聽見秦廣河的聲音,正提到自己的名字。他推門進去,秦廣河笑著站起來:“二郎,才說你,你就到!”

馮賽拜問過兩人,坐下後,先慢慢將“母錢”騙局講瞭一遍。秦廣河聽後,驚瞭半晌,才嘿嘿嘆道:“果然是因果相連。我始終沒能看破錢財這一關,才吞瞭這‘母錢’的果報。”說著,他從腰間取下那個褐錦香袋,從裡面掏出那枚“母錢”,拈著五色銀線絲繩,讓那舊銅錢在眼前晃蕩,一邊笑,一邊不住嘆氣。

黃三娘雖然已經知情,臉色仍微微漲紅,低著頭,半晌也才輕嘆瞭一聲:“汪石是瞅準瞭咱們各自的死穴……”

“那糧行的鮑川呢?也是中瞭這‘母錢’的蠱?”秦廣河問道。

“他不太一樣,”馮賽又將糧行行首的死因推測講瞭一遍,“目前還沒有確切證據,請秦伯和黃嬸暫時不要說出去。”

秦廣河一向慈和的臉上露出些厭憎:“謀騙錢財,倒也罷瞭。這鮑川與人合謀,逼自己父親服毒自盡,陷自己兄長於殺父之罪,太過狠毒瞭。”

“他哥哥鮑山現在還在獄中……”黃三娘也蹙起眉頭,“我先還想,若找不見那汪石,也隻能怨自己不小心,哪怕賠上大半傢產,也隻能認瞭。但眼下看來,必須得找見那個汪石。”

“我今天來,一是向秦伯、黃嬸說明原委,二來,有件事要向秦伯相助。”

“什麼事?”

“與追查汪石有關。秦伯可認得工部員外郎劉振義?”

“認得。”

“正月汪石運來那些糧絹,是一個姓劉的年輕人幫他找的一座場院囤貨。我懷疑那年輕人是劉振義的兒子。”

“他的兒子?你恐怕錯疑瞭。”

“哦?”

“劉振義隻有一個兒子,是上屆進士,前年被放到柳州去做知縣瞭,至今還在任上。”

馮賽聽瞭,心裡頓黯,好不容易找見一條線索,又斷瞭……

又到瞭五天,孫獻帶著三貫錢到龍柳茶坊。

知道今天要領錢,管桿兒、黃胖、皮二早已等在那裡,三人見到孫獻走進茶坊,眼睛全都盯向他背著的麻佈袋子,見到裡面沉甸甸,三人忙笑瞇瞭眼,搶著幫孫獻接過錢袋。孫獻坐下一看,桌上已經空出來三個麥糕碟子。

三人一邊東拉西扯說笑著,一邊瞅著孫獻長凳旁的錢袋,就是不肯提正事。孫獻隻得先將錢取出來,一人一貫分掉。三人一邊推辭,一邊忙接過錢放進自傢袋裡。

管桿兒這才露出愁臉:“孫哥兒啊,這事恐怕沒有想頭瞭。”

“是,連跑瞭這幾天,再問不出那個姓汪的去向。”黃胖也嘆道。

“賊鳥人!難道也像那庫錢般飛走瞭?鳥飛瞭,還能落根毛。他卻鬼一般,一點影響兒都沒留下。”皮二罵道。

“我倒是問出一件事……”孫獻聽他們這麼說,心裡雖然泄氣,卻不願露出來,更不能讓三人白得錢。

“什麼事?”三人齊聲問。

“那姓汪的二月初九的確還在京城,那天上午他去太府寺還瞭一萬兩千貫的月利錢。”

“一個月利錢就有一萬兩千貫?這些有錢人拉泡屎,恐怕裡頭都有金沙。他娘的孤拐!”皮二嘆罵道。

“這還算少瞭,官貸正經利錢至少得二分,一百萬貫得有二十萬貫。”黃胖道。

“這裡頭有個疑問……”孫獻道,“姓汪的和藍猛究竟有沒有關聯?眼下似乎沒法確定。”

“管他關不關、聯不聯,現在姓汪的和姓藍的都不見瞭,一個百萬貫,一個十萬貫,自然要追百萬。隻要追到,就是啃,我們也得從姓汪的身上啃下些肉來!”皮二憤憤道。

“嗯。那我們就先專心追姓汪的。”孫獻點頭道。

“孫哥兒,初九那天他還瞭利錢之後去瞭哪裡?”管桿兒問。

“這個沒打問出來。”

“不對……”黃胖忽然道。

“什麼不對?”孫獻忙問。

“我從南薰門外那傢偎香院問到的,初九那天,天才剛剛亮,姓汪的就走瞭。”

“這有什麼不對?”

“既然那天上午他要去太府寺還利錢,就該進城。但偎香院那廚娘卻說,是她起來開門讓姓汪的出去的,姓汪的騎瞭馬,往南郊去瞭。”

“哦?你沒有記錯?”

“我特地問的,怎麼會記錯?”

“他往南郊去做什麼?”

“他要交納利錢,自然是去取那一萬兩千貫瞭。”管桿兒道。

“這麼說,他的錢都藏在南郊?”皮二眼睛猛地大睜。

孫獻也心裡一亮,略想瞭想:“看來眼下得盡快查清楚三件事——第一件,他到城南郊去瞭哪裡,做瞭什麼?第二件,他若真是從城南郊取的錢,一萬兩千貫不是小數目,我問到的,他當時雇瞭四個力夫和一輛車,白天進城應該有人看見;第三件,初九晚上,他在不在京城?若在,便應該有個去處。若不在,是從哪個城門出去的?你們看,一個人去打問一件,自己選。”

“城南郊我熟,第一件我去查。”皮二道。

“城門那些門值我認得一些,這兩天已去問過瞭,但沒問這件事,我再去問問。”管桿兒道。

“那第三件就是我的瞭,這件沒有一絲頭緒,最難。”黃胖笑嘆道。

“對瞭……”孫獻提醒道,“那姓汪的長相未必人人都能記得,不過他騎的那匹馬極醒目,渾身油黑,隻有額頭一撮毛是白顏色,見到的人應該都會留意。”

邱遷設法接近陳小乙,原隻想套些話出來,沒想到,第二天就被雇進匡府。

陳小乙得瞭邱遷的錢,晚上回去就跟那個牽馬的小廝王小丁商議,王小丁聽瞭,忙和陳小乙一起到客店找見邱遷。他反復詢問,邱遷是不是真的在十千腳店做過工、並認得汴京牙絕。這事邱遷心裡有底,便耐著性子跟他講,又取出周長清寫的保狀,上面有馮賽的簽押。王小丁反復看後,才信瞭,就讓邱遷替他寫一封薦信,邱遷立即借來筆墨給他寫瞭一封。

原來,那位匡推官性子急躁,王小丁卻偏生遲鈍,常要挨罵。王小丁早就心生去意,加上他有個哥哥在京城,想去投奔。有瞭邱遷的引介信,就更定瞭心,第二天一早就去跟匡推官說。匡推官也早已不耐煩,立即讓他走瞭,隨即吩咐管傢去另尋一個。

陳小乙忙火急告訴瞭邱遷,邱遷聽瞭,忙又去尋見那個牙人,說匡府已經空出一個缺來。那牙人還不信,陳小乙那邊已經催著管傢一起來瞭。兩下一問,又看瞭周長清的保狀,便簽瞭雇契,每月工錢四貫。

邱遷跟著管傢和陳小乙進瞭匡府,這府宅雖算不上有多宏壯,但單看前院,就有十來間房舍。陳小乙說匡傢男女共有三十來口,仆婢也有十來個。仆人都住在側邊一院房舍裡。邱遷和陳小乙合住一間,陳小乙帶邱遷進去,指著炕裡面一床半舊鋪蓋說:“你沒帶鋪蓋,我讓王小丁把他的留下瞭,又幫你講瞭半天價,才說定兩貫錢,我給你墊上瞭。”邱遷知道他至少虛抬瞭五百文,仍連聲謝著,從錢袋裡取出一塊碎銀,有一兩五錢多,至少三貫錢。陳小乙抑住歡喜接過去掂瞭掂:“回頭我去稱一稱,若多瞭,找還給你。”

“小乙哥幫我這麼大忙,多的算我答謝小乙哥。”

“那好,相公馬上要出門瞭,今天你不必跟著,自己先歇一歇,晚間我們再去喝酒。你有什麼事,別去找管傢,隻管問頭上那間的歐嫂,她是宅裡的廚婦,最熱心腸。”

“你這陳猢猻,總算聽你說瞭句我的好!”一個三十左右的胖婦不知何時走瞭過來,靠在門邊笑道。

“歐嫂,我哪天不念幾百遍你的好?他叫邱二,新來的,替瞭王小丁,我得趕緊去服侍相公。歐嫂你替我照應照應。”

“趕緊去吧。相公已經用過飯瞭,找不見你,在罵人呢。”

陳小乙忙飛快跑瞭,歐嫂啃著根生蘿卜,瞅著邱遷笑:“你是哪裡人?”

“汴京。”

“呦!皇城來的呢,怪道生得這麼周正,不像一般呆頭小廝。”

邱遷看她眉毛畫得彎彎的,一雙吊梢眼往自己身上不住地掃,頓時有些發窘。

“呦!還怕臊哪。”歐嫂笑起來,嘴裡的蘿卜渣都飛濺出來。

邱遷越發窘迫,臉騰地紅漲起來。幸而外面有人高聲喚“歐嫂”,歐嫂答應瞭一聲,轉身笑著走瞭。

邱遷這才環視屋子裡,雖說是仆人的房舍,床櫃桌椅都配得齊整。再到門邊望望,這側院窄窄長長,墻根種著些花木,十分清靜。這麼一大院府宅,主仆四十餘口,僅看陳小乙及歐嫂的穿著,都是絹羅。這一大傢,一個月沒有三百貫,恐怕養活不瞭。匡志官職為節度推官,本俸四十貫,加上添支的米面、賜衣、職田等錢物,最多也不過一百貫。不知他哪裡來的這些錢財。

他正想著,那管傢拿著一包東西走瞭進來:“這裡不能穿自傢的衣裳,你脫下來收著吧。這兩套衣裳鞋襪,是王小丁的,今春才置辦的,沒穿幾水,你換上。那床被褥也是。你的差事等小乙回來教你,凡事多勤謹一些……”

管傢教導瞭一番,邱遷恭敬聽著,連連點頭答應。官宅規矩雖然不少,但比谷傢銀鋪還是好很多。

第二天,馮實去這小草市上閑走閑看,不時借機打問廣寧監的消息。

不過通共隻有一條小土街,一盞茶工夫便已走完。那些人所知的,並不比客店店主多。一路問下來,沒問出個什麼來。

馮賽信中讓他查清汪八百和四個同夥,還有去年年底十萬貫錢綱的事情。汪八百隻是個銅工,那四個同夥估計也是,幾千人裡如何打問得出來?至於十萬貫錢綱,聽店主說,那是極隱秘的事。長江在江州這一段叫潯陽江,廣寧監就在潯陽江邊,綱船在岸邊直接把錢運走,又有輦運司一路護衛,外人哪裡能靠近,更不用說打探內情。

馮賽信裡並沒有言明為何要查這事,但既然牽涉到十萬貫官錢,自然關涉極重。可眼下看來,一絲內情都難查到。馮實這些年安寧慣瞭的人,突然遇到這麼大的事情,又毫無進展,不由得有些心焦。

他自幼愛讀書,一代名相王安石又是江西同鄉,江西人無不引以為豪。馮實自小也極仰慕王安石,以為生而為人,便當如王荊公,修身齊傢治國平天下,建一番偉業,才不負此生。然而,等他成年,才發現這大宋早已不是當年的大宋,仁宗、神宗時一代名公賢相、忠直之士,不是亡故,便被貶抑,王安石所創新法,屢經摧折扭曲,大多都已變成禍患。天下士風也遠不似范仲淹、歐陽修、司馬光、王安石、蘇軾、蘇轍等賢君子為領袖時那般清正坦蕩,因循茍且之習遍滿朝野。馮實二十歲考入縣學後,見周圍師友滿心滿眼,盡是利祿二字,他心灰意懶,不願再求仕進,便退學回鄉,耕讀自適。

這些年在鄉裡,馮實雖說早已慣於安寧,但心底終還是有些不甘,收到弟弟馮賽的信,托他辦這事,他固然是出於手足之情,覺得義不容辭。但其實,他心底裡更有一番歡悅,覺著自己終於可以走出鄉野,辦些正事。卻沒料到,這事如此難辦。

他走出小草市,沿著山間土路,慢慢走到店主所說的埡口,站在那兩棵大楸樹下眺望,廣寧監果然就在山腳下。青山環圍之中,一大片凹地,晴空下,幾十道煙柱不住飄升。礦地一圈都用粗木柵欄圍著,每隔一段便有一座木臺架,臺架上隱約都站著幾個兵卒。柵欄內,靠南是一大片低矮茅舍,至少有幾百間。中間是一個個深坑,坑裡許多人螞蟻一般,匆忙上下往來。靠北則是一排排矮土臺,土臺上分別架著大鐵鍋、大鐵爐,也有許多人在各自忙碌。最北邊,又是一排房舍,有幾十間,雖然是遠望,但明顯比那些茅舍齊整高固,應該是錢監和衛卒們的居所。房舍中間是一座大廳堂,它的背後有一條寬闊水道,再向外被山峰遮住,這水道應該是通往潯陽江,用來行駛綱船。

馮實本想下去靠近些再看看,又怕被人猜疑喝問,正在猶豫,見幾個人走出錢監木架寨門,沿著山路,朝自己這邊走來。看衣著,應該是軍卒。他便等在路邊。半晌,那幾人漸漸走近,才看清楚的確是軍卒,其中一個是軍頭衣著,頭戴繡巾,身穿藍繡袍。其他幾人都是兵卒模樣。等他們走過來時,馮實迎上前拱手問訊,那軍頭看著有些驕態,但見馮實穿著儒服青衫,仍點瞭點頭。

“這裡是禁地,你在望什麼?”

“這位軍爺,我隻是看看。”

“有什麼好看的?快回去,小心把你當作方臘盜賊捉起來。”

“是。我也正要回去。”馮實跟著那軍頭一起下山。

“我看你不是本地人?”

“我是從洪州來。”

“到這裡做什麼?”

“來尋一個人。”

“什麼人?”

“一個礦工,名叫汪八百。”

“汪八百?他是你什麼人?”

“我們算是遠親。他傢中出瞭些事情,讓我幫忙來尋他。”

那軍頭一聽,頓時站住腳,眼露兇光瞪住馮實:“那賊骨頭害我不輕,我這口氣窩瞭大半年,你既然是他親族,這賬得你來結!”

馮實嚇瞭一跳,一時間說不出話。那些兵卒頓時將他圍住。

“那賊骨頭偷瞭監上新鑄的錢,半夜逃走。害得我不但挨罵,還賠上瞭一個月的俸錢。”

“軍爺,我隻是他遠親,平日並沒有往來。收到他傢人的口信才……”

“我管你遠親近親!賠我錢來!”

“不知軍爺賠瞭多少錢?”

“一個月月俸八貫錢,還有挨的那些罵,不賠十貫錢,你莫想離開這裡!”

“好,好!我賠,我賠。隻是身上並沒帶錢,放在山下客店裡,軍爺隨我一起去取。汪八百讓軍爺和各位兄弟受過,到客店裡在下置辦酒菜給各位賠罪。”

那軍頭面色這才緩和下來,幾個兵卒也露出喜色,左右簇著馮實一起下山,走進店裡。

“何軍頭,幾天沒下山來啦。”店主笑著招呼,隨後又對馮實道,“客官,這就是我昨天說的何軍頭。你有事情正好向他打問。”

“是。店傢,勞你置辦一桌好酒好菜——軍爺,諸位弟兄快請坐!我去後面取錢來。”馮實忙回到房中,打開行囊,他帶的銀鋌,最小的一錠是十兩。那軍頭要十貫,這錠值二十貫,還得去請店傢鑿開。不過他隨即想,弟弟這是大事,這銀子也是弟弟捎來的,好不容易碰見這知情人,不可吝惜。

於是他拿著那錠銀鋌走到店前,雙手奉給那軍頭:“這位軍爺,舍親給你們惹瞭這些麻煩,這些銀子就當我代他賠罪。”

那軍頭一看銀鋌分量,面色頓時軟下來,伸手接過銀子,揣進袋裡:“我剛才隻說瞭我自己受的罰,這一班兄弟也跟著一起挨瞭罵,受瞭不少氣。”

“是,是。實在對不住各位……”馮實自小到大,從來沒有這樣低聲下氣過,但想著是為弟弟馮賽,便也顧不得瞭。等店主端酒菜上來,他又忙給軍頭及兵卒斟上酒,一一敬過。等酒過數巡,見那軍頭和兵卒們都歡暢起來,才慢慢詢問。

“還請軍爺不吝詳告,舍親是什麼時候離開的?”

“去年六月份吧?”那軍頭轉過臉問旁邊的軍卒。

“嗯。是六月份。”一個軍卒答道。

“馮先生啊,你和那汪八百雖是遠親,可看著全不像……”那軍頭酒上瞭頭面,紅漲著臉笑道,“那汪八百簡直是根茅廁裡刮屎的竹策,行動說話處處臭人。那礦上幾千人,就數他頭尖嘴刁,事事都要頂撞人,結結實實打一頓,隻管得瞭幾天。”

其他軍卒也來瞭興頭,紛紛爭講起來——

“他竟能從那個山洞裡找見那條穴道,穴道出口在江底,從穴道潛下水去,遊到江中,再浮上水面,恐怕得有幾十丈遠,這一口氣得憋多久?我估計他一口氣上不來,恐怕已經淹死在江裡瞭。”一個軍卒道。

“那賊骨頭每回被咱們打成那樣,沒幾天又好好的瞭,那命比狗還硬,恐怕沒那麼容易死。”

“我懷疑後來那四個礦工逃走,也是他接引的。”

“你是說那汪八百逃走後,又回來瞭?不可能!”

“汪八百在礦上時,和那四個礦工最好。每次汪八百生事,那四個都跟著鬧。那四人也是從那個洞穴逃走的。”

“那是他們自己逃走,汪八百不要命瞭?還敢回來接引他們?”

“哦?還有四個礦工也逃走瞭?”馮實忙問。

“嗯,是去年十月份逃走的,幸好他們四個沒偷錢,若不然,我們又得挨罰。”

《清明上河圖密碼》